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立即紧张了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说,你不能有坏心眼,晚上如果你要是不老实,那我以后不理你了。
阿伯却紧张地走到了门口。
敲门声响起来了。
阿伯说,谁?
外边的人说,快开门。
阿伯仍固执地问,谁?
派出所的,快开门!
阿伯说,你们有什么事?
查暂住证。
我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站到了地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
阿伯看看我,我也看看阿伯。阿伯表情沉重,只听外边的人说,怎么这么磨蹭?
敲门的声音加重了。
我本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暗自说幸亏还没有脱衣服。阿伯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警察,冷峻地看着阿伯,又看看我。阿伯没有马上让警察进来,只是说,有事吗?
警察回头看了看站在院里的几个人,特别是那个老太太,说,你们都回去睡觉吧。
阿伯说,那您进来说话,好吗?
这时,又走过来一个警察。
为首的那个说,请你们两个拿出暂住证来。
阿伯说,哟,在这儿。说着,阿伯从身上掏出了暂住证来。
警察一看,说,怎么过期了,为什么不补办?
阿伯说,那天倒是去了,可是人太多,办证的人态度也不好,所以,我又回来了。
警察把证还给了阿伯,问我,你的呢?
我说,没有。
警察说,没有?那你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有身份证。
拿你的身份证来。
没带。
为什么不带?
那你带了吗?
警察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这就是。
我说是身份证,你也没有带在身上呀。
警察被我明显地惹怒了,说,来,你跟我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看看阿伯,阿伯那会儿也看着我。
警察说,快走呀。
阿伯上前对警察说,她是我朋友,你们想让她去干什么?
警察,我没有跟你说话,我是跟她在说。
我想了想,我又没有犯法,怕谁呢,于是走了出去。
阿伯担心地看着我说,你别急,他们也就是问问情况。
那个新来的警察把门关上,然后问阿伯,说,你跟她什么关系?
阿伯说,应该算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那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在你这儿?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我陪着她去了医院,然后,她就来我这儿了。
什么病?
阿伯犹豫着说,胃,胃病。
什么叫胃,胃病?你陪着她去了医院,还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
阿伯肯定地说,就是胃病。
她叫什么?
麦子。
多大了?
二十三。
是干什么的?
记者。
记者?那她上你这儿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们在一起做什么?
我们一起听歌,说些话。
有没有性关系?
我一定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吗?
是的。
绝对没有。
这么晚了,在一个屋子里,而且刚才她还躺在你的床上,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性关系。
你是干什么的?
自由撰稿人。
自由?那你这么晚了还带一个普通的女朋友来这儿干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她病了,在我这儿休息。我们没有做过爱,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法国大使馆,由主管文化的官员之一——皮里松先生介绍认识的。
法国大使馆?皮里松?你们是因为什么认识的?
是一个导演要改编我写的小说,叫《长安街》,那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我……
我没有问你的小说,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大使馆里,她在采访,皮里松说这是麦子,这是阿伯,我们就认识了。警察先生,我真是跟她没有任何更多的关系,她身体不好,我照顾她。
你为什么要照顾她?
因为我喜欢她。
喜欢?仅仅是喜欢,她就会这么晚了留在你这儿?你们会做什么?
我真不知道我们晚上会做什么,如果你们不来的话。
警察冷笑,说,看来,你是个写小说的,挺会胡搅蛮缠。
警察先生,我真的不仅仅是胡搅和,您知道吗?歌颂你们北京片警的那部专题片《警魂情深》就是我写的,我为了那部专题片,跑了好些个派出所,采访了好多个警察,写了很长时间。
警察的脸一下变得亲切了,说,那片子是你写的,你叫什么?
阿伯。
没有注意。警察想了想,又说,不过,那片子拍得挺感人的。
阿伯说,写的时候,我都哭了。
你这么爱哭?
不怕您笑话,文人像女人。
警察笑了,说,我也哭了,你总不能说警察像女人吧?
其实,你们的生活里,有许多感人的东西。
好了,你早点睡吧,下回你早点说出你的好作品,什么《长安街》呀,你就说《警魂情深》不就结了?你睡吧,我先走了,另外,暂住证也得去补了。
我是文学硕士,我也是公民,老是让我办这个,我觉得心里特别受侮辱。
好了,你可能真正的侮辱还没受过呢,把这就叫侮辱。
恰在这时,门外有了响动。阿伯听到外边那个警察说,把她带回派出所。
麦子说,走就走。
那个警察马上出去了。
阿伯也跟了出来,说,麦子,怎么了?
阿伯冲了上去,他拉住了那个警察,说,你们是不是出错了?她真的是记者。还是一个好记者。
警察说,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阿伯冲到麦子的面前,说,麦子,你跟他们好好说,我求你了,你别老是这个态度,好吗?你跟他们好好说,别那么大的脾气。
麦子看着阿伯说,我又不是上刑场,你这么悲壮干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呀,怎么说你好呢。麦子,你别这样了,好吗?
麦子竟然跟着警察走了,她也不回头看阿伯。
阿伯跟着出了院门,他看着麦子跟着警察走了。
麦子朝前走着,胡同很窄,她在渐渐地变小。月光下,麦子跟警察都像是皮影戏里的人,晃动着,闪烁着,渐渐地彻底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阿伯回到小院。
老太太站在那儿,她望着阿伯笑着,问他,吃了吗?
阿伯没有说话。
老太太还是问,我家有炸酱面,吃吗?
阿伯低着头,说,谢谢。
然后,阿伯很快地冲进了自己的屋内,关上了门。阿伯关了灯,他在黑暗里摸索着,抽出了烟,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月光进来了,照着阿伯的脸,他说不清,为什么眼泪竟缓缓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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