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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黄梵

 

 

 

 

 

 

 

 

 

 

 

 

 

 

 

 

 

 

 

 

 

 

 

 

 

 

 

 

 

 

 

 

 

 

 

 

 

 

 

 

 

 

 

 

 

 

 

 

 

 

 

 

 

 

 

 

 

 

 

 

 

 

 

 

 

 

 

 

 

 

 

 

 

 

 

 

 

 

 

 

 

 

 

 

 

 

 

 

 

 

 

 

 

 

 

 

 

 

 

 

 

 

 

 

 

 

 

 

 

 

 

 

 

 

 

 

 

 

 

 

 

 

 

 

 

 

 

 

 

 

 

 

 

 

 

 

 

 

 

 

 

 

 

 

 

 

 

 

 

 

 

 

 

 

 

 

 

 

 

 

 

 

 

 

 

 

 

 

 

 

 

 

 

 

 

 

 

 

 

 

 

 

 

 

 

 

 

 

 

 

 

 

 

 

 

 

 

 

 

 

 

 

 

 

 

 

 

 

 

 

 

 

 

 

 

 

 

 

 

 

 

 

 

 

 

 

 

 

 

 

 

 

 

 

 

 

 

李小多分果果

巴桥

  李小多,分果果

  你一个,我一个

  分到后来剩两个

  大的分给张小弟

  小的留给他自己

  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坐在教室的一角,跟阿姨学唱这首儿歌。阿姨很耐心,把歌词一句句地分解开来:“李小多——唱。”“分果果——唱。”我便也跟着唱道:“李小多——唱!”“分果果——唱!”我的声音虽不是最动听的,却无疑是最响亮的,谁知阿姨却对我很不满意:“嗨,巴乔,你不要捣乱好不好?!”我感到很委屈,别的小朋友跟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学会,我可只听了一遍就全记住了。阿姨非但不表扬我,反而说我捣乱,真是有点好坏不分,于是,我也对阿姨很有意见。我便跑上前去,打了阿姨一记头皮,然后,就气鼓鼓地离开了幼儿园。

 

晚上,阿姨来到我家,我有些紧张,但阿姨好象把白天的事忘记了,见了我啥也没说,而是一头钻进了厨房。阿姨买来了鱼,鲫鱼。阿姨把鲫鱼按在砧板上,动作娴熟地把鲫鱼谋杀了。一条,两条,三条,阿姨一下子就把三条鲫鱼全给谋杀了。——阿姨可真是个刽子手!但阿姨不会杀我,因为,我把阿姨从身后抱住了。阿姨即使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了。

阿姨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淡淡的,痒痒的。当然,味道是不会痒的,痒的是我的鼻子。为了不让我的鼻子打出喷嚏来,我就把整张脸都埋在阿姨的后脖子上。可我觉得还是不安全,于是就把脸埋得越来越深,直到阿姨的小半个后背都快露出来了。阿姨便有些不开心,阿姨说:“你快把我的衣服搞坏了。”我不管,因为,我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阿姨的后背上有三根带子,一根是横着的,两根竖着,绕到了前面去。我便用牙齿轻轻地叼住那竖着的带子,把它往胳膊的方向扯。我这样做阿姨就开心了,因为阿姨笑了,阿姨笑着说:“你想干什么呀?”

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既然我这么做能令阿姨开心,我就应该把它继续做下去。于是,我就用牙齿把那两根带子都扯了下来。我还用牙齿把阿姨的衣服也扯了下来——当然,阿姨是帮了点忙的。我没有想错,阿姨确实喜欢我那么做,否则她就不会帮我忙了。

现在,阿姨的衣服被我扯掉了,阿姨就光着上身站在我面前了。阿姨很胖,阿姨的胸前有两坨圆鼓鼓的大肥肉,晃当晃当的。我突然就明白了,刚才那两根带子是作什么用的了,那是用来吊住那两块大肥肉,不让它掉下来的呀。我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兴奋,对着阿姨呲牙咧嘴地笑。阿姨便也对着我笑,但阿姨笑得比较含蓄,嘴角抿着,我看不到她的牙齿。可阿姨笑得比我长久,我的笑结束了,阿姨的脸上却仍挂着笑容。然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呆呆地站在那,一会儿看看阿姨的笑脸,一会儿看看阿姨的大肥肉,还是想不出来该干什么。于是,我就拍拍自己的屁股,回沙发上去睡觉了。

 

我醒来的时候,阿姨已经把鱼烧好了。红烧鲫鱼香喷喷的,我的肚子就饿了。阿姨给我盛好了饭,我就开始飞快地吃饭,和吃鱼。鲫鱼的味道很好,我感到很满意。我一高兴就过了头,有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我感到很难受,于是就张大了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阿姨便对我说:“咽口饭团吧。”我就连着咽了三个大饭团,可一点用也没有,鱼刺还是顶着我的喉咙,继续让我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阿姨就说:“喝口醋吧。”阿姨拿来了醋瓶。阿姨准备往勺子里倒些,我却一把抢过了瓶子,像喝啤酒一样“咕咕咕”喝了三大口。醋的味道很重,以致于整个晚上房间都是酸溜溜的。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嘴巴酸溜溜的,我的鼻子因为离我的嘴巴最近,所以闻到的一切便都是酸溜溜的。换句话说,如果我跑到了电梯间,电梯便也会酸溜溜的,我如果跑到了大街上,街道便也只能是酸溜溜的了。但不管怎样,鱼刺是不见了,我于是继续吃饭,和吃鱼。

毕竟心有余悸,鲫鱼的味道就不如刚才好了。这当然不是阿姨的错,可也不是我的错,罪魁祸首是那根鱼刺,可现在鱼刺已经被我吞下了肚,它必将会被我的胃液和醋腐蚀得面目全非,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的心情于是又好了起来。我便泡了杯茶,心情愉快地看着阿姨收拾碗筷。

“叮当——刷刷”。碗和盘子叠着,筷子收拢到一起,声音很好听。阿姨便在这好听的声音里说话了:“巴乔啊,报上登了,明天日本电波招人,你去试试吧。”你得承认,阿姨的声音也很好听,很甜美,可它的内容我却不喜欢。我不喜欢听的讲话我就会听不见,我便打开了电视机,把音量打到了二分之一还稍过些的位置。

阿姨于是也只好把声音提高了:“你总该有份工作呀!”我说:“好球!”董炯吊斜线,拉尔森好像还崴了一下脚。

阿姨便叹了口气,不重也不轻地叹了口气:“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为我想想呀。难道,你想让我跟着你没着没落的吗?”这是什么话?!阿姨以为她给我吃了红烧鲫鱼,她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了吗?岂有此理。我说:“鱼刺——痛!我要出去了。”

阿姨不想让我出去,阿姨只好就不说话了。我继续说:“好球!”董炯网前轻吊,拉尔森的心态很好,很安然地看着羽球慢悠悠地落到地上,动也没动。

 

看完了球赛,我们就开始睡觉。我趴在阿姨的身上,摇摆。阿姨很兴奋。阿姨说,我嘴巴里的醋味很好闻。我就想起了吴孟达闻了一块喷了药水的手帕,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和一匹母马搞了一通。那药水很可能就是陈醋。

——极有可能。

 

第二天一早,阿姨要去上班。阿姨上班前总要化会儿妆。阿姨把一些油和粉涂在脸上,也不怕脏。阿姨穿着一件又长又大的广告衫,广告衫是我的,广告衫穿在我身上正正好好,穿到了阿姨身上,广告衫就一下子长大了。阿姨穿着长大了的广告衫,坐在镜子前化妆。阿姨拿着一支笔,给自己画眉毛。阿姨拿着一个小罐子,在嘴唇上抹来抹去。然后,阿姨就站起了身,广告衫耷拉着,好像阿姨没有穿内裤。我躺在床上,看着广告衫松松垮垮的领圈和下摆,就说:“我要!”

阿姨不睬我,阿姨转身去理坤包里的东西。我说:“要!”我嘴里说着“要”,骨溜一下赤脚跳到了地上,把阿姨往床上抱,阿姨说:“别闹了。”阿姨嘴里说着“别闹了”,可她最后还是和我闹了。

我们在床上闹了好一会,才渐渐地停下来。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阿姨就看着我。阿姨伸出手来,在我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跑到镜子前,重新往脸上抹东西。这一次,阿姨连广告衫也没穿。我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到镜子,阿姨的两块大肥肉像长了眼睛,正对着我虎视眈眈。我不怕它,我也瞪着它。我们的对视维持了很久,阿姨才穿上衣服,拎着包,急匆匆地出了门。

临走前,阿姨跑到床头,对我说:“去试试吧。”我已经睡着了,我睡着了就听不见阿姨的话了,可我却听见了阿姨的叹气声。我听到“唉”的一声,阿姨就出了门。

我于是继续睡觉。

 

过了一个小时,我就醒了。天热,我就跑到水池边。我把头伸到水笼头下面,像洗青菜一样把头冲了一下。我不想用毛巾把水擦干。我套上了阿姨脱下的广告衫。广告衫的领圈在经过我的脑袋时,被我的头发弄湿了,贴在我的锁骨上。这没什么——天热,马上就会干的。

我穿着广告衫,在屋子里转。我找不到吃的,阿姨没有烧早饭。阿姨说,给我这一闹,她就没时间烧早饭了。阿姨让我自己到街上去吃,于是,我就穿着广告衫,跑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车很多,人很少。——这话有点不对劲。车是人开的,每辆车里至少有一个司机,或许还有司机的老婆和别人的老婆或者更多,譬如公共汽车,卖票员很年轻,是个女的,戴塑料耳环,紫绛红。所以说,人在任何时候总比车多。——这错不了。

我在大街上走,车子在身边开。我们互不干涉,我们也不彼此乱视。我在大街上走,碰到有人吵架我就停下来看。我也不是没有选择,如果吵架的质量不高,我就会继续前进。我前进,我就经过很多商店。我进了一家鞋店,削价,凉鞋十六,拖鞋七块。我进了一家五金店,老虎钳,尖嘴钳,斜口钳。我还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口停下,路边店不好,他们在卖广告衫。白色,都是白色。他们劝我买一件。我说我有,我家里还有两件。一个夏天三件广告衫足够了,明年再来吧。我还看到了一家小吃店——“永和豆浆24小时”,我看到了招牌我才想起了它是一家小吃店,我看到了小吃店我才想起了我还没有吃早饭,我想起了我还没有吃早饭,我的肚子就饿了。

我就走了进去,吃两块钱一根的油条。我把一根油条掐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泡在豆酱里,我把另一根油条拿在手里,咬一口,喝几口豆酱,喝一口豆酱,咬几口油条。它们各有千秋。我还要了一碗葱油拌面,但我没有把它吃完,因为我想起了阿姨。阿姨也没有吃早饭。我当然不是由葱油拌面才联想到了阿姨,它们基本没有联系,我只是在吃葱油拌面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阿姨,而在我吃油条的时候,阿姨还没有出现。

 

我兴冲冲地拎着几根油条赶到了幼儿园,阿姨还在教那首歌曲:“李小多,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分到后来剩两个/大的分给张小弟/小的留给他自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完了,阿姨就问小朋友:“你们说,李小多做得对不对呀?”小朋友们说:“对——”阿姨又问:“那么你们要不要向李小多学习呀?”小朋友们回答:“要——”阿姨便拍拍手,让小朋友们自由活动,她就吃起了油条。

阿姨把嘴巴张得很大。阿姨不让油条碰到她的嘴唇。阿姨的上嘴唇向上翻,阿姨的下嘴唇向下翻。阿姨用牙齿把油条切断。我很开心,因为阿姨在吃我带来的油条。我开心地看着阿姨,我问阿姨:“好不好吃?”阿姨说:“好吃。”阿姨的笑容很灿烂。阿姨的身后是一堵墙,墙上贴着图片。“hua duo  、“tai  yang 。花朵和太阳都有一张脸,有眉毛,

                          

有鼻子,它们的嘴唇是一条两端翘起的线。它们都在笑。阿姨的笑容明显比它们好看,它们将会为此而嫉妒。它们一嫉妒那条线就倒了过来,中间凸起,两边低。它们的脸上还会多出些葡萄一样的圆圈,那是它们的眼泪。它们开始伤心地哭,谁也止不住。我也止不住,没办法,我就只好比它们哭得还凶。我的眼泪没有形状,因为它们被我碾碎在脸上,渗到皮肤里,不见了。

我不停地用手背抹去眼泪,眼泪却像是受了鼓励,还在源源不断地出来。我拿它们没办法,只好把头低着,趴在桌子上。桌子上有一块玻璃,我的脸贴着它,感到很凉快,很舒服。这感觉很好,我就再也不想离开它了。

阿姨不许我这么任性。阿姨一次次地想把我的头托起来,阿姨一次次地失败了。阿姨问我:“这是怎么了?巴乔,你这是怎么了?”我不回答阿姨。我经常不回答阿姨的问题。我知道,阿姨不会怪我的。

是的,阿姨没有怪我。我给阿姨带来了油条,阿姨是不会怪我的。但阿姨也许突然觉得了油条不好吃,阿姨于是也哭了起来。

阿姨哭起来没有声音。阿姨只是眼圈一点一点地红,睫毛一点一点地粘到了一起。我当然没有看到阿姨的脸,因为我的眼睛趴在了玻璃上。我也没有听到声音,可没有声音我就知道阿姨在哭了。阿姨在没有声音地哭,阿姨的眼圈肯定就是红红的,阿姨的睫毛也肯定被粘在了一起了。

阿姨说:“好了,好了。”阿姨在劝我,阿姨也在劝她自己。阿姨在劝我们两个都别哭了。阿姨可真是个好人。阿姨拿出了纸巾。阿姨用纸巾擦了擦我的脸。阿姨又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阿姨说:“好了,好了。”阿姨总是能让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

好了,我要走了。

我对阿姨说:“下班时我来接你。”然后,我就走了。

我离开了幼儿园,又来到了大街上。身后,是小朋友们嘹亮的歌声:“李小多!分果果!……”小朋友们的歌声有间断,虽然我听不见,可我知道,那间断里是阿姨的声音——阿姨甜美的声音:“李小多,分果果……”

 

我在大街上走着,太阳很辣。晒在身上,出汗。我喜欢出汗,我身体里的水分太多了,我要把它们都蒸发掉。我的头顶会冒出很浓的白烟,还有气味。也许有人不喜欢闻这味道,可我喜欢。我喜欢臭豆腐和霉干菜。我喜欢一切廉价的东西。

我在太阳下走着。我避开任何阴影。商店都支起了凉蓬,阴影霸占了人行道。我不得不经常走到马路当中去,可有人不同意。司机们的词汇贫乏,他们只会说同样的话:“找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必须妥协。我沿着人行道的外沿走。那是两种物质:人行道是水泥方砖,马路是沥青和柏油。那是两个层面,它们相差十五或是十八公分。我的一只脚踩在零上,另一只脚踩在十五或是十八公分上,也可以说,我的一只脚踩在零上,另一只脚踩在负十五或是负十八公分上。这样的话,我走路的姿势就有点像瘸子。瘸子没什么不好,瘸子一辈子都在跳舞。当然,我的选择会比瘸子丰富。我可以先在零上走上十步,一蹦,我就跳到了十五或是十八公分的那个层面。再走十步,我又蹦了回来。我不停地蹦跳,一点儿也不累,而且,我感到快乐——蹦跳的快乐。

现在,即使没有太阳,我都可以出汗了,司机们也拿我无可奈何。他们装着满不在乎,一个个地从我身边经过,可他们还是心怀不满的,他们都摁了一下喇叭,他们以为这是对我的恐吓,可我不屑一顾,他们就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我觉得街道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我因此很得意,我把广告衫的袖口捋到肩膀那,我的胳膊一点也不粗,可我认为这并不重要。我把肩膀微微地耸起,手臂向外张,却不完全打开。我的步伐一下子放慢了,这样使我显得稳重。我的两腿间距很大,超过了我肩膀的宽度。我就这样慢悠悠地踱着方步,感觉着由自己散发出去的威慑作用,出汗。

可我很快就厌倦了这一成不变的步调,我想我应该让街道丰富多彩。于是,我收回了双臂,我把它们紧贴着身体的两侧。胳膊的上半段生锈了,它们像口香糖一样附着在我的身体上。而我的肘关节却异常地灵活,兴奋地指挥着小臂的摆动。我的五指分开,像一把檀香扇。我的脚尖翘起,像一艘摩托艇。我用脚跟飞快地走路,比公鸡跑得还快。大街上没有公鸡,我就是一只公鸡。我把脖子缩着,然后向斜上方来回地耸动,我想我是在模仿公鸡的打鸣,可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乌龟。乌龟不好,乌龟的壳太硬,我咬不动,一点也咬不动。

于是,我就觉得累了。既然街道是我的,我没必要把它很快走完。我想我应该歇一下,手里还应该拿一杯饮料。

我手里拿着饮料,郑重其事地在大街上歇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则广告。广告贴在一根电线杆上。我是先看到了电线杆才看到了那张广告,还是先看到了广告才发现了那根电线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广告的内容:

举而不坚坚而不挺阳萎早泄淋病梅毒

“老军医”三个字是红色的。红色让人亢奋,红色代表忠贞。忠贞的爱情必须亢奋,所以爱情一旦疲软就该去找老军医。老军医说了,他住在栾村。5路车林机厂下向前两百米左拐过小桥向阳烟杂店对面打倒王力平!王力平是谁?我不知道。但他显然还小,他还没必要去找老军医。不过,也不一定——王力平说不定是个青年呢?王力平是“打倒王力平”作者的班主任,二十有五,戴副眼镜,头发中分,鼻子有点塌。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做起事来信心百倍。而现在,“王力平”却在举而不坚的下面,东倒西歪。多聪明的作者啊!多可爱的恶毒啊!我喜欢他!他比李小多可诚实多了。

我因为喜欢手写体的作者,便觉得老军医也十分得可爱。他们合力揭穿了这个秘密,使我的街道正气凛然。我因此对老军医心怀感激。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他,和他说上几句话。或许,他还会邀请我共进午餐。只有两个菜:豆腐,还有乳腐。我们会用筷子把它们搅碎,拌在一起,而后咀嚼,牙齿却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声音,传出很远——这真是一种最浪漫的吃饭方式。是的,是浪漫:浪漫的友情!我和老军医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们拥抱,我们欢呼。我把我的口香糖分一半给老军医,作为回报,老军医则告诉了我一个更大的秘密:市长早泄了。真好,市长早泄了。我和老军医哈哈大笑,房梁上的灰尘飘飘扬扬,表达友谊的最好方式,便是互相捶打对方的肩膀,——越重越好!

我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拳头,砸到老军医的肩头,一种痛疼随之而来,嘴巴因此迅速地变形,有几声“咝咝”的喘息——多么倔强的电线杆啊!我低头察看自己的手背,擦破了点皮,星星点点的红正在慢慢地洇出来。——多大鸟事。

我扔掉了饮料,用左手包裹着受伤的右手,继续前进。我已经放弃了去栾村的打算,既然我和老军医已经建立起了友谊,我就没必要急着去和他见面了,然而,下来该去哪呢?

日本电波?——开玩笑!

我不想去日本电波,因为我不喜欢日本人。我真的很不喜欢日本人,他们总是让我想起花姑娘。花姑娘的,大大的,良心的,坏坏的,干活的,良民的,八格八格的,牙鲁牙鲁的。我有个结巴的朋友,说话就有点像日本人:巴乔的,好人的,好人的,巴乔的。他现在比以前自信多了,说话就不怎么结巴了:猪吃 / 我屎,我猪 / 吃屎。他学回了用短句,他因此就发现了克服结巴的窍门:你是 / 一个 / 好人,我是 / 一个 / 好人,我们 / 大家 / 都是 / 一群 / 好人!

唉,我那些可爱的朋友们啊,他们现在都在哪呢?虽然我们常在一起说笑话,做游戏。可我们却永远无法确知对方的所在。可能正提着热水瓶浇灌美丽的太阳花,可能撒泡尿拌和了水泥封锁蚁穴的入口,可能是在蔓登琳的冷柜前垂涎欲滴,也可能他们此刻与我一样,正在某条大街上溜达。也许我们马上便会不期而遇,但这概率实在微乎其微,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于是便很自然地想起了幼儿园。是的,只有幼儿园才是屹立不倒的幼儿园,只有阿姨才是亘古不变的好阿姨。

 

我重又回到幼儿园,在门口遇见了李园长。李园长穿蓝底白花的裙子,看见了我神情肃穆:“又来了?”我笑嘻嘻地说:“小碎花,好看。”李园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置可否地走了。

我在舞蹈房里找到了阿姨,阿姨正在领舞。阿姨的身段可真好,镜子里的阿姨身段也很好。两个阿姨动作同步,一起在把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小朋友们也跟着扭扭脖子,扭扭屁股。我看着很开心,便也学着一块做。阿姨其实早就看到我了,阿姨原先没理我,可阿姨看到我扭屁股的模样,阿姨便再也忍不住了:“巴乔啊,你又来捣乱了。”我问:“阿姨,中午吃什么?”阿姨有些顾虑,拽着我,离开了舞蹈房。阿姨说:“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我说:“中午吃什么?”阿姨回头看看舞蹈房里的小朋友,说:“蛋炒饭。”我心满意足地回到阿姨的办公室,静静地坐下,静静地等着开饭。

时间还早,我把办公桌的抽屉打开,替阿姨整理东西。我把书归到左边,我把磁带和卫生巾归到右边,当中则是一些零碎东西。我还找到一个阿姨用来涂嘴唇的小罐子,我学着阿姨的做法,慢慢地把它旋出来。暗红色的尖一点点地冒出来,就像我的鸡鸡。不同的是,我的鸡鸡不能写字,而它却可以。

我用它在玻璃台板上画画——给阿姨画像。

我很用心地画着,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阿姨,我一定要把我的喜欢给画出来,让阿姨看到我的喜欢:先画一个圆圈,那是阿姨的脑袋,再画两个圆圈,那是阿姨的眼睛,鼻子是个圆柱,嘴巴是个椭圆,阿姨的腰很细,裙摆则撑开很大,阿姨穿着一双高跟鞋,长波浪撒向了空中,飘呀飘,飘呀飘,阿姨可真美啊!我看着阿姨,心里很陶醉,我想,我不能让阿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玻璃上呆着,我应该陪陪她。于是,我在阿姨的旁边又添上了我。我的一只手搂着阿姨的腰,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悠闲自得。这时候,阿姨就进来了。

阿姨没有认出自己,阿姨也没有认出我来,阿姨随口的问:“这是谁啊?”

我有些失望,可我很好地将失望掩饰了过去。我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中——田——英——寿”。阿姨一愣,说:“你去了?”阿姨很高兴,阿姨说:“你去了,你到底还是去了。太好了,这中什么田的,是他们的人事主管吗?”

我不说话。

阿姨说:“怎么样?有希望吗?”

我还是不说话。

阿姨有些紧张:“怎么了?不行吗?”

阿姨说:“没关系,没关系的,你的条件,还怕没地方去吗?你今天去应聘我就很高兴了,你去了我就很高兴了,没关系的,真没什么关系的。”

我打定了主意抿紧嘴唇。

阿姨看看我,又看看中田英寿,再看看我,又去看玻璃台板,“这边上的女的是谁啊?”

我决定欺骗到底,我说:“酒——井——法——子。”

阿姨就沉默了,表情慢慢地凝固。

阿姨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玻璃台板上,“嗒”——“嗒”,中田英寿和酒井法子都变得面目模糊,我和阿姨也都变得面目模糊了。

“蛋炒饭!”我说。我突然跳起来,拖着阿姨的手往小餐厅跑。阿姨没有挣扎。阿姨的小手柔弱无骨。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阿姨也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我们谁也不说话。小朋友们则很热闹。他们吃着饭,他们说着话,他们还唱着刚学会的歌曲:“李小多,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分到后来剩两个/大的分给张小弟/小的留给他自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想,我该拍一下阿姨的马屁,我就说:“阿姨,你教的歌他们都学会了。”

这时候,李园长站起来,说:“吃饭时不准讲话!”阿姨笑了一下,跟我解释:“会影响胃液分泌的。”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于是,小餐厅里只剩下一片咀嚼声,就像蚕宝宝正在啃着桑叶:“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98/12/5  苏州

 

本站站长:瘦叟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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