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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少女潘金莲


杜  撰


   
7

    第二天的清晨细雨绵绵,就像潘金莲连绵不绝的悔恨和泪水,朝着潘金莲的内心飘撒。吃早餐的时候,潘金莲听见武松对武大说,近日公务繁忙,常要夜半回家,想搬到衙门暂住。那武大执意要留武松住在家中,说,哥哥是否有得罪弟弟的地方。武松态度却非常坚决,不,哥哥和嫂嫂待我很好,只是确实有要事要办,不敢误了公务。
    “金莲,快劝劝二郎啊。”
    “叔叔既然有要事在身,就不要勉强。”潘金莲的回答让武大愕然。
    潘金莲和武大看见武松在绵绵细雨中,肩负简单的行李,头戴一顶斗笠,头也不回地走了。潘金莲内心的泪水喷涌而出。潘金莲听到血液在汹涌,在撞击。无论是武松还是潘金莲都无法原谅自己,一时的冲动成了无边的伤痛。这种方式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虽然这只能加大对对方的思念和爱恋。

    武松搬离紫石街,给了王婆茶馆里的闲人以可乘之机。茶馆的生意又渐渐好了起来。他们的谈资离不开女人,更离不开潘金莲。可潘金莲的窗户关得愈发严实,连窗帘的缝隙也沾上了牛皮纸。只有武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武松也很少来敲门,只在武大回家之后,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见到潘金莲就毕恭毕敬地叫声嫂嫂,而潘金莲也只是淡淡地应答一声。武松和潘金莲之间的变化武大一无所知。武大总是在潘金莲面前总是说,二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潘金莲并不回答,脸色也总那么平静。
    而武松在外面包养一名卖唱姑娘的消息开始在阳谷县城悄悄流传起来,传到潘金莲耳朵的时候。快到了中秋节,离武松搬家又过了数月时光。潘金莲是听王婆说的。王婆这回是来借米筛的。
    王婆说,“你家叔叔可真是能人啊,在外面又包姑娘,又喝花酒的。”
    “怎么会?我家叔叔决不是那种人。”
    “我也不相信啊。可都这么说,全城都知道了。说是个卖唱的。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怪我多嘴,怪我多嘴,就当我没说。”王婆说完拉上门走了。
    潘金莲跌跌撞撞瘫倒在椅子上。潘金莲有晕菜的感觉。这来得似乎太快了一些。潘金莲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潘金莲不禁有些怨恨那武二郎。他不该这么快忘记自己。但潘金莲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怨恨。自己凭什么管武松的情事呢?
 
    在武大回家之前,潘金莲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那武大善良、迟钝,但也非常关心潘金莲的情绪。
    潘金莲夹了一筷菜给武大,说:“听说叔叔在外面包了个卖唱的,恩公(虽结婚多年,但潘金莲没有改变对武大最初的称呼)可知?”
    “不可能,我家二郎岂能干这等事?”武大看着潘金莲,筷子悬在半空。
    “我也不相信,可外人都这么说。今天王婆来借米筛子,说的。”
    “别听他们胡说。可也该替二郎考虑考虑亲事了。我太无能,我们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
    潘金莲的脸色力马变了。这是潘金莲不曾想到的。潘金莲并不幻想有一天真和武松长相守,但也不愿看到武松婚娶。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说:“恩公你去问问二郎到底有没有那事。我呢,向邻居们打听打听有无配得上二郎的姑娘。”
    “这好,这好。”武大的脸上那戳黑毛一跳一跳。
    当武大在潘金莲的泪水中沉沉睡去,潘金莲又一次把自己暴露在月光下。虽已近深秋,月光还带着一丝温暖。潘金莲看见月光下树叶婆娑,投下斑驳的阴影,就像自己的爱情,被一个人遮蔽着。潘金莲对武大的感情和对武松的感情一样复杂。在武大和武松两张交替呈现的脸上,潘金莲泪雨如注,但那用手制造的高潮如奔腾的万马,挟持巨大的轰隆声,把所有的悲伤淹没。

    8

    但传闻却得到了证实。面对武大的疑惑,武松不断把酒壶往嘴巴里送,“此事不假。我正商量着和小梅结婚呢。”
    “哥哥,武松二十五了,早过了婚娶的年龄。请哥哥给我做主,请个媒人提亲去。”
    “兄弟,你是打虎英雄,又是一县督头,怎能和一个卖唱的……”
    “哥哥,我和小梅萍水相逢,相互爱慕。小梅虽为风尘中人,但洁白无暇,出污泥而不染,并非哥哥想象的那样。你见了她就明白了。”
    “这事我得和你嫂嫂商量。”
    “哥哥,长兄为父,你就替我做主吧。”
    但武大还是犹豫不决,回家给潘金莲说了。潘金莲却竭力反对,她说,“二郎乃堂堂一县督头,又是远近闻名的打虎英雄,怎能如此草率?你把二郎叫回家来,我们再和他慢慢商量。”
    但武松却没有来,他对武大说,“哥哥,你是一家之主,又何必听嫂嫂的呢?况且我的亲事和嫂嫂又有什么关系?”武大又把武松的话传给潘金莲。潘金莲感到也许自己管得太多了。“好,我不管。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潘金莲的嗓门高了许多。
    但潘金莲还是在一个雨夜在一家叫做狮子楼的妓院,找到了武松。武松给潘金莲倒上酒。
    潘金莲一饮而尽,“叔叔何等英雄,又何必和一个卖唱的……”
    “嫂嫂有所不知。小梅虽沦落风尘,但一身无暇,并非嫂嫂想象的那样。”武松说话平静如水。
    潘金莲长久没有说话,只把武松倒给的酒都干了。潘金莲渐渐有了醉意,看见武松在面前摇晃。“叔叔,果真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
    “嫂嫂,我为我的行为抱歉。我为我犯下的错误难过。我们必须忘记对方。嫂嫂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让武松成为罪人。”
    “奴家也知道叔叔的苦心。但难道就不能给奴家一段时间吗?”
    “嫂嫂,只有我早日结婚,才是我们忘记对方的最好办法。要不我离开阳谷县,我又担心哥哥和嫂嫂被人欺负。”
    “奴家懂了,但请让我最后一次看你。”潘金莲紧握住武松的手。武松虽有十八碗也要过岗的酒量,但最近天天喝得烂醉,酒气长时间没散,酒劲也上来了,就一把把潘金莲拉了过来。潘金莲全身酥软,倒在武松怀中。

   
9

    婚后的武松和小梅在紫石街的另一头租了房子。武松本想在离紫石街十四号更远的地方租房。但小梅自幼在妓院长大,不知父母为谁,第一次见到潘金莲,却不知什么原因两人甚是投缘,就以姐妹相称,姓了潘,一定要离潘金莲住得近一些。武松拗不过小梅,也就由她了。

    话说武松受知县差使,押解一批生辰纲至东京,便带着小梅来到紫石街十四号辞行。正是中秋之夜,一家人喝酒赏月,甚是高兴。酒过三巡,武松将不日将起程之事说了。“此去东京路途遥远,责任重大,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我武二别无挂念,只是哥哥老实,怕被人欺负;小梅一人独住,我不太放心……”
    “不妨让妹妹搬来一起居住,也好有个照应。”潘金莲说。

    第二天武松便退了房子,将全部家当搬到十四号。第三天,武松就辞了小梅和兄嫂,竟往东京而去。不料武松途径梁山泊,让梁山好汉吴用等人设计抢了生辰纲。武松无奈前往当地官府报案,反被污为私通梁山贼寇,打入了死牢,幸亏被拜把子兄弟人称及时雨的黑脸宋江得知,修书一封给了晁盖。晁盖派了吴用等人化装成商人、小贩,劫了牢房,将武松救回梁山。武松感激,就入了伙。
    武松在梁山整日暴饮、豪赌,只是始终不放心阳谷县城兄嫂和爱妻。武松担心自己梁山入伙的消息传到阳谷县城,会给兄嫂和爱妻带来劫难。武松将此事和晁天王晁盖说了,晁盖怕武松下山误事,硬是不肯同意。武松一气之下,手中戒刀就砍向了晁盖。晁盖大怒,命人将武松囚于地牢。直到那宋江杀了阎婆惜,又在浔阳楼题了反诗,被打入死牢,晁盖亲自下山,劫了刑场,将宋江抢回梁山。
    晁盖和诸好汉设宴款待宋江。席中,宋江不见武松,便相问。晁盖这才想起,武松被囚地牢已有数年时光,慌忙将武松请至聚义堂。此时的武松胡子和头发胡乱地缠在一起,漆黑的脸上污浊不堪,见到宋江,难免泪流满面。宋江见了,甚是伤心。晁盖自知理亏,便愿负荆请罪。武松见状,虽无法排除对晁盖的怨恨,但想到自己毕竟为晁盖所救,又牵挂家人,便再次提出下山寻兄嫂和爱妻,宋江也为之说话。晁盖这回再无法拒绝武松的要求。
    武松得到许可,便乔装成一行者,第二日就下山寻亲。只可惜,此时离武松离开阳谷县已经过了数年时光。阳谷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在潘金莲、武大和小梅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武松此行的命运变得更加无法预料。

    10

    话说潘金莲、武大和小梅目送武松在茫茫的尘土中,越走越远,最后像一颗米粒一样在天际飘忽不定。潘金莲内心的波涛又开始起伏不定,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潘金莲赶忙把衣袖挡在眼前,算是挡住风沙了。没有人注意这个假装的动作。习惯离别的小梅还沉醉在小别胜新婚的喜悦中。武大看着武松走远,只顾催着潘金莲和小梅回家。潘金莲却无端为武松担心起来。仿佛武松将一去不复返。但潘金莲绝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又一次走到十字路口,等待自己的将是一生最艰难的选择,而一念之差的选择,竟让自己背上天下第一淫妇的恶名,也连累了所有潘姓子孙。直到公元二十一纪,潘姓人都以自己的姓氏为耻,不敢轻易承认。很多不肖子孙甚至忘恩负祖,改姓他姓。本文的作者杜撰,据说祖上也姓潘。由于不忍邻居们的白眼,从江北乔迁江南,改姓了杜,才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我在这里敢于暴露我家祖先隐瞒了上千年的秘密,不惧本家的口诛笔伐和家法侍侯,是因为我长期对潘金莲一案的研究中发现,潘金莲是被冤枉的。潘金莲的冤屈罄竹难书,与窦娥之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窦娥之冤早已昭雪,而潘金莲的冤屈还是鲜为人知。虽然已有魏明伦、何小竹、张宇等作家、学者为之鸣冤叫屈,但芸芸众生还是相信潘金莲杀夫通奸一事。我最近还不止一次看见这样的报道,某女毒害丈夫与人勾搭成奸,醒目的标题是“当代潘金莲”云云。看见这样的报道,作为潘姓子孙,我不能不痛心疾首。现在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写这部小书。我还是为了自己,为了我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家人。但我多年的研究让我足够的信心确认我写的都是事实。我也是为了恢复历史的真实。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学者我同样义无反顾。

    潘金莲和小梅的感情如今已没人提起。但当时在阳谷县却路人皆知。小梅搬来十四号居住之后,两人亲密无间,武大的位置很自然被小梅取代。武大把睡床安置在外面的房间。潘金莲和小梅在里间的嬉闹不仅在武大的耳朵里回荡,也被隔壁的王婆听得清清楚楚。不久就在紫石街传开了,成了公开的秘密。但关于潘金莲和小梅的嬉闹的说法颇多。武大的说法是她们亲如姐妹,两人都自小都孤苦零丁,从未有过家的温暖,相见甚是投机,相怜相爱实属正常。而外面的说法就千奇百怪了。有人说武大在家中是两个女人施虐的对象,武大成了她们玩弄的工具;有人说两人早把武大蹬了,自取其乐;有人不乏恶意地认为两人本来就不喜欢男人,早就干上了;有人则善意地认为两人只是在家中没有男人的情况下(那武大哪是男人呀?)取取乐罢了。

    当然,潘金莲和小梅对外面的传闻一无所知。姐妹两人像一对花瓶相互映衬,一只照出另一只的鲜艳。小梅虽然相貌平平,却正当青春年少,小潘金莲几岁,不过十六七岁。又刚新婚不久,武松辛勤的浇灌使小梅的身体显现蓬勃的气息。潘金莲的美貌在小梅的照耀下倒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潘金莲暗叹自己的青春还没开放就已悄然而逝。潘金莲抚摸着小梅的肌肤,说:
    “妹妹可真水灵啊。叔叔可真有福啊。”
    “有福的是哥哥。”小梅抢白道。
    潘金莲的脸色马上变了,脸上浮起一阵阴云,颓然地坐下。小梅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刺痛了潘金莲,连忙说,“姐姐,我们玩个游戏吧。”说着就去咯吱潘金莲,潘金莲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伸手咯吱小梅。两个人的笑声像风一样在房子里飘来飘去,也飘出了窗户,飘到王婆的耳边,也飘到了王婆的茶客的耳边。

    自从武松走后,王婆的茶馆又热闹起来。阳谷县的闲人又聚到茶馆。武大家中的两个年轻女人就像挠不到的痒痒让他们难受。听见武大家中两个女人的嬉笑声,茶客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茶客们听到了欲望和非分之想,听到了寂寞,听到了召唤。茶客们的脸凝固了。忽然又哄堂大笑,肯定有人说了句让他们开心的荤话。那也肯定是针对潘金莲或者小梅的。
    武松临走之前的嘱托使武大的家门关得严严实实。武大早出晚归,在阳谷县的街头吆喝。茶馆发生的这些事武大一无所知。武大听见茶馆传来的哄笑声也会发出笑声。由于有小梅作陪,武大更放心地在街头吆喝。有时甚至午饭也懒得回家吃,啃两个炊饼就对付过去。而西门庆在茶馆里的活动更不会引起武大的注意。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是阳谷县人们注目的焦点,武大却从不放在心上。武大绝没有想到,这个阳谷县的暴发户会和自己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潘金莲也一样。潘金莲看见这个男人在茶馆里被围在中央。看见这个男人不时把目光投到自己的窗前,有时还故意直盯着自己。潘金莲总是慌忙收起窗帘。但潘金莲并未把自己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武大得了重病,小梅去抓药,却把西门庆请进了家。

    11

    潘金莲不知道这个被阳谷县人称为大官人的西门庆还是个郎中。西门庆的药铺叫做回春堂,但也没有听说过哪个重病人被回春堂治愈过。回春堂有几个郎中,西门庆很少亲自出诊。但西门庆却由小梅领着踏进了武大的家门。潘金莲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并没有携带药箱。他两手空空,眼睛却先把潘金莲的家环顾了一周,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潘金莲的身上。
    “大郎在哪?”西门庆问。
    “在楼上,先生请。”潘金莲慌忙答理,稍稍地低低了腰。“小梅,给先生泡杯茶。”
    西门庆噔噔地上了楼。潘金莲领着西门庆来到武大的床前。武大躺在床上,只露出个头,不住地咳嗽。原本灰暗的脸色愈加灰暗,像一个煤球。
    “恩公,先生来了。”潘金莲把武大扶了起来。武大又是一阵咳嗽,在潘金莲的脸上喷了一口。
    武大的手被潘金莲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西门庆把手轻搭在武大的手腕上,眼睛却落在潘金莲的脸上。潘金莲不觉有些耳烧,拂了拂额前的头发。
    西门庆没有喝小梅端上来的茶就下了楼。西门庆取过小梅递上的毛笔,写下一个方子,递给了小梅。
    小梅出门取药。潘金莲又把茶递给西门庆。西门庆茗了茗,便又放下了。“大郎得的什么病?”潘金莲问。
    “大郎得的是痨病。哎。”西门庆叹了口气。
    “莫非……?”潘金莲心头一沉。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西门庆说。“不过,我给他开了最好的药,也不是没有希望。”
    潘金莲的肩膀开始猛地抖了一下,几乎瘫倒在地,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嫂子不必过于悲伤。”西门庆握住了潘金莲的肩膀。潘金莲一阵痉挛,挣开了西门庆的胳膊。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梅拎着一包药推门进来。
    “快给大郎煎药。”西门庆嘱托一番后才姗姗离去。

   
12

    几个月后武大还是与世长辞。当号啕的哭声从武大家中传来,在紫石街缭绕不散,紫石街的居民都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黯然神伤。他们默默地站在那儿,有的还把衣袖挡在眼前,以免同情的泪水把脸颊浸湿。几个月来潘金莲奔波于紫石街14号和回春堂之间,对武大无微不至的照顾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善良的人们惊讶于潘金莲的善良。潘金莲就像每一个善良的妇人一样,对病中的武大尽了所有为妻之道。自从武大病倒在床上,家中丧失了收入来源。不多的几个铜钱很快换成了武大的药。小梅把自己的积蓄贡献出来,也很快流到了西门庆的药铺中。潘金莲不得不向邻居借钱。好在那西门庆答应药钱可暂时欠着,不必付现钱。王婆算是街坊中富裕的一个了。每回潘金莲上门借钱,不等潘金莲开口,王婆便主动拿钱给潘金莲。潘金莲对王婆的感激埋在心底,也挂在嘴上。潘金莲对街坊们无私帮助的感激就像越来越多的债务一样日积月累。潘金莲的经济和感情的负债在一天天增长,武大的身体却在一天天颓败。武大日益消瘦,原本单薄的身体越来越像一根木材,就是一阵风也能把武大从床上吹到床下,就像一张纸。潘金莲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就像一张蜡纸一样。

    而武松的归期却遥遥无期。潘金莲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武松的归来。只要叔叔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一次次对小梅说。这时候小梅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光彩,就像云层中间透出太阳的光芒。武大也会发出难得的笑声。是的,是的,都会好起来,武大重复着潘金莲的话,痛苦暂时从武大的脸上消逝。武大甚至会讲起武松儿时的故事,武松的顽皮和乖巧,强健和正直。潘金莲的眼前浮现武松宽阔的肩膀和矫健的身姿。潘金莲仿佛看见童年的武松朝着自己走来,稚气未脱的脸蛋英姿飒爽。而小梅沉浸在武松归来时万人空巷夹道欢迎的想象中,就像武松打虎之后被抬进阳谷县城一样。小梅看见武松拨开密集的人群,径直朝自己走来,不顾众目睽睽把自己抱在怀中,而背后响起的掌声让自己羞涩地低下头去,武松却拥着她一路狂奔到家中。

    而武大却在想武松得知武大病重,一路飞奔回家,背起自己就往回春堂跑,甚至武大来不及向他解释西门庆经常亲自上门诊断。于是武松又背着自己到了清河县,到了开封府。在那里武松请了最好的医生,武大的病很快痊愈。但武松却要武大在那里游玩,说出来一次不容易,就多玩几天。但武大嫌花钱太多,要回家。可武松执意不肯,于是兄弟二人,啊,不,还有金莲和小梅,四人在开封府的街头,看着从未见过的新奇景致,发出一阵阵惊叹……

    但不久却传来武松私通梁山贼寇被打入死牢的消息。那天潘金莲照例到王婆家中想借点米。潘金莲看见王婆远远看着自己,把门关了。潘金莲以为王婆没有见到自己,就轻轻地敲了敲门,并且“干娘干娘”地叫了几声。但里面却寂静无声。潘金莲再敲门。门吱啦一声开了一道门缝,露出王婆的半边脸,“我没钱,以后也别来敲我家的门。”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潘金莲的脸僵在那里。
    潘金莲走了几户邻居,都是同样的结果。只有隔壁的胡伯,把米借给了潘金莲。但他告诉她,“你家武二犯了人命官司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潘金莲无法相信。
    “听说武二和梁山的强盗勾结,劫了生辰纲,被打入死牢了。你快走吧,快走吧。”潘金莲被推了出来。
    几乎无法站稳的潘金莲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家中,也不知是否该告诉武大和小梅。潘金莲装作无事继续烧菜、做饭、煎药。只在夜人静,武大和小梅相继入睡之后,潘金莲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泪水像泉水一样汩汩涌出。
    但潘金莲却看见武松归来了。武松是被押着回来的。潘金莲看见远处人头攒动,烟尘滚滚。潘金莲惊讶地看见五花大绑、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武松在两个公差的押解下,从紫石街的西头走来。潘金莲还是扑了上去,迎接她的竟是公差的一阵乱棍。武松上前挡住公差的棍子。但公差的棍子像雨点一样落在武松身上。强健的武松竟然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武大,像一根木头一样倒在紫石街上。潘金莲一声号啕大哭,扑在武松身上,却把自己吓醒,也把小梅和武大惊醒。
    “金莲,你怎么了?怎么了?”武大有气无力。
    “啊,啊,啊,我做了个噩梦。”潘金莲还没缓过劲来。
    但潘金莲却暗自庆幸,因为她相信梦是相反的。这噩梦说明武松很安全。潘金莲似乎看到了武松正走在归途中,并正向自己挥手致意。

    但武松被打入死牢的消息还是得到了证实。消息是西门庆带来的。
    西门庆是最近唯一踏进武大家门的人。武大的家转眼成了是非之地。但西门庆还是按期来给武大问诊。西门庆照例给武大把脉、开方之后,把潘金莲叫到一边,把外面的传闻悄悄地告诉了潘金莲。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潘金莲说,“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昨日我去见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已明确告诉我一切是实。你可要保重啊。最好暂时不要告诉武大,大郎的病可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我知道。我知道……”但潘金莲却像一块橡皮一样,瘫倒在西门庆身上。西门庆抱着潘金莲软绵绵的身躯,看着潘金莲消瘦的脸庞,一股酸水涌出。西门庆懂得潘金莲只是劳累过度,又受到打击,一时昏厥而已。
    但这把小梅吓坏了。小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得失魂落魄。幸亏有西门庆在场。阳谷县的名医西门庆不慌不忙地掐住潘金莲的仁中,略施小技就让潘金莲苏醒过来。
    但武松身陷囹圄的消息无法再瞒住小梅,也很快让武大知晓。这加速了武大的死亡,也直接导致了小梅的失踪。这期间西门庆虽多次贿赂知县大人,但终无法把武松从死牢救出。武松被押赴刑场,砍去头颅的消息也很快传到阳谷县。小梅最后一次出现在紫石街,是一个飘雪的夜晚。那天小梅未和潘金莲打招呼,就独自一人出了家门,消逝在纷飞的雨雪中,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她进了县衙,有人说在那天小梅献身于知县大人,却只得到武松已被砍头的消息。但她的确再也没回过家门,也没有人再见过她。王婆茶馆的茶客中流传中许多关于小梅失踪的传说。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小梅重回风尘,但不在阳谷县。还有一种说法是小梅由于经受不住打击投河自尽,有人说她在阳谷河边出现过,但谁也没有发现过尸体。

    西门庆已经不再是王婆茶馆的常客了。西门庆每天按时踏进武大的家门,呆留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有关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事情开始在阳谷县城悄悄流传。但我们肯定,在这些日子里,在武大病逝之前,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并没有非分之事。以潘金莲纯洁的本性和当时的环境,发生媾和之事并无可能。即使西门庆对潘金莲的欲望始终没有终止过,也有几次试图有亲近之举,但迫于潘金莲严厉的斥责,也不敢多有造次。况且,武大虽病入膏肓,毕竟是一个活人。潘金莲对武大的感情是建立在救命之恩的基础上 ,也不可能在武大活着的时候残忍地伤害病中挣扎的救命恩人。
所以,当武大的家中传来号啕的哭声,紫石街的居民无不驻足倾听,一捧同情的泪水。对那些关于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传闻,善良的阳谷人民,是仅作谈资笑料,并不当真的。即使他们中间有什么,人们也完全理解。毕竟西门庆为武大的病也倾尽了心血,不但不收出诊费,后来连药钱也不再收了,甚至连帐也不再记。虽然潘金莲在自己的帐本中把所欠的出诊费和药费记得清清楚楚。其实潘金莲自己也清楚,自己这辈子并无偿还的可能,除非自己走上小梅曾经的风尘路。这与潘金莲是绝无可能的。
    西门庆为了救武松出狱所花费的铜钱除了他自己和知县大人本人无人能知。潘金莲曾无数次向西门庆询问所花费的数目,西门庆也只是淡淡一笑,说,“多乎哉,不多也。”潘金莲只能把这些暗暗地记在心里,以求他日图报。
    可阳谷县居民对潘金莲的同情并不能使他们鼓起勇气帮助潘金莲料理武大的后事。武松私通梁山贼寇被砍头的消息使他们心有余悸。他们可以暗暗为武大祈祷,为潘金莲祝福,为西门庆捏一把汗,也不敢上门为潘金莲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有胆大包天,别人说被情所困的西门庆,才敢斗胆出入武大的家门,忙前忙后地为武大料理后事。
    而有关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的传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潘金莲和西门庆勾搭成奸,联手害死武大的说法也渐渐出笼了。尚处少年的郓哥无意的玩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由于郓哥和武大曾经一起搭伴沿街吆喝,并是武大家中常客,郓哥那些淘气的说笑被好事的人们当成了真。
    郓哥为了炫耀自己和武松的关系,无端地虚构了自己曾和武大一起捉奸的消息。郓哥编造的故事漏洞百出,但人们还是愿意当真。武大的死因也逐渐演化成由于捉奸导致武大被西门庆毒打,后又被用砒霜毒死。人们在不断编造的过程中,越来越偏离自己的判断,最后他们都相信了他们编造的事实。连那编出捉奸故事的郓哥也渐渐相信了自己的谎言。阳谷的居民热烈地讨论事情的前因后果,故事也越来越编得圆满,让人信服。就是这个原本荒唐的传闻欺骗了武松,欺骗了施耐庵,欺骗了兰陵笑笑声,也欺骗了后代子孙。(接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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