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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扦》开春时,我们找了一块空地 扦柳的短桩,当然要短 要芽叶向上 短如我父亲的家族史 他爷爷粗通文墨,为人代笔书信和诉状 他父亲精于修造土枪土炮 他以前则是一个不成功的生意人 现在是一个疏于农务的庄稼人 他们以前都是一脉单传 到了我们这儿却一下子出现了两个 我们两个都是欣欣向上 不过还透露不出将来的一点儿端倪 现在看我们扦下的柳桩 成活率极高,在经过了一春一夏之后 已经长成了轻轻的一笼 希望它们能捱过未来的一冬 而我父亲的态度是 我尽可能地写我的诗 我兄弟爱雕就去雕他的花 此地不毛,自有牛羊的去处 后记,亦做为本诗的结束 上个月的18号 我再次去看了那片柳树丛 一棵也不少,整整三十二棵 每人八棵 今年春天一上午的时光 《致友人的十四行诗》
关于婚姻,我又能写些什么?顽皮的童年,谁都喜欢 那恶而危险的喜剧。但是岁月总会让你慢慢地 坐下来,坐进一把椅子,阅读、写作,掌握一门语言的 技艺。偶尔看看你的硬盘,婚姻不过是系统附件里 等待整理的碎片。有时候,我更愿意把你的家称作 仓库,装着你和她还有一袋子米。当米兰·昆德拉 说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你却感到了沉重。当我 以为米兰·昆德拉已经伟大地故去,你却和李冬花 悄悄地分了手。啊,李冬花--一个熟悉两国语言和风俗 的姑娘,从未想过更换一个国度。有时候,我宁愿赶 一小时的路程到你们的家里去,就是想看看你在厨房里 忙碌五分钟,再出现在我们中间。有时候,婚姻的显存 过小并不是什么坏事,一首只有十三行的诗歌并非只有一行 的遗憾。而恰恰只有刘艳萍指出了其中的缺陷 《雾》 从前,雾只是在试管里出现。 现在,它出现在你写作的第一行。 这给阅读者(第二个人以及更多的 后来者)带来一头雾水。也许是 阅读时太过专注,没有看见大雾, 也没有听见雾中婴儿的啼哭。你看着 每一行字,仿佛透过针眼看着无边无际的 黑暗。雾是从黑暗中涨起来的,所以 没有黎明,然后直接就是九、十点钟的 光景。你专注地写着每一行诗,当然包括 第一行以下的全部。诗行的铺展如同雾的 滚动。你忽然有个绝妙的比喻:雾在怀孕。 尽管你认为写诗是一个人的事,一个 单身男人或女人的事,但是你无法回避 清晨空气中的色情意味。雾气无处不在。 你甚至想到世界应该有一个孩子,并且 啼哭。啊,一个孩子的哭,抒情但是寂寞。 《墓志铭》 墓地就在河岸上 十二月时,河水依然在动 带来上游呛人的氯气味 你必须强忍着 拨开蒿草去读 前几天的黑雪也强忍着 同时忍住寒冷 你看到,你的名字赫然在列 曾经被人读到 仅仅因为厌恶,你拒绝了 别人的抚摸 但是你无法拒绝被传唤的 命运 你可以保持沉默 你必须忍住悲声 当一切不利的证据摆到面前 你必须开口说话 说出你不在现场的证据 仅仅因为不情愿 仅仅因为性格使然 还无法打动河水 让河水倒流 让河底重新清澈 你必须开口说话 仿佛是墓志铭在说 直到大雪再次吞没了墓地 大雪带来了黑夜 《传奇》
女主角蹲在角落里抽烟,躲避着摄像机的 追踪,而男主角还没有出现。在开始的几集里, 她的戏份不重。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她用黑暗 的东西覆盖着身体,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让烟 从口腔里进去,再从鼻腔里出来。制片主任的 破大衣压得身体有些喘不过气来,影响了她 抽烟的优雅。但是她觉得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就像手指后面的过滤嘴一样,增加了香烟的长度, 不至于沾染了唇膏和口水就被中指轻巧地弹掉。 然而,一个人如果不在戏里,就在戏外。当她和 那个情趣不高的男主角建立了真挚的友谊,谎言 也带来了戏剧之外的意义。她感到了化石熔化的激动。 男主角那像老树根一样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的肺,肺子后面呼呼作响的 心脏。她开始戒烟,她开始不抽。一集接一集地 不抽。他说,你的头发里有淡淡的烟味。她开始 变得明朗,像一尾金鱼,在片场里游来游去。 当他和她第一次在白色反光板前接吻,他说, 你牙齿的内壁有些浅浅的烟垢……其实, 她应该记得,那是个早晨--已被我标注了时间, 当时,我就站在她的对面。 《当庞德走到乔伊斯的墓前》 终于,《比萨诗章》的最后一行可以结束 老年的艾兹拉o庞德决定出门走走 但是,在他头脑中持续了十年的动乱和风暴仍未平复 当他慢而又慢地走到詹姆斯o乔伊斯的墓前 来自背部的前列腺病痛又将他的头脑折磨 他无法走得更近,他无法呆得太久,他甚至 无法对这一瞬间的历史耳语些什么。在远处 赶往威尼斯的阵阵紧密的火车短笛正将他催促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甚至想到了死 《寄往英格兰的信》 --For YL Sun 1. 最终,使我们安静下来的不是道德本身, 而是道德的衍生物:时间。 --六年多了,正是七年的头上。 2. 我相信:如果你不在英格兰, 那么就在去往英格兰的路上。 3. 一场想象力的测试游戏:最优秀的人 给出了最合乎逻辑的答案,却在无意间 把自己的晚景泄露给了设定谜局的人。 4. 如果写不出好诗就去看糟糕的连续剧。 智慧和操行似乎可以省掉, 一个男人和几个并非同宗的女人睡觉。 别忘了带上你的手稿, 别忘了你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东北方言。 5. 不知你的失眠症到了英格兰是否已经痊愈? 但愿它糟糕的天气不会诱发出 你身体里更多的危险的东西。 6. 上次,你在用宣纸写来的信中说: 过去维系我们的东西已经改变……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甚至能够想象每个星期天 你以怎样的步态走向属于你的教堂。 如果真是这样, 你更看重哪一个 --礼仪还是科学? 《清明》 今天大概不会下雨 我和父亲对坐着抽烟 早上村长刚刚来过 让把能埋的种子先埋上 我父亲答应了 说是就去 我却想着第一次失业后 能否有胆量去流浪 隔壁的孩子就要生了 "鬼节"的孩子好还是不好呢 我父亲也说不清楚 关于流浪,或者说是漫游 我也拿不定主意 尤其是路线的问题 四川和云南,哪一个更具 悲怆的意味 父亲说,关键是负担过重的问题 交了农业税和乡、村的两级提留 已经所剩无几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选个平常的日子也好 大鬼咱宁可不养 小鬼可是万万难挡 唉。叹气也没有用。关于流浪…… 我父亲看看天气,重又坐了回来 我把想法递过去: 爸,你抽我的"骆驼" 《挖掘》 队长把大家像羊一样疏散到山的南坡上, 一个人要负责好大一片,远远地才能互相看见。 铁锹是从自家带来的,而坡地是属于公家的。 据说树苗要几天后才能从山下的公路上 运到,但是几乎没有人相信若干年后的运气。 一切都是规定好了的。我把砾石和黄土堆到 坡的下侧,免得它们再次滚回已经挖好了的 树坑里。山坡上的风很硬,队长不可能跟在 每个人的身后丈量尺寸。但是你每挖好一个,风都会 立即填满了它,也就计算出了它的长宽高。 我年轻力壮,一会儿就挖好了五个。我想第一个应该 属于我外公(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年老体衰, 加之又是个瘸子,根本无法亲自上山。那么第二到 第五个呢?我,我父母,还是我的兄弟? 队长却不这么认为:一切都从秋后的农业税中扣除。 《怎样看待苏小小的问题》 每次,无意间她都会说出自己的真名 似乎她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省份 每次都只能面对同一个镜中人 一个人的中年,肉体缓慢地松弛 辞令开始值得玩味。在镜中 --"钱塘苏小小,又值一年秋" 现实:剩余价值找到了忧郁的出口 每次她都会带回一则不同的评论 啊,她外省的哭声象天空一样嘹亮
本贴由金辉于2003年11月23日14:17:53在乐趣园〖不解诗歌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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