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很晚我们才到达孔雀园。我们转进一个大门,再朝前面走上约四分之一英里,就到那白色雅致的殖民时代的房子。走廊和阳台都是希腊式雕刻柱子支撑着的,草坪也保养得很整洁。一只孔雀,后面跟着一只温顺的、体格细小的雌孔雀,在走廊旁边翘着尾巴走着,好象在要求人们给予赞赏。
“汤姆,把马牵过去,”约斯跟一位向我们走来的人说。“有谁在家里?”
“先生,有劳德太太、吉姆森先生和莉里娅丝小姐。”
我们下了马,约斯挽着我的手臂,后面随着大卫·克洛桑,走进了大厅。房子里很凉爽,有威尼斯式薄木板百叶窗遮挡强烈的阳光。大厅又宏伟、又巍峨。地板嵌以镶木细工图案,地板当中画着一只美丽的孔雀。
约斯说,“卞决意使每一个人一进房子就立刻知道这就是孔雀国。到处都有这种提醒人的标志。”
从大厅上楼,楼梯铺着地毯。我看到一个妇人站在楼梯平台上注视着我们。她身材修长,体态苗条,脑后梳着一绺美丽的银灰发结,身穿朴素的灰色罩裙,衬着白领和白袖口。
“劳德太太!”约斯喊道。“我有件使你吃惊的事。这位就是我的妻子。”
她面色突然变得苍白,一手抓住旋梯的中柱。“这又是你在开玩笑,麦登先生,”她说。
约斯把我向前一拉。“这绝不是玩笑,是吧,杰希卡?我们是在英格兰结婚的。婚礼那天,卞也来观礼的。”
劳德太太走下楼梯,握着我的手。“你要怪我吧?我一无所知……我们因卞的去世,一直都很悲痛。”
“我也同你一样悲痛,”我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杰希卡,劳德太太会告诉你关于这宅子的一切,”约斯说。“她明天将会领着你在宅子里巡视一番。”
劳德太太诌媚地对我笑着。“我去喊仆人煮茶,”她说。她打开了门,我们就走进客厅,厅里装配了有整面墙那么高大的窗子。
我立刻注意到挂在墙上的那幅孔雀图。约斯也同样注意到;我俩的视线集中到一点,一种巨大的激动心情,涌上我们两人的心头。“日暮绿色闪光”就藏在那里,不久,我们就要看到它了。
随后,又有吉姆森和莉里娅丝出来陪着我们。
“这位是我的妻子,”约斯告诉他们。
我看出他们吃了一惊,而且他们也该有这么一惊。约斯向我露齿苦笑了一下。“我们似乎投出一枚炸弹,”他说。“杰希卡和我就是在离开英格兰之前结婚的。”
吉姆森刚刚从惊愕之余稍为恢复过来,于是就说,“恭……恭喜你们。”我估计吉姆森同约斯的年令差不多。
“吉姆森在我们公司里工作。”约斯说。“莉里娅丝帮着劳德太太总管宅子的事务。”
这一家人多么象啊!莉里娅丝简直就是她母亲的翻版,既温顺,又不高傲。她两眼直望着约斯,这种神情刚巧给我看到,可是我弄不明白,她究竟有何用意。她这种眼神一扫就消失了,转眼她又是刚才那样的一个温顺的女孩子了。
“克洛桑先生,我猜想您将住一些时候吧?”劳德太太说。
“住两三夜。然后就要去墨尔本。”
茶端上来了。“可要我来泡茶?”劳德太太问道。
“我想我的夫人喜欢自己泡茶,”约斯说着,随即把她支开了。等劳德一家人离开后,只剩我俩独自和大卫·克洛桑在一起。我感觉到约斯有点性急,从他爱盯着那幅图的神气就看得出来。而我也同样是性急的。
喝完茶之后,约斯说,他要带我到我的房间去。当我们上楼时,他说,“一有机会,我们就去找那‘绿色闪光’。”大卫·克洛桑在这儿,我不大愿意着手寻找。他对奥帕尔嗅觉灵敏。我觉得他在那间房里会嗅到奥帕尔的所在。噢,我希望你会喜欢你的家。”
“我所看到的,我都很喜爱。”
“劳德这一家有点象个团体,”他接着说。劳德太太是位孀妇,带着两个孩子来我们这里工作。她已经不仅是个管家的了。有一个时期,她和卞极为友好。”
“你的意思是……?”
他望着我,有点不怀好意。“你不会懂得。”
“我想我懂得……而且很清楚,”我驳他道。
“这样他们在我们家里就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吉姆森被拉进了公司。他善于搞数字。莉里娅丝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比你想象的更有才华。”
“你怎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我亲爱的妻子,我是非常了解你的。啊,他们已经替我们把新房准备好了。”
他拖着我两脚离地,把我抱到房里。我没有抗议,因为我懂得他是要逗我反抗的。我保持沉默,一直到他把我放下。
“噢,亲爱的,”他咂着舌头说。“他们同样安排不当。”他看着那双人大床,假装沮丧,于是向那悬着铃绳的地方走去,把绳一拉。
莉里娅丝进来了,我猜想她并未走开多远。
“莉里娅丝,”约斯说,‘请你把我的老房间收拾好,好吗?”我看见她那心里打转的眼神,我怀疑她和约斯之间宪竟存在着什么关系。
“我马上就去给您收拾好,”她说。
她走出去了,有个待女把热水送了进来。
“我将离开你,”约斯说。“晚饭时再见。”
我向房间四面张望了一下。窗帘是淡黄色的,地毯呈深黄色,此外,床上铺着淡黄色的被单。房间确是可爱。
梳洗后,我又换上绿色绸衫裙。随后走到窗口。向外看,我正好看见“幻想镇。”我想象着卞好象在这里向外了望那由于我父亲的幻想而开创的城镇。“下,如今你可感到满意?”我低声自语。
于是我思念起卞。我要同他讲讲明白,当他安排我们的生活时,他何曾了解到他在把我拖到危险的境地。啊,卞,我认为,你是个狠心的人,而你的儿子也同你一样。你把那些碍你事的人都清除了。卞,你可曾想到,我可能成为约斯的障碍?
当约斯陪我下楼去晚餐时,我看到饭厅的墙壁也和奥克兰一样,镶着嵌板,还有高大的窗子,挂着湛蓝的帷幔。一架分枝烛台放在桌子正中,桌子两端衬以用各色叶子组成的装饰。劳德太太把一切布置得极为雅致。
劳德一家同我们一起就餐,我感到席间气氛有些紧张。我感到对于我的新家庭,有很多事情有待我去学习。我每向莉里娅丝望一次,都看到她的眼睛在盯着我看。她要么微笑,要么就急忙掉转眼神。我不禁问自己,我们的婚姻对她是个很大打击这一设想,究竟是不是正确。
那天晚上,我大半时间是在倾听,因为谈话都是关于公司的事,而在这方面,我当然是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劳德太太说,“培岭先生伤势很重。他曾来此看望吉姆森,当他返回镇上时,车轮从二轮马车上脱落,他差一点送了命。”
“培岭!”约斯喊道,“哎唷!我希望他现在已经痊愈。”
“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吉姆森接管了他的工作。我还听说公司内部搞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这只是母亲的说法,”吉姆森谦逊地说。“现在我们在照顾培岭的家属。您明天将会看到,有关部门并未遭到损失。”
“另外,还发生过什么事?”约斯说。
“特朗特家宅被烧得精光,”莉里娅丝说。
“这个我们知道,”大卫·克洛桑答道。“我们来时,在路上停下来看过。”
“特朗特一家怎样了?”约斯问道。“我希望他们幸免于难。”
“是的,真是天大的运气,”莉里虹丝答道。“他们在镇上开了一爿小饭馆。这对办公室工作的人员很需要。”
“我想,”劳德太太说,“您也许要我去请班诺克一家明天来这里晚餐。”
“是,我看这是个好主意,”约斯说。“有好多业务上的细节要一同讨论。”他转身向着我。“欧扎·班诺克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他住的地方离开我们这里约有五英里。他们有自己的住宅……住着他和他的夫人,伊莎贝尔——伊莎。”
“噢,”莉里娅丝喊道,“我们还没有告诉麦登先生关于德斯孟·狄阿列的事。”
每个人都从座位上向前欠欠身子。
吉姆森说,“在特朗特家宅未烧掉之前有个住过那里的人曾说,德斯孟·狄阿列已在美国死去。临终以前,德斯孟·狄阿列曾告诉这个人关于‘绿色闪光’的一个曲折的故事。”
“什么故事?”约斯问道。
“他发誓说,他没有把那块‘闪光’偷走。他说当他企图拿走那块宝石时,他被卞本人当场抓住了。卞逼他立即离开,否则,卞就将以盗窃的罪名把他逮捕。于是德斯孟逃往美国。”
“当然,这个故事已传遍全城,”约斯说。
“人们都不谈别的,”吉姆森表示同意。“很明显,德斯孟·狄阿列说过,自从他企图盗窃这块奥帕尔以来,他就走坏运。但是,据他说,这宝石一直在卞手里,未曾失掉。那么,这宝石不是在英格兰就是在这里……”他望着约斯。
“自从那天夜里,据说是被盗窃之后,我从未再见到这‘绿色闪光’,”约斯说。“我希望大家不要把什么奥帕尔不吉利的传说闹得满城风雨。这是对业务不利的。”
“这个‘闪光’,倒是有它的来历的,”大卫·克洛桑说。
“哎,我们不要老是谈这件事,”约斯回驳了一句。于是他谈到我们从英格兰出发,一路上旅行的经过。很清楚,他是要扯开有关“绿色闪光”的话题。
在烛光下卧室又是一番景象。约斯称这个房间为新婚洞房,但是,这房间,当然啰,从来没有当过洞房。
这宅子是卞兴建的,可是他从未做过新郎。
我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发卡。许多影像在我脑中翻来覆去。劳德一家人,不摆架子,使我发生兴趣。莉里娅丝是否感情上被约斯缠住?吉姆森很是谦和,但是当他们谈起,自从培岭遭到意外后,他如何指导有关部门的业务时,我看得出一些苗头……可是我不能肯定是些什么。
我脱下礼服,穿上一件天鹅绒的长衫裙。忽然,我听到走廊有悄悄的脚步声。有人在我房门外停下来。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我喊道。
门打开了,约斯举着蜡烛,站在那儿。
他说,“我打算等克洛桑走后再寻找这个‘闪光’,但是我已改变了主意。我心急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你能等吗?”
“不,我也等不了,”我回答道。于是,我把长裙裹得更紧些,他在前头引路,往客厅走去。他锁上了门,又多点了几技蜡烛。随后,他把“孔雀开屏”挂图取下来,并把这幅图画翻过来,放在桌上。
“卞讲过的那个弹簧总该在这儿,”他说。“当然,不容易找到。你把蜡烛再举高些。”
我听从他的话。又过了几分钟,他喊道,“我找到了。镜框背面打开了。”在镜框右角,有个大凹穴。他如饥似渴地探
索着。
“杰希卡,”他低声却又带着激动的腔调对我说,“你就要看到最美丽的——”他停下来又注视着我。“这不可能呀。这里什么也没有。留神,摸摸看。”
我把手指伸进凹穴。里面是空的。“有什么人在我们之前来过,”他简略地一说。当我们还呆呆地相互注视着的时候,我确信我看到一个人影在窗外掠过。我急忙转身看去,但窗外并无踪影。
“出了什么事?”约斯急着问道。
“我猜想窗外好象有人。”
他从我手里把烛接过去说,“等一会儿。”他用钥匙把门打开,急忙穿过大厅走到屋外。我看见他从窗外走过去。不多时他就回来了。
“周围没有人。你一定是在幻想那个东西了。”
“这可能,”我承认。“可是,我几乎能相信……”
“谁会知道……?”他低声喃喃自语。随后,他又活跃起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很象有人在我们来到这里以前就发现了这个隐藏的地方。”
“准是熟悉这宅子的什么人……”
“唉,今晚我们什么也做不成了。”他把镜框重新放好,又把画挂在墙上。这骄傲的孔雀又和原先一样对着房间挂着。
我跟着约斯上了楼,他在我房门口离开了。不言而喻,我一夜没有睡着。
在第二天早上待我起床,约斯同吉姆森·劳德和大卫·克洛桑已经到“幻想镇”去了。我下楼时,劳德太太还在等着我。
“亨尼卡先生喜欢一切都要弄得象在英国一样,”她说,“所以我们准备的是英国式早餐。有熏肉、蛋和腰子。您自己从食橱里随便取用,可好?”
我自己取用。
“麦登先生急着想要我向您报告一切情况,”她接着说。“如果您要有所改变,您尽管说。我得照管这么大的一所宅子,又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有商人以及从公司里来的经理先生们。班诺克一家人是这里的常客。”
“我相信今晚我会见到他们。”
“啊,是呀。”她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看不见嘴唇了。
“我知道班诺克先生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是。他对奥帕尔有丰富的知识。他的夫人是一个收藏家。”
“他们有多大年令?”
“班诺克先生四十五岁左右,夫人年轻得多……我看,差十岁。”说着,她嘴唇又那么稍稍地抿紧了一下。
早餐后,我同劳德太太在宅子里巡视了一番。她带我穿过好多房间,最后来到了走廊,式样简直就是一个奥克兰复制品。
“亨尼卡先生很喜欢这个样子,”劳德太太告诉我。“他把走廊装修得完全象他英国自己宅子里的走廊那样。有个他喜爱的人常常弹奏那架古钢琴。她死后,亨尼卡先生就把这琴从英格兰带出来,放在这里。”我了解这就是我母亲经常弹奏的那架古钢琴。
劳德太太领我到花园去看看,花园四周围着都铎王朝式样的墙垣。“亨尼卡先生常说这有点象英国。这儿干旱,搞好花园是不容易的,但是,他要求能够看起来跟家乡一样。您一定要来看看我们的果园。”
果园里栽种着桔子、柠檬、无花果,还有番石榴和香蕉蔓。“亨尼卡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劳德太太接着说。“真可惜,他看了那‘绿色闪光’。”
我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她,她把眼皮垂下来。“它会带来坏运道的,”她激动地说。“如果德斯孟·狄阿列没有把它盗走的话,亨尼卡先生就会永远拥有这宝石。这可以使他遭到意外,使他送命。现在这东西可在哪儿呢?”
她自不转睛地望着我。“可能就在这所宅子里,”她说。
“啊,我可不喜欢这东西。它会带来坏运道的。”
她情绪激动得使我吃惊。
“你不要相信这一切关干坏运道的传说,劳德太太,”我说。“这些都是没有真实根据的。”
她伸手握着我的臂膀。“我害怕那个宝石,麦登夫人。我求上帝保佑,让它永不出现。”
那天下午莉里娅丝来到我的房间,问我可需要她帮我开箱子,收拾衣物。我谢了她,说我自己可以弄得了,可是她却坐在一旁,看着我。她认为我的衣服很漂亮,还说这一定会引起伊莎·班诺克的妒忌心。
“她自以为是个法姆法达勒(译者注: femme fatale是法语,意即妖冶艳丽的女人),”莉里娅丝又补充了一句。
“会见她将是很有趣的。”
“我希望您会觉得这样。我母亲领您看了房子,不是吗?我们急切希望,您看哪里不合您的心意,就叫我们把它纠正过来。您知道,我母亲来这儿的时候,我只有一周岁,所以这里一直是我的家。”
“而且继续是你的家……直到你结婚为止。”
她把眼皮垂下来。这是从她母亲那里染来的习气。“麦登先生会在那边结婚,我们一无所知。而且,应该怎样做,用不着我们来说。”
“哎,我知道这是个令人吃惊的事,我确信我们大家都将相处得很好。”
“我们是个和睦的家庭。吉姆森和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的恩情。麦登夫人,我不要烦扰你。您有地方放您的东西吗?麦登先生似乎是在另一个房间。”她的眼睛又朝下看。是不是她在隐瞒什么得意的心情?
“我有的是地方,”我冷冷地说。
“晚上七点半开饭,”她说。
她离开了之后,我仔细地穿上一件孔雀蓝的绸衫裙。我祖母曾说过,“这宜于在庄严体面的场合穿。”于是我就这样下了楼,去会见班诺克一家。
他们正在大厅饮开胃酒。约斯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来呀,见见伊莎和欧扎,”他说。
欧扎,身体魁梧,拉着我的手,诚恳地和我握手。几乎捏得我的手吱吱作响。“约斯,恭喜你,”他大声喊道。“你真是求到了个凤凰。”
我微笑着说,见到他很高兴。
“这位是伊莎,”约斯说。
她显然比她丈夫小几岁。她用她那黄玉般的眼睛打量我,使我想起母老虎的形象;她的头发闪着黄褐色的光泽,和她的眼睛很相配,她举止非常文雅,象只猫。
“啊您就是约斯夫人,”她说。“他多么调皮呀,竟这样拿您来给我们一个突然袭击。我希望您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女人很少。比您没有来时这可使我们更加感到宝贵了。大卫,你不同意吗?”她向大卫·克洛桑微笑着,大卫似乎为她的魁力倾倒了。
“这要看女人怎样掌握了,”大卫向她龇着牙说。
“你那货郎包里带来些什么啦?”伊莎问他。“我真想看你的奥帕尔。我相信麦登夫人也想看看。”
“是,我也想,”我说。“我在开普敦看到过一些,其中有一块我还特别记着。那块斑色的奥帕尔。我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它更美丽的东西。”
“那斑色的!”伊莎喊道。“多么美妙的名字。我渴望要看看它。大卫,你可随身带着它吗?”
“过一会儿,你一定会看到,”他答应了她。
劳德太太说,“我看,现在我们该入座进餐了。”
约斯坐在餐台的一端,我坐在另一端。伊莎坐在他的右首,欧扎坐在我的右边。很快我就看出男宾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伊莎身上,而她自己也在陶醉中,非常欢喜。
我几乎没有注意到我究竟吃了些什么。我的注意力——和男宾们一样——也集中到伊莎身上,而且特别注意伊莎和约斯二人。有一两次,她把手贴在约斯手上,而他还向她微笑。我试图对自己说,她是个头脑简单、轻佻的女人,而且还不仅如此。她是个神秘、敏感而又诡谲的人。
她提起“绿色闪光”这个话题,还重复着德斯孟·狄阿列本人自白的传说。“如果卞一直保有这奥帕尔的话,”她说,“那奥帕尔又将会有怎样的遭遇呢?”
霎时静寂。随后,约斯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我说,“卞临终之前告诉了我和我的妻子,那‘绿色闪光’被他藏在什么地方。他把它留给我们两人共同享有。”伊莎鼓着掌说“我要看看它。”
“我无法拿给你看,”约斯说。“有人把它偷走了。”
劳德太太脸色变得苍白。“那么,这东西已不在这所宅子里了,”她说。“真得谢天谢地。”
“啊,妈妈,你把谣传也看得太认真了,”吉姆森说。
“我不要你们老是谈关于矿石不祥的话,”约斯说。“人们就会因此不买奥帕尔了。”他对欧扎说,我又注意到当约斯想转移话题时,他把他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你最近可曾给马房添置新马匹?”
“一二匹。我弄到一匹骏马……灰色牝马。她取名瓦特尔。我从来不曾见过马能象它这样有感情。如果你需要有匹好马给麦登夫人,”他对约斯说,“我情愿把瓦特尔给您夫人。这马有它自己的意志,可是只要我在它耳边说句话,它就能服帖,正好是贵妇人的好坐骑。”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象欧扎那样能有同马讲话的本领,”吉姆森告诉我。“他对待马有一套方法。”
“你待人真太好了,”我说。“谢谢你。”
“好,就这样敲定了,”伊莎说。“大卫,我等不及了,非看你的宝石不可。”
喝过咖啡,我们走进会客室,就在墙壁上挂着的那幅骄傲的孔雀眼皮底下,大卫打开了匣子。
许多宝石在烛光下闪耀。“这一批,大多来自南部澳大利亚,”大卫说。“这些来之不易。在这莫明其妙的地方,条件是艰苦的。”
约斯转身向着我。“莫明其妙的地方,指的是那遍地是石头的平原。”我不由地高起兴来,因为他没有忘记我。
“大卫,”伊莎迫切地说,“我要看那斑色的宝石。”
于是他打开了匣子,那宝石露出了它的全部光芒——比上一次看到时似乎更加美丽。伊莎把宝石捧在手心里。“我喜爱它”她低声哼着。“看那奇异的彩色。”她高兴得脸色发红。“这是我曾经看到过的最可爱的一颗。我情愿付出极大代价来弄到它以丰富我的珍藏。”
“我认为我得开始攒钱才行,”欧扎评论道。
“伊莎收藏的奥帕尔是非常精美的,”约斯说。
“我的确有一些真正算得上美好的宝石。我很高兴并乐于拿给您看,”伊莎对我说。
“我倒很喜欢看看。”
班诺克一家不久就告辞了,我也上楼到自己的房间,沉思着当晚的经过。回忆伊莎对约斯和约斯对伊莎的情景。他们彼此的表情竟在我思想中占了统治地位。
莉里娅丝曾说过,她是个法姆法达勒。
我感到气忿。伊莎竟敢在我面前对我的丈夫如此卖弄风骚!
我把约斯当作“我的丈夫”,这在我思想中还是第一次。
我正要上床休息,忽然听到走廊上有响声,这使我感到惊讶。我走到房门口,仔细听着。听来脚步是缓慢的,又像有点偷偷摸摸的。脚步在我门前停下来了。我吓得浑身发抖。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钥匙把门锁上了。
一阵静寂,随后,脚步退去。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早餐,没想到欧扎·班诺克和约斯在一同用餐。
“我想您和瓦特尔就要相处在一起,”欧扎说。“您用过早餐之后,我们就到马房去,我来做正式移交。”
瓦特尔和我马上就很合得来。欧扎和瓦特尔讲话的样子,我感到很好玩。
“喂,老姑娘,我要你照顾这位年轻女士。对这位女士来说,这里一路上有点崎岖不平啊。”
我骑上马,瓦特尔似乎很驯顺,但是,我感到它脾气暴躁。我向前伏着和它谈话。随后,我们出发了,欧扎骑着马在我一旁,约斯骑马走在我另一边。我很感激这位个子大又有点笨拙的人,我感到奇怪,伊莎怎么会嫁给他,而他对她的举止又有什么想法。
不久,幻想镇进入眼帘。这个城镇,无论怎样想象也说不
上美丽。它是在小河岸边开始形成的,真是好运气,上帝把它
安在靠近奥帕尔矿场的地方。有些工人住在靠近城镇边缘的
白布帐篷里。也有些在城镇中心区——住在用水头或泥砖砌
的茅屋里。商店不过是些棚房,有一面敞开着,摆列着他们的
商品。有一些孩子跑出来,注视着我们——大部分是颇为邋遢的。我注意到每个人对约斯都很尊敬,而他们对我则抱有好奇心。
我们过路时,碰到一个铁匠,他正在给一匹栗色马钉掌子。
约期喊道,“乔,早上好,这是我的妻子。今后,你将会常常看到她的”。
这铁匠走上前来,手擦着手。“夫人,欢迎您,”他说。“这可好,居然看到我们的主人终于结婚了。”
约斯忽然大笑起来。“啊,这可是你的意见,对么?乔,把我们的马拴好。”
我们下了马,欧扎继续赶路到各办事处去。约斯挽着我的手臂,我们沿着约斯称为“马路”的地方闲逛。当时天气炎热,苍蝇开始扰人。约期看我动手驱散苍蝇,就向我笑了。“比起日后有更多苍蝇的日子来,这算得了什么,”他说。“还有一种白蛉偏喜欢吮吸从英国新来的人的血——特别是贵族的血液。”
“我看你的想法不外乎要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只是要你看到这地方的本来面目。”
我们来到一幢木板房子,于是约斯介绍我同客店主人詹姆士和埃塞尔·特朗特见面。
“听到发生了事故我很难过,”约斯说。
詹姆士·特朗特点点头。“在丛林中抢救木板房子是没有多大希望的,”他说。“可笑的事,是火灾前不几天,有个认识德斯孟·狄阿列的人来到这里,他说德斯孟从来没有盗走那‘绿色闪光’,而且这宝石就在我们澳大利亚。我怕是不是这会给我们带来坏运道。”
“真是胡说八道,”约斯喝阻道。“所有这些关于坏运道的流言蜚语都非加以阻止不可”。
詹姆士和埃塞尔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抱歉地向他们示以微笑。约斯说了声,“我们走吧。”
当我们走到人们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地方时,我说,“这些可怜的人已经遭到很大不幸。你还不该对他们和气点吗?”
“我对他们很仁慈了。那样地胡说一通,只会弄得奥帕尔的价格因此下跌,就连他们的小饭馆也要受影响。”
“我明白了。原来以残忍达到仁慈。”
“正是这样,你反对这种说法吗?”
“这种伪善的方法,我最恨不过。”
“对于我本人,也有好多地方你是最恨的。”
我不作声,他又接着说,“你已接受卞在遗嘱中所说的条件,连同这一道,还把我也算了进去。现在你只有自作自受……”又一次发出那种挖苦的笑声。“然而,我得承认这是个很不幸的比喻。”
我恼怒地说,“是你在搞乱。不管我们感到如何愤懑,我看我们至少也要举止斯文些。”
“你给我做个榜样。装做太平无事。谁知道?早晚你得同矿井、矿工一道生活。总有一天,这里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镇,有镇公所、象样的房子、还有教堂。到那时,条件将会更合你的趣味了”。
“也可能,”我说。
“这儿就是公司的办公处所,”他告诉我,我们来到了一所引人注目的房子。“来,我们进去。我要给你介绍介绍。”
欧扎已把各部门的领导召集到会议室,有六人在场,包括欧扎和吉姆森·劳德。其中有位青年,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他名叫杰里米·迪肯森,不久前才从英国来到这里。
我们围着会议桌坐下,约斯对在座的宣布了卞的遗嘱中所列的各项条款。随后他转身向我。“你无疑想要自己熟悉一下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也就是说,如果你决定积极参与业务的话。当然,你永远可以委托我替你照管一切。”
“我要和你的同事一起,在这里做我份内的工作,”我说。
他们谈了约一小时光景,我一直坐在那儿,可是他们讨论终了时,我并未明白多少。随后,约斯走开了,同时请杰里米·迪肯森领我到各部门转了一转。当我注视着人们在分拣奥帕尔时,杰里米给我指出怎样识别品位。
我学着如何从那些混杂的石块中区分出哪些矿石可能含有一级、二级或三级的奥帕尔。
那些剪切工的工作,使我神往,他们把无用的废岩层剥掉,再用砂轮进行抛光,于是便露出岩层下面的美丽色彩。杰里米指出,只要弄错一步,一颗宝贵的奥帕尔就会因此全部报废。
真是挺有趣,可惜我不可能一口气把业务都学会。没好久,我准备回孔雀园,杰里米提议陪我一同回去。
在路上,他告诉我他来澳大利亚,目的是想发淘金财的,但是他经营的不很顺手。后来,他发现了奥帕尔,这种宝石使他着了迷。卞·亨尼卡对他加以青睐,就安插他在公司办事。现在他是拣矿部主任。
到了孔雀园,我说,“请进来坐坐,好吧?”
“只能呆半小时。到时,我得马上赶回去工作。我倒要向劳德太太、劳德小姐问声好呢。”
我喊了个仆人去通知莉里娅丝和她母亲,说我们来了一位客人。莉里娅丝走进来了,她神色大变,令人惊异。她微笑着向杰里米伸出友谊之手。
“你一定感到热了,辛苦了,”莉里娅丝说。“我叫人去拿柠檬水来。这是我今天清早刚制备好的”。
我们边饮边谈,我这会儿感到很快活。杰里米·迪肯森,英国风度十足,我觉得和他非常投契。至于莉里娅丝,她好象变成了另一个人。
随后,劳德太太进来了。她站在门口,莫明其妙地望着莉里娅丝。“啊,迪肯森先生来访,”她说。“多么好呀。”
我又一次有了这样一种体会,就是凡事不能光看它的表面。我这个新家庭,内中有些奇异之处。
每天早晨我同约期一同到镇上去。到了之后,头件事就是各部门领导开会,由约斯当主席。如果有矿工将前一天发现的奇异的矿石交进来,我们就把它加以鉴别。我是的确着了迷,并且决心加紧学习。
我对分拣、剪剥最感兴趣。由于这一行系杰里米·迪肯森主管,找和他接触频繁。有一天上午,他在他的小小的办公室里用酒精灯煮茶。我们坐下饮茶,他告诉我一些关于奥帕尔种种的惊奇故事。
“古代土耳其人,”他说,“有一种说法,说是有块巨大的火岩石在一阵闪电中被抛出天堂。火岩石被击碎,如倾盆大雨落到地球上的一些地方。这就成了如今的奥帕尔矿区。”他的眼睛于是一亮。“奥帕尔一向被称为火岩石。我常常想,这种岩石总归有些奇异的力量,因为以上传说已经深入人心。”
正好那时门开了,约斯向里面望望。“我打扰你们的茶会了吧?”他问道。
“这是个工作茶会,”我答道。“迪肯森先生教了我许多东西。”
“我希望你会发现我的妻子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学生。”他重读“我的妻子”这几个字,好象他在提醒杰里米·迪肯森究竟我是谁。我想这大可不必。
第二天早餐时,约斯对我说,“我想今早我们骑马到外面走走。你可以对当地的城市布局有个概念。”
我们出了孔雀园,骑马缓步前行,我说,“关于‘绿色闪光’失窃的事,你毫无行动吗?”
“你看该怎么办?这不是一般盗窃。首先,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一定是在卞动身去英国以后。”
我的头脑中忽然闪出一个想法,就是约斯在卞走后曾住在孔雀园。当然,他不会从卞那里偷走奥帕尔。可是那块宝石具有奇异的作用。我自己的父亲曾被这宝石迷住,为了获得它,竟打算抛弃我的母亲。谁能说?……而且这正说明为什么约斯对寻找这块奥帕尔无所行动。
他转身引马跳跃着向峡口跑去。他的马扬起一片灰尘,有一会儿,我找不着他的踪影。我多么想回到孔雀园呀,可是我知道没有他指引,我是找不到路的。
我穿过峡口,他正在等着我。“这是格罗弗峡谷,”他告诉我。“有一段时间,这里有过一个很兴旺的奥帕尔矿场,现在,按我们的说法,这矿已日渐枯竭。矿井里到处是地下室。有过谣言,说有个矿工在这里发了财,死后就在这边不时出没作祟。”
“这个地方一定有些凄凉的事。”
我们骑着马,缓步来到矿井,井口有个旧铁梯,当初是供下矿井使用的,如今还未散架。虽然约斯在保护着我,而我仍不免毛骨悚然。
“来呀,”他说。“格罗弗峡谷不过如此罢了。”他向前跑,我在后面跟着。他走在我前面一点,又勒住了马,指着远处的地平线。
“你能看到那边的房子吗?”
“我只能辨认出来一点。可是所房子?”
“这是班诺克家宅,”约斯说。我不感兴趣。我最不要看的人就是伊莎·班诺克。
我们走近了,有犬吠声,欧扎·班诺克出来了。他习惯地热情打招呼,“喂,看,谁来了。”他打开大门,迎接我们进入他的草原围场。他拍拍瓦特尔,这马高兴地一叫。
“请进来,”他说。“伊莎会高兴的。”我们走进一间有瓦顶的大厅,于是欧扎喊道,“客人来了。”
随后,我看见了伊莎。她穿着一件半透明纱的平袖口晨礼服。她面貌清秀,我得承认,她是美丽的。
约斯吻她的手,我对此不免一惊,因为这样似乎有点不合体统。
“我亲爱的约期,”她娇滴滴地低声说着,“您太好了,光临我们这所小宅子。”
“我希望我们来了不要使您感到不方便,”我说。
“我的亲爱的麦登夫人……您看我们彼此都用圣名称呼,可好?那么,喊您杰希卡……对您是适当的……”她叫我名字时,态度暗示着她是位端庄大方的女子,对生活至为严肃。“您就在这儿吃便饭吧,”她热切地说。
“这个主意好极了,”约斯热烈地说。
“首先,在客厅用冷饮,”伊莎说。“欧扎,亲爱的,请把埃米莉叫来。”
客厅基本上是她专用的——一个精巧的闺秀房间。当我们在那印花布套着的椅子上落坐时,她对约斯投以娇媚的眼色,而约斯也报之以微笑,他这副表情只会使我感到气愤。
我想至少他不该在他妻子面前这样放肆地表示他那醉心的爱慕。
他们谈心,提到的一些人,都是我从未听到过的。伊莎似乎硬要把我丢在一边。随后,她说起在孔雀园的寻宝活动。“这个,您可听到过吗,杰希卡?寻宝是这里一年中的一件大事。这是卞想出来的,为的是不让矿工们感到生活枯燥。”
“听起来,倒蛮有味的,”我说着,冷冷地望了约斯一眼。
“有许多玩艺可以给你看,”他说。“我竟忘了讲给你听。也许,有点幼稚……”
伊莎突然改变了话题。“杰希卡,我曾答应给您看我的珍藏,对吗?”
她和约斯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他说,“伊莎,一定要拿给她看看。杰希卡对奥帕尔越来越感兴趣了。”
“午餐过后再看,”伊莎答应说。于是我们走进饭厅,吃的是冻鸡、色拉和水果。这以后,我们就坐在客厅,观看她的珍藏。她有一些瑰丽的宝石,她明明对宝石有识别的眼光。“我只要顶顶好的,”她告诉我。
“你所有的,都是顶好的,”约斯回答道。
“从鉴赏家手里来的东西,当然令人满意,”她说着,还向他嫣然一笑。“啊……”她打开了小匣子,放在桌上。那斑色的奥帕尔就在那黑天鹅绒的绒垫上。
我注视着这块奥帕尔。不可能呀。伊莎嘻嘻地笑了。“捡起来看,”她以命令的口吻说着。“我知道你喜爱它。我曾看到你以前观看这宝石的神气。”
“有这样的宝石,你真是幸运,”我说。
“我得谢谢我最好的朋友……”她又向约斯投以微笑,而我貌似冷淡,却又怒火中烧,感到非常吃惊。“欧扎,这是亲爱的约斯送给我的,不是么?”
“这是个慷慨的馈赠,”欧扎得意地说。
我把这宝石又放到黑天鹅绒的绒垫上,怒火在折磨我,这时我只求我的手指不打哆嗦就好。
这珍藏收拾起了,我想,来这里的目的已达到了。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当我倾听他们的谈话时,我一直看着伊莎,她那老虎股的眼睛,我想象中认为我已侦查出约斯的那种欲吐又止的回答。
到马房去,这才真松了一大口气。欧扎跟瓦特尔抚爱地道别。于是约斯和我骑着马回孔雀园。我一直想躲开他,敬而远之,可是他非要在我旁边并骑不可。
“你怎么不讲话呀,”他说。
“到那儿去,你该先告诉我一声才对。”
“我想这么着倒是个令人喜悦的惊讶。伊莎非常欢迎我们,不是吗?”他说。
“特别是你呀。她必定很感激你。你给她这么奇妙的礼物。”。
“我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怕别人把你挤掉?”
“此话怎讲?”
“我知道,你确是对那块斑色奥帕尔存有幻想。你该向我要呀?谁知道,我很可能会把它送给你。”
“我跟那个女人不一样,无心去接受你的贵重礼物。”
“可是你似乎很恼怒,因为我把这宝石给了她。”
“她那位所谓的丈夫又是怎样对待此事的呢?”
“他倒不比我这位所谓的妻子更计较。”
“你可是那女人的情人?”我诘问道。
“你既不要我,哪能责备我另行求爱?”
我转过脸望着他。。他眼睛向下望着,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他在嘲笑我。他何曾停止过这种嘲笑?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立即纵马飞跑。
“稳住,”他喊道。“向那边走非迷失在丛林中不可。就跟着我走吧。”
于是我跟着他回到孔雀园。
到了家,我立即走进我的房间,心中真是又悲又愤。我看他是爱上了伊莎·班诺克。当然,他是会这样的;她的长处我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我对自己说,我不喜欢他。他骄横,自负,冷酷无情,又残忍。他的一切,我无所不恨。“孔雀,”我嘟囔道。“无非是个孔雀,成天夸耀你的美丽。”
但是,那斑色奥帕尔的闪光为我启示了一些问题。我为什么竟这样放在心上?因为……我必须面对现实……不是我对他有了爱情,就是我很快要坠入那可怕的深渊。他对另外一个女人钟情,使我看清事情的真相。我确是和约斯·麦登相爱。
我在房里呆了一个多钟点,一直在思索这一不寻常的处境,忽然有敲门声。我喊道,“请进来,”于是劳德太太走进来了。
“我来向您说说关于寻宝的事。”
“务必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今天第一次才听说过。”
“哎,我们设想这房子是个荒岛。宝物就是今年所发现的两块奥帕尔。仆人们做好线索并把它安放在各个角落。当然,我也帮帮忙,因为我并不积极投入这一游戏,可是亨尼卡先生当年常常要我也参加一下。”她微笑着,露出仍然怀念往昔的样子。“所以我们来主持这一部分的准备,但是我想同您商量一些其他待安排的事。我们总是举行一种立食晚餐会,并且事先发出正式请柬。”
“劳德太太,我想你完全能够安排一切,不需要我来帮忙。”
“噢,我想,一个恰当的方式是先让您知道过去这个节目是怎样搞的,因为您也许另有新的安排。”
“我想这个寻宝节目还是由你这个能手去搞为好。”我回答道。“劳德太太,你是如此精明能干。我倒是对学习公司业务比操持家务更加觉得有兴趣。”
“您是一位很不寻常的贵妇人。我确有这样的感觉。我看您就是那种一旦要着手干什么,就定要把它干好的那种人。”
随后她走开了,而我仍然思绪万千。
那天夜里,我时断时续地在打盹。我一直在思索着那斑色奥帕尔。约斯允许伊莎把那奥帕尔给我看,而他甚至为此把我带到她那儿去。这就无异是个挑战的行为。这意味着:你既然不理我,我也同样不理睬你。而且我又在幻想他并不喜欢我同杰里米·迪肯森的友谊日益加深。这种友谊本是极为纯洁的,他竟敢如此忿忿,而他和伊莎的关系可远远不是那么纯洁无邪呀?
可是欧扎又是怎样想的呢?他是不是因为约斯在公司掌权,就对约斯不得不让步?欧扎似乎对伊莎的样样要求,无不百依百顺。她究竟有什么魔力,把他们都降住了?
在一个关键的时刻,我梦见我们正围着桌子坐着,同时,伊莎还把那斑色奥帕尔给我们看。
“看看这个,”伊莎说,而当我一细看,我就看见不少图片。我看到我和约斯,他就跟我说,“我不要你啦,我要伊莎。你碍我的事。假若这里没有你,这‘绿色闪光’就将全是我的。你碍我的事……碍事……”我感觉到他用手掐着我的喉咙,我吓得发抖,就吓醒了。
我在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梦罢了。可是我在这黑夜里躺着,顿时起了个念头,就是这梦是个警告。关于孔雀园,事情有些异常。劳德一家,虽然貌似温顺、对人谦虚,但似乎具有双重人格——真的一面,我未曾看见,假的一面,我看见了。吉姆森和莉里娅丝好象是怕他们的母亲……并不真怕……可能是用来打掩护。我想这也是当然的,但是……
随后,我听到有脚步声,从我这上了锁的门外传来。我在床上坐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门轴在缓缓转动。静寂了一会儿,接着,只听有退远的脚步声。我躺下来,又在战栗发抖,实在诧异,如果我的房门未锁,将会发生什么事呢。
有好几天,孔雀园在进行准备,忙忙碌碌,仆人们心不在焉,成天在一起咯咯地笑。
“寻宝游戏期近,他们总是这么个样子,”莉里娅丝告诉我。她还问我在公司搞得怎样,我告诉她,我对业务越来越着迷。
“我看您大概和杰里米·迪肯森见面的时候很多,”她说着,露出颇为悲感的样子。
对我来说,我是在自己打算,不要去想约斯,可是又摆脱不开。每一次我听到他的声音,就为之激动。每当他骑马外出,我就想他是否去看伊莎。我也想过,卞是否知道约斯迷恋伊莎。我认为卞并不怎么喜欢伊莎。也许他想给约斯找个年轻妻子藉以打断他们的关系。
我渴望有人能爱我,就象伊莎有人在爱她一样。于是我感到如果我的婚事不曾发展到如今这样,象我爱他那样,约斯也爱我,该是多么幸福呀。
寻宝的那天夜晚。莉里娅丝来到我的房间,我正在穿礼服。“喂,你的礼服真漂亮,”她喊道。
这是另一件孔雀蓝的礼服,说来也怪,我一直喜爱它。我并不紧紧追求时髦,因为我认为当时的款式并不顶合时。我得追溯到一个早些而又更有风趣的时代。我的礼服是一件带百褶的衫裙和一件紧身胸衣,从肩部垂下,非常高雅大方。
莉里娅丝穿着一件淡灰绸衫,绣着桃红的蔷薇花,看上去很可爱,“你知道,”她说,“女士们在寻宝游戏中都是自己选择他们的伴侣。这是相沿已久的传统。”
我自己约定,我要选择约斯。我该承认我们的关系不够美满,这主要是我的不是,所以似乎该由我自己来调整步子。
莉里娅丝胆怯地说,“我想我愿意邀迪肯森先生,除非您也要邀他。”
“这个我还没有想到,”我答道,于是她似乎放了心。
门开了,约斯走进来。他显得很魁伟。他穿着一件天鹅绒晚宴礼服,颜色是孔雀蓝,几乎和我的一件衣服一个样。莉里娅丝说了声“对不起,”就溜走了。
约斯照着镜子看自己,我看出他那得意的样子。他的眼神正对上我的视线,他微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孔雀!”
“除了卞之外,我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人这样喊你。”
“人们在我背后这样喊我。他们绝不会在我爱妻面前用这种称呼的。”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扭转过来对着镜子,二人并排站着。“我们是俊俏的一对,你该同意。你不一定不喜欢自己的外貌吧?是不是也有点孔雀的神气?”
有一种很大的冲动在促使我要告诉他我有心要改变一切。我恨不得要说,让我们找个机会使我们的人生有点意义。只要他有一点点表示,我就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我反而这样说,“我知道女士们在寻宝游戏中自行选择伴侣。我想我应该选择你。”
这听起来不够亲切,好象我把这当作一种义务,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手牵手地一同在宅子里穿来穿去,探索财宝用以象征一下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追求到那种幸福。
有好几秒钟他那湛蓝的眼睛几乎是抚爱情深地望着我的裸露着的肩膀,我的心因之跳动得快了。于是约斯说,“我的亲爱的,没有选我的必要了。说实在的,这几乎有点不妥。假如我们找到了财宝的话。人们就会猜疑这是个串骗。”我感到扫兴。当然,我知道伊莎已经选择了他。
我们并排在客厅站着,接待光临的宾客。人们热烈地和我握手,还欢迎我到幻想镇去。他们喧喧嚷嚷,都是些挺友好的人,特为今晚的欢庆而来——这是一年之中的高潮。
一个金发的年轻妇女对我说,她婴儿诞生的时间很凑巧,正好使他能不误寻宝这个游戏。“我想赢得奥帕尔,”她象吐露真情那样说。“奥帕尔总是吉利的。”
客人们吃饱这顿立食晚餐后,寻宝游戏就开始了。约斯宣布,“全体女宾们,您们都要选定自己的伴侣。”
当我看到伊莎和约斯在一起时,我感到十分苦闷。她穿着茶色夹淡黄衫裙当然显得美丽,黄玉色的头饰,对她那稀奇颜色的眼睛起着衬托作用。
“我已选定了你的丈夫,”她语气中暗含着恶意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约斯的眼睛紧盯着我,怀着无限的深情。欧扎羞怯地站在一旁。“那么,我可要邀你的丈夫以示回敬,”我答道,欧扎高兴得满面红光。
劳德太太出了头一条线索。这是个古老的英国游戏,参加的人从头一条线索引起第二条线索。谁先把这一整套收集到,谁就是得胜者。
这头一条线索做得简易,好使每一位参加者对这游戏都感兴趣。这头一条线索大致是这样的:
汝今来此作客,
墙边有酒请喝。
这下子把我们引到来宾到达时走进的那间大厅。第二条线索放在靠近墙壁那张桌子上的混合酒钵里。第三条线索,我们在藏书楼里找到了,下一条线索引得我们上楼去找。这使我联想起,在这种场合,宅子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很可能有人无意中碰到那“绿色闪光”。如果在寻宝中而失宝,岂不是太具有讽刺性了么。
“你和瓦特尔相处得怎样?”欧扎问道。
“很好,它还惦记着你。”
“它到死也不会忘记我的。马呀,忠心诚实的动物啊,比起某些人来,犹胜一筹,你说是不是?”
我用锐利的目光望着他,惊奇地在想,他是否指的就是伊莎。
我们打开了通走廊的门,那里空无一人。六枝蜡烛在烛台上闪发出阴森森的微光。我的眼神注意到走廊尽头有架古钢琴,于是我想起我的母亲。
“看来这里好象是个凶宅,”欧扎说。为什么墙壁四周间隔
地挂着幔幛?”
“在奥克兰就是这样挂的。那儿的墙壁并不是全部装嵌板的,没装嵌板的地方就挂幔幛。”
“杰希卡,你能弹这架古钢琴吗?”
“会一点。我在童年时上过钢琴课。”我坐下,弹奏了尽我所能记忆的一首肖邦的华尔滋园舞曲。
“喂,这里果真成了个凶宅啦!”这是约斯的声音。我急忙转身,正好他和伊莎走进了走廊。他接着说,“唷!这‘鬼’原来是杰希卡”。
“为什么你会想起我是鬼呢?”我质问道。
“我没有那样想。但是卞在他心血来潮的时候,常常幻想着他听到了有人弹钢琴,还说,他恨不得那奥克兰弹琴的人也能在这里弹给他听。下把走廊装饰得和奥克兰一模一样,为的是引那幽灵到孔雀园来。”
“我要去寻找那些奥帕尔,”伊莎说。“约斯,来呀。”于是,他们走开了。
欧扎和我也走出来了。不一会,我们登上了房子的顶楼,这个顶楼座落在一个我们不熟悉的地方。这里有几个房间,都比较小,其中有一间布置得象个起居室。敞开着的针线盒还放在桌子上,一件针线活就放在一旁。有个门朝外通到一个狭窄的阳台。
“我看这就是劳德一家的住所,”我说,“我相信劳德太太不会让任何线索放在这里。”
“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四面看一看。”欧扎答道。
我走到小阳台上,仰望天空,南十字星座正在天上照耀,这提醒我已远离家乡,这里没有人会真记着我,而且也没有人关心我,思念及此,不免悲从中来。我朝阳台墙边望着,直看到下面陡削的深处。
后来,听到有声音,我就踏进房间。欧扎站在桌子旁,劳德太太立在门口。
她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让他们把线索放到这里。啊,麦登夫人竟在这儿。”
“我们冒昧地走进来,很抱歉,”我说。
“噢不,不是的。”劳德太太哈哈笑着说。“我只是看见有个人在房里,不免吓了一跳。”
欧扎又笑容满面地道了歉,然后我们走下楼去。“你从这个能干的妇人身上可得着宝贝了。”他说。
“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我们可怎么得了。”
“而且吉姆森也好。他搞起数字来的那套本领,使人眼花缭乱。在我们这外地很难找到象他这样能干的人。”
“我听到下面有响声,”我插了一句。“我想他们那里出了得胜者。”
得胜者就是那金发年轻女士和她的伴侣。约斯拉我站到他一块颁发奖品。
正当每个人在检查这奥帕尔时,约斯对我说,“你不去赢是机智的。”
“你也是,”我答道。“你的那位贪心很大的朋友怎样?”
“我那位朋友也只好承认命该如此。”
“她可曾要求给她另一块斑色宝石作为补偿?”
他的眼光又对上了我的视线——他情绪有点波动,又带点嘲笑的样子。“我怎能知道,”他低声咕哝着。
第二天,办公室里出了事。我远远听到约斯的房里有大喊大叫的声音,当我走过时,约斯和欧扎走了出来。温厚的气息从欧扎的大脸盘上完全消失了。约斯显得又凶又狠。他二人只草率地向我打了个招呼。
后来,我对约斯说,“今天早上你跟欧扎象是闹意见了。”
“矛盾三天两头免不了,”约斯轻描淡写地说。“镇上的房子有时空出来,可是麻烦也就随之而来。欧扎把房子许给他喜欢的人,而我却把房子分配给另外一个好得多的工人。”
“噢,原来如此。”
约斯扫了我一眼,不作声。我在想,他二人真的为了房子争论,还是欧扎向约斯说了他再也忍不住看约斯和他的妻子勾搭?
后来,我看到欧扎,他还是那高高兴兴的老样子,所以直到后来我才想起这件事。
星期六晚上约斯和我骑马到镇上去。“星期六夜晚,这里有它自己的传统,”约斯说。“一周工作完毕,就该有些狂欢消遣。工人们远离大城市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所以我们要给他们安排点娱乐节目。”
镇外边在燃篝火。“本想在镇里中心地带燃篝火,”约斯说着,“可是镇里木造房子这么多,那是危险的。风向一个不对,全区都将起火。”我们把马匹寄在铁匠家,随后,回身漫步去看篝火。
“晚餐就在那边大篷帐里,”约斯告诉我。“公司供应餐食。卞相信给工人点鼓励能使他们加油干,我也是这么想。”
“你为什么老是摆出那副固执的生意人的架子?”
在篝火的火光下,他的脸映得通红。“因为那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在篝火的火光下,你看来象个恶魔。”
“我时常想,了解恶魔比了解天使更令人兴奋。我相信你会同意这种说法,因为你自己也不见得完全象个天使。”
“当真。”
“再肯定没有了。从你身上好象发出闪闪的光。他们叫你奥帕尔是有道理的。可是没有人比我更懂奥帕尔了。”
“你把伊莎看作奥帕尔,是吧?”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想法。”
“当然,我不想同她比漂亮。”
他把臂膀压在我的臂膀上。“你莫低估体自己……或者假装如此,你真要这样吗?”
我们坐在小山丘上,并在那儿看热闹。从帐篷里散发出食物的香味以及人们激动的声音。人们走出来,拿着夹烤肉片的面包,还有大杯的家酿麦酒。他们都吃着,喝着,非常高兴。
“吃一点,”约斯说。“来表示你不摆架子并且参加他们的行列。”他对着我,微笑着。我们也分到些烤肉,就用手指捏着吃了。
刚刚吃完,就听到马蹄声,一个人骑着马来了。他喊道,“麦登先生在这儿吗?”
约斯向那骑马的人走去。“啊,麦登先生,”我听到他说,“班诺克夫人派我来找你。她说要我告诉你班诺克先生昨夜没有回家,现在他的马空鞍子回来了,可他没有回来。”
约斯回答说,“转告她我立刻就来。”
他走开了。这使我感到非常气愤。她只知派人请他去而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接着,我又想起欧扎,我觉得有些惭愧。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吉姆森陪我回家,我在房里等着约斯。
直到半夜他才回来。他直接来到我的房间。“出了什么事我想不出,”他说。“欧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故。我明天就派出侦察队去侦察。”
“我希望欧扎平安无事,”我说。“我确是喜欢他。”
约斯笑了,显得有些迟疑,我想,他有话要说,可是他好象改变了主意。
他说了声“晚安,”就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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