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赵婉伊住在五星级的长城饭店,这在大学毕业才一年多的萧唯看来,又多少有些不同凡响了。
“侬住五星酒店?”
电话里萧唯将信将疑地问。
“这有啥啦?”
赵婉伊不以为然。
“要是有六星的,我还不住五星的呢!”
萧唯觉得这才是赵婉伊的风格,无论什么,她都追求最好的。
上中学的时候,赵婉伊就是她们班级里最时髦、最出风头的一个。凡是流行和时尚的东西,她都接受得特别快。那时候她父母每月寄给她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都被她花个精光,还时不常地要靠萧唯和凌萱等几个要好同学拿出自己的零用钱接济她,才不至于在下半个月的时候饿着肚子。
“时尚是什么?时尚就是要人来享受和欣赏的,要是没有人去享受和消费,时尚还有什么市场和存在的必要呢?”
赵婉伊总是能给自己的行为举止找出各种合适抑或牵强的借口来。
“那也得量入为出啊!”
出身小市民家庭,自幼在勤俭持家的母亲的熏陶下刻苦惯了的凌萱,在极不情愿地拿出自己微薄的零用钱借给赵婉伊的时候,怯生生地反驳她。
赵婉伊不屑地撇撇嘴,把披在肩上的长发潇洒地一摔。
“跟侬这样没有见识的人讲不清楚!”
然后她揣了凌萱的零用钱,又在放学之后跑到淮海路上消费去了。
赵婉伊属于那种虽然学习不用功,但却聪明绝顶,总能在考试的时候超水平发挥的学生,所以尽管她父母很是为她能否考上大学担心不已,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们大喜过望,赵婉伊竟然以很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她喜欢的学校和称心的专业。
“呸,那小妖精,一定是做了弊!”
婶婶在奶奶兴高采烈地说起大孙女的成绩时,愤恨地断言,把老太太的兴致一下子扫得精光。
自从为房产闹上了法院之后,叔婶就不再和赵婉伊一家往来了,虽然同住在一幢石库门房子里,但赵婉伊要是想和奶奶亲热亲热还得趁了叔婶上班的时间把奶奶叫到自己的小屋里,或者让她那个永远把自己当做偶像崇拜的堂妹把奶奶搀到弄堂口,然后她们堂姐妹陪着奶奶去逛她最爱去的城隍庙或者四川路,而这一切是绝对不能让叔叔和婶婶知道的,不是赵婉伊惧怕他们,实在是不想给可怜的奶奶找麻烦,堂妹曾经马虎过一回,在父母面前说漏了嘴,让一向娇纵女儿的婶婶好一通指桑骂槐地泼骂,连什么“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把赵婉伊的奶奶吓得噤若寒蝉,如果不是领教过赵婉伊的厉害,婶婶说不定还会冲到她房间里骂人呢。
对于奶奶,赵婉伊一向还是很孝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第二天,她们高中的同学在徐家汇的一家餐厅聚会,吃过饭以后,赵婉伊还特地又要了一份“葱油芋奶”,说是奶奶最喜欢吃这道菜,要带回去给她尝尝,让萧唯她们狠狠地感动了一番。
“阿拉屋里的小公主怎么今天想起来干活啦?”
萧唯那天回到家里,看到父亲正在洗碗,立刻抢上去,挽起袖子,抢着干起来,让父母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赵婉伊在读高中的时候,业余时间就经常去做模特,她的身材颀长,而且是属于那种很骨感的美人,似乎天生就是个做时装模特的坯子。
“我要是考不上中纺的时装设计专业,其它专业和学校我是不会去的,我去做专业模特,搞时装设计和做时装模特是我最喜欢的职业。”
赵婉伊不仅这样对她的朋友们说,而且还在高考之前很郑重地和父母谈了,尽管父母是一肚子的不情愿,但又拿这个性格有些叛逆的宝贝女儿没有任何办法。
“做模特吃的是‘青春饭’,年纪大了哪能办?”
赵婉伊的母亲不无忧虑地提醒着女儿。
“我可以自学时装设计呀,侬想呀,每天都泡在时装圈里,看也看会了。”
赵婉伊满怀信心地回应着母亲的担忧。
如愿地进了中纺,赵婉伊可是如鱼得水了,学校的业余时装表演队她是想当然的台柱子,一时间上海滩上的时装界里一个崭露头角的新人引起了许多专业人士的注意,最终在赵婉伊大学毕业时候,她没有去搞时装设计,却和模特经纪公司签了约,成了一名专业的时装模特。
“侬当真就这么把专业荒废啦?”
萧唯离开上海的前夜,和赵婉伊、凌萱在新天地的星吧聚会的时候,很替赵婉伊惋惜。
赵婉伊喝了一口啤酒,脸红红的。
“侬老是那么单纯!”
虽说赵婉伊比萧唯还小半岁,可说起话来却一向显得老练很多。
“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哪一件是‘非此即彼,非彼即此’的,为什么我做了模特就一定要荒废了时装设计呢?我怎么就不能一边在T型台上风光无限,一边又在设计室里大展身手呢?”
萧唯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剩下和凌萱连连点头称是的份了。
从星吧出来的时候,天上飘着细密的春雨,三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在淮海路上湿漉漉的灯影和法国梧桐的树荫下信步地荡着,汪着雨的马路上洒下三个长长的身影,赵婉伊的影子也比萧唯和凌萱的长。
“侬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了?”
赵婉伊侧过头来,拢一下被霏霏的雨润湿了的长发,问有些忧郁的萧唯。
萧唯在夏夜的雨中打了个冷战,在心底默默地和生养了她的这座城市以及身边的两个朋友告别。
“如果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萧唯想到悲痛欲绝的父母和深爱着自己的江河,声音在雨夜中颤颤的,宛如梦呓一般。
“找到一个深爱侬的人就足够了!”
赵婉伊看看伤感的萧唯和陪伴着她一道微微有些唏嘘的凌萱,洒脱地拍了拍两个朋友的肩,那一刻她看上去象个智者。
“有时候觉得有些对不起阿拉爸妈。”
萧唯在临别之际记起了父母所有的关爱。
赵婉伊的语调忽然也象是被雨浸湿了一样,有些沉沉的。
“是啊,如果有折中的选择,谁愿意和自己的亲人水火不容呢?”
凌萱陪着萧唯落下泪来,忽然间她们三个都感到了这个夏夜非同寻常的阴冷。
赵婉伊比起她们分手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除去那一向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显得更加老辣以外,还是那么的时尚,那么的出众,那么的非同凡响。
“侬可真的象个典型的白领了!”
在热烈地拥抱过老友之后,赵婉伊把萧唯推得离自己稍远一些,扳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
“真奇怪,全中国的OFFICE小姐怎么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一样,就没有一点个性?”
赵婉伊摇着头,感叹着,倘若换了个不了解她性格的人,听了这话多半会感到有些唐突的,好在萧唯见怪不怪了。
“要是白领女性都象侬这么有个性,这么时尚,那写字楼就全都改成T型台了。”
萧唯在做了半年的销售工作之后,嘴皮子可比以前厉害多了。
赵婉伊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歪着头审视着萧唯的神情。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嫁了北京人就是不一样,这嘴巴也变得蛮老的了吗!”
“再老也赶不上侬啊,老得都蒸不熟,煮不烂啦!”
萧唯笑着回敬着。
赵婉伊故意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表示感慨起来。
“唉,可惜呀,我们上海滩上硕果仅存的淑女就这么让北京男人给教坏了!”
萧唯轻轻地打了她一巴掌。
“哼,要是留在上海,不用男人教,只要和侬在一起,保证比现在坏十倍,一百倍!”
赵婉伊双手一摊,显出一派无辜和委屈的样子。
“太夸张了吧?就算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类的,总还不至于成了教唆犯之类的吧,侬要是再这么编排我,传扬出去,将来我要是嫁不掉,可别怪我跑到侬屋里跟侬抢老公啊!”
两个人就这么风一阵,雨一阵地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赵婉伊做了专业模特之后,以常人预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地窜红了上海,乃至全国的时装表演界。
“这小骚货,不知道卖给了哪个大老板,不然怎么会这么红?!”
婶婶每逢在电视里看见赵婉伊冷峻着一张苍白的脸,袅娜地在舞台上飘来荡去的时候,就红着眼睛,愤恨不已。
奶奶私下里为孙女的风光欣慰着,虽然她还是有些固执地觉得一个女孩子,穿着那些几乎透明的衣服,把个隐约的胸和光光的腿展示在那么许多人面前,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但赵婉伊的堂妹悄悄地告诉过她,这是艺术,是时尚,是顶顶美好的东西,堂姐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很多很多女孩子做梦都想得到的。奶奶知道二孙女也一定是做着这样的梦,可惜她的身材虽然一如堂姐的高大,却凭空多了一身的肌肉,模特是做不成了,只能到篮球队去打篮球了。
“阿拉囡囡不羡慕这个,这有啥啦,卖大腿呀!阿拉囡囡将来要进国家队,拿奥运会的金牌,那才叫风光哪!”
婶婶每次看到女儿眼睛亮亮地盯在屏幕上的堂姐身上的时候,都会气咻咻地扑上去把电视机关掉,然后抚摸着女儿的头,给她,也是给自己打气。
“我已经不住在老房子里了。”
赵婉伊给萧唯写了个新家的地址。
萧唯接过来看看,一条没有听说过的路,一处陌生的物业名称。
“上半年阿拉老房子那一片动迁,我分到了一个新的一室一厅的工房,在莘庄。”
赵婉伊解释着。
“这下离市区可远了。”
萧唯想到酷爱逛商场和荡马路的赵婉伊一下子搬到郊区去居住,肯定不大适应。
“还好啦,有地铁,到徐家汇、淮海路都蛮方便的。”
赵婉伊摆摆手。
“再说,我现在也难得回家。”
“怎么,有男朋友啦?”
萧唯饶有兴趣地追问,记得她离开上海的时候,赵婉伊刚刚和她的第五任男友分了手,不过象她这样永远在感情上不甘寂寞的女孩子,肯定是闲不住的。
“男朋友倒是有几个,可还没有一个发展到可以同居的地步。”
赵婉伊说。
“我现在全国各地到处跑,每个月在上海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就是这十天也还得忙着排练,走台,每天累得腰都弯不过来,也就懒得再折腾回家去住了,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图个方便和省时省力。”
看着赵婉伊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和修长的脖子、尖尖的脸,萧唯怜惜地摇摇头。
“侬做啥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呢?当初要是继续搞侬的时装设计,还能轻松一点。”
赵婉伊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舒展着胳膊腿。
“人哪,就是这么贱骨头。有时候我也想过,每天这么累得个半死,追名逐利的值不值得?可一到了T型台上,灯光一亮,音乐一响,我就象扎了吗啡似的那么来精神,好像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激情,大概我天生就是个做模特的命吧!”
萧唯发现但凡搞艺术人可能都或多或少地有点癫狂或是歇斯底里,江河也是这样,搞起创作来废寝忘食的,有时候她简直觉得在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的创作激情和艺术,什么爱人,家庭,全都永远无法占据他内心中那块隐秘的圣地。眼前的赵婉伊大约也是这样的,当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面对着观众,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她已经把她的身体和精神全都融汇在飘逸的时装,激动的音乐和观众狂热的欢呼声中了。
萧唯和赵婉伊在餐厅吃过晚饭后,赵婉伊问萧唯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
“今天江河正好不在家,我可以回去得晚一点。”
萧唯寻思了一下,说。
“啧啧!”
赵婉伊摇摇头。
“真不愧是为人妻的人了,什么事都先想到老公。”
萧唯笑了。
“算了吧,侬,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呀!说,侬打算晚上到哪儿玩去?”
赵婉伊揽着萧唯的肩膀,亲昵地把脸贴上了她的颊。
“我是妒忌呀!”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侬又不是HOMOSEXUAL!”
萧唯笑着把赵婉伊推开来。
“小心阿拉江河跟侬急!”
赵婉伊撇撇嘴。
“伊,敢?!当初要是没有我老人家,伊能把阿拉这么漂亮的上海姑娘弄到手?”
萧唯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份长久以来藏着的感激。
萧唯和江河的恋爱一开始就遭到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即使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凌萱,一想到萧唯要嫁给一个北京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远走他乡,再不能象过去一样和她们这些朋友朝夕相处了,也谨慎地表示过自己的伤感,只有赵婉伊从始至终坚决地支持着萧唯,尽管赵婉伊也从来都坚定地认为,北京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上海的,但她还是更看重男女之间激情似火的爱情的。
“别管别人哪能讲法,只要侬自己感觉好,就大胆地去爱吧!”
赵婉伊鼓励着她的朋友。
并不是赵婉伊对江河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她只是根据自己的个性和对自身命运的把握的经验对江河投了赞成的一票。
“侬今后可得好好地爱阿拉萧唯,否则我可饶不了侬!”
赵婉伊第一次见到江河的时候,劈头盖脑地就表起功来。
“你们那个赵婉伊怎么疯疯癫癫的?”
事后,江河单独和萧唯在一起的事后,忍不住问。
初次和赵婉伊接触的人大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冲,不象是一般江南女孩子的纤巧,倒有几分北方女孩子的豪爽。当然赵婉伊毕竟是黄浦江畔长大的,怎么也摆脱不了上海女孩子的气质,有时候“作”起来让人头疼。
“你还说有好多男孩子追她?”
江河觉得要是换了自己是赵婉伊的男朋友,估计一天也忍受不了她的“作”。
但偏偏就有很多男人喜欢赵婉伊的“作”。
赵婉伊的身边永远围聚着各色各样的男人。
萧唯和赵婉伊还没商量好今天晚上到那里去“疯”呢,赵婉伊的手机就响了,这是萧唯下午见到赵婉伊后,见她接到的至少是第二十个电话。
来电话的肯定是赵婉伊的熟人,她和对方谈话的口气很随便,甚至有些放肆。
“说吧,你打算晚上请我们到哪里去玩?”
赵婉伊单刀直入地问。
“我们是谁呀?当然就是我,还有我的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大约对方对她话中的“我们”表示了疑问,赵婉伊解释着。
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赵婉伊忽然笑着“呸”了一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告诉你,我这个朋友可是有夫之妇,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萧唯听出来对方在议论自己,脸上有些发热。她拽了拽赵婉伊的衣袖,轻声地打断了她。
“侬有事情,阿拉要不改日再聊吧?”
赵婉伊冲她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
“好,说定了,我们在‘天上人间’等你。”
赵婉伊说完挂断了电话。
“侬也真是的,说好了陪我疯一个晚上的,怎么又急着回去?不是真的江河把侬管得这么严吧?”
赵婉伊假装不快地责问着萧唯。
“不是。”
萧唯有些不好意思。
“侬还不了解我?我是最怕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了。”
赵婉伊点点头。
“这我知道,可侬现在做销售,还这样冲不出去?”
赵婉伊说到了点子上,萧唯现在确实和一年多以前大不一样了,连江河都说,现在萧唯社交能力比起学生时代的她,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萧唯一直觉得,工作和生活是有区别的,她可以为了一单生意和客户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请客吃饭,交际应酬,不过是为了最终达到完成销售利润这一单纯的目的,而在生活中,尤其是业务需要之外的社交活动中,萧唯还是相当保守的一个人。今天和赵婉伊聊了小半天,她越来越觉得赵婉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虽然风风火火,咄咄逼人,却还算得上纯真无邪的闺中密友了,她的身上多了些风尘的气息,脸上平添了几分世故的沧桑,让她觉得她们之间再不能象学生时代那样无话不谈,不分彼此了,因而在听了赵婉伊和她的朋友的一番对话之后,她觉得心里有些堵堵的,不太自在。
“侬和侬的朋友聚会,我在旁边,怕不太方便。”
萧唯坚持着。
赵婉伊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什么朋友能有阿拉之间的交情深呢?”
萧唯最终没能拗过赵婉伊,被她拖着来到了长城饭店的“天上人间”歌舞厅。
萧唯早就听公司的那些爱玩的同事说起过“天上人间”,据说这里是北京最具档次和规模的娱乐场所,但当她和赵婉伊走进“天上人间”的时候,还是惊异于这里的奢华和恢宏了。
大约是赵婉伊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她们刚刚坐下,饮料还没来得及点,就有男士陆续走过来很热情地邀请赵婉伊共舞,而萧唯也顺带着被邀请了几次。
赵婉伊显然是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很得体地替自己和萧唯谢绝了一系列的邀请。
“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高。”
饮料上来的时候,赵婉伊对着一个才被她拒绝了的男人的背影撇撇嘴。
萧唯被她的话逗乐了,那个男人确实是矮了点,如果他和赵婉伊共舞,估计一定是赵婉伊跳男步才行。
“侬的嘴还是那么不饶人。”
萧唯喝了一口“红粉佳人”,白了赵婉伊一眼。
“本来吗,有些男人总觉得自己有钱就了不起了,好像这世界上的女人全都是拿钱可以买得到的!”
赵婉伊忽然有些激愤。
萧唯看了她一眼,觉得面前这个老同学的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了。
这时候,赵婉伊的朋友来了,萧唯随着赵婉伊和她朋友们走进了包厢。
进了包厢,赵婉伊忙着把萧唯介绍给她的朋友。
萧唯没有想到,赵婉伊的朋友竟然全都是地道的北京人,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人姓何,是什么演出公司的总经理,另一个长得很帅,却显得有些浮躁的年轻人竟然是一家著名的时装公司的董事长,姓汪。
“怎么就你们两个过来了?”
赵婉伊问那个中年人,显然萧唯的这个朋友交际甚广,就是在北京也比做了北京媳妇的萧唯人头熟悉。
“唉,听说赵小姐大驾光临,他们几个都哭着喊着地要来瞻仰风采,只是我和老何一合计,想着你这边今天只有你和萧小姐两个人,大家都来了,狼多肉少,再打起来就不好玩儿了!”
年轻的汪董事长调侃着。
萧唯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脸上带出愠怒来。
赵婉伊伸手打了汪董事长一巴掌。
“你哪能总是没有正经的啦?我们萧唯可不是圈里的人,听不得你这么胡说八道的!”
汪董事长连忙欠身向萧唯致意。
“不好意思,我们和赵小姐是老熟人,开起玩笑就没轻没重的,萧小姐别往心里去。”
“是啊,萧小姐,我们这时装圈跟演艺界差不多,朋友们聚在一起,荤的素的全来,其实我们可都是好人。……”
何总经理在一旁帮着腔,把赵婉伊逗得哈哈大笑。
“行了,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啦,会越描越黑的!”
赵婉伊打断了她的两个朋友的话。
“咱们还是唱歌吧!”
萧唯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副好嗓子,一首《心太软》唱罢,立刻招来了赵婉伊和她朋友们的热烈的喝彩,萧唯看得出那倒不全是交际场上的客套。
“萧小姐的嗓子够得上专业水平了!”
何总经理显然不愧是经营演出公司的,很有几分星探的眼光。
“那当然了,阿拉萧唯妈妈可是上海著名的沪剧表演艺术家!”
赵婉伊替萧唯吹嘘着,天知道什么时候萧唯的母亲又多了个响亮的头衔。然后赵婉伊搬出了萧唯母亲的大名,两个不明就里的北京人客套地说了些“久闻大名”之类的话,让萧唯直想笑,就算在上海,现在和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提起母亲的名字也没几个知道她是何方神圣的,何况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沪剧”是什么东西的北京呢。
“可惜了,可惜了!”
何总经理连声惋惜着。
“可惜什么?”
赵婉伊追问着。
“萧小姐这么好的嗓子,没有在歌唱方面发展,还不可惜?”
何总经理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萧唯矜持地对他笑笑。
“您太过奖了!”
“哟?”
何总经理很讶异地望着萧唯。
“想不到萧小姐的北京话还很地道!”
“怎么?”
赵婉伊和萧唯几乎同时问。
“一般上海人,还有南方大部分地区的人,很少会用‘您’这个字来称呼别人,多半是用‘你’的,萧小姐张口就说了‘您’,显然不同于一般的上海人。”
何总经理解释说。
赵婉伊冲他伸了大拇指。
“何总真是老江湖,够厉害!你说的没错,萧唯可是你们北京媳妇!”
接着赵婉伊简单地把萧唯嫁到北京的经过介绍了一番,听得何总经理和汪董事长连连点头感叹。
“萧小姐有魄力,也有眼光,我们北京小伙子就是不错嘛!”
汪董事长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赵婉伊,萧唯看得出他那目光非比寻常。不由得也看了赵婉伊一眼,却见后者很娇柔地抛给了汪董事长一个媚眼,弄得萧唯不好意思地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侬老讨厌的,干吗拉着我在这里做‘电灯泡’啊!”
趁着和赵婉伊一道上洗手间的时候,萧唯抱怨着。
“啥人哪?”
赵婉伊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那个汪董事长啊!”
萧唯抿着嘴笑着,盯着赵婉伊的眼睛。
赵婉伊摇摇头,眼里满是不屑。
“侬哪能这么老土啦?‘逢场作戏’侬晓得吧!”
萧唯不晓得,不晓得的不光是“逢场作戏”,还有如今的赵婉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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