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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频道
李
樯
这个下午真是无聊极了,无聊透顶,无聊得我不知道干什么才好。一个人到了不知道干什么才好的地步,和病入膏肓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就等死了,就等回光返照了。啊,朋友,你一定会说,你这个人怎么让人这么恶心,就会狂叫,像一条半夜瞎叫的狗,一只野狗。你知不知道无聊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萨特,你以为你是弗洛伊德呵。好,骂得好。我根本不算个什么东西,我他妈(我说粗话了,自打一巴掌。以后你要再看到粗话就当空扇出一巴掌,就当是打我,不过您当心,可别累着了,免得第二天抬不起胳膊。)只是一家电脑公司的技术员,只是个每月拿千把块钱的打工仔。但这并不影响我大叫无聊啊,我空虚,所以我大叫,你管得着吗,你他妈管得着吗。
对不起,我不该反唇相讥,不该骂你的老妈,我身不由己的就骂出来了,这样我觉得好了一点,就一点点。你也可以接着骂,你的咒骂同样让我舒服了一点,你骂得越凶,骂得越恶毒,骂得唾液飞溅面孔紫红,骂出了人根本就骂不出来只有毒蛇蝎子野狗才能骂出来的话,我会感觉更舒服。我是受虐狂,哈哈。
好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因为和你对骂了一通。现在我感觉浑身轻松,浑身是劲,要是你在跟前,我相信我一定能制服你,直到我把那根又粗又硬又长的东西塞进你的屁股,并在你的直肠里射出滚烫的液体。不过你放心,这液体不会烫伤你的,至于你会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受伤,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哈哈。
我的脑袋嗡嗡只响,还有点儿发晕,这是整整看了五个钟头的电视的缘故。从早上九点直到现在,我一只躺在床上看电视,中午饭也是在床上吃的,啃了两包方便面。我实在撑不下去了,眼睛疲劳得不能行。你还疼吗,感觉好点了吗,你受伤了,害怕了吗,这是肯定的,不然你不会讨好似的劝我关上电视睡一会儿,即使睡不着,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你又错了,我是不会关上电视的。不过你也对了,我闭上了眼睛,我是该休息一会儿了。我没钱去洗头房买小姐的按摩,没钱买电视上那些旅游公司铺天盖地的广告,什么新马泰十日游、九寨沟五日游,黄山三日游,我他妈没钱买享受。不过我开着电视机,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总可以吧。
电视机成了一台收音机。我睡不着,尽管我很想睡一会儿,可过度的眩晕把我折腾得够呛,我的大脑皮层安静不下来,吃安定片都不一定管用。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正在讲述浙江农村的故事,讲农民过年的时候怎样聚在一起,怎样做好吃的年糕。听听吧,连农民也忙得只有在过年的当儿才能聚到一块儿了,在这些不年不节的无聊日子里,有谁还会想到我,来看望我呢。全都忘了,全都把我忘了,忘就忘吧,像韩信钻人家的裤裆时忘记了耻辱那样忘了我吧
。我的初恋情人刘倩,我的好朋友小马,你们现在正在干什么,干什么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记起我。他妈的,这没什么好难过的,如果这点事情也会让我难过的话,那难过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比如我的无聊、我的孤独、我的空虚,我每顿饭都不知道吃什么食物的苦闷,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才能让自己心情舒展的烦恼,等等,实在太多了。天上的星星有多少,让我难过的事情就有多少。他们(就是指我们,其中也包括我)是叛逆的一代,一个时尚媒体的记者如是说;他们是幸福的一代,一个经历过上山下乡的教授说;他们是忘忧的一代,永远快乐、永远活力四射,一个社会分析学家说。除了记者的话有点对人胃口,教授和社会分析学家的话简直是放屁,一派胡言,他们到底了解我们多少。其实记者的话也有漏洞,哪一代人不叛逆,如果不叛逆,世界的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中国的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叛逆是正常的,当然,叛逆也使我陷入了困境,无聊、孤独的困境。
我出生和成长于和平年代,虽然我的祖国属于第三世界,但我在的这个省份经济相对比较发达,我的爸爸妈妈挣得钱又相对比较多,所以温饱没问题。和平就是幸福的,这话也有它的道理,但同样只能是相对而言,对人民大众而言。对我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幸福,对莱温斯基来说,对那些吸毒的女孩们来说,对犯了集体强奸罪的男孩子们的父母们来说,这个和平的年代有什么幸福可言吗。我不信,我也有不幸的事情呀,那些事情都会使我难过,有的事情甚至让我难过得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本性。就拿刘倩那个小娘们儿来说吧,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她差一点儿没把我搞死。我告诉你吧,她确实把我搞死了,把我搞得神魂颠倒,她离开我以后,我就真的颠倒着活在这个世上了。
说起来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说起“无聊”这个话题,打死我也想不起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很长时间过去了,记忆的敌人几乎杀光了刘倩留在我脑海里的回忆,像抹去桌面的灰尘一样,她已不会,也不可能再带给我痛苦。但很长时间以前刘倩那个小娘们儿使我好好地痛苦了一阵子却是千真万确的。我理所当然地还记得她的模样。
当时刘倩那个小娘们儿是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白白净净的(更别说藏在衣服里的了),睫毛贼长,眼睛贼大贼亮。我的好朋友小马在日记里写到: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谁和她对望一眼,都得身不由己地掉进去,非淹死不可。我却觉得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更像螃蟹的两把大钳子,和她对看一眼,我就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那两把大钳子夹住了,一把夹住了我的喉咙,一把夹在我的下身,我被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夹得泪流满面,抽搐不止。我难受极了,这种难受的体验让我又激动又兴奋,一种陌生的快感流遍全身。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想方设法和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对看一眼,让她的眼睛夹住我,否则我就会浑身没劲,病殃殃的,像缺少钾肥和阳光的草本植物。如果这一天我被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夹了一次,一个人的时候(主要是在晚上睡觉前),我就会不断回味那种被夹的快感,屏住呼吸,绷直双腿,好象真有两把钳子夹住了我的喉咙和下身。我脑海里飞扑着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影子和她那令人绝望的眼睛,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因过度紧张而抽筋的双腿。我被自己憋得面孔青紫(一定比成熟的茄子难看多了),眼冒金星,有种窒息的感觉。啊,这是一种怎样的快感呵,失氧、尖利、浓黑、窒息的快感,令人绝望、难以自拔的快感。
你不要看刘倩年纪轻轻,她却已经是个十足的小娘们儿了。她风情千种,媚态四起,她已经有了两年的月经史(是不是处女我不知道),她的乳房浑圆跳跃。当然,这些都为我喜欢上刘倩那个小娘们儿起到了部分勾引的作用,但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最重要的。坦白的说,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什么,我对她没有生理的渴望,没有征服的欲念,要说征服,我是被自己征服了,被自己体验到的那种被她夹一下之后的感觉征服了。在和刘倩相好的那段日子里,我觉得自己真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你没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是多么地会体贴人,多么地刺激和让人兴奋。我在步入青春期的那些夜晚难以自拔,实在难以自拔,一次次在生理的痛苦中扑向极乐世界,窒息和疼痛到极点,我的快感指数也就飞速攀升,冲向极点。我用魔鬼才有而人却没有的激情恋慕着刘倩那个小娘们儿,恋慕着她的眼睛,不知道何为恐惧,何为死亡。
我还想再说说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因为在那里面,你能看到我走向人性的另一面的通道。它使人堕落,使人迷失,钢铁般的坚硬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火山的熔岩并不能熔化和埋没它的存在和它的力量。有一次刘倩问我,你喜欢我的什么,是我的漂亮容貌还是什么。我说眼睛,我毫不犹豫的这样回答了。结果刘倩大怒,一个劲地追问我除了喜欢她的眼睛外还喜欢她的什么,比如她漂亮的脸蛋,她的羊脂球般白嫩滑腻的正在丰满起来的胸部,比如她紧梆梆地小屁股,柳条般的腰肢。刘倩这个小娘们儿,上帝把她造得相当漂亮,就是没给他一副好的德行,她翘起自己的小屁股,掀起紧身的T恤说,余橹你这个小混蛋,难道你不喜欢我的屁股和凝脂般的腰肢吗。她说着还用屁股磨蹭我的下身,并回过头来用眼睛恶狠狠地夹了我一下。她好象对自己的什么都满意,就是对眼睛不满意似的,那长在她身上的宝石一样的东西。当时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我被刘倩那个小娘们儿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喜欢,都喜欢。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全身花朵一样颤动着笑起来,散发出迷人的气息,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打动我,唯一能打动我的只有那双眼睛。就因为这双眼睛,我接纳了刘倩那个小娘们儿一切妖娆的部分,用我纯洁极致的爱(这爱好象与爱情无关)。那双眼睛是无辜的啊,好象上帝多给她的唯一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
关于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其实不用我说,一百年前的爱伦·坡在《莉姬娅》这篇文章里就提到了:“关于眼睛,我们可找不出远古的典型。也许在我心爱的人的这双眼睛里,含有着韦拉兰姆勋爵提到过的那种神秘。我得相信,它们比我自己家庭的普通眼睛大得多。它们甚至比诺贾哈德山谷部族中最圆的那种蹬羚眼睛还要圆
。…… 那双眸子乌黑发亮
,眸子上方是修长的黑色睫毛。……那种眼神,我曾花了多长时间来细细掂量它。在这仲夏之夜,我通宵都在想领会它的含义!那是神秘——那比德谟克利特之井更为深奥的――深藏在我心爱的人的瞳孔里的,那是什么?我满腔热情,一心只想发现它。那双眼睛,那双硕大的、闪亮的眸子啊!它们成了我心目中的勒达的双星,而我则成了它们最虔诚的占星学家。”
睁开依然疲倦的双眼,我看了一眼开着的电视机,因为那里面正在播着一则女人用的卫生棉条的广告:
话外音:选择了它,怎么动都不怕,给了我任意舒展的自由。
画面1:一个漂亮的女模特,单腿摆起,双腿成90度角,旋转。( 提示观众:现在我的阴道里就放了根卫生棉条!)
画面2:芭蕾舞演员轻握起自己的娇白的左手,将一支内装卫生棉条的塑料推管自下而上插入拳头的缝隙,然后推动,然后抽出塑料管,一小截线头在拳头的缝隙外晃悠着。然后手掌摊开,洁白的卫生棉条竖卧于掌心。(这则广告,把握起的拳头的缝隙比作阴道,多形象的创意啊!)
话外音:操作简便,又无滴漏,用的当然放心了。
这则广告使我马上想起自己用痔疮拴的经历。上初中的时候我生过一次痔疮,害怕得不能行,赶忙跑到校医那里。老校医问我怎么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屁股,我的屁股。老校医就有些不高兴,什么屁股屁股的,到底怎么了,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当时还有两个女生等着看病,我红着脸钻到布帘后面
,撅起屁股给老校医看 。老校医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生痔疮了,知道什么是痔疮吗,饮食不调
,屁股不卫生引起的 。老校医一边解释一边开药方,以后大便完屁股擦干净点,臭死了,(旁边的女生笑。)每天晚上睡觉前用盐水洗屁股,然后放进去一根痔疮栓,痔疮栓会用吗。我红着脸,傻乎乎地直摇头。(两个女生瞪大了眼睛,她们大概也很想知道那根子弹一样的痔疮栓是怎么使用的。)老校医取出一支塑料质地的小推管,放入一根痔疮栓,然后轻握起他的拳头,他先把塑料管的一头插入拳头的缝隙,然后推动,然后拔出塑料管,然后摊开双手
,一根药黄色的痔疮栓正竖卧于他的掌心
。老校医看了我一眼说,知道怎么用了吧。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一整盒痔疮栓。(两个该死的女生不再笑,脸颊绯红,哼,你们居然也知道不好意思。)晚上,按照医嘱洗净屁股,我有些忐忑不安地拿出了塑料推管(我可是琢磨了一下午才弄清老校医把拳头的缝隙比作人的屁股的)。哇,要把这个东西插入屁股,会不会疼呢,我的屁股只拉出过东西,可从来没插入过什么东西呀。我有些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子,牙一咬心一横,管它呢,既然能拉出东西,就一定可以放入东西,于是就把推管放到了屁股下边。短暂轻微的疼痛瞬息掠过,一根带着些许凉意的子弹缓缓推入我的身体,缓缓的,凉丝丝的,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感。我又把塑料推管轻轻抽动了几下,嘿,那的确就是一种快感呢。那黄色的固态药膏,轻快的子弹,放进你的身体里,就他妈是那种滋味。
这以后的几个白天里,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种快感,不自觉地想念往身体里放痔疮栓的时刻的到来。
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一开始我就想到要侵犯你的屁股。刘倩那个小娘们儿,他妈的,她终于无法忍受我对她的纯洁的眷恋,终于无法忍受我对她的骚劲的熟视无睹,她就这样把我给甩了,一点留恋的表情都没有。我可就惨了,失去了刘倩那个小娘们儿,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黯淡无光,连吃的的东西都觉得有些发霉,我觉得无聊极了。我从来不愿意伤害别人,别人也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我是自己伤害了自己,自作自受。从那以后我就很怕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的漂亮让我心底发凉,手心出汗,神经不由自主的抖呵。在大街上,看到漂亮女孩子的眼睛我就赶紧低下头,像空气一样把自己隐匿起来。你说一只耗子看见猫的最好的伪装应该是什么
,没错 ,那就是它不再把自己看成是一只耗子,而是一只猫。这样它就不会再害怕了,虽然它仍然会被猫弄死,但它死得从容,如果侥幸的话,它就会活在没有恐惧的时间里。如果我也在心理上把自己看成一个女孩子,那我不也就获救了吗。
我很伤心,失去刘倩那个小娘们儿我真的很伤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我的这些失落告诉给了好朋友小马。小马真是个好人,他愿意听我唠叨,而且总是那么耐心。你说有谁愿意听一个同性唠叨他的感情,他爱的人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不好,管人家屁事,除非他和你爱上了同一个人。小马不喜欢刘倩那个小娘们儿,可他愿意听我唠叨,小马真是个好人。那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大冬天里,我就钻进他的被窝里。两个人挤在一块儿多暖和啊。小马的体温,小马粗旷的呼吸,还有他的结实的肱三头肌、肱二头肌、胸大肌,这些都使我好受了些。我说,刘倩那个小娘们儿有什么好呀,胸大大的,腿细细的。我说着就去摸小马的胸大肌和他粗壮有力的大腿,多结实多坚硬啊,给人以安全感。小马的浑身都很结实,紧挨着他,我就不再那么痛苦了,甚至忘记了刘那个小娘们儿。现在我不再想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了,我甚至觉得以前那些躺在被窝里想象被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眼睛夹得我兴奋异常的夜晚是可耻的,我怎么会因为那双虚无的眼睛兴奋起来的呢,这真是太可耻了。和小马睡在一起,才是真正应该兴奋的时候呢。
一天晚上,我和小马试了一回,那真是一个要命的夜晚啊。我们彼此抓住对方,各自都湿淋淋的,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和困难。啊!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天晚上我又获得了某种空前的快感,一种发生在疼痛的基础上的,失氧、尖利、浓黑、窒息的快感,令人绝望、难以自拔。我背对着小马,让他从后面发动进攻,痔疮栓,比痔疮栓更大的子弹,不,应该是一发小型炮弹。炮弹碰到我的那一刹那,你知道我是多么惊恐啊,浑身瑟瑟发抖,接触点像遭遇了一根烙铁,我的皮肤滋滋冒烟。啊,紧接着就是那非常的疼痛,美妙的疼痛,绝望而不悲观,窒息而不沉重。令人亢奋的、轻飘飘的疼痛,这快乐的源泉。我尖叫一声,夜空划过一颗流星,夜晚的事物被照射的同题透亮。
这个冬天是真实而又虚脱的,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蛇,悄无声息地蜕了一层皮,从里到外,我都不再认识自己了。我莫名其妙地对小马产生了好感,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我的男人。你看他在足球场上跑动的身影,多么矫健,多么酷似一枚重磅炸弹。我还看到一枚小型炮弹在他的短裤里晃荡着,随时都会爆炸。每当这个时候,我的那个地方就会自觉地疼痛起来,并因疼痛而收缩。我的心跳加快,整个身体里炸开了锅。我的双腿开始发抖,抽筋,我的整个身体一边筛糠似的抖动着,一边迷乱地舞动双臂,为足球场上的小马呐喊助威。你听听,我的声音都变得没人样了,尖细而轻狂,像一只跟母猫学会了叫春的公猫。
我也有恨小马的时候,我不能忍受他对我有任何疏离的表示,尤其不能忍受他用对待我的态度对待其他男生。有一次,他在球场上进了一个球,高兴得哇哇乱叫,他的同伙张向阳也很高兴,并冲过去抱住他。我的心就像一个大球门被咣地灌进了一球,那个球好象是打在门柱上又猛地弹射进去的,我有些猝不及防。我从欢呼的高潮一下子跌落下来,崩紧的神经僵死在那儿,我僵死在那儿了。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样的动作吧,两个因为狂喜而忘情的家伙,他们面对面紧紧抱在一起,并用下身猛烈地、有节奏地冲撞对方,用这种猥淫的动作表示他们的欢喜。那个狗杂种张向阳,他一边冲撞着小马还一边对我轻狂地发笑,那是多么恶毒的、挑衅的笑啊。还有小马这个狗杂种,他居然也对着我挤眉弄眼地笑,全然不顾我悲凄的心情。天空变得阴沉,一大块乌云迎头压下来,我感到害怕,因为一只野兽从乌云中向我的头盖骨探出了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我失去了继续观看下去的勇气,愤怒中转身离去。身后的欢呼声和哨子声此起彼伏,那些声音仿佛与球赛无关,而是对我的嘲笑,那些声音尤如重锤直擂我的耳鼓。
从那以后,我对张向阳那个狗杂种就有了戒备之心。我密切注视他的两个方面,一是他的眼睛,二是他的行踪。我不容许他把目光投向小马,哪怕是仇恨的目光,他的任何目光对我来说都是带有伤害性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的戒备之心渐渐放松下来,因为我发现张向阳那个狗杂种的目光并不能像当初刘倩那个小娘们儿的目光吸引我一样吸引小马
,再者就是,他很少和小马在一起相处,只有在足球场上,两个狗杂种才会很偶然地搂抱在一起。
让我们放松放松,看会儿电视吧。
画面1;夜晚,霓红灯字样:乌城龙虾火锅城。
画面2:餐厅,宾客满座,男女老幼都在吃血红的龙虾火锅。
画面3:电视台女记者(方脸,有青春豆,一点不漂亮),笑眯眯地面向观众。
话外音:最近,乌城龙虾火锅城这家老字号又引进独特配料,推出龙虾火锅系列,味道鲜美,色香诱人,并在近期全面8折优惠 。便宜的价格,优质的服务,赢得了食客的一致好评。怎么样,看着这鲜红诱人的大龙虾,您不想来尝一尝吗(您不想来被龙虾夹一下吗)。订座电话:4545445。
其实电视上也都是些无聊的东西,广告铺天盖地,欺骗的行当深入人心,真实的东西都被金钱和虚假的微笑掩盖了。我不喜欢看这样的广告节目,他们就他妈知道吃,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了吗,比如踢足球,比如偷情,比如回忆,比如一个人进行思考,让上帝发发笑。
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笑话我做的事情,别人没法笑,因为他不知道,但上帝是知道的。哦,上帝,你就笑话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小马,我他妈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仍然不能完全放松对张向阳那个狗杂种的警惕,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如果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小马,那我就会紧张起来,我就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两个小时以后我会疯狂地寻找小马,或者张向阳那个狗杂种,只要找到一个,我就会马上平静下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是最好的安慰,我可不想同时找到两个狗杂种正呆在一起,即使他们没干什么事情,我也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实。
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看见他们,一下课,我就满校园地找他们,宿舍、厕所,以及操场旁的那片蒿草从,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他们的踪影。我就跑到大街上,这么大一座城市,这么多的街道,我到哪里去找这两个狗杂种啊。我急得七窍生烟,两条腿酸得不能行,最后只好一个人蹲在街边哭泣。他们不见了,他们一心想干那种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蹲在街边偷偷的哭泣,路人好奇的看我,不过我可没让他们看见我的泪水。他们一定以为我是失恋了。我的确有种失恋的感觉,不可以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慈爱的父亲,突然间失去了两个宝贝儿子,这无疑是件很痛心的事情。可这又有什么用,我在这儿焦灼、痛心,可他们呢,天知道两个狗杂种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乐。这一夜我都没睡着觉,我还是生平地一次失眠,漫长的夜晚尤如一个冰冷的深渊,我一个劲地往下掉,手脚冰冷。对面小马的床铺空荡荡的,我的宝贝小马,你去哪里了呀。熄灯前我也到隔壁宿舍看了看,张向阳那个狗杂种也不在,他的床铺也是空荡荡的,像我的心一样。这一夜我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我这样子到底算什么,这样子到底对不对这个问题。结果是我没想出什么结果来,因为我还是地一次思考这么艰涩的问题,上帝在天上笑得不能行,可我就是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来。我的身边没有了小马,一个人睡在床上太难受了,仿佛赤身裸体地置身荒凉的戈壁,周围是坚硬的石头,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这一夜,我想得最多的是对张向阳那个狗杂种的仇恨。
第二天的情形就不用说了,两个失踪的狗杂种,整整一个白天仍然不见他们的影子,弄得我心神不宁。
第三天一大早,我先看见了我的敌人。刷好牙洗好脸,我从盥洗间出来,我有些晕乎乎地,连续两个夜晚的失眠实在把我折腾得够呛,浑身酸痛、没劲。我勒着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的怀里,我一抬头,天哪,这不是张向阳吗,这个狗杂种,让我惊喜而又狂怒。我像一头等待敌人等了很久的狼,我嗷地叫了一声,不由分说便猛扑了过去。我只看到对方的鼻子被打出的血和迅速暴怒起来的脸孔,马上就晕倒了,因为对方的重拳正好落在了我的耳门上。我醒来的时候,敌人正卡着我的脖子,将我摁在五楼的阳台上,看那样子似乎想把我推下去。对方用两手的拇指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我掐死你,掐死你个狗杂种”,他一边愤怒地诅咒着,一边均匀地使着五成了力量。张向阳这个狗杂种的劲可够大的,他是校足球队的,威猛有力,他只有攻击别人的份,还从来没被别人攻击过。我是只愤怒的狼,可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敌人是只叼走了我的孩子的老虎或者狮子。我的嘴里也开了花,鲜血直流,比对方的流量可大多了。阳台上也站满了围观的人,大家都很过瘾地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平时很少有机会看得到的。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难道这个狗杂种真想掐死我不成,显然不是的,要不然他不会只用五成力量。但我知道,这样下去我还是会被他掐死的。我很熟悉那种窒息感,尖锐、漆黑、死亡般的快乐,我在刘倩那个小娘们儿身上和小马那儿都曾有过这种感觉。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恐惧了,我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使劲,你个狗杂种再使劲啊,掐死我你也活不成。使劲,你个狗杂种再使劲啊,你越使劲我越快乐,飘飘欲仙。就在我快要登临仙境的时候,小马出现了。在迷迷糊糊的视线中看到有些慌张、有些不安的小马,我的心一下子软下来,死亡的恐惧卷土重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马的爷爷死了,那两天他回家了,而张向阳那个狗杂种是逃了两天的课,和他中途辍学呆在家里的女朋友幽会了两天。人们大约猜出了我和小马的特殊关系,开始像躲避艾滋病一样躲避我,很多人也在远离小马。小马很伤心,他变得有些忧郁,不大爱理睬我。过了一段时间,小马主动向学校提出转学,连个招呼也没给我打就走了。等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急忙跑回宿舍,小马的床铺空空如也,只有冷冰冰的床板面对我。我腿一软,趴在小马的床板上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我一直过着一个人的生活,不喜欢和任何人交往,包括漂亮的女生和威猛的男生。好了,我的故事讲玩了,你也该滚蛋了,就让电视机继续开着,你滚蛋吧,我对你没兴趣。
1999,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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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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