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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黄梵

还是二百块钱

　文/崔恕　　　

小猫坐在我的对面问我是不是前天在她那儿拿了二百块钱。我看着她说没有啊。我的目光相当真诚。其时我们正坐在334路车上往白石桥方向奔去，当然奔的不是我们，是公共汽车。

我说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我明明记得你给了我一百块钱。因为她在门外把钱给我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房东阿姨在屋里给我们收拾房间，她以前是每月来一次，每天都是六号，并且风雨无阻，和小猫的大姨妈来得一样准时。要是哪一天她不来了一定是哪儿出了什么状况。但是后来就真不对了，变成一周一次，再后来就比我和小猫回来得都勤。还好小猫的大姨妈没来得这么疯狂，要不然我就完蛋了。房东阿姨之所以来得这么勤就是因为害怕时间太长了就收拾不出来了，我们总是会把房子弄得很乱，并且懒得收拾。今天早晨她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做早操，她悄悄的就来了连个前兆都没有，我们做着做着突然就听见厨房里水龙头响了，兴致全无。

说实在的房东阿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真舍不得搬走，住在这儿连请佣人的钱都省了。另外房东阿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不好意思搬走，但是房东阿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真的只是不好意思，没别的原因，就算房东不在我也这么说，没别的原因。我们整天面对无数不好意思的事儿，才知道做人难。

我之所以想起来那一百块钱的事儿是因为那天房东也在。因为小猫说给我把钱给你你今天如果觉得房子合适就把押金交了。我鬼鬼祟祟的朝屋子里忘了一眼希望房东阿姨不要听见我们议论要找房子的事儿，因为我一直都不好意思跟房东阿姨说我们要搬走。然后我回过头来接过一百块钱，把一把零钱都给了她坐车，其中还有一张新版的五十铃，绿不拉叽的。

我说小猫啊，你肯定记错了，你给了我不到一百块钱甚至不到五十，因为我给了你一把零钱其中还有一张五十的。

她说不会的，我怎么会记错？要记错也是你记错我从来没记错过事情。我那天交了一千多块钱电话费还剩下八百块钱的，王敏来那天玩儿完回来就剩五百了，后来不知怎么着就变成二百五了，对了，是二百五。明明早上还有两百五十块钱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五十了。我肯定是给了你两百块钱。

那天王敏来的时候我跟小猫在西四转悠，小猫看上了一双黑白相间的高脚靴还没等买电话就来了。当然这电话来的在我们意料之中。王敏不是房东阿姨，她很少来我们家，一般说来是一年一次，其时我和小猫刚刚一块在北京住了十个月。王敏是小猫的高中同学，要不就是初中同学。除此之外她和小猫还是闺中密友就是无话不说的那种，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天她和小猫同床而眠，之前我曾争取和她们睡在一起，被小猫以臭不要脸为名一口回绝。

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和小猫在一起王敏也是一个功不可没的人物。所以我们是抱着接待恩人的心情在西四路口等王敏的，西四公交车站多如牛毛，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各有若干，结果在我的坚持之下我们等到了王敏，这是我第一次在和公交车站有关的问题上判断正确。也许以前也有，但是我忘了，小猫不记得我就不记得，我这人记性不好，得有人一天三遍的在耳边提醒才不会忘事。而我判断正确的事情小猫从不记得，没人提醒我我就忘了。这次判断正确实际上也是歪打正着，但是我没告诉小猫，我一告诉她她就又记住了。不过就算她不记住我也记住了，因为这次我写了出来。

那天我们带着王敏在西四南大街上一个袖珍ktv包间唱了两个小时每人喝了一杯饮料一共七十块钱。我只记得那花了这七十块钱，差点忘了我记性不好。

我跟小猫说我记得是一百的，明明是一百的，一张新钱。对了，还不到一百。我连你给我时的动作还记得。

她说那你的零钱是从哪儿来的？我说我原来有一百块钱啊，我把上次朱剑给我的九百块钱里拿了八百给房东阿姨去交水电费。还剩下一百放在口袋里。给朱剑订火车票花了八百二十六块钱……

她说你总是把钱搞得乱七八糟的。你为什么给房东那么多钱。我们拿什么给朱剑订票啊？

她说对了张三订票的钱给你了吗？我说没有他最近也没钱。她说她没钱你有钱吗？瞧瞧你揽的这些事，费了功夫又赔了钱。十块钱订票费不要就算了，一百五十块钱总得给你吧。我说朋友嘛。

她说朋友？朋友能给你过下半辈子吗？朋友为你考虑得多还是我为你考虑得多？你这个人就是对谁都好就是对最亲的人不好。我说怎么不好呢？他们都说我重色情友了。小猫说应该的，是你重得太轻了。你以为你的那些朋友都对你好吗？你让他们替你拿磁带他们怎么不给你拿？我说人家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拿那么多东西，再说，朱剑不是给你拿了那么多衣服来嘛？她说还说呢，那么近都不肯替我跑一趟。害得雪菲那么远跑过来跑过去的，看看，这是我的朋友。

我说知道雪菲对你好。不过不管怎么说朱剑都把东西给你带来呀，没准人家真没时间呢。

她说你那么体谅别人？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我替这个家考虑这么多容易吗？

我说你怎么越扯越远了？至于吗？不就二百块钱吗？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我转头向车窗外，车窗很脏，外面灰蒙蒙的。几座高楼孤零零的立在四环边上，有些还没盖好，蒙着绿纱窗，沙窗也很脏。突然我左手腕处皮下组织里的神经末梢一阵剧痛，我知道小猫又掐我了。

她边掐边说你这就烦了是不是。我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她说你不爱听了是不是。大学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我当然不是这样，但是大学的时候我对朋友够意思你会说我仗义我不爱收拾你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多花点钱你会说我为人豪爽，原来的优点怎么都成缺点了。

我也在纳闷，大学时她从来不清楚我兜里有多少钱。在我借遍整个西安地院都接不到钱的时候向小猫借过二百块钱，临还之前还死气白咧地拽着她买了本书一块看，那时候我很久都没钱买书了。书是什么我忘了，我记性不好，但是我记住了那二百块钱。

见鬼，又是二百块钱。

小猫坐在我的对面，撅着嘴不说话。小猫酷爱说话，她一旦不说话，那一定是真生气了。我连声问她咋了咋了，其实我自己都会回答生气了，她都不回答。她知道我在哄她，我平时哄她的时候只说三句话，咋了咋了，别生气了，还有我爱你。不会说别的。

小猫说你又走神了，刚才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我说哪儿有哇，我在想大学的事儿。她说我因为这个跟你吵过多少次了，我最烦别人不和我说话，刚才说的都白说了。我说是啊咱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不语。

大学……哦，大学。两百块钱，大学时我还借过你两百块钱呢你记得吗？她看了看我笑了。我觉得她笑得有些蹊跷，就没问什么。

小猫说你记住了吗？以后我跟你说活不许不理我。我说好的。

她说承认错误。我说好的。

我偷眼看了看邻座的售票员，她也在笑，笑得也有些蹊跷。

小猫说你承认错误啊跟我说你错了你快说啊。

我说好好好了你别说了到站了我们该下车了。

我们在北洼路下了车，因为我坚信在北洼路就有去德胜门的车并且不用绕路。结果我错了，北洼路没有，可能紫竹桥会有，不过要过马路，小猫最讨厌的事就是过马路，我也是。于是小猫开始埋怨我这件事，就把两百块钱的事给忘到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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