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06

    “你好似有疑问。”
    “如果分得一只龙虾尾,又该怎么办?”
    “小姐,”张天和笑不可抑,“把它交给身边的男伴,轻轻说:‘替我剥一剥,’
人家立刻赴汤蹈火,用钳用叉替你办妥,何苦事事亲自动手?曾子佳,你莫错失所有机
会才好。”
    子佳不敢苟同,她微笑,“还是自己有本事的好,身边不一定时时有服务员。”
    “所以趁有的时候要逮住一个呀。”
    这里边有何故事,有何暗示?
    张天和取过外套,“有个球局在等我。”
    子佳温和他说:“有时我会不在家,你有话同我说,敬请预约。”
    “咄,我同你还需预约?别忘记朝九晚五是办公时间。”
    他扬长而去。
    子佳还来不及叹命苦,衣莲已经带着菜单来了。
    子佳一看,不由得点头说:“怪不得胆固醇会过高,这是疯狂性食物。”
    衣莲笑,“不然怎么办,我家吃得略清淡些,即被亲友笑不舍得吃,经济想必有问
题,传到十万八千里路以外部知道我寒酸,只得也囤积一些鲍鱼干。”
    “我不管,我照旧喝罐头汤,我还未打算吃死,我也没空吃。”
    “这菜单周到,你看,鲍参翅肚全部齐全,还有鱼虾蟹,完了加一味燕窝。”
    “什么价钱?”
    “每客三千多,这还不算,当晚敬的酒才贵呢。”
    “谁请客?”
    “当然是张老本人,子孙肯出席,已算孝顺,张天赐算盘多精,天和才不理细节,
天理根本不懂,天真还小,你瞧,四个儿子还这么着。”
    “靠自己最好。”
    “你有无听说过俗云: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己有,还有,亲生儿不如近身钱。”
    子佳十分感慨,“衣莲,你我口气好似经已七老八十。”
    “当我发觉我乐意亲近女友多过男友,我已知道我青春不再。”
    “当晚肯定是每人分一份,在自己碟子上用筷子吃,”子佳笑,“最乏味不过,我
喜欢与好友同事无拘无束抢吃。”
    衣莲笑答:“我们已经野惯了。”
    “你同蓉蓉去说一声。”
    “最近十天八天十分难找蓉蓉,她好似有心事,人大心大,不易控制。”
    子佳温和他说:“人不应该想控制另外一个人。”
    “话是这样说,老板总想伙计随传随到。”
    “可能蓉蓉在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些年来,她得到的也不算少了,出门乘头等舱飞机位,身上件件名牌时装,最
高一个月结帐三十多万单于送到老板面前,他眉头不皱签下名去,最好的跑车轰一声撞
上停车场柱子立即换一架……不算委屈啦,年年带着周游列国,又问她要不要升学,老
实说,我亲生父母也从来不曾给我那么多选择。”衣莲护主。
    子佳莞尔。
    “还有,她住得多舒服,连带她养父母也有自置楼字,再说,张天和根本不必如此
周到,外头许多名媛对他不是没有意思。”
    子佳说:“名媛的出路最堪虞,同她们的兄弟差远了。”
    “过两天便是好戏上场的大日子,曾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蓉蓉那边已经尽了力。应该没有问题。”
    “你呢,曾小姐,你穿什么?”
    “我是布景板,随便弄一套保护色衣裳即可,千万不要引人注意,对,张宅墙纸什
么颜色?好似是纯白色,就一样色系好了。”
    “曾小姐,我们有没有漏掉什么?”
    子佳觉得这人像大学第三年考试前夕,至怕忘记准考证,或是少带了笔墨纸砚。
    她们都有点真心喜欢车蓉蓉,由衷希望她过得了这一关。
    衣莲进厨房做咖啡。
    子佳跟进去,“你毋需侍候我。”
    “一样啦,你到我家来,我照样招呼你。”
    “你的家是一个温暖的家。”
    “有什么就得服侍什么,我的孩子比同龄孩子憨一些,幼儿班玩耍抢音乐椅老是被
淘汰出局,几岁大孩子见霸不到座位一样一脸彷徨,我就心疼,心想也难怪若干家长索
性教孩子去推去抢,生存之道嘛,我们这种人家还配讲风度?我一直很担心她前途,曾
小姐,你倒是从来不谈私事。”
    “我的身世乏善足陈,父母已故世,家属小康,少年时他们供养我,成年后我负责
他们的生活。”
    “有无兄弟姐妹?”
    “有是有,各人自扫。”
    “那样最好,被照顾其实并无想象中那般好滋味。”
    子佳笑,“那自然,有出息的人当自立门户。”
    再说一会子话,衣莲就告辞了。
    印象中曾子佳从来没有这样空过,一有时间,难免想起往事。
    她的青春当然不如蓉蓉灿烂,太多功课,太多小学生需要补习,太多教训得专心聆
听,等到成年,父母已经老了,经济担子也太重。
    目前算是她一生最好的一段日子,故此子佳连恋爱也不屑谈,把时间统统留给自己
独享。
    看着张天和为一件如此无聊的小事动用如许多人力物力,子佳不觉好笑,只觉可叹。
    她的生活哪容得胡闹,连转一份工都有多事的闲人在看她有无行差踏错,算准了她
该几时沉沦,整队行家虎视眈眈,每件琐事都是话柄。
    也都习惯了。
    那天傍晚,子佳接到蓉蓉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记挂你吃过饭没有。”
    子佳内心倒是一阵温暖。
    对人好,总会有回报。
    “早点睡,”子佳谆谆善诱,“当心黑眼圈。”
    “知道了。”一定是阳奉阴违。
    像所有可怕的日子一样,这一个星期五终于来临。
    车蓉蓉一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由衣莲接她去做头发,刚打扮停当,忽然制片找
她,她跟了他去谈公事。
    子佳笑说声“撞期了”。索性找到影人茶座去。
    离远看见车蓉蓉聚精会神坐在长窗边与人谈判,脸容亮丽,已引得无数茶客转头张
望。
    要红起来了。
    快红的人有个样子,随时起飞,双翼紧张振动,要送她上去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车蓉蓉己非池中物。
    曾子佳走近她。
    车蓉蓉一看见她喜出望外,马上说:“徐导演,这是我保姆曾子佳。”
    那导演立刻说:“一起坐吧。”
    子佳问:“什么事十万分火急?”
    蓉蓉又高兴又紧张,眼睛发亮,长话短说:“导演决定换角,叫我坐上去,还有,
前约作废,另签三部片新约。”
    曾子佳抬起头,不知怎地,脱口而出:“马上签!”
    导演与制片都笑了。
    蓉蓉立刻说:“曾小姐,麻烦你帮我看看合同细节。”
    那是子佳拿手好戏,不成问题。
    当下她把合约草稿从头看到尾,指出一两点纰漏,修正补订,譬如说,合约不准转
让,三部片约必须在订约后二十四个月内完成,还有,必需由徐某执导等等。
    那导演目光炯炯看着曾子佳,“车蓉蓉有你这样的保姆,真是万本。”
    子佳淡淡笑道:“我是圈外人。”
    蓉蓉感激莫名,握着子佳的手。
    子佳发觉她仰起下巴,信心十足,忽之间雍容大度起来,只听得她笑道:“这就是
各人的缘法了,上天知道我要创业,就派曾小姐来帮我。”
    制片说:“那么,我们此刻就到王律师处去。”
    子佳看着蓉蓉,“你想清楚了?”
    蓉蓉坚毅地点点头。
    “你可要同张天和说一声?”
    蓉蓉轻声答:“我找不到他。”
    “他左右不过是在老宅里,我叫衣莲去搜他出来。”
    蓉蓉不出声。
    至此,子佳知道蓉蓉根本不想找他,机会已在眼前,何必节外生枝。
    “你已经二十一岁,你自己定夺。”
    蓉蓉颔首。
    “呵对,我们今晚还有约会。”子佳提醒她。
    “我签完合同马上与你联络。”
    车蓉蓉跟着导演离去,子佳看着那窈窕的背影,她正与制片有说有笑,她与他们在
一起,完全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统共毋需演习,那才是她的世界,她在那里,如
鱼得水,畅泳无阻,车蓉蓉终于找到了。
    子佳真替她高兴。
    一看时候,乖乖不得了,已经下午三时,幸亏子佳根本不打算打扮自己,她不过是
个陪客,一个看场子的人,不用突出,整洁即行。
    她挑一套半正式晚服,把配衬的鞋子取出,见还早,索性打个盹。
    是衣莲把她叫醒,“曾小姐,蓉蓉在什么地方?”
    “她没有同你联络?”
    “要出发了,人影都没有,所有手提电话都没人接,”衣莲万分火急,“不会是不
干了吧?”
    “不会,你放心。”
    她已不再重视这个饭宴,为什么要爽约?
    正在此际,门铃响了。
    子佳去开门,见是蓉蓉,便同衣莲说:“蓉蓉来了。”
    衣莲松口气,“司机半小时后来接。”
    “谢谢你。”
    “曾小姐?”
    “还有什么事?”
    “祝你们成功。”
    是,成功最要紧,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最终成功了,当事人便可以上岸晒太阳。
    子佳看着神采飞扬的车蓉蓉,她双颊红粉霏靠,上午化妆早掉得七七八八,可是一
点不影响她亮丽的容貌,真是人逢喜事三分爽。
    她把她生平得意事形容给子佳听:“——接着我们开了一个小型记者招待会,所有
的闪光灯对着我,曾小姐,我眼睛都花了,明天照片会登出来。”
    子佳笑曰:“那你要早上三点钟到街上去买报纸。”
    “我一定会,”蓉蓉神气活现,“每张买三份,剪贴成一大部资料,叫张家的人背
熟了,才来同我说话。”
    子佳只得笑。
    “曾小姐,你放心。”
    “我放心什么?”
    “今晚我会表现良好,这是我第一次做主角的一场重头戏。”
    “你知道就好。”
    “你是第一个赏识我的导演。”
    “别把张天和的功劳一笔勾销。”
    “呵对,”蓉蓉把一只手指放到嘴边,“怎么把他给忘了。”
    这个时候,司机的电话已经上来。
    蓉蓉连忙换衣服补妆戴首饰。
    子佳检查过,觉得外型起码可以打九十五分,十分高兴。
    她于是说:“走吧。”
    “曾小姐,你呢?”
    子佳忘了自己,连忙穿戴,临行只用红色胭脂抹了嘴唇。
    在车上,蓉蓉感慨他说:“在今日之前,我还以为今晚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晚上。”
    子佳微笑。
    “现在我晓得,将来我会参加首映礼。各国影展。做主礼嘉宾……曾小姐,以后我
会有自己的生活了。”
    “是。”
    “以后我会有身份,车蓉蓉就是车蓉蓉,不净是张天和的女朋友。”
    那对她来讲,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过些日子,人家也许会指着张天和说,此君是车蓉蓉的男朋友,哈哈哈哈哈
哈……”蓉蓉乐不可支。
    子佳莞尔,由此可知,这年轻女郎仍然天真,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她还会同他
在一起吗?
    子佳蓦然想起,“你今日有无见过张天和?”
    “还没有,一会儿自会见到他。”
    这叫作女别一日,刮目相看。
    到了。
    车蓉蓉从容自在的下车,子佳退一步,跟在她身后。
    佣人一早打开了门迎接她们,张天和有点紧张,守在门后。
    好一个车蓉蓉,展开一个花般笑容,因为她心情实在太过美丽,这个笑脸百分之一
百真诚,一路叫过去:“张伯伯。张伯母。这位是阿姨。天赐大哥。大嫂。天理你好,
像安琪儿的必定是大爱天真在何处?呵与侄儿玩电子游戏,呀,出来了,锦文锦武,你
们好吗?”
    她轻轻抱起小小的锦秀。
    客人还没来,已经黑压压一屋子人,子佳立刻感觉到压力。
    她即时以观光客身份打量各人表情,只见张氏各人被车蓉蓉的艳光慑住,刹那间动
弹不得,一两分钟后才恢复自然,寒暄起来。
    子佳已经放心。
    蓉蓉坐下来,呷一口香茗。
    张太太邓惠芳看上去只五十左右年纪,尚未发胖,脸容端庄,穿红黑二色碎花旗袍
套装,配大翡翠扣针。一脸笑容,只是说:“天和一直夸女友貌美,果然似一朵花。”
    子佳兴趣来了,噫,且听车蓉蓉怎么回答。
    只见蓉蓉不慌不忙指着张家三个孙儿说:“他们才是花,锦上添花。”
    哗,青出于蓝,青胜于蓝。
    张太太非常满意,接着又问:“车小姐做什么工作?”
    蓉蓉答:“我是女演员。”
    “拍什么戏?”
    蓉蓉说了导演的名字,“下个月开拍。”
    演员是正当职业,众人无话可说。
    蓉蓉挥洒自如,“张怕怕我带了薄礼来,请过n”
    张天和连忙捧那套宝贝书。
    张太太笑问:“重叠叠,是什么?”
    只见天赐与妻陈百合也探过头来。
    天赐与天和长得非常相像,只不过多一副精明相。
    天和笑问:“大哥大嫂,你们送什么?”
    天赐答:“一套罕有金市。”
    天和看了子佳一眼。
    子佳眯眯笑。
    高下立分,毋需分辨。
    此时车蓉蓉已颇进人情况,而且,她己不那么计较输赢,故此落落大方。
    可以看得出张家对她,本来确有成见,可是那不良的印象渐渐融化。
    包裹打开,那外国上生上长的陈百合头一个沉不住气,“这是什么?”
    还是姨娘王景霞识货,还有天真与天爱,他们也没在中文上白用工夫,一见,便啧
啧称奇。
    张老大喜抬头,“车小姐,你自何处找来?”
    车蓉蓉只是笑。
    张太太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蓉蓉照剧本念说白:“如今开放了,不是那么难找了。”
    姨娘间:“你怎么晓得他要找这个?”
    “我一日看一本杂志,是记者说的。”
    张太太赞道:“蓉蓉,你真是细心。”已经把见外的小姐二字剔除。
    “应该的应该的。”
    忽见天赐受了冷落,蓉蓉又连忙辟开新话题:“谁会想到大温列治文会成为全加地
产价攀升最快的地方……”
    大赐马上松下来接口。
    子佳的手提电话响了,她连忙到静角落去听,是衣莲拨来的。
    “曾小姐,一切可好?”
    “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
    子佳很少这样轻挑,不过亲手导演的一出戏为观众欣落,难免踌躇满志。
    “曾小姐,苏富比有回电,那把扇子,是假的。”
    子佳只呵的一声。
    “曾小姐,你讨了老价钱?”
    “也没有啦,忘记它,别放在心上。”她收好电话。
    抬起头,才发觉她闯到游戏室来了。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桌球台,张天理站在一角,正朝她微笑。
    “你好。”子佳只得与他攀谈。
    张天理好奇地间:“请问你是谁?”
    “我叫曾子佳,是张天和的助手,恰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张天理放下桌球棒,“当然,那是你的工作,不过我觉得今晚你在这里,却是负责
使晚餐进行得顺利愉快。”
    子佳一怔,明人眼前不打暗话,她笑笑反问:“那不好吗?”
    “好,”张天理也笑,“好得不得了,我要感激你,我们家聚会,以不欢而散居多,
很少似这晚般融洽。”
    那是因为要联合起来对付车蓉蓉。
    “你呢,你自加州飞回来?”
    “不,”天理笑,“我自内蒙古来。”
    子佳立刻说:“当然!内蒙古发现大量恐龙骸骨,在董志明博士领导下正与国际合
作发掘,已发现超过十一种新品种。”
    天理纳罕,“你知道恐龙?”
    子佳笑,“不多,只晓得它们长十五米,重五十吨,所有孩子们兴趣的,我也自书
本中学得一点。”
    天理颔首,刚想说什么,姨娘进来叫,“天理,趁客人未到,出去拍集体照。”
    天理出去了,她却没走,今日这种场合真叫她尴尬。
    她与子佳搭讪,子佳这时已觉得她秀丽的面孔眼熟。
    只听得她说:“曾小姐真能干。”
    “我?我们不过打一份工。”
    姨娘抬起头来,表情很复杂,忽然说:“你们有本事,随时转老板换工作,只有越
来越好,”
    子佳唯唯诺诺。
    “像我们,怎么换老板?只有老板挑我们。”
    子佳不料到这位美丽的姨娘会对她说出肺腑之言,正在尴尬,天赐与天和一起进来
了。
    “原来在这里,拍照拍照。”
    子佳趁势挽着姨娘的手出去。
    结果由子佳按快门,她是惟一外人,集体照内没份。
    之后,客人陆续到了。
    蓉蓉周旋在亲友中成为张家的生力军,这样漂亮能干的公共关系主任到什么地方去
找,张家应引以为荣才是。
    是晚菜式普通,香槟非常好,蓉蓉被调到张太太身边去坐,子佳听见她与张太太说:
“这桅子花之娇之难养,水多了又不是,阳光少了又不是,室内室外均有宜,可是又香
又美,才不舍得不种。”这都是园艺书里资料。
    子佳微笑,都讲到张太太心坎里去了吧,尽是她喜欢的话题,子佳也希望有那么一
个人陪伴身旁。
    只是,外头大量观众也在等待车蓉蓉那样的好演员,张家恐怕留蓉蓉不住。
    子佳喝得稍微多了一点。
    是身边的天理一直替她斟酒。
    “在恐龙之前,人类觉得渺小吧?”
    真没想到天理会说:“除出恐龙,我还懂跳舞弹琴,我们还可以谈些别的。”
    子佳本来以为他是书呆子,却得到意外之喜,她笑了。
    吃到一半,天真与天爱取出他们写的颜鲁公体楷书送张氏伉俪,四个大字是“天作
之合”。
    也许是曾子佳眼花,她仿佛看到张太太在苦笑,而姨娘在冷笑,只有张老乐不可支。
    这时,子佳与蓉蓉四目交投,她朝蓉蓉举杯。
    蓉蓉略露她那梁山本色,一千而尽,今晚,她反客为主,演出一场好戏。
    不不不。她不是歌舞团女郎,车蓉蓉脱胎换骨,她将会成为有头有脸的女演员。
    子佳希望在不久将来,今晚二十来三十位客,都会以曾经与车蓉蓉共进晚餐为荣,
甚至多年之后,尚不住提及这件盛事。
    曾子佳高兴得不得了。
    张天和似乎更兴奋。
    他把子佳拉至一角说:“看!我早说蓉蓉不是不能见人,经过你调教,果然不同凡
响。”
    子佳不语。
    “你看她今晚多么出色。”
    与其说张天和为车蓉蓉骄做,不如说他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兴奋。
    可是,呀,有一句老话,叫老板永远是对的,非做下去不可,同他吵是白吃亏,有
朝一日另有高就,更加不用多费唇舌。
    故曾子佳不发一言。
    “子佳,我们明天办庆功宴。”
    张太太用手招张天和。
    张天和过去听有什么吩咐。
    “天和,你与朋友到旧金山来玩,就住家里好下”
    这就是表示接受了儿子挑选的伴侣。
    只见蓉蓉十分欢欣的样子,“大好了,我们有空就来。”
    子佳知道这鬼灵精心里一定在说:老太太,三藩市又不是阁下领土,我要来,不用
待你批准吧。
    这种有点年纪的太大家里有几个钱,渐渐把自己纵容得像太后似,一高兴便自说自
话,不高兴时更自尊自大,不是不难侍候的。
    张天和说:“九月好不好,九月我们过来。”
    蓉蓉连忙附和。
    她并没有打算去,这不要紧,要连戏,得接拍下集,届时再签合同,再看剧本。
    那边有一位穿粉红色缩纱裙的少女跟着张天理不放,张天赐则掏出雪前,开始游说
亲友投资,陈百合也找到谈话对象,说的是在外国找家务助理问题,天真与天爱拉了两
个朋友玩纸牌。
    只有姨娘一个人,尽量装得不介意,却分明落了单,她含笑在一个距离看着张氏伉
俪把礼物逐件拆开欣赏。
    子佳过去站在她身旁。
    她看看表,“也快散会了。”
    子佳点头。
    “麻烦你同他们说一声,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南湾。”
    子佳一怔,这个责任怎么落在她头上,她可不是管家。
    可是姨娘已经说:“拜托。”
    她转身离去。
    子佳拉住她,“这里闷热,我陪你到花园走走再说。”
    已经来了,且熬了那么久,不坐到完场,功亏一篑,整晚就白挨了,多么不值。
    曾子佳的牛脾气是一定坚持到完场。
    那王景霞是聪明人,一点即明,即时颔首,与子佳自长窗穿出去。
    她俩看到一对年轻人在树荫下接吻。
    子佳咳嗽一声,少男少女立刻走开。
    子佳笑,“今晚特别多年轻女宾。”
    “是要给天理介绍对象。”
    子佳说:“天理自有打算。”
    “曾小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子佳纳罕,“呵,是吗,我的眼睛有那么灵光?”
    “而且又那样会体贴人。”
    子佳苦笑,“可惜我过去的男友不那么想。”
    王景霞不假思索,“那是个亮眼瞎子,毫不足惜。”
    子佳答:“我也是那么想。”
    两个人都笑了。
    看样子王景霞的闷气已散,子佳放下心来。
    “曾小姐你几时到舍下来吃点心。”
    “呵一定,你随时打电话给我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她们身后说:“原来你们在这里。”
    子佳转过头去,见是张风山,便识趣地站起来,“我去斟杯酒喝。”立刻急步走开。
    子佳走到偏厅坐下,没料到张太太比她先到。
    子佳这时候已经有点累了,只怕场与场之间有点不大衔接,故不做声,只是微笑。
    张太太在果盘里拣一个梨子给她,“坐,曾小姐。”
    子佳只得坐下,拿着梨子闻那股清香。
    “曾小姐心底在笑吧?”张太太叹口气。
    子佳一怔,此话何来?
    “你见过三个人一齐庆祝结婚纪念没有?”
    子佳不敢搭腔。
    “亲友还不全笑歪了嘴。”
    子佳屏息聆听。
    “天和一直多心,怕我不喜欢他的女朋友,怕我干涉他感情生活,真是多余,我连
自己那笔帐都管不了,还有精神去理我儿子?”
    那张天和可以放心了。
    “天和选你曾小姐那样的人才,固然是张家福气,他喜欢女明星,也无所谓,至要
紧是他自己高兴。”
    子佳唯唯诺诺。
    “有点累了,宣布散席吧。”
    什么,又是曾子佳的责任?
    但子佳面子上不动声色,温和他说:“我马上去说。”
    “这个晚宴全不是我的主意,我身不由主,老头叫我来,我不得不来。”
    半晌,子佳只是说:“张大太,这只翡翠胸针全场触目,真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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