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诗歌的传统现代性转换简说

张秉政


简介:

 

  素有“诗魔”之称的台湾“创世纪”诗人洛夫,向来被人称为超现实主义诗人,彻头彻尾的“现代派”。于是,洛夫的创作被划分为这样三个时期:《石室之死亡》的“黑色时期”,《魔歌》的“血色时期”以及从《时间之伤》开始的“白色时期”。洛夫成了“彩色的魔术师”、“语言的历险者”。好象洛夫与中国文化传统,诗歌传统毫无瓜葛了,好象洛夫在超现实主义写作甬道上走出了中国。当然,有的人,根据洛夫在有些场合讲的,说他后来“回归现实”,此说的另一层意思是,洛夫在60年代的创作丢了中国传统,完全洋化去了。如任洪渊在《洛夫的诗与现代创世纪的悲剧》中说:“洛夫的背后没有中国新诗的巨人。断裂的传统。李白杜甫都已遥远。他只能独自站起来。”但是,洛夫自己却在《我的诗观与诗法─〈魔歌〉自序》中说:“我的文学因缘是多方面的,从李、杜到里尔克,从禅诗到超现实主义,广结善缘,无不钟情,这可能正是我戴有多种面具的原因,但面具后面的我,始终是不变的。”面具后面的洛夫是中国的洛夫,是从中国传统中诞生出来的洛夫。
  洛夫诗歌在对传统进行现代性转换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洛夫诗歌中有一部“禅诗”,以禅趣追求为其创作之根本。洛夫诗的世界,不但有庄子的“梦”,还有禅宗的“悟”,以此来抒写对“生命时间”的神秘体验。不同于古典的“天人合一”,洛夫禅诗中有着现代人生命的骚乱。如《死亡的修辞学》:“我的头壳炸裂在树中/即结成石榴/在海中/即结成盐/唯有血的方程式未变/在最红的时刻/洒落”。洛夫笔下的石榴是“炸裂”的。而苏轼的《贺新郎》的“石榴半吐红巾蹙,芳心千重似束”诗句中的“石榴”是和谐的。
  其次,洛夫诗歌有一类“冷诗”,在诗境的营构上既见传统又非传统。洛夫所谓的“冷诗”,不是指理性诗,也不是哲理诗。洛夫说:“王维的诗境庶几近之,但又不仅限于清风明月,即尽量抽离个人情绪与成见,以求诗质的冷凝”。如《金龙禅寺》;“晚钟/是游客下山的小路/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如果此处降雪/而只见/一只惊起的灰蝉/把山中的灯火/一盏盏地/点燃”。诗中时间被空间化,空间同时也被时间化了。游客下山时的独特感受是激动的,而少王维诗中的清幽、飘逸。在这里,我们也可以领受到洛夫对超现实主义追求绝对自由的“二度清醒”。洛夫认为超现实主义者有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们过分依赖潜意识和“自我”的绝对性,致使形成有我无物的窘迫。洛夫力图走“批评与控制”的指导,统一起“知性”与“超现实”。这也是洛夫自称自己是一个“广义”的超现实主义者的原因所在。洛夫甚至认为,超现实并非洋人的专利,中国古诗中也有这样的佳作,如李商隐的《锦瑟》等。洛夫试图打通中西诗歌的互文关系,沟通传统与现代。
  再次,洛夫诗中写乡愁的诗,也可见出其中传统的现代性转换。因为,洛夫笔下的乡愁已不仅是地域意义上的乡愁,而且还是对文化中国向往的文化意义上的现代乡愁。如《独饮十五行》:“嘴里嚼着鱿鱼干/愈嚼愈想/唐诗中那只焚着一把雪的/红泥小火炉”。唐诗宋词成了“文化切割”来台后洛夫们乡愁之所系了。
  最后,洛夫诗歌语言也是中国古典诗歌语言与西方现代诗歌语言的化合。《长恨歌》尤有特色。请读其中一节:
  他把自己的胡须打了一个结又一个结,解开再解开,然后,负手踱步,鞋声,鞋声,鞋声,一朵晚香玉在帘子后爆炸,然后伸张十指抓住一部水经注,水声汩汩,他竟读不懂那条河流为什么流经掌心时是婴泣而非咆哮。

  他披衣而起
  他烧灼自己的皮肤
  他从一块寒玉中醒来

  千间厢房千烛烧
  楼外明月照无眠
  墙上走来一女子
  脸在虚无缥缈间

  从引诗中,可以看到它是现代散文与古典诗歌的组合。现代散文句式,易于表现出李隆基焦躁与寻找杨贵妃的心态,最后用拟古体诗句式,是为了缓冲这种现代散文句式带来的紧张冲突,使李隆基的心态,作为君王与情人双重角色的心态得到很好的表达。
  尽管洛夫诗风从50年代到70年代一直在变,而且好象在走一个螺旋上升的路线,但是,由于他始终未抛却传统,又能不拘泥于传统,而是对它进行现代转换,并以此来表达现代人生命隐秘的体验。洛夫在《诗人之镜─〈石室之死亡〉自序》中写道:“向外人借镜,从而转化为自己独特的技巧,更应鼓励。一个具有才能的诗人,他能吸收他人营养,亦能创造自己世界,纵使在早期他因过于积极与狂热,表现技巧亦欠圆熟,自难免产生一些生涩的作品,但我坚信,只要他永持这种尝试精神,扬弃陈腐,创造生机,时间将证明他不朽。”我愿意把这句话看成洛夫之镜,洛夫揽镜自照,洛夫找到自己的位置。因此,我们可以毫不夸饰地说,时间已证明了洛夫诗歌的传统现代性转换的成绩。洛夫与他的诗是不朽的。

出处:《淮北煤师院学报》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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