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生卷·现代格律诗选


唱给缪斯（代序）

   一
捕捉灵感的野猫
抓住它，不许逃跑
让灵魂美丽的火花
在诗行间跳跃，闪耀

描绘大自然美景
借助于语言的颜料
在文字的汪洋大海
把妥贴的韵脚寻找

有享受，也遭折磨
饱尝痛苦与欢乐
艰难而愉快的创造
抒情诗人的工作

即使有第二次生命
也不作另外的抉择
诗就是我的生命
诗就是我的生活

    二
我向阿波罗顶礼
我向黛安娜致敬
我日夜焚香祷祝
彼加斯多多光临

让我以阿谀的甜言
换取爱神的欢心
透过神秘的面纱
偷窥美神的笑颦

让我生花的妙笔
传出恋人的痴心
弹奏着竖琴咏唱
幸与不幸的爱情

让我用独特的线条
勾勒出山水的神韵
让我的字里行间
散发出花的清芬

还让我讴歌友谊
那圣洁崇高的深情
以它宝贵的养料
滋养血液与心灵……

让我能对着星空
志得意满地宣称——
缪斯赐我以青眼
我是她座前上宾

    三
白日你在我身边
夜晚你在我枕畔
你这样使我迷恋
主宰着我的梦幻

自从我与你相识
就倾心把你迷恋
我的幸福与痛苦
都与你息息相关

不管你亲近、疏远
不管你微笑、厌烦
我都是一厢情愿
与你结不解之缘

心血养育的心花
奉献在你的脚前
我为你鞠躬尽瘁
一如那无数的前贤

你有不老的青春
千万要把我垂怜
别让我白发苍苍
还没有佳作流传

请对我频频顾盼
不要抛弃，永远
请赐我隽永的篇章
不竭的灵感之醴泉

   四
不知她是谁，她的名姓
似曾相识，又不曾相逢
可是她常常把我纠缠——
在阒静的子夜，在寂寥的五更
在难眠的辗转，在美妙的梦境

我乘坐蹇驴羸马前行
走遍天涯去把她找寻
有时她也许就在面前
在喧嚷的街衢，在偏远的乡镇
我却为失之交臂而恼恨

多少个冬夏，多少个晨昏
我对着秋水，我对着繁星
心在淌着血，我把她呼唤
答应我，她在书页里，画幅中
她在神山，在仙岛，在天宫

为了她，任霜雪覆满头顶
为了她，任沟壑额际纵横
终于，她悄语，在我耳畔——
“你何苦寻觅我这个幽灵
醒醒吧，你那可怜的迷魂”

    五
在心里悄吟的诗呵
好多优美的章句
可是象疾飞的云雀
倏忽消失在天际

在心里悄吟的诗呵
感动得我几乎哭泣
可是象耀眼的闪电
转瞬间被乌云吞噬

在心里悄吟的诗呵
若不在稿纸上栖息
只剩下模糊的记忆
只留下深沉的惋惜

    六
以彻夜不眠作为代价
换得一首满意的小诗
黎明时我向缪斯恳求
请让我多做这种交易

    七
我为你如此神魂颠倒
宝贵的年华为你消耗

我对你虔诚地顶礼膜拜
你竟是化为偶象的妖怪

我是只飞蛾误投蛛网
徒劳地挣扎，扇动翅膀

那么就请吧!一点一滴
把我殷红的心血吮吸

我不会后悔，心甘情愿
把我的一切为你奉献

    八
你是我永远的情人
从青春花季到霜染两鬓

因为有了你，这世界
才如此精彩纷呈

假如没有你，这人生
将怎样暗淡阴沉

我爱你，直到一息尚存
你是我永远的情人

       1974-1993




  A弦

就像

就像是梅雨时节
割不断纷飞的雨帘
就像是黄昏时分
驱不散无端的忧烦

就像在异国它乡
那一份难释的挂牵
就像在花前月下
那一缕不尽的缠绵

也无论是坐是立
得不到片刻安闲
也不管是梦是醒
纠结着一个意念

哦这难言的隐衷
哦这难了的心愿
久未品尝的痛苦
竟便我彻夜难安

地壳封锁的岩浆
可别要冲出地面
难以抗拒的巨手
别把我推向深渊

冷却吧滚沸的热血
熄灭吧熊熊的火焰
归来吧出窍的魂魄
平息吧汹涌的狂澜

要珍惜你的洒脱
要维护你的恬淡
可别越汉界一步
坚守在楚河此岸



紫色的细雨

又到了楝花飘洒的时候
还是这僻静的小巷深处
多少次在这儿来回行走
转瞬间已过了一轮寒暑

还是这僻静的小巷深处
又到了楝花飘洒的时候
多少次在这儿进进出出
尽情地畅饮着人生美酒

楝花就像是紫色的细雨
将永远在心头飘飘扬扬
在这漫长的人生之逆旅
难得有如此甜蜜的小巷

小巷印满我无数的履痕
履痕书写着美丽的秘密
岁月的潮汐也不能淘尽
因为也镌刻在我的心底

我爱这楝花飘洒的季候
愿时时沐浴紫色的细雨
我愿这小巷永没有尽头
让我的魂儿永在此羁縻


题相册

读你
不知疲倦地
读你

回溯时光的河流
觅你人生的轨迹

无非是一片空白
那没有我的日子

读你
不无遗憾地
读你



初恋

呵，那甜蜜、痛苦，心房的微颤
那美好的憧憬，隐秘的梦幻
那欲言又止的迟疑，那晦涩的暗示
那天真的游戏，含情的顾盼

呵，初恋!玫瑰花含苞初绽
新挤的奶一罐，才酿的蜜一坛
百灵试巧舌，娇音在碧空回旋
岩罅里，刚渗出一线清泉


寒夜

初冬的寒夜弥漫着雾气
乡村的公路是多么岑寂
心里真会浸透了寒意
要不是紧挽着你的手臂

要不是紧挽着你的手臂
心里真会浸透了寒意
乡村的公路是多么岑寂
初冬的寒夜弥漫着雾气


离别

离别造成了位置的空缺
乃意识易被忽视的价值
经过了空间时间的过滤
连昔日龃龉也值得珍视

拉开的距离竟反而消失
慵倦的爱情又恢复活力
然而这也是危险的“游戏”
假若，竟没有刻骨的相思


看相

你为我细看手相
是不是有些荒唐
还需要预测什么
此刻我正受重创

正是你纤纤十指
温柔的话语目光
已把不愈的伤口
烙在了我的心上





    B弦


年轻的时候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那时呵哪知道忧愁
生活，像是在闕闖
大道直铺到天尽头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那时呵爱放开歌喉
生活，像是在荡桨
湖面是轻柔的绿绸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云天里飞翔星海游
生活，像一幅水彩画
小白桦迎风舞姿柔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好年华正当十八九
生活，像一曲华尔兹
小提琴刚开始演奏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抬望眼前程似锦绣
生活，像丰盛的筵席
摆满了珍馐美酒…………

这是个愉快的夜晚
围坐着一群朋友
任回忆的翅膀翱翔——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常常

常常，在宁静而寂寞的黄昏
无名的期盼苦恼着心灵
也许，能出现什么奇迹
给一天的尾声缀一点欢喜

是灵感或友人突然光临?
是天边的月亮挣破云屏?
一段忘却的往事，也许会
令我在逝去的岁月中沉醉?

也许，回答我无言的期待
只有那夜幕悄然张开
于是数星星：一颗，两颗……
就这样对付失望的折磨

常常，不觉间消逝了黄昏
昆虫的晚会已开始进行
我还固执地期盼着什么
使平淡的一天绽一星花朵


饮中
——再赠

在布满荆榛的路途
是多么渴望搀扶
那摇摇欲倾的板壁
时刻都呼唤支柱

倘成为涸辙之鲋
怎能不以沫相濡
若作了失群之雁
就只好彻夜哀呼

即使我有时独游
也要与花鸟为伍
即使我有时独处
也往往邀影共舞

当欢乐溢出了杯沿
独享又何如酣闗
拾得了片刻闲暇
总是想寻伴共度

就是耐得住寂寞
也无法享受孤独
幸而那许多前贤
可随时与之神悟

我愿是扶你的手臂
我愿是搀你的支柱
朋友，我愿意与你
永远共同着祸福


赠蔡淑萍*

据说这世上已难觅才女
你却是一个典型的标本
可叹是千里风沙的戈壁
萌生你一片葱绿的才情

在这个诗意贫乏的世界
你却有善于发现的眼睛
更以你未受玷污的纯洁
叫灵感不能不频频光临

苦难会成为遥远的往昔
而且能酿成醇洌的美酒
你感谢生活无心的赐予
像一棵含羞草蕴藉温柔

你谱就天然率真的心曲
不就是太白赞赏的芙蓉
由一池清水盈盈地托举
映日的朝露在花心颤动

谁说这世上已难觅才女
你便是一个生动的标本
可喜是山城温润的土地
激活了你那蓬勃的诗兴
*女词人，命途坎坷，然奋发踔励，终至有为。系四川省诗词学会副会
长，现任民盟重庆市委秘书长。


停电的冬夜

是一个停电的冬夜
闯来了一群年青的朋友
眼前的烛光摇曳
杯中的温泉在心头奔流
红花点点，开放在指头

空空荡荡的屋里
回响着无拘无束的说笑
医治我心灵的痼疾
你们带来了灵丹妙药——
希望，这焕发力量的法宝

呵呵，年青的朋友
火热的心哪蓬勃生春——
飘绿舞翠的三月柳
临流照影正是好时辰
旖旎的旧梦算今宵重温

多像光秃的枯枝
经受了东风柔情的抚摸
复苏了冰冻的记忆——
既然我曾经开花结果
可不能在新春自甘寂寞……

午夜时你们离去
迷茫夜色里渐远的跫音
仍在我心上敲击
撩拨着余烬又燃起火星
好热哟，春潮在全身奔腾

1976.11.27肖家坪


随 感
——李元胜诗集句

一
天气好起来的时候
我在街上看你们走过
如此鲜艳的春天里
谁能否认冬天的赠予

二
从日子断开的地方
我常常突然安静下来
怀念过去的岁月
陷入颜色很深的回想

三
我时常想着过去的习惯
我还是喜欢朴实的感情
我目睹了太多的身世和绳索
有一颗古老而无处安放的心

四
让我们包好春天的灰烬
收拾起那把疼痛的琴
从一首过时的歌中醒来
迎接冬天的一缕阳光

五
谁能否认，只有坚守过什么
只有珍惜生活中细小的东西
才能即使在当你厌倦的时候
也可以真切地观赏一枝墨梅

     1996年



赠向荣*书其论文之后

在那座长满香樟的山上
你默默俯视扰攘的人间
看膨胀的欲望挤兑思想
臃肿的“身体们”滥饮狂欢

而高贵的精神被迫逃亡
饮恨离开了文学的家园
“聒噪”与“闲聊”正甚嚣直上
文学的垃圾散发着腐酸

你面对黄昏“雾状的苍茫”
勇敢地发出响亮的召唤——
把人性的神圣旗帜高扬
“向腐浊的金钱世界宣战”

朋友，要明白你并不孤独
至少，我与你共同着痛苦

*青年评论家，供职于四川省社科院文字所。当时居泸州忠山，山上多香樟。




    C弦


听松

我在这林中漫步
听天半松涛喧响
固执地伴随着我
总在我心头荡漾

单一中孕含丰富
你听那顿挫、抑扬
纵请来高明国手
怎奏出这美妙乐章

有如清冽的甘泉
涤尽了俗思尘想
是谁以罗帕轻拭
让心灵珠宝重光

我愿化一株青松
站在这高山顶上
当天风随意弹弄
便颤出心中的乐响

林中
——题新年贺卡

这条清清浅浅的小溪
也许只照过树林的影子

沿溪铺红叠翠的杜鹃
为她缀上了鲜丽的花边

这片林荫复盖的草地
也许只印过麋鹿的足迹

寂静得只能听见鸟声
分明是天界才有的乐音

这块远离尘嚣的净土
只宜纯真的心灵品读


初夏

大清早，绿浸浸南瓜地里
吹响了多少金黄的喇叭
市场上叫卖着早熟的菜豆
还有那带着嫩刺的黄瓜

光腚的细崽嘻闹、玩耍
在河边、池塘里，五月阳光下
活象一群快活的小鸭
翅膀毛茸茸，把水面拍打

才懊悔错过了红艳艳樱桃
却品尝到了黄澄澄枇杷
密密的枝叶里藏着青桃子
盼望着那一天：胭脂染双颊

愁眉和苦脸偕梅雨消失
鸽哨，是蓝天爽朗的笑声吗
多么想学鸟儿振翮高飞
在白云温柔的怀抱里融化

多么兴旺的季节呵，初夏
水灵灵的姑娘，刚过十七八
可生命的初夏却这般萧条
秋天了，还没有硕果枝上挂

     1975.5.肖家坪



雨后的早晨

尽情地张开每一个肺泡
贪婪地吞吸这宝贵的养料
雨后的早晨，空气多新鲜
烟囱在休息，汽车在睡觉

除了雄鸡在引吭高歌
再没有声音把你打扰
正好把问题深入思考
正好把诗句仔细推敲

让辛勤的耕耘得到果实
让迸涌的灵泉找到渠道
岂能辜负这雨后的早晨
愧对东方的霞光照耀


传说

一颗天上的明星
恋慕地上的明镜
宇宙风亘古不停
扇不灭灼热激情

隔亿万光年距离
仍引起强烈感应
湖水不安地躁动
搅乱了群峰倒影

呼应碧波的诱引
明星永别了天庭
呼啸奔腾而来
不惮漫长旅程

好一个璀璨火轮
燃烧的辉煌生命
一声轰然的雷鸣
金色的礼花飞迸……

湖心生出了小岛
明星嵌入了明镜——
紧不可分的拥抱
从那时直到如今……

           1974.9

附记：此诗是当年特为一次友人的郊游聚会而作，供朗读欣赏。多年后曾在《红岩》杂志发表。


杂谷脑河谷

入云的高山脚下
杂谷脑昼夜喧响
青青的苹果林带
逶迤在河谷两旁

枝条上挂满了果子
就像是小小的铃铛
我听见无声的音乐
奏鸣着成熟的渴望

畅想那金秋时节
无数的红灯闪亮
果林飘荡着歌声
羌寨里心花怒放

那时我能否再来
品尝生活的芬芳
入云的高山脚下
杂谷脑日夜喧响


小伞兵

草地上遍布白色的蒲公英
就像蓝天上缀满无数星星
我摘下一朵轻轻吹一口气
天空中立即飘降着小伞兵

就这样吹着吹着，一朵又一朵，
直到小伞兵落满了头发、衣服
我这才迎着春风跑下山坡，
让他们去新的地方安家落户。

附记：这首小诗载于《星星》诗刊1975年6月号，是我的处女作。其后不久，人生的天空就阴云密布，我在生活的底层挣扎20余年。然艰苦困顿之中，未废吟读，赖缪斯之扶持，乃得以越过风雪泥泞，拥有一个迟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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