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她将花格子衬衣从衣架上
取下,折叠,摇晃着
回到内屋。她的怒火雄健地
往上升,穿过咸涩的喉管,
烧灼唇与舌,好比她的粗脚板
踩得满盆的肥皂泡乱窜。外面的月
刚一露脸,就被高楼的黑影擒住。
她高傲的脖子耷拉下来。刺目的
灯光,在她越来越肥厚的脸盘上
涂着蜡,而他发现,她的影子
刚一触地就裂成碎片。此刻,影子
脱掉了一只鞋,头歪向一侧,哭泣。
随后,又走到水池边吐痰。
她把镜子拉近,想抚平嘴角的
几处皱摺,扯下几根长得不能再长的
汗毛。他坐在电视机前抽烟,看到
雪,噢不,是盐,掉在活体鲫鱼上
寂然无声。他感到心在隐隐作痛,像
吞下蜈蚣,看她突然砸烂梳子
然后停住。他知道,又不知道,这日子
怎么啦,他想逃,比方说,从喧嚣的闹市
撤退到远远的天边,但他同时也知道
这想法就像没有边界的想象充斥在诗里。
他强忍怒火,捺熄心跳,拣起一本书,又
亲了女儿睡熟的脸,才走出房门。外面的
吵闹声益发吵闹。云扯下一面黑旗盖住月亮的
尸体。游走的折翼天使,纷纷躲进魔鬼的头巾。
2002-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