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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中指

 

 

 

 

 

 

 

 

 

 

 

 

 

 

 

 

 

 

 

 

 

 

 

 

 

 

 

 

 

 

 

 

 

 

 

 

 

 

 

 

 

 

 

 

 

 

 

 

 

 

 

 

 

 

 

 

 

 

 

 

 

 

 

 

 

 

 

 

 

 

 

 

 

 

 

 

 

 

 

 

 

 

 

 

 

 

 

 

 

 

 

 

 

 

 

 

 

 

 

 

 

 

 

 

 

 

 

 

 

 

 

 

 

 

 

 

 

 

 

 

 

 

 

 

 

 

 

 

 

 

 

 

 

 

 

 

 

 

 

 

 

 

 

 

 

 

 

 

 

 

 

 

 

 

 

 

 

 

 

 

 

 

 

 

 

 

 

 

 

 

 

 

 

 

 

 

 

 

 

 

 

 

 

 

 

 

 

 

 

 

 

 

 

 

 

 

 

 

 

 

 

 

 

 

 

 

 

 

 

 

 

 

 

 

 

 

 

 

 

 

 

 

 

 

 

 

 

 

 

 

 

 

 

 

 

 

 

 

 

 

 

 

 

 

 

 

 

 

 

 

 

 

 

 

 

 

 

 

 

 

 

 

 

 

 

 

 

 

 

 

 

 

 

 

 

 

 

 

 

 

 

 

 

 

 

 

 

 

 

 

 

 

 

 

 

 

 

 

 

 

 

 

 

 

 

 

 

 

 

 

 

 

 

 

 

 

 

 

 

 

 

 

 

 

 

 

 

 

 

 

 

 

 

 

 

 

 

 

 

 

 

 

 

 

 

 

 

 

 

 

 

 

 

 

 

 

 

 

 

 

 

 

 

 

 

 

 

 

 

 

 

 

 

 

 

 

 

 

 

 

 

 

 

 

 

 

 

 

 

 

 

 

 

 

 

 

 

 

 

 

 

 

 

 

 

 

 

 

 

 

 

 

 

 

 

 

 

 

 

 

 

 

 

 

 

 

 

 

 

 

 

 

 

 

 

 

 

 

 

 

 

 

 

 

 

 

 

 

 

 

 

 

 

 

 

 

 

 

 

 

 

 

 

 

 

 

 

 

 

 

 

 

 

 

 

 

 

 

 

 

 

 

 

 

 

 

 

 

 

 

 

 

 

 

 

 

 

 

 

 

 

 

 

 

 

 

 

 

 

 

 

 

 

 

 

 

 

 

 

 

 

 

 

 

 

 

 

 

 

 

 

 

 

 

 

 

 

 

 

 

 

 

 

 

 

 

 

 

 

 

 

 

 

 

 

 

 

 

 

 

 

 

 

 

 

 

 

 

 

 

 

 

 

 

 

 

 

 

 

 

 

 

 

 

 

 

 

 

 

 

 

 

 

 

 

 

 

 

 

 

 

 

 

 

 

 

 

 

 

 

 

 

 

 

 

 

 

 

 

 

 

 

 

 

 

 

 

 

 

 

 

 

 

 

 

 

 

 

 

 

 

 

 

 

 

 

 

 

 

 

 

 

 

 

 

 

 

 

 

 

 

 

 

 

 

 

 

 

 

 

 

 

 

 

 

 

 

 

 

 

 

 

 

 

 

 

 

 

 

 

 

 

 

 

 

 

 

 

 

 

 

 

 

 

 

 

 

 

 

 

 

 

 

 

 

 

 

 

 

 

 

 

 

 

 

 

 

 

 

 

 

 

 

 

 

 

 

 

 

 

 

 

 

 

 

 

 

 

 

 

 

 

 

 

 

 

 

 

 

 

 

 

 

 

 

 

 

 

 

 

 

 

 

 

 

 

 

 

 

 

 

 

 

 

 

 

 

 

 

 

 

 

 

 

 

 

 

 

 

 

 

 

 

 

 

 

 

 

 

 

 

 

 

 

 

 

 

 

 

 

 

 

 

 

 

 

 

 

 

 

 

 

 

 

 

 

 

 

 

 

 

 

 

 

 

 

 

 

 

 

 

 

 

 

 

 

 

 

 

 

 

 

 

 

 

 

 

 

 

 

 

 

 

 

 

 

 

 

 

 

 

 

 

 

 

 

 

 

 

 

 

 

 

 

 

 

 

 

 

 

 

 

 

 

 

 

 

 

 

 

 

 

 

 

 

 

 

 

 

 

 

 

 

 

 

 

 

 

 

 

 

 

 

 

 

 

 

 

 

 

 

 

 

 

 

 

 

 

 

 

 

 

 

 

 

 

 

 

 

 

 

 

 

 

 

 

 

 

 

 

 

 

 

 

 

 

 

 

 

 

 

 

 

 

 

 

 

 

 

 

 

 

 

 

 

 

 

 

 

 

 

 

 

 

 

 

 

 

 

 

 

 

 

 

 

 

 

 

 

 

 

 

 

 

 

 

 

 

 

 

 

 

 

 

 

 

 

 

 

 

 

 

 

 

 

 

 

 

 

 

 

 

 

 

 

 

 

 

 

 

 

 

 

 

 

 

 

 

 

 

 

 

 

 

 

 

 

 

 

 

 

 

 

 

 

 

 

 

 

 

 

 

 

 

 

 

 

 

 

 

 

 

 

实验戏剧:沙漠中的西蒙

黄兢晶

(注:本剧于2001年5月25日至6月16日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小剧场公演,并入选2001年第二届上海国际小剧场戏剧节(非竞赛性戏剧节)展演剧目。)

 

角色:l.导演助理,男、年轻人。

      2.撒旦,女、年轻人。

      3.导演,女、中年人。

      4.西蒙,男、中年人。

  大屏幕投影。(1.5米×2.0米矩形,悬挂于表演区正上方,下沿距地面约2.0米,图像除整体着色的部分之外全部为黑白)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白色字幕:某天

然后渐显一个年轻女人的眼部特写——垂着眼皮。

慢慢的,她抬起眼皮直视观众,稍倾——

镜头开始很慢的后移,至中景,这个过程中女人开始做出一些动作,转头、捋捋头发什么的,镜头定住后她开始微笑,目光游移,很动人。

……

随着一个效果声“嘀”,画面静止,然后出现向回倒磁带的效果,退到微笑之前,重放:

微笑——

“嘀”,快进磁带的效果,然后正常播放:

女人的中近景,语言: ……失望,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们……

“嘀”,倒放这句语言及画面——

快进磁带的效果,然后正常播放:

音乐中女人在跳舞——

快放磁带的效果——

画面在她的一个非常傻的动作上静止。

然后——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坐在吧椅或是别的什么有点高度的座位上,整体感觉有点松、懈):

现在,我对这个人已经相当熟悉了,尽管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有几天。

我的工作需要我在这段时间经常面对这段录像,这使我有机会被这个陌生人吸引——。这感觉非常奇妙,因为她——还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更不知到我已经在准备——进入她的生活。

说到我的工作——呃——确切的讲,应该是一个——导演的——“碎催”。对,就是这样,演职员表上通常的写法是——导演助理。这工作非常简单,但很烦琐,而且——相当愚蠢。

不过,编辑这种女演员试镜头的录像,在我那些愚蠢的工作当中,算是比较有趣的一部分,我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翻来覆去死气白咧的,从各种角度仔细观察那些年轻的漂亮女人,她们是那么的——充满欲望,和力量。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有种恍惚感,仿佛自己正窥视着一扇在黑夜里忘记拉上窗帘儿的窗子——,里面的人毫不设防,尽情表演。

导演说我们这部戏的女一号,需要的是一个既美丽又邪恶的女人。因为她的角色是——撒旦。说实在的,现在再让个女的演什么撒旦,可真他妈土。包括这整部戏,要我说,除了导演可以通过它自慰一下之外毫无意义。

我没法想象导演为什么会选中她,总之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想——我们终于可以认识了。

人实在是一种善于并且乐于自我暗示的动物,长时间看着屏幕上这个让人心动但又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我竟然从她的目光里感到了一丝默契,甚至还令人做呕的觉的似曾相识,我操,真他妈恶心。我想一个人要不是因为干着急一点儿辙没有是憋不出来这样的臭屁的。

我曾经有过很多次的——情感经历,但基本上都非常扯谈,只有一次让我感到和爱情的距离最近,可偏偏这次身体的距离却很远。说实话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接近那个我真正渴望接近的人,当然也包括她的身体。——那次那个姑娘是个提琴手,那年她十七岁,——好年华,后来她死气白咧的出国了,据她说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始终在强烈的吸引着她,使她没法沉沦。我说,——我他妈能说什么呀!我说你滚吧,我会烂在这儿。我不知到她想要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永不满足。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儿会怎么发生,——很可能象以往一样什么也没发生,以往在和漂亮的女演员认识之后,除了她们知道了我的名字——别无其它。在排练的时候我们近在咫尺,但她们象在屏幕上一样美丽而冰冷,我们之间象是隔着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我在黑暗的一侧,沉默而平静,被所有人忽略——,当然,发盒儿饭的时候除外。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我倒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迷恋这种感觉。——我乐于这种置身于局外的注视——

有时候我又试图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可想象力总是把人搞的无所适从。不是带来廉价、短暂的甜蜜,就是使人经常为些没影儿的事儿陷入没心没肺的焦虑与惆怅,心头频频涌动恶俗的小资情怀。——显然这是危险的,因为它会损害我的形象,会使我在第一次见面时向她投去的目光过于忧怨——,那会使我看上去很二。

——其实所有的猜测和臆想都将不利于真相从现实中凸显。根据以往的经验,接下来的三十到四十个工作日将会给我答案,我会清楚,这——,是怎样一个故事,她——,是怎样一个姑娘——

打亮导演助理的光隐黑。

大屏幕上静止的画面再次动起来,几秒钟之后——快进磁带——隐黑。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字幕:三天以后

然后渐显导演助理疑惑的注视着画外的正面近景,镜头持续一段时间——

然后表演区内骤然闪光灯大作,并伴有照相机的快门声,频闪之间隐约可以看到有两个人上场坐下。

大屏幕上的导演助理被画外的闪光灯晃的慌乱而狼狈。

   

快门声渐弱,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大屏幕上的导演助理恢复到开始时的样子。

导演和西蒙(便服、不带装)坐在吧椅里接受采访。

导演(一副自以为是略嫌做作的样子,但不应该特别讨厌):

最近一段时间,在和媒体的朋友们交流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向我提出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要排演一部故事并不为国内观众所熟知,内容晦涩怪诞又有着浓郁的宗教色彩,并且还是由一部片长仅仅42分钟的电影——改编的话剧。这个问题在以往各种场合我都没有给予明确的解释,因为我一直认为这其中的原因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可以说纯粹是出于一种个人的好奇。

可是今天又有人提到了这个问题,我想要是再不解释倒显的做作了。

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谈谈那部电影——

《沙漠中的西蒙》是西班牙电影大师路易斯·布努艾尔于1964年在墨西哥拍摄的一部黑白短故事片,这部影片在1965年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银狮奖。(大屏幕上映出电影《沙漠中的西蒙》中的镜头,其间间或快速切人导演木无表情的脸或者语焉不详的嘴)它讲述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名叫西蒙的修道士,为了与上帝对话,为了思考他所关心的那些崇高的问题,远离世俗,自我放逐,在矗立于沙漠中的两根巨大的圆柱顶端苦苦修行的故事。整个过程中他不断经受着来自于内心与外界的困扰,其中包括其他教士的猜忌,普通民众的崇拜与怀疑,甚至还包括母亲对他的爱,而其中最难抵御的是幻化成美丽女人的撒旦的诱惑。评论家们普遍倾向于,这个幻化成美丽女人的撒旦,其实是视觉化了的西蒙内心深处的困惑,也就是他的心魔。

——所有这些充满符号意义的形象与情节非常轻易的把人们导向了这样一种认识,那就是——这个故事似乎与人类对于自身的认识,或者存在的意义之类,严肃而又严重的问题——有关。

这个故事不是完全凭空虚构出来的,它是根据圣经中基督教圣人西密昂·斯蒂利特的生平事迹改编而成,斯蒂利特是公元五世纪一位隐居在沙漠中的修道士,三十七年间,他从身居的山顶住所里向朝圣者布道。

(大屏幕上切回导演助理充满怀疑的凝视)

——就是这样一个人,和这样一个故事,——长时间把自己孤立、隔绝在沙漠里,自我监禁在高高的圆柱上,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想想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坦率的讲我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但又对它不明所以,它的情绪和观念都使我既迷恋又困惑,我想了解这个故事在向我们暗示什么,我想知道这个西蒙的存在和他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但遗憾的是我没能象其它同样关心类问题的人一样,通过——思考——得出自己的答案。对此我感到茫然和无能为力。

——于是——我决定排演这部话剧。

我想这绝对会是一次有趣而又有效的体验,——更深的介入到故事与情境当中,介入到西蒙的行动中,甚至成为西蒙——,也许这是惟一有助于我们了解他的——方法。

当然,一次艺术创作在个人趣味之外还是会有一些其它的动机和企图的——,但我将否认任何人关于这部戏现实意义的牵强附会,——现实当然令人忧虑,——但不值一提。

我一直认为任何题材只要处理的好都会是令人兴奋的,哪怕是个关于理想、精神、信仰、甚至主旋律——的题材。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并不觉的自己可笑。而且这些从来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也从来不曾被忽视过,只不过它与时尚风气,大众趣味无关。再说话剧从来也不是被大众趣味支持的。

——当然,这是题外话。

下面为大家介绍我们这部戏的主要演员,首先——西蒙——由我的朋友,著名青年表演艺术家……(表演区内再次闪光灯与快门声大作,导演助理在大屏幕上再次现出他的狼狈相,几秒钟之后一切骤停)……来扮演——

(导演伸手示意西蒙讲话)

西蒙(这个角色在开口之前一直是正常的,不打搅人们注意力的,然而一开口却女人气十足,目光轻佻、游移,羞涩而富于魅力。但演员的表演要克制,因为这不是在搞笑,应当让观众感到这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但这如果引起了笑声,则是另外一回事。西蒙开口的同时大屏幕上映出由他出演的各类电视广告片,他的各类形象在其中正常的了无生趣,与屏幕下的“她”不同):

不好意思呀,刚刚从《孙子抉择》续集的外景地赶过来,没有什么准备。

先说官话,首先,作为演员感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尝试这个富于魅力而又耐人寻味的角色。再说梯己话儿,——但是作为朋友(转头望向导演,目光里柔情似水)——我放肆了呀(转回头面向观众),对于这部戏,确切的讲我是有一些怀疑和忧虑的,因为我想,站在高处看我们的世界,未必是令人愉快的,尽管有人说(再次转头瞟一眼导演)——这很重要。

对于我的表演,这次我也不是一点儿没有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对角色的认识还相当模糊和混乱,——有些细节和情绪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然我绝没有因此而否定这部戏和这个角色的意思,这样的作品尽管很难另人愉快,但对于我们的现实的确很重要,——而且西蒙——是那么的单纯——和复杂,这样的角色对演员而言是求之不得的。

但这部戏内部巨大的张力的确使我对角色的创作和对整部戏的认识都感到有点——力不从心,这是从艺以来我从未有过的感觉,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也知道在表演方面导演是不会给我太多帮助的,他总是说(瞟导演)——演员没必要理解角色,凭的只是直觉和个人魅力——。另外就我手头的这份剧本来看,它甚至还没有一个结尾,所以我也不知道导演最终会——怎么处置我——和西蒙,这就更增加了这次体验的不确定性。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部复杂而重要的作品,我为能参与其中,感到不胜荣幸,同时,能再次和导演合作,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以往每一次合作的经历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谢谢大家。

导演(开口以后,大屏幕上映出怯怯的望着画外的撒旦,象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我们这部戏的女一号,就是饰演撒旦的那位演员,是今天上午才最后确定的,我们还没来的及通知她,所以她没有到场,不过没关系,今后各位探班的时候可以在组里见到她。

(大屏幕上切到影片《沙漠中的西蒙》)

刚才西蒙提到了我们这部戏的结尾,这也是我今天想提及的一个话题,的确,我们现在还没有一个结尾,布努艾尔的影片中提供的是一个绝妙、但是没有必要效仿的结尾:撒旦在对西蒙的三次诱惑彻底失败以后,突然宣称一架飞机将把她和西蒙带走,果然一架飞机飞越沙漠,平台上的西蒙象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掠走了,接下来我们在纽约格林威治村的一家迪厅里再次见到了他,看上去他已被人间烟火充分滋润,撒旦坐在一旁,对他说:这是最后的舞蹈。然后加入到愚蠢而狂躁的舞动着的人群里——,她似乎消失了。

这个结尾似乎暗示了两种可能,一种是西蒙的努力已遭到彻底失败,最终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另一种是,他终成正果,已臻化境了。

(大屏幕切回导演助理的凝视)

我不知到我们这部戏最终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结尾,请注意我使用了“产生”这个词,它是相对于“创作”这个词而言的,也就是说我不准备编一个结尾——。我相信结尾会在我们这次体验的过程中也就是排演这部戏的过程中“产生”——。从开始排练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将被一种力量裹挟着走向那个唯一的结尾——,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十到四十个工作日会给我们答案,这——,是怎样一个故事,西蒙——,是怎样一个人。

表演区再次被闪光灯与快门声淹没,导演助理反应依旧。

快门声渐弱,全场隐黑。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字幕:第二天

然后渐显正审视(一种掌握着权力的中年女人对于年轻女人的审视)着画外的导演的正面中近景。后景是一扇处于软焦的门。一会儿,西蒙入画(有脚步声)凑在导演身边一齐向画外看,片刻,走开。导演继续留在大屏幕上一段时间。然后——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撒旦孤零零的处于导演的注视之中。(这个人也许单薄一点儿会比较好)撒旦(开口之后,听上去她并不象个十足的受气包,内心强烈的颠覆欲望和她事实上的弱势存在的对比在这里有所流露,但她绝对不应给人以所谓的新新人类的感觉):

……没有,不止没有宗教信仰,我什么信仰也没有,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仰,关于基督教我了解的很少,绝大部分来自于外国电影儿,不过我读过圣经。有段时间学校里的女生之间很流行这个,但只看了开头和中间的几页,阅读的过程象是在考验人的忍耐力,我发现它远没有庸俗化之后那么吸引人,我也没看到咱们戏里的这段。

——我倒是看过那部电影,可——坦率的说当时它没吸引我,但我倒是对它印象很深,因为那个西蒙长的——有点儿像我爸,我还一直记着那个撒旦,她那没心没肺的劲儿挺好玩的,其实我觉的让有魅力的女人演撒旦是一个喜剧因素,咱们要是把这部戏处理成喜剧肯定挺有意思的,西蒙和撒旦俩人都跟半疯儿似的.其实这也不妨碍您拿他们说事儿,而且还可以把您想说的事儿隐藏的更深。

——我更愿意把戏分成吸引人的和——不吸引人的,我没法确定它们是不是重要,具体到咱们这部戏,我想——撒旦和我本人应该是使它吸引人的因素,——而不是相反。

——我觉的撒旦首先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不是其它什么,因为在舞台上诱惑西蒙的,无论是不是魔鬼,观众看到的毕竟还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她来自于西蒙的内心,充满动人的力量,使西蒙感到慌张和绝望,使西蒙试图成为非人的理想破灭,她的存在并非是为了证明所谓人性中的黑暗与邪恶,而是为了印证——西蒙的悲剧。——撒旦所具有的全部力量都来源于我们的血液,西蒙象个记忆残缺的人,对昔日的情人感到亲切,难于割舍,甚至疯狂迷恋,——但却不明所以。

——这倒没关系,我是演员,不介意在戏里脱衣服,关键是您能保证通过审查吗?现在不但是女演员,连女作家都不再被这个问题困扰了。

{大屏幕上,西蒙再次出现(有脚步声),从景深处走到导演身边,和她一起居高临下的看和听,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的与导演耳语了几句,内容似与撒旦有关,语毕,再次离开。情况似乎因为这个插曲变的更加压抑和紧张,——导演以更严峻的目光注视着孤零零的站在舞台中央的年轻女人}

(撒旦一下子失去了出场以来的镇定,显出了一些烦躁和慌张)

我觉的这是您今天最糟糕的提问,这个问题无论我怎么回答都将不能令您满意,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问题本身,因为惟一被它折磨的——是提问者本人。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苦苦思索那些您所热衷的崇高而虚幻的问题的同时,您还能有余暇关注我的私生活,我不明白这件事和我们即将开始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再说您需要的不正是一个撒旦似的女人吗?

自语,真讨厌,女导演就是爱纠缠这些事——哼——男导演更他妈操蛋。

——我来这儿,是因为被西蒙和撒旦吸引,而不是自以为有着和这部戏同等高度的道德标准,——您为了公开申明的理由而排演这部戏,象是开始了另外一次沙漠中的苦行,但对我而言——这仅仅是一部戏。

——我们还是赶快开始吧。

打亮撒旦的光渐隐。

 

大屏幕上导演再目光严峻的向画外看一会,然后做出一个轻蔑(那种成年人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的轻蔑)的表情,然后转身离开。

镜头不动,压抑、节奏沉重,迷乱、嘈杂、失真音色很脏的音乐(这将成为一个在剧中多次出现的主题)渐起,待情绪积累到足够,镜头慢慢向前移,经过门和走廊,进入大厅,来到剧中话剧的排练现场,现场有种强烈的仪式感:头发蓬乱,一脸浓密胡须和尘土的西蒙穿着破旧的灰黑色袍子站在用桌椅简单搭制的高高的“圆柱”上,双手分开虚置在胸前,头微微扬起,闭着双眼,下面的人或站或坐如雕塑般凝固。镜头缓慢的逐一经过一些陌生人,便装的撒旦,导演,放着衣物、快餐饭盒的桌椅……,最后停在正直视着前方的导演助理的侧面,透过他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撒旦,镜头持续一会儿,然后导演助理转头望向她——                 

画面隐黑。

音乐在黑暗中渐隐。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字幕:一周以后

然后渐显导演助理凝视画外的正面特写,镜头持续几秒钟——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同时场内响起一种与刚才情绪不同的音乐,这情绪也许不应该太明确,这将作为第二音乐主题在以后多次出现。

撒旦再次出现在表演区,此处须要固定住一个平静安祥的姿态,这种状态持续一会儿,音乐止,她开始说话:

这音乐真让人迷惑——

我们做爱吧西蒙,我知道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否则你就没必要到沙漠来了——,失算了吧?想抛弃我可我们现在单独在一起——在沙漠里,——我比在其它地方更打动你,不是吗?其实我们都很糟糕,我的机体不停制造那种温暖、粘稠的邪恶的爱,而你心中充满仇恨。

——文字真是一种难以信赖的东西,它搅乱人们的思维,使意义变的含混,——就象这目光,意义含混,难以信赖。

这是一个局外人的目光——

(大屏幕上切为前景是四分之一被卡在画外,像是在微微低头沉思的撒旦的脸,后景是有些模糊的,站在窗口阳光中的导演助理,被整体着色过的画面。也许应该有一点声响。)

在这间大屋子里,透过被忙乱的人们鼓动在空气中的沉土,他确切但不着痕迹的存在着,因此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总使人怀疑,这也许只是一时挥之不去的幻觉——,这是一种轻微,但让人无法忽略的刺激,作用在皮肤上,引起适度的期待和紧张,头脑里,意识被强迫着,变的空旷和安静——,整个空间似乎因此而弥漫了一种情绪,均匀但稀薄,我——,一时没法确定这情绪的性质。

(大屏幕上切回凝视画外的导演助理的双眼)

这目光——不太健康,总使人感觉他射出来的那个方位比别处显的晦暗,是那种自以为是,欲望蓬勃,但却被深深压抑着的人——所特有的目光,阴郁而执拗,焦虑但又无可奈何。总是显现着一种并不讨人喜欢的,刻意的控制。我想他也许不知到自己其实是个不善掩饰的人,也许自以为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平静随和的印象,但事实上他表面的克制和内心的冲突是显而易见的,谁都能看的出,这个虽然没什么废话,但总显的心事重重的家伙与这个环境的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为了有所发现而搭建的环境,行动是虚拟的,发现将在虚拟的行动中产生,我们中的一些人对此或多或少的寄予了希望,在气急败坏中消耗着精力——,而他,显然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关注着——,一个姑娘。

    ——但这一点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种猜测,因为到目前为止这目光其实一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着.既没有成为展开更进一步行动的序曲,也不消失,了无生趣,阴魂不散,而且事实上,我并不是毫无反应。

    这只能使人怀疑他的兴趣所在也许只是窥视本身所带来的快感——

    大屏幕与打亮撒旦的光同时隐黑。

 

  大屏幕上渐显在不同场景以各种角度和景别拍摄的撒旦的脸及其身体局部,画面粗糙、模糊,但性感、绚丽(整体着色),像是存在于一个人头脑中的幻像或者梦境。

   

几秒钟后表演区的另一侧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出现在光区里,说话:

    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的多,但又不是预想的那种糟糕——

    现实总是让人感到意外,不是意外之喜,就是无妄之灾。

她——和我在录像带上看到的那个——象是两个人,两个真实存在但相互一无所知的人,我觉的——还是录像带上的那个更吸引我——象个记忆中的人——,但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而她——,却让我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感到自己还存在。——这不是退而求其次。

    但她看上去快要失去耐心了,而事实上我更是心急如焚,这种胶着的时刻太熟悉了,它在我的意识里投下了阴影,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绝对是不祥的征兆,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刚刚建立起来的这种脆弱的,只存在于空气中的暧昧,马上就要象以往每次一样无疾而终了。

    ——可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是我一直没能掌握的技巧,只能每天直眉瞪眼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刻提醒着她——我还在这儿。

我是一个时常会有寂寞感的人,我觉的这除了有点儿活该之外还不算特别讨厌。——我一直渴望那种温柔而美丽的接触,可到目前为止这始终是个美丽而空洞的愿望——.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愿望会更美丽——,也更空洞,很显然这是个问题,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去她的房间——?约她出去吃饭——?从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谈起,比如生活,或者艺术——。最后绕——绕——绕,绕到男欢女爱,儿女私情。以前我试过。我很会和姑娘们聊生活和艺术,但怎么也绕不到男欢女爱,儿女私情,和她们的关系就象我们的话题一样不着边际,——总之我没有诱惑成功的经验。

    这当然是一种诱惑!——爱情永远发生在语言之前——,它以美好的,动物的方式表达——,远比语言直接和有效。

    ——我们已经感到了爱情引起的焦躁,就应该让身体自由的进入到爱情之中,让相互渴望的身体平静的靠近,满足皮肤对于温暖和柔软的饥渴。让爱情坦然的发生在身体与身体之间吧,这其实并不危险——,语言才会使这一切变的不安全,应该信赖我们的身体,它们比语言敏锐。

    ——可我们是那么的依赖语言,而它们又是那么笨拙和愚蠢.永远是言不及意,或者言不由衷。

    ——爱情是反语言的——

    大屏幕和照亮助理的光隐黑。

 

    撒旦的光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撒旦再次出现在她刚才的位置和姿态上——,思忖片刻后,说:

    ——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这充其量也就是个色情故事——。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并没妨碍它打动我,——这种相互需要真让人感到茫然——,——又难以摆脱——。

    ——我可以把这当成一个爱情故事——

    ——我应该把这当成一个爱情故事——

    ——我只能把这当成一个爱情故事——

    灯光与大屏幕同时隐黑。

 

    黑暗中前面曾出现过一次的,压抑、节奏沉重,嘈杂的音乐主题再次响起。

    在适当的时候,大屏幕映出字幕:然后的某天

然后渐显一个排练大厅里的远景镜头(略仰):西蒙和撒旦(戏装)在远处的“圆柱”上面对面站着,看不清细节,这个镜头要有点儿长度。然后切到撒旦的中近景,原来她在哭,非常伤心。然后切到西蒙,他像上次出现时一样纯洁、虔诚、坚定和空洞。在一段难以忍受的等待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音乐同时减弱音量,旋律变的简单而尖利),面无表情的望着镜头,片刻之后他说:——滚!(音色是正常男性的,威严愤怒的)画面随即隐黑。音乐在黑暗里狂躁的结束。

在黑暗中停顿一下之后,大屏幕上渐显一条两边都是房门的昏暗而幽深的走廊,能明显看出象是招待所一类的地方,在合适的位置贴墙立着一块白瓷板,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沙漠中的西……,上午,三幕一场”等等字样。走廊里隐约可闻电视伴音一类的声音。

镜头持续一会儿,然后切进室内,撒旦(便装)正独自半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单人床上看电视。——很显然这是个寂寞的晚上——。

一会儿,她拿起电话,拨号——

    镜头切到一部电话的近景,画外有很大的电视伴音,电话振铃,一只手抓起听筒,镜头随着手的动作上移至一个陌生人的近景。

陌生人(导演助理的室友)大声:喂——,

……,电话里的声音被电视伴音淹没。

    陌生人转头向在对面床上戴着耳机靠墙坐着的助理说:你电话——。同时把听筒伸向他。

    助理接过听筒,同时关小了电视音量。

    助理:你好——

    撒旦:你好,是我——

    助理:——哦,有事儿吗?

    撒旦: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这房间里有只老鼠,——我挺害怕的——

    助理的脸微微松弛了一下:——行,你等一下。

镜头切到走廊。助理从一扇门里出来,关上门——

镜头切到西蒙的房间,正在卫生间里刮胡子的他被关门声惊动,他接下来的举动看上去轻盈但委琐——,从无声推开门的缝里他看到:导演助理走到走廊深处的一扇房门前,伸出手去转动门上的把手……

    画面隐黑。

  

大屏幕上切出巨大的以秒为间隔变换的4、3、2、1倒计时,数字的变换伴有“嘀”声,“1”结束后大屏幕切黑。

 

表演区随即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撒旦坐在与刚才画面上一样的单人床上。

    导演助理上场,一副一切已尽在掌握的样子,他有意的控制了一下节奏,没有马上开口,在微笑着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基本上是背对着撒旦,以一种饶有兴味的口吻自认为很雍容的说:——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理由——

    一直疑惑的望着他的撒旦反应了一下,说:怎么是“想”出来的“理由”,这儿真有老鼠。

    助理一下像是变了一个人,阿——?!这儿真有耗子——?我操你可别吓唬我,我可弄不了耗子,我操,我晕(读去声)那东西……我长这么大……我……

    他真的给吓坏了,已经完全失态了。

撒旦迷惑的望着他: ——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灯光隐黑。

 

大屏幕上重复上一场开始时的倒计时。

   

表演区随着“1”结束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同上次起光时一样,撒旦再次出现在床上,位置、姿态不变。助理也以和上次一样的嘴脸再次出现。

    助理:——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理由——?

    撒旦:怎么是“想”出来的“理由”——,这儿真有老鼠。

   (以上两人都在重复上一场的情绪和反应)

    助理先是一下懵住了:阿——?!真有耗子——?

即而显的失望、沮丧和难以理解,他表情复杂的环顾着四周,最后强打着精神咬着后槽牙说:——行,那——就打吧——,跟哪儿呢——?我操他大爷的我不弄死丫的……

    撒旦再次迷惑的望着他,再次说出:——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灯光隐黑。

 

    大屏幕上再次重复上一场的倒计时,“l”结束后,与温暖的音乐一起切出一个温暖的画面(整体着暖色),撒旦和助理分别坐在单人床的床头和床尾,平静而松弛,头微微低着,两副动人的嘴脸,撒旦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绒毛老鼠。给人造成一种一股温情从大屏幕上流泻而出的感觉,或者说假象。在这种感觉给予到足够时,画面隐黑。

 

    表演区随即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撒旦和助理像在画面上一样分别坐在各自的位置,姿态嘴脸一如刚才。停顿一下,助理起身栖近撒旦的身体,试图靠在她身边坐下。

    撒旦:唉?(撒旦的反应虽是拒绝但应该动人,此时二人都应该沉醉在一种神经质的深情之中)

    助理迟疑了一下,动作僵在半空:——须要听到“我爱你”——是么?

    撒旦:你会说么?

    助理:——不会,那不是我的风格,那三个字太空洞了,如果非要说什么我更愿意说——我需要你,——而且我正在说,可你阻止我了。我想一切应该从这儿(伸手示意身体的贴近)——开始,而不是从——“我爱你”,语言在这件事儿上显的相当愚蠢和乏力,没有语言能力的婴儿能够非常动人的表达出“我爱你”,——它会抚摸你,或者咬你。——直接作用在身体上的感觉能最清楚的告诉我——和你,我是不是需要你——

    助理再一次试图坐在撒旦身边。

    撒旦:不不不,——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需要你——

    助理:你说对了,在这个距离上你什么也不能肯定。——你说的不对,现在你须要肯定的并不是你是否需要我,而是你是否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如果不是相互需要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已经晚了,一切已经开始——

    撒旦:——谁给你这样的信心?

    助理:谁给你这样的耐心!

    撒旦:……

    助理:——你害怕——是么?

    撒旦:——不是,我想可能是——不习惯——

    助理:这也许的确只是一个习惯问题,可这习惯却有力的遏制着我们真实而深情的需要,男人和女人之间是那么相互渴望,这简直是个迷——。你清楚一切已经开始的程度,可你否认,你怀疑眼前这个人对你的吸引,和自己对这吸引的迷恋,你被通行于我们这个民族的诸多居心叵测的说法所毒害——。你害怕直接,认为这是轻率,于是你开始设置障碍,让爱情变的不那么纯粹!

    撒旦:——一定程度的障碍——会产生一定程度的魅力——

    助理:对,距离会产生——美,这的确是个乐趣,但它与爱情无关,这是一种庸俗而且质量极低的乐趣,玩味这种乐趣近乎于无耻!——而且会它会削弱人被爱情击中时的那种强烈——

    撒旦:……

    助理:你不会也认为人们会珍惜所谓来之不易的爱情吧,要是那样我马上就从这儿离开,那纯粹是愚蠢和一厢情愿的胡扯。

    撒旦:不,我——还没到那份儿上,可你把我弄晕了,我——怎么会这么被动,——你扑的太猛了吧——?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自语似的)?

    助理: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撒旦:——难说——你的方式——(自语似的)

    助理:在爱情中我们应该忘记方式,——坦率——自然——直接——

    撒旦:直奔主题——

助理一愣:——看起来你已经取得了可喜的进步,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进入主题的前提,这个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关于身体的距离。——你不认为在排练大厅里和在这儿我们相互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吗?你能否认我们身体距离的改变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吗?为什么那么恐惧身体的接近——和接触,它的确引起了荷尔蒙的活跃分泌,但绝不仅仅如此.它带来了我们在其它任何行为中所不能感受到的——安慰,——相比之下我倒不觉的那个所谓的主题——有多迷人。

    撒旦直视着助理,半晌,她轻轻伸出手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着动作的开始,她轻轻的说:——好吧,你说服我了——

    导演助理坐下,顺势将撒旦扑倒在床上——,这个她非常熟悉的举动最终使她从那种神经质的深情中恢复了心智,她以女人在床上特有的敏捷轻易的使他的企图落空,从床的另一侧逃开。两人的动作连贯而流畅。

    撒旦站稳之后,人们再次看到了那个有经验的美丽的年轻女人——她微笑着,导演助理也没有因为功亏一篑而沮丧,他泄掉了咄咄逼人的态势,换上一副无赖相。两个人似乎同时感到了某种默契,看上去像是刚刚共同完成了一场戏,或是开了一个有点智力含量的愉快的玩笑。

    撒旦:你在诱惑我——

    导演助理:你没听到过这种说法吗?人的思维在做爱之前和做爱之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做爱之前,人们焦虑、紧张、神经质,满脑子下流念头,意识基本上是模糊的,思维大体上是停顿的,而做爱之后,一切应激症状都会消失,人们平静、安详、优雅——,恢复了智力和思维,——呃——当然会有一点儿——疲惫,但我宁愿在那种状态下和你进行更深入的思想交流,那样——交流会更有效。——做爱应该作为爱情的开始,而不应该作为一个阶段性成果或者里程碑什么的。

    撒旦:你坐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们——不就已经开始了吗?

    导演助理:呃——,那个是——,这个的开始。

    撒旦:你这个阴险又无耻的家伙。

    导演助理:可我是真的,——被你打动了。(看上去又动了情)

    撒旦:这并不新鲜,只要我想,想打多少打多少。

    导演助理:——粗俗,女人将会因为粗俗而失去魅力,——即使是色艺双绝。

    撒旦:……

    导演助理:哎——?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吗?

    撒旦:这是个过了时的笑话。

    导演助理眯着眼睛看着撒旦,然后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唉,这男人已然想通多时了,可这女人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撒旦直视着他:——你再也说服不了我了。

    打亮撒旦的光隐黑,使她消失在黑暗里。

    导演助理从撒旦消失的方位转过头面对观众,诚恳的:

        ——我说过,我没有诱惑成功的经验——

    灯光隐黑。

 

    黑暗中大屏幕上映出字幕:接下来的几天

    字幕隐去,压抑、嘈杂的音乐主题再次响起。

    大屏幕渐显透过撒旦和导演等人的背影拍摄的排练大厅,前景是众人的背影,撒旦坐在比别人都高出一块的吧椅上显的很突出,后景能看到西蒙仍然站在高处装神弄鬼,人群中没有导演助理。镜头慢慢左移至正对大厅门,门被推开,导演助理双手提着两大塑料袋盒饭进来,他用脚关好门,向着人群走来。音乐渐隐,然后画面切到一个从侧面拍摄的导演头部的中近景。

   

音乐隐去的同时表演区起光,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撒旦和她的吧椅一起出现在光区里。

    导演助理提拎着他的盒饭贼眉鼠眼的上场,鬼鬼祟祟的来到撒旦身边,把盒饭交到单手,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挡着自己的嘴悄声的问她:——想开了吗?

    撒旦笑着:没有——

导演助理警惕而不动声色的左右望了望,再次对她诚恳的耳语道:你可当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撒旦笑着:滚——

导演助理二话不说,点点头,表情严肃的转身离开。

灯光隐黑。

 

    音乐起,大屏幕同时切到从站在高处的西蒙的视点俯拍的,几个穿着带风帽的黑色袍子象是教士模样的人,缓缓向他的“柱子”走来的镜头。然后切到从侧面拍摄的“教士”们的,给人以局促感的中近景,可以看到导演助理在其中客串了一名“教士”。

    音乐渐隐。然后画面再次切到导演的侧面镜头。

 

表演区再次在音乐隐去时起光,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撒旦的位置没动,导演助理穿着和画面上一样的服装在一旁迈着庄严凝重的碎步,几步之后他停下来,摘下风帽,歇斯底里的仰头大声说:西蒙——,你想开了吗!?

撒旦的笑声喷了出来。

    导演助理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台词,他一下变的紧张和惶恐,立即诚恳的,上下前后左右的,向着空洞的黑暗语无伦次的道歉:

    ——对不起呀,对不起,我这个——呃——我走神儿了——对不起呀——

    然后他再次扬起头以与上次同样的腔调高声断喝:

    西蒙——,你想通了吗?嗨!……

撒旦再次笑出了声。

突然,随着一个阴郁的效果声,大屏幕上的导演缓缓把头转了过来,以同样阴郁的目光注视着画外的他们。

    笑声戛然而止,二人被笼罩在一个高悬在头顶,硕大的,中年女人的逼视之中。

    大屏幕持续,灯光、音乐渐隐。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单独出现在吧椅里。大屏幕上的逼视,以及灯光之外的黑暗共同对他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沉默半晌,他开始说话:

    导演——一直很忌讳在她的组里发生这种事儿,尽管这只是两个青年男女的恋爱,尽管这种事儿在剧组这种地方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尽管导演在私下里其实特别好嘀咕这种事儿,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所以在她面前我一直保持着克制,——可这种事儿——,他克不住呀这个!——导演在离婚之前的情况我不清楚,那时候我还没来团里,反正我跟上她之后她一直这样。公开的理由是这会影响工作,但事实上——是另外一回事。

这目光太熟悉了——,我天天生活在其中,这像小时候大人们的目光,无所不在,不可理喻,不容质疑,有着严重的强迫症倾向,它用一种野蛮的力量在空气中给你弥散压力,它像是一个恶毒的屁,改变了空气的味道,让你恶心,但必须得闻着。(用力深吸一口气)——在它面前你每天必须得装成孙子,它才快意,令你无时不刻不感到芒刺在背,看到你随时随地噤若寒蝉的德性,它才会感到满足——和安全,我们就是这样控制和被控制的,早晚有一天我也得变成这个操行,让那些比我生的晚的,比我吃盐吃饭少的,还没熬出来的,也他妈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这跟性别呀、性格呀、学历呀、素质呀、离婚呀,更年期呀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只是借口,——这是我们的宿命。

这儿,——对,就是这儿——,是一个生满了蛆的大粪坑,有些蛆暂时把在靠上的层面,能够接触到比较多的新鲜粪便,如果说这也叫生活的话,它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控制,残酷的控制住它们所能控制的一切——,像我们这些蛆,也许暂时也许永远要鼠昧在粪坑深处,终日在昏天黑地里战战兢兢,受尽非蛆的待遇,连屎都吃不上口儿热乎的,如果说这也叫生活的话,那这种生活中最坚定的目标和惟一的希望就是颠覆——同样残酷的颠覆,然后成为控制者。

    ——这粪坑里的事儿归根结底一句话,这是个蛆和粪便的故事。

    ——可我们却妄图成为西蒙。(笑)

    ——当然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必要成为西蒙。

——然而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真的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吗?——事实上西蒙的伟大其实是那么的可疑,他为了净化自己的灵魂,清除肉体所继承的种种缺陷而站在高高的柱子上,在那儿他的确更接近上帝,但支撑他的已经年久褪色的柱子上蜿蜒流淌的却是他修行期间经年累月排泄的粪便,唔——,又是粪便!看来这的确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看来西蒙也只是扯了一个大淡而已!他站在自己的粪便上而比众人高出一头,这架式不管怎么说也是相当滑稽和尴尬的——!

然而所幸西蒙与我们还是有所区别的——,西蒙付出他的狂热、勇气与执着只是为了要聆听圣人的教诲,消解心中的茫然——,而我们付出同样的狂热、勇气与执著却是为了要成为圣人——,这更他妈扯谈——!

    ——据说导演当年是通过关系由组织上分配做导演的,——这圣人,操!

    灯光与大屏幕同时隐黑。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字幕:倒数第五天

然后渐显排练大厅里,西蒙殷勤的道谢声中人们帮扶着他往自己的“柱子”上爬的中景镜头。

然后切到导演说:好准备——,开始——

镜头切到西蒙的近景,还是前几次出现时的那副德性,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以那类威严、崇高又不失真诚的浑厚的男声说:——要十分珍视你的童贞,在性的观念与行为上要有一道底线,绝对不能吸毒——,读书不能轻信别人——

他的声音在这儿停了,从表情判断他走神儿了,像是在倾听什么——,突然,他恢复了自己独特的“女声”热烈的:呦!死鬼,怎么回事儿呀!死哪儿去了你?怎么才来电话呀……!说着他用手扶了扶戴在右耳上的,一直不太显眼的移动电话的耳机。

    镜头切到正盯着西蒙的表情复杂的导演,一会儿,他厌恶又烦躁的转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众人说:以后排练的时候都他妈把手机给我关喽!

画面隐黑。

    画面渐显剧组驻地的走廊,切进西蒙(便装)的房间,他正在看电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拨号——

    一部电话的近景,振铃——,一只手入画,镜头上移,给出撒旦的近景。

    撒旦:你好——

    西蒙:是我呀,我想到你那儿去对对明天的词儿,——方便吗?

    撒旦微微有些迟疑:——行,您来吧。

镜头切回走廊,同时现场涌起压抑,迷乱的音乐主题,西蒙从房间里出来,向走廊纵深处走去。

画面隐黑,音乐不断。

 

在音乐最后一个长音里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撒旦正坐在单人床旁的椅子里看剧本。音乐渐隐。

    西蒙上场,在走近撒旦的过程中,他突然站住,仰起头,用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在身前乱晃着说:哎,哎,我鼻子流血了……

    撒旦忙上前拉住那只乱晃的手,并把他带到床前坐下,再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攥的很死,她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我去给您拿点儿纸吧?

    西蒙没说话,反倒一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试图抱住她。

挣扎的过程中撒旦始终没能摆脱死死攥住她的西蒙的那只手,西蒙也没能将她揽入怀里,两个人无声的肉搏了一个回合之后,停了下来,互相对视着,撒旦冷冷的,西蒙嘻皮笑脸。

最后撒旦把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剧本在椅子上一摔:——看来您肯定不是来对词儿的了,那咱就痛痛快快的吧,这事儿我按小时收费——,我可没功夫跟您这儿逗闷子!

撒旦试图使自己的态势咄咄逼人。

西蒙不笑了,被捏住鼻子的脸有些变形,他直视着撒旦,同时,那只手开始顺着鼻子缓缓向下抹——,因为血,他的脸显的很绚丽。

在这一抹即将结束时,他突然闪电般的探起身,非常结实的给了撒旦一个耳光:——你他妈以为这样就镇住我啦!扯他妈什么淡呢——没钱!

    撒旦显然是被这一巴掌给扇蒙了,用空着的那只手捂着脸,既害怕又疑惑,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没钱,那可不好办了——

    去你妈的——!西蒙说话的同时开始殴打她,是那种致命的殴打,但是不再打脸。几下之后撒旦就瘫软了,他把她扔到床上,开始解她的裤子,解开,在往下褪的同时,撒旦突然起身一拳打中西蒙的下身要害,西蒙负痛,紧夹双腿捂着,半蹲在那儿,撒旦起身一脚踹在他脸上,恶狠狠的:操你妈!然后转身跑走。

    灯光隐黑,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大屏幕上再次出现“4、3、2、1”倒计时,当“1”结束后,画面切为排练厅中的西蒙的中近景:那个纯洁、坚定、虔诚、执着,但空洞的西蒙。

 

    几秒钟后,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导演和西蒙一站一坐出现在光区里,出现在那个伟大的西蒙的面前,大屏幕下的西蒙的鼻子里插着纸卷,两人的表情都很严峻。

    一会儿,导演既厌恶又无可奈何的:——怎么会这样呢?

    西蒙:甭他妈跟我这儿装孙子,——哪样啦?!

  导演:——你最好理智点儿呵——,你说哪样了?! ——您倒是不装孙子,——傻逼了吧——

    西蒙:我操她妈我不弄死丫的,我让丫在这行儿混!我操她妈的……

    导演厌恶的:得得得,——把这戏弄完,出了这组,你爱他妈怎么着她怎么着她!那跟我没关系。——我就不明白,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跟我这儿弄这个,别招她——,你他妈怎么回事儿呀你?!

    西蒙猛的从座位上挺起身:你妈逼你丫管的着我吗?我跟你说你他妈可甭招翻儿了我呀——!

    导演在西蒙的声势下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好好,我们都理智一点儿,好吧——

    西蒙:扯他妈什么淡!操!——再说了,你那小催辈儿不也没闲着吗——

    导演以退为进:哎——我的人我了解,我自会管好,用不着您操心。

    灯光和大屏幕同时隐黑。

 

    黑暗中响起情绪难以描述的第二音乐主题。

    大屏幕上渐显:撒旦缩在自己的床上。

    画面和音乐渐隐。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导演和导演助理一坐一站出现在光区里,他们之间的气氛应该是一种虚假的亲切与温和。

    导演停顿片刻:——她吸引你吗?

    导演助理:您指谁——?

    导演:你知道我指谁——

    导演助理先是坚决的决矢口否认:不——!之后他马上意识到了抵赖的徒劳:嘿嘿,呃——吸引——

    导演:——她很危险——

    导演助理:这与我无关——

    导演:你刚才说她吸引你——

    导演助理:呃,茱莉亚·罗伯茨也——吸引我——

    导演:你真幽默,——她什么地方吸引你?

    导演助理:呃——,您说茱莉亚·罗伯茨?

    导演不动声色:——她什么地方吸引你!

    导演助理:呃,性别。

    导演:还有呢——?

    导演助理:——身材和,相貌。

导演:你那么容易被外在的东西所吸引?

导演助理:呃——我的趣味——相当朴素,——再说人的内心更加不可信赖。

导演:——怎么样?据说她在床上很不错。

导演助理:我看也象!呃——可惜这跟我,没关系——

导演:怎么你们还没上床——?

导演助理遗憾的:呃——,我们还没,上听(读去声)。

……

导演:——你在接近她吗?

导演助理:我在克制着自己。

导演:为什么——?

导演助理煞有介事的:因为她很危险——

导演:你怎么知道的?

导演助理:您说的——

导演:她在诱惑你——?

导演助理:为什么?——想多要一盒儿饭——?

导演:——你让我感到忧虑——

导演助理惶恐的:呃——那您想让我感到什么呢——?

导演:——我一直对你很放心——

导演助理:——怎么,您变心了吗——?

……

导演:我是不是干预你的生活了?

导演助理: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呵护——

导演:我是不是干预的太多了?

导演助理:唔不不——,恰到好处!

导演:你平时和父母交流吗?

导演助理:——很少——

导演:我也很少——我们可以交流,像朋友一样——

导演助理:——对——,我们可以做的非常“像”,朋友——

导演: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激动——?

导演助理:呃不,我只是有点儿——茫然,我们为什么要“像”这“像”那,——我们“是”什么还不够么——

导演:那岂不是很乏味——?你觉的咱们这戏排的怎么样——

导演助理:——我觉的我最好别“觉的”太多——

导演:这可不好,怎么能拒绝思考呢?——想没想过自己独立导部戏呀?

导演助理:我的生活如果失去了您的把握将会变的毫无意义。

导演:我可以帮你,给你监制。

导演助理疑惑的望着导演,终于,他识破了她的诡计:——唔不不,我宁可追随您一辈子。

……

导演:——你怎么总显的心事重重的?

导演助理:那些话特多傻逼呵呵没什么品味的扶不上墙的癞狗不都让您给开了吗——?

导演:——对,我的确害怕庸俗。

导演助理:——对,我也害怕——

导演:怕什么,怕我——?

导演助理:唔不不,——庸俗,嘿嘿。

导演:——你女朋友好吗——?

导演助理:呵——?

导演助理倏然变色,同时打亮导演的光熄灭使她隐没在黑暗里,大屏幕上画面和一段明亮但忧伤的音乐同时开始。

大屏幕(画面须整体着色):路边电话亭,一个女孩的背影(这个女孩和撒旦由同一个演员饰演,两人的相似可以被观众轻易察觉)进入其中,拨号——

女孩:你好,请呼三个幺——3246——你好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来看我吧,我想你了,或者给我打电话,没了谢谢——再见。

女孩走出电话亭背对镜头远去,镜头推到电话机上,看到女孩忘记抽出的磁卡……,镜头持续,音乐渐隐。

这段时间一直愣在场中的导演助理开始说话,怀疑的,神经质的,虚弱的:

——她们看上去像是同一个人——,也许我只是在不同的时刻接近了同一个人,——我以为她们是不同的。意识怎么会那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所占据,又那么阴险的遮蔽了不在眼前的那些,我被它捉弄了,直到你再次出现在眼前。——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又一个姑娘——,——又一个——姑娘——,——这是一些爱情故事吗?我怎么能那么平静——和自然,或者——我只是个无耻之徒。

——我感到真虚弱——,因为真相终于从现实中凸显,不动声色,无可挽回。没什么比面对真相更让人沮丧的了,——接下来能做的只是恼羞成怒,自暴自弃,——在那个瞬间我怀疑我们现行的一切规则,它们把人造就的如此委琐、可恶!——在那个瞬间我想离弃你们所有的人——。——我虚弱——,但愤怒,——不知道跟谁,——而且——没有歉意!

大屏幕上传来脚步声……,一只手入画,抽走了磁卡。

画面和打亮导演助理的光同时切黑,黑暗里有关门声,和脚步声远去——

 

表演区再次起光。

 

导演和导演助理的姿态和位置回到这个插曲发生前的临界状态,那个插曲有如白驹过隙,只在意识里留下了一个明亮的痕迹。

导演:——你女朋友好吗——?

导演助理再次慌忙应对:呵——?

情境再次回到刚才,人们疑惑的看到大屏幕上女孩再次出现——打电话——离开——磁卡——音乐隐去。然后——

    导演助理再次开口,以和刚才同样的情绪,但用地道的方言重复他的独白:

 ——她们看上去像是同一个人——,也许我只是在不同的时刻接近了同一个人,——我以为她们是不同的。意识怎么会那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所占据,又那么阴险的遮蔽了不在眼前的那些,我被它捉弄了,直到你再次出现在眼前。——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又一个姑娘——,——又一个——姑娘——,——这是一些爱情故事吗?我怎么能那么平静——和自然,或者——我只是个无耻之徒。

——我感到真虚弱——,因为真相终于从现实中凸显,不动声色,无可挽回。没什么比面对真相更让人沮丧的了,——接下来能做的只是恼羞成怒,自暴自弃,——在那个瞬间我怀疑我们现行的一切规则,它们把人造就的如此委琐、可恶!——在那个瞬间我想离弃你们所有的人——。——我虚弱——,但愤怒,——不知道跟谁,——而且——没有歉意!

……

 

表演区再次起光。

 

导演和导演助理再次回到临界状态,此时,意识里留下的痕迹变的浑浊。

导演:——你女朋友好吗——?

导演助理的态度诚恳了下来:呵,——还好,还好。(回到普通话)

导演:哪天叫她到组里来玩儿吧,省的你总那么心神不定的。——我不明白这次和以往每一次有什么不同吗——?还是以往每一次都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助理:我向您保证一切正像以往您每一次看到的和现在您所希望的那样——什么也没发生。

导演沉默良久:——我的希望是一回事儿,——原则是另外一回事儿,再说现在组里不止我一个人对这件事有看法,大家都很反感,我不能置若罔闻。——现在团里人事处那边儿挂着多少人你很清楚,——绝不多你一个。

助理低声:我明白——

全场隐黑。

 

大屏幕上再次渐显缩在自己床上的撒旦,半晌,她拿起电话,拨号——

    一部电话的近景(画外有很大的电视伴音),一只手抓起听筒,镜头上移至导演助理室友的近景。

室友:喂……他出去了……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不在……哎,你等一下,他回来了。

室友把听筒伸向刚刚推门进来的导演助理。

导演助理接过听筒,把电视音量调低了一些。

导演助理:你好——

撒旦:是我——,——我想开了。

导演助理表情复杂,半晌:——我操——

撒旦:——对你而言——是这样。

导演助理:……

撒旦:——怎么,有问题么?

导演助理:不不不,我这就过去——,可——为什么是——今天?

撒旦沉默良久:——因为今天需要。

镜头切到走廊,导演助理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关上门——。

镜头再次切到西蒙的房间,正在卫生间里往鼻孔里塞卫生纸的他再次被关门声惊动,再次轻盈而委琐的来到房门口,再次从无声推开的门缝里看到导演助理走到撒旦的门前,伸出手去转动门上的把手。

镜头切到撒旦的房间,导演助理进来,关上门,从镜头前走过。

画面隐黑。

 

大屏幕上渐显一个模糊的画面,同时场内弱起第二音乐主题。屏幕上随着镜头的缓缓后移.画面变的清晰起来:两只从画面两侧伸出,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手,无依无靠,不依不饶。

这个镜头持续一定长度之后,画面切入鼻孔里塞着卫生纸的西蒙幽灵般的游荡在走廊里,然后交替切入纠缠的手——西蒙拿起电话拨号——纠缠的手——导演接起电话——纠缠的手——导演愤怒的把听筒摔在话机上。

随着“哐”的一声,画面和音乐止住。

 

在黑暗中短暂的停顿之后,刚才被打断的音乐再次弱起——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和撒旦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坐在撒旦的床上,撒旦靠在导演助理的怀里闭着眼睛像是在听持续在场中的音乐,导演助理被自己的思绪吸引,但看上去不得要领。

音乐渐隐。

导演助理没头没脑的:——你相信上帝吗?

撒旦闭目沉思,半晌,她睁开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导演助理:我也不知道——,可有一次我去一个朋友那儿,他养了几只乌龟,那种乌龟非常小,也就有火柴盒那么大,我那个朋友从鱼缸里拿出一只,把它四脚朝天的放在桌子上,乌龟显的很慌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翻过身来,然后它慢慢的在桌儿上爬,朋友再次把它翻过去,它又再次吃力的把自己翻过来,一次一次,朋友乐此不疲,乌龟坚韧不拔。我在旁边看着,突然感到自己发现上帝了,我们以那只乌龟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随意干扰着它的生活,对它而言,我们就是上帝。——其实我们的情况和那只乌龟差不多,一切都被一种强大而又无法理解的力量安排和控制着,随时有可能享受幸福,——或者忍受痛苦。

撒旦把身体向导演助理靠紧了一些。

导演助理:——你想过自己的墓志铭吗?

撒旦:——没有。

导演助理:我想过,——就俩字儿——

撒旦:——我听着呢——

导演助理:——认了!

灯光隐黑。

 

黑暗里再次响起狂躁的第一音乐主题。

大屏幕上渐显排练大厅里跪在“柱子”上的西蒙,撒旦在他身边伸长舌头淫

荡的添着他的脏脸(这儿如果把添脸换成口交可能会更有力量,但很难处理),他闭目凝神,庄严安祥,丝毫不为所动。“柱子”下面穿黑袍的人群里,导演助理面无表情的望着“柱子”上的表演,看了一会儿,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导演,遇到她正等在那儿的严峻的目光,这目光使他脖子僵硬的转回头继续看表演。

镜头切为排练间隙,导演助理看到导演和西蒙(戏装)站在“柱子”旁表情严肃的窃窃私语,然后镜头跟随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窗口的撒旦,对视片刻,撒旦转头望向窗外,导演助理望着她的侧影,垂下眼睛。

音乐和画面渐隐。

 

黑暗中大屏幕映出字幕:两天以后

然后渐显:前景是四分之一被卡在画外,像是在微微低头沉思的导演助理的脸,后景是有些模糊的,站在窗口阳光中的撒旦,被整体着色过的画面。也许应该有一点声响,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撒旦再次孤零零的出现在舞台上,沉默片刻:

——我坚持认为这不是个爱情故事——

现在,这间大屋子被另外一种更为浓重的情绪所占据,——伤感的,富含水分的,酸性的,浑浊的——。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断分泌着这种情绪,以使室内的浓度保持在他渴望的水平,这很像是处于发情期的动物,在隐秘的,却又源源不断的释放着这一时期的标志性气味儿——。很显然,他在谨慎的提醒着我他是个胜利者,很显然他试图使我进一步在这湿乎乎的情感力量的侵蚀中屈服,然而为了掩人耳目他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动声色使一切显的自然,但不幸的是,一切却因此而变的暧昧——。——我——,深陷其中,但只感到窒息,却无动于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冷漠,我从生理上排斥这种东西,我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能使一个男人表现出这样的伤感——和暧昧,——是因为爱情吗?

(大屏幕切为导演助理凝视着画外的目光)

现在看来这目光有点儿——故弄玄虚——,现在我已经忘了第一次看到它时的感觉。

——其实它所显现和期待的东西一直都很明确,只是我在它出现的时候误以为它会带来新鲜的东西,或者更确切的说我渴望它能带来新鲜的东西,——可是没有——。无论是浑浊,还是清澈的目光都只期待一件事——。当然这没什么不妥,这很合乎规律——。可当那件事发生,期待被满足,这目光——,就黯淡了,就像是一个人经历了一个庸俗的人生之后——就衰老了。——我们为什么不给对方带来一点儿新鲜的东西呢——?

——我没爱上什么人,没有——!

——我没法解释一切怎么会是——这样发生——

灯光、大屏幕隐黑。

 

大屏幕渐显导演逼视着画外的中景,一会儿,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背影从前景入画,在她耳边耳语道:人事处那边儿打好招呼了,一会他们叫人把表儿送过来,添完了就让丫走人。导演垂了垂眼皮,以示应允。中年人随即离开,整个过程看不到他的脸。

导演在屏幕上再继续“看”几秒钟,然后——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再次出现在吧椅里,沉默片刻之后,开始说话:

——这种嘴脸对于我这种人——相当有效,——我的反应会让他们感到满足,——我面如死灰,我魂不附体,我心惊肉跳,我一惊一咋,感到要有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从小就这样,我知道这是他们渴望看到的。

——估计可能是我那个室友走漏了风声,我说他这两天怎么总显的贼眉鼠眼的。——导演一贯是很讲理的,她的断然措施总要等到仁至义尽之后,——总是出于迫不得已。

(此时大屏幕上又一个中年人的背影入画,在导演耳边耳语之后离开,语焉不详,不见嘴脸。在导演助理下面这段话中这种情况还会出现一次)

这种感觉真让人绝望——。——在你的周围,在你目光所及的地方,那些身材高大目光阴郁的人在低声谈话——,你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有关于你,——你的生死——,他们掌握着这些,你在他们手里。——他们就在那儿——不远的地方——,例行着他们的职责,操纵着你的命运——。可这一切与你无关——,你能做的只是在这儿——惊恐的看着他们——置你于死地。

他们不会感到惋惜,他们——“处理”过——太多这样不知深浅又执迷不悟的年轻人。——他们规范着这个冰冷而坚硬的世界,——为了使它更加冰冷——和坚硬。他们一点也不温情和暖昧,他们面目不清,阴郁而坚定。他们按照那个规范的意志告诉你可以——或者不可以,你没有选择——,惟有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五体投地,屁滚尿流——,向他们表现出你的忠心,你的恭顺和温良,现出你的媚态,以换取一条生路。——他们象是一堵冰冷而坚硬的墙,在这堵墙上撞死了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此刻,我象死囚等待行刑一样百感交集——,并不只有恐惧——

……

——我也——不感到惋惜,——为这即将结束的职业孙子的生涯。这对我来说是个未遂的阴谋——,我的被欲望与野心所煎熬和折磨的心曾经对此寄予厚望,以孙子的姿态与嘴脸赢得信任和施舍,从而逐渐接近自己那些贪婪的——梦想。我至今仍毫不怀疑这一方法的适用和有效,可——也是至今才弄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孙子装的出神入化,只有真正的孙子才能在这方面有所作为,这同样需要天赋——真诚——和一颗恒心!而我——只有另外的天赋——真诚——和另外一颗恒心,这使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傲慢和热情,最终露出了马脚,引起了反感、警惕和灭顶之灾。

——我会被抡死在那堵墙上一次,——但这也使我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我想,今后我恐怕还是逃脱不了当孙子的命运,——但应当尽量避免再给孙子当孙子。

……

——这时候——,——我想到了爱情——

(伴随着一个悠远的音效,大屏幕切为站在窗口的撒旦的正面中景——一个看上去无辜的、动人的年轻女人。画面须整体着色。)

这来之不易的爱情让人感觉异样,——她几乎同那堵墙一样冰冷,——但——柔软,冰冷而柔软——,这透着那么——诡异,——让人迷惑——又迷恋,——沮丧——但满足

——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因此而失去了生计,——但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爱情——。——她还在那儿,不远的地方——,象初次见面时一样——,——陌生。——甚至连最初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点儿亲切也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殆尽——,——这绝对不是因为我们达成的那个为了掩人耳目的默契——,——那是——,为什么呢——?

——我——在敞开身体的同时敞开内心,——这是一种需要——,面对我爱上的每一个人——,我们将从此开始我们的爱情——,敞开——使我们愉快——和领悟——,我不能理解能够单独敞开身体或者内心的人——,这给人的感觉只能是冰冷,但柔软——,或者温暖,但坚硬。——这也许是其它什么,但肯定不是爱情——

——她让人感到不安,和难于了解——,——那不是一个开始——,或者换一种说法,那曾经确切发生过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开始——,——或者再换一种说法,——那曾经确切发生过的一切已经表明——,并没有什么——须要开始——

——可我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姑娘——

伴随一个幽远的音效大屏幕隐黑。

导演助理委顿在吧椅里。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导演助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液晶屏上显示的来电,之后他的状态为之一变。在振铃声中他从身上摸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硬纸,展开,松松的抓在没拿电话

的那只手里,那只手一紧一松的搓弄着那团纸,使它发出“哗哗”“沙沙”的响声,在这“哗、沙”声中他按下了接听键,对着手机的麦克风装腔作势说道: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然后他甚至稀里糊涂的说了后面的英文。

导演助理挂断了电话,把东西收好,他看上去更虚弱了,良久,他说:

——我觉的挺失望的——,这不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

    灯光隐黑。

 

大屏幕上渐显傍晚排练结束后空旷、昏暗的大厅,镜头从“柱子”的顶端下移至底部,看到远处一坐一站的导演和撒旦(背对导演),持续一会儿——,隐黑——。整个过程可能会有些轻微的响声。

然后黑起:一扇紧闭的门。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导演和撒旦(戏装)像在屏幕上一样,一坐一站的出现,——两个阴气十足阴阳怪气的女人。

导演:——我——尊重每个人自主选择的生活方式——,但同时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又都应该以不妨碍他人为前提才有资格获得尊重,——然而目前你的方式已经相当严重的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当然也许你并不这么认为,我……

撒旦:我是这么认为的——

导演:——这么说你是蓄意的——

撒旦:您刚才说这是我的生活方式——

导演停顿了一下:——我说过,我同情你在那个晚上所遭受的——野蛮的对待,并对之后你所采取的顾全大局的克制态度感到由衷的钦佩——,然而,作为女人有一点却令我感到相当惊异——,你刚刚为自己的生活方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怎么会在那件事儿之后又发生了——那件事儿——?

撒旦:您瞧您羞涩的简直像个花季少女——  

导演望着撒旦,良久:——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使你能这么傲慢——和放肆,——我对你和刘先生之间的关系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我想告诉你,当初你被选中完全是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演员——,而不是——其它原因。

撒旦冲口而出:如果没有姓刘的提供资金,您和您这部戏所需要的恐怕就是其她演员了。

导演:——看来我是过高估计了你——,你的内心和你表现出来的那些相比怎么显的那么——肤浅——,早知道这样我们的确没必要多费口舌——。今天叫你留下来的原因只是想告诉你——,为了确保我们这部戏的排练和演出质量,为了净化我们的工作环境——,一个本质很好,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将会因为你的原因——,当然也因为他自己的行为,受到严厉的处理——,对此你可能会有些疑惑,的确,污染我们工作环境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但鉴于包括你在内的其他人不在我们团的行政管辖范围之内,所以目前我们对于这部份人暂时保留进一步采取措施的权力——

——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能相安无事,否则我们都很为难。

撒旦:您这番话……

导演断喝:你作为所有事件的当事人有权利也有必要听到这番话——!

撒旦换了一副狐狸精似的嘴脸:——您团里那些本质很好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已经让您老姐儿几个处理的差不多了吧——?

导演:——随你怎么认为——,但眼前这个——,完全是因为你——

表演区的光隐黑。

撒旦在大屏幕上从紧闭的门里冲出来,摔门而去——

 

大屏幕切至一个楼顶平台,导演助理正坐在一个看上去已弃置多年的板条长椅里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导演助理:你好——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好他妈什么好!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导演助理又习惯性的惶恐起来:哎呦!主任吧——?我在那个——楼顶平台上呢。

主任:你跑那儿干嘛去了?

导演助理:咳——!我得想想我这点儿事儿呀——,我琢磨着你们要是那什么我——我就这儿下去了——

主任:哎甭,您甭介——,我们没那么狠!这不儿就给您送喜信儿来了吗,现在是这么着——,要依着团里那意思呀,早塌塌实实给你小子给——废喽!可导演呢,瞅那劲儿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毕竟你也跟了她几年了是不是?她那人你也知道,就那么仁义——,再说这几年你混的也是着实不易,这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权衡再三之后我们决定放你一条生路——

导演助理:——您说,您说——   

主任:现在这戏你肯定是跟不了了,你呢,先回团里一段时间,你放心不是给你送人事处,就是回团里呆一段——,我跟你说可不是让你回去养着去呀——,你主要是,得反思自己这错误.好好想想你这到底是,这个,怎么回事儿,你看你这小伙儿还是很不错,很稳重的嘛,怎么你这个,呃这个,这个小弟弟这么,把握不住自己呢?他这个这个,呃,太调皮啦……!

导演助理:呃对对对——呃,是太调皮了。

主任:等这部戏结束之后,你再回来,你看怎么样——?

导演助理语无伦次:我看?哎哟那,好呀,呃这,这我同意,我同意。

主任:那行,那盯一个小时以后你上导演那儿去一趟,她还得再嘱咐嘱咐你。

导演助理:行——

主任:那就这么着。说完挂断了电话。

导演助理兀自满脸堆笑的:好,好。

导演助理收起电话,坐在那儿,没有表情。

镜头缓缓移至导演助理身旁,透过他可以看到那扇通往楼梯的门,许久,撒旦从那儿走出来——,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他察觉了。

导演助理伸手指指身边:坐——

大屏幕隐黑。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两个人的空间。

   

导演助理和撒旦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出现在长椅里。

撒旦:——他们给你的不是希望,希望永远在视线之外——,你所能看到的,都不是希望——

导演助理:——那是什么?

撒旦:——虚妄——

导演助理不屑的笑了:我操,真玄妙——,那你给我点儿希望吧,——你来这儿干嘛

——?跟我谈我的前途,还是我们的爱情——

撒旦:——你没有前途——我们也没有爱情——

导演助理眯起眼睛想了想,点点头,诚恳的:——对,它们都已经让你给断送了——,那咱们现在,干嘛——?

撒旦:一个陌生人在你的生活里出现和消失,总会开始或者结束些什么——

导演助理:——这是您在表达歉意吗——?

撒旦:你能被表达出的歉意满足吗——?

……

导演助理:——你为什么出现——,就是为了挫伤我——,让我领教命运的无常——,和姑娘们的不可战胜——,——你这个撒旦。

撒旦轻笑:——要真是那样我倒觉的不虚此行——,——再说我很快就会消失了,彻底消失——

导演助理:要死呀你——

撒旦平静的:——出国。   

助理呼天抢地:啊——!? 又出国——?! 我操——,天——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让你这么惩罚我——?! 你为什么不亲手弄死我!?你还要派来多少狐狸精——和扫帚星——你才甘心——?! 我又不是出国人员服务中心——!有完没完啊——?!

撒旦目光疑惑,待他接近尾声:——你怎么了——?

导演助理突然异常平静,挑衅的:没事儿,忽然就悲愤了——

撒旦的克制终于到了极限,站起身,向来处走去——

导演助理在她身后沉着的:——那消失之前,给我点儿建议吧——,您这倒好,祸害一溜够,一走了之——

撒旦迟疑了,站在那儿,面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所措。

灯光切黑。

大屏幕上映出似乎与表演区空间平行发生的另一种可能:空旷的楼顶平台上导演助理和撒旦紧紧依偎在破旧的长椅里。

 

    表演区起光。

 

撒旦回来,坐下:你想过出国吗——

导演助理断然:我他妈哪儿也不去,现在我这决心越来越坚定了,一定得烂在这儿!

撒旦点头:——对,出国也就是到另外一个粪坑里去换换味儿——

沉默——然后——

导演助理猛的一把将撒旦揽在怀里,恣意的亲吻他的脖子。

撒旦温顺而沉醉,像个真正的情人——

    半晌,导演助理腾出嘴来深情的:——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我们相爱,不好吗

——?

    撒旦睁开眼睛,目光湿漉漉的:——可我——,是真看不上你——

导演助理一下泄了气,怪叫一声瘫软在她怀里。撒旦随即伏在他身上——

又是半晌的沉默——

导演助理:——一点儿都没爱过我——是吗——?

撒旦温柔的:有过那么一点儿——,可我受不了你那贱相儿——,瞧您在导演跟前儿那德性——真够呛的——

导演助理笑:——这我知道你在旁边儿我还一劲儿绷着呢——

    撒旦也笑:——是吗——?

    导演助理委屈的:可不——!

灯光隐黑。

 

表演区起光。

 

导演助理再次将撒旦揽入怀中——亲吻——,撒旦的反应一如刚才。

半晌,导演助理再次腾出嘴来深情的:——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我们相爱,不好吗?

撒旦直视着他,以同样的深情:——好,我答应你——

撒旦的回答显然出乎导演助理的意料之外,在这个答案面前他显的慌张和缺乏勇气,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他所希望的答案,他并没有对这件事有过严肃的考虑。

导演助理:呵——?

撒旦温存的抚摸导演助理的头发——,幽幽的:你以为,并且声称自己会和一个人长相斯守白头偕老——

突然她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对着他被迫仰起的惊恐的脸,恶毒而快意的: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你呢?!

导演助理顿时完全失去了受伤害者的心理优势,离开撒旦的身体,在长椅的一角蜷缩了起来。

灯光隐黑。

 

表演区起光。

 

导演助理和撒旦依偎在长椅里。

导演助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你了吧?     

    撒旦:——对,我不想再见你了。

    导演助理:——对,我让人感到阴暗和沮丧——

    撒旦:……

    导演助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

    撒旦:——普通人——

    导演助理:——你蔑视普通人?

    撒旦:我怀疑普通人——

导演助理:你是什么人?

撒旦:——女人——

导演助理:普通吗?

撒旦:——我来自普通人——  

导演助理:——怀疑什么呢?

撒旦:怀疑他们的真实——

导演助理:——对,拥有权力和财富之后普通人才会现出本相。

撒旦:……

导演助理:——怎么才能让自己变的不那么普通呢——

撒旦:你正变的越来越不如一个普通人——。

导演助理:——我想变的——

撒旦:别说了,我知道——

导演助理:宝贝儿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撒旦:别说了,我知道——

灯光切黑。

大屏幕上再次映出与表演区空间平行发生的另一种可能:正在激烈争吵的导演助理和撒旦。

表演区起光。

 

导演助理枕着撒旦的腿躺在长椅里。

导演助理:——你身上真软和——

撒旦:你身上真暖和——

导演助理:——那天晚上咱俩就是这么说的吧——

撒旦:——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忆那个晚上。

导演助理苦笑:——你这个禽兽,始乱终弃,不是说女人爱在这件事儿上粘粘乎乎的吗?

撒旦微笑:——你须要更多的经历她们——

导演助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男人显的人面兽心,没心设肺的,其实呢——

撒旦正色:你才当了几天男人!

导演助理不说话了,半晌:你觉的我真诚吗——

撒旦望着他,没有掩饰自己失望:——我讨厌真诚这概念——

导演助理:——我操,这可真是撒旦的腔调,怪不得那天晚上——

灯光切黑。

大屏幕上再次映出与现场空间平行发生的另一种可能:天已渐黑,空旷的楼顶平台上,导演助理和撒旦继续着他们的争吵,不远处通往楼梯的门里亮着一团暖光。画面伴有轻微而尖利的乐声。

争吵最终导致撒旦转身离开,但被追上来的导演助理拉住了胳膊,她把脸转向一边,他仍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最后,撒旦终于缓慢但有力的挣脱了他的手,从她出现的那扇门里消失了。音乐变的狂躁。

镜头回到导演助理一侧:空旷的平台上,他站在那儿,凛然的看着镜头——许久,然后转身走向平台边缘的矮墙,翻过去,消失了——

大屏幕上切为一个人形物体快速下坠的镜头,伴有从上一画面延续下来的狂躁的音乐。突然——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画面和音乐戛然而止。

导演坐在一把椅子里,敲打着膝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她正在写东西。

突然——

那个人形物体在导演身边不远的地方重重的掉了下来.发出一声滞浊的闷响。

导演先是毫无反应,继续埋头于键盘,一会儿,她好像忽然被什么触动,神经质的,缓缓转头向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但看上去她目光空洞——

导演转回头,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停顿了一下,虚无的说: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俗气的——,但又是惟一合理、可能的结尾——

表演区切黑,同时大屏幕上的人形物体继续疾速下坠,音乐继续狂躁,然后这一切再次突然收住——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西蒙坐在椅子里若有所思的出现在光区边缘。

那件东西再次跌落,跌落在光区中央。

西蒙瞟了一眼,有力的说出:操!

灯光切黑,大屏幕上映出人形物体终于跌落到地上的画面。

画面隐黑,音乐在隐黑之后强劲的结束。

 

表演区起光,白色,打亮一个人的空间。

   

撒旦着戏装出现在光区里,脚边伏着那具人形物体。她看上去相当漂亮和安祥。沉默一会儿,她开始说话:

——你当然是真诚的——,我也是——。可真诚是一种廉价的东西,它没什么意义——

——导演不也是真诚的想要排好这部戏吗——(笑)

真诚根本不可信赖——,它倒是很有作用——,在获取信任的时候它比虚伪和欺骗更有效。——人们已经习惯了屈服于这种虚假但野蛮的情感力量——,它一点儿也不美好,——它就是一种心理状态,——出于什么动机要美化它呢——

——这种真实——真他妈可怕——

——我觉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灯光渐隐。

 

黑暗中再次传来轻微而尖利的乐声。

几秒钟后大屏幕映出字幕:最后一天      

然后渐显清晨的楼顶平台,撒旦正在那儿轻盈的舞蹈——,一切都像不曾发生,她的又一个平淡的一天即将开始。

画面隐黑,乐声大作。

片刻,大屏幕在音乐的鼓动下再次映出画面:一个缓慢移动中的物体的局部——,随着镜头的缓缓上移,人们逐渐看清,是那具从楼上掉下去的玩艺儿在一个沙谷里爬行——像一条蠕动着的蛆——

镜头沿着那玩艺儿要去的方向缓缓上摇——,看到不远处的沙丘上高耸着那根粗大、骇人的圆柱,圆柱顶端有个不大的平台,上面——,还空着。

 

 

●全剧终

本站站长:瘦叟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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