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绍任　发表于中国青年报
    从《我看金庸》文中可知，金庸的作品王朔一共看了一部半（《天龙八部》第一部
和半部记不住名的），就得出了“情节重复，行文啰嗦”的结论。我不否认这是许多小
说（不仅仅是武侠小说）的通病，但金庸武侠小说的最大优点偏偏就是跳出了“情节重
复，行文啰嗦”的旧小说套路，情节往往是环环相扣，高潮迭起，悬念环生，使人捧卷
就难释手，非一气读完不可。另外，金庸最长于将人物和发生的事件置于宏大的历史场
面中，人物的命运往往是和国家民族的利益和命运相关联，像《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
一生下来就背负了“靖康耻”（郭靖的名字由此而来），决定了后来他抗金、抗元的英
雄义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爱恨情仇自是武侠小说不可避免的话题。王朔认为金庸武侠
小说整个故事情节靠“一些胡乱的深仇大恨”推动着，我觉得如此草草给金庸小说下结
论，不但低估了金庸的创作和创造能力，而且将金庸武侠小说的读者都当作了白痴或弱
智。是什么推动着金庸武侠小说的情节发展？我以为有两个方面，一是以历史事件发生
的时间顺序，前面已提过金庸擅长将人物的活动置于历史的大背景下；二是正义的精神。
有大奸大恶，必然有大仁大义，正义最终战胜邪恶，是天理昭彰，也是人类的美好愿望。
武侠小说不是信史，但金庸在创作活动中自觉的注入了自己对历史的沉思，对社会的理
想，对正义和公理的呼唤。这不是王朔一个“说到底就是因果报应”所能解释的。
    王朔以“我一直生活在中国人中间”（言下之意是我比你更了解中国人）为前提，
认为“金庸很不高明的虚构了一群中国人的形象，于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中国人的真实形
象，给了世界一个很大的误会”。王先生的本意是想说金庸扯淡，好端端的国人形象被
你糟蹋了，却不知无意间把金庸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金庸真那么厉害，几本小说就
令世界对国人“刮目相看”？王朔对金庸小说人物的形象气质的认识是“狭隘、粗野、
视听能力和表达能力都有严重障碍，差不多都不可理喻，无法无天，精神世界几乎没有
容量”，这真的就是金庸小说给中国人的“虚构形象”吗？日本著名作家池田大作的认
识却是：“时时荡漾着微笑，一副文质彬彬、慈和的君子风度，但却有着不屈不挠的勇
者的风骨和精神———这也许就是使读者入迷，令人血脉贲张的武侠小说的秘密所在。”
    王朔将四大天王、成龙电影、琼瑶电视剧、金庸小说称为“四大俗”，我不知道在
王先生的观念里区分“雅”和“俗”的标准是什么？见面就打架固然俗不可耐，但见面
就玩硬币游戏，说“你夹得那么紧，我怎么抽得出来”式的调情，和韦小宝经常挂在嘴
边的“十八摸”俗得有何分别？王先生在说别人“大俗”的同时给自己巧妙地留了个台
阶，也承认自己俗，但认为不是这么俗法，王先生自言趣味是：新时期文学、摇滚、北
京电影学院的几代师生和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十年。王先生真会寒碜人，这哪是什么
“俗”，简直“雅”得不得了，可是老百姓有几个懂新时期文学？全国人民都摇滚，那
不“雅”成了样板戏？在国外频频获奖的第某代导演的影片在国内上映，老百姓更多的
一句话是“看不懂”。王先生哀叹，创作现在都萎缩了，在流行趣味上可说是全盘沦陷。
问题出在哪里？是天下“大俗”的人太多，还是文艺创作自身远离了大众？
    说到这里才发现王朔比李逵聪明，李逵砍人之前只会大喊一声“铁牛来也”，王朔
开“侃”之前则先断了金庸的帮手，“港台作家的东西都是不入流的”，谁读了，谁就
没品位，谁要出来帮腔，谁就“穿缅裆裤戴瓜皮帽”。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好在我等
俗人本就品位不高，“穿缅裆裤戴瓜皮帽”也属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