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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瘦叟

误读的灵魂──黄梵印象记

崔曼莉

    他总是那么儒雅，像他的诗歌，往高了说，总是带有古代圣贤的味道。当这种儒雅弥散在你的四周，你还能感到另种坚定。他的侧影象古代希腊的悲情诗人，高额头，挺鼻梁，我不知道这样来形容一个男人是否有点过分，不过有一点却有些公认，他长得颇似当年红遍中国的三浦友和，除了外貌，他还有南京的古老气韵──沉默与分寸。他与狂野、激情、热血从来不沾边，他太温和了，象被困住的池水，只能沉静。这是幸还是不幸，我是不能代他言说的，但他内心那种诗人的致命的情感，从来没有消失过。他努力维护诗歌与生活的平衡，怕稍不注意，就不再是好丈夫，好父亲。他极力维护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但是那种类似唐诗宋词的节律在感染他，他不小心就做到了完满，尽管很可能那不是他心里所要的。他这样活着，带着许多高尚的标记，灵魂里的诗意便成了困扰。他其实是活在诗里的，如果你离他或他的诗近些，你就不能想象他怎么会那么生活。穿过温存的外表，其实是一个诗人挣扎的灵魂。

    “后天？明年？那时天空的酸雨

    中和了心中道德的碱”（《城市之光》）

    如果说八十年代他对诗歌是激情与探索，那么现在，他的诗则是灵魂深处的触痛。这触痛来自他的执拗，即在生活中他一直寻求诗意的情感，能否成功，恐怕他要用一生来证明。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从诗歌发现了小说，或许是年纪渐长，或许他慢慢感到了降伏激情的那种力量。他开始写了，他的小说便含着这股力，象受热后物体的膨胀，你不能阻挡，也不会感到流畅，使你受到挑衅的，是酷似诗歌的形式感，然这力量勾勒出他的小说不可替代的轮廓。在小说里，他象一位迷途的诗人，打开了一扇扇不归之门。门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晦暗象城南老宅里的小巷，两边的青石高墙夹着沉默，使你不敢迈步。对他，似乎那里的危险变成了动力，他明了他的选择，他准备把常规的小说之路彻底翻新。如果说他的灵魂是诗歌的，那么他的宗教便是小说的。

    我不能想像他不再写作会是什么样子。商人？那曾是他的一个角色。老师，他也曾做得很好。但他都不能从中得到慰藉，直到他又拿起笔。诗歌像水渗进他小说的泥土中，接着又带来水面他那孤独的身影。这样说，不是说他乐于撰写自已的经历，而是一种敏感、伤逝、激情、无法言说的情绪，已不可避免地嵌进了他的作品深处。他的诗与小说的共同品质，是需要通过沉静之心去把握的。一旦你自认看清了那些并不复杂的细节与意象，你便逃不掉了，就好像他在里面，拽着你的手，把你一步一步引向迷雾。

对生活，他一边遵循简约主义，一边保持最低限度的形式感，据说这都是为了他的诗歌与小说。这很有点象爱情，一边追求美，一边又追求真实，两者之间往往是一场战争。但更多时候，他罕有的耐心，把可能的战争化为言谈的机智，和你絮絮地说着博尔赫斯、杜拉等等。我不能细说他的言论，他总能让你感觉你被一种力量托举起来，进入了神秘的词语之境。也许，那时的南京已是深秋，他穿着一件很温暖的毛衣，在微薄的阳光中携着一个男孩，或者身边站着温柔的妻子，你想说这真是一个好男人的典范呀。但是当你转身，你又看见这样的一个男人，伫立在落满树叶的风中，孤独的行走，消失在某个角落。他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20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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