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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短篇小说)

■ 黄孝阳

《青年文学》 2006年第10期
本文共分4页:[1] [2] [3] [4]

春江(短篇小说)
黄孝阳

夏天来临之前,密密匝匝的花朵浮出枝条,争先恐后向天空讲述大地的秘密。鲜亮的颜色清洗人们的眼睛,洗得晶亮。眼里就生出许多花朵。星星点点的迎春、神秘高贵的紫荆、洒脱不羁的鸢尾、流光溢彩的风信子、清亮如水的马蹄莲、高脚酒杯一样的白玉兰、一株株艳若妲己的桃以及更多叫不出名字的花。
你在河边的石头上坐,眼望万千景物。水在你脚下亲吻石头,像淘气的孩子,舌尖清亮。黑色的虫子爬出蛰伏的洞穴深处,在你看不见的微小处来往。这里没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那是一种可以吃的花。撕掉蕊,把花瓣塞入嘴里,用舌头一舔,满嘴生津,然后五脏六腑没有了,整个肚子都是花香,呵出来的气息要醉死人。

那年春天,惊蛰时分,天空在石壁中间只剩下一根青线。
你无意中扯下一根树枝,岩壁缝里弹起一条蛇,一条艳丽的金环蛇,它可真狠啊,在你左手食指上猛咬一口,你甩不脱,右手去拽,它掉过头,又在你右手食指上咬了一口。你暴怒起来,握指成拳,一拳砸向石壁。你这一拳击出的力量怕是有上百公斤。拳头砸出血。它那颗美丽的头也被你这一拳击烂。这都是几秒钟的事。你叫起来,坐倒在地,意识到自己被蛇咬了。她回过头,迅速朝你跑来。
她是你请的导游。她叫春江。你叫她春姑娘。
你是在这座深山里的小学认识她的。你出现在她面前时,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当时,她正领着七八个孩子在山坳上破落的学校门口对着太阳唱歌,唱的是《任逍遥》。她穿了件素色的褂子,样子瘦小,头发干黄,马尾巴上扎橡皮筋,一双眼睛乌黑晶亮。在这乡野深处能听见这样的歌声真难得,你在心里轻轻地哼过几声,等歌声停下,问她,这是哪?她说,这是上元村。你是去仲家岭看瀑布吗?你问她怎么知道?她嗤嗤笑了。你嗅到她身上一股好闻的栀子花的气息。孩子们在你身边跳来蹦去,脏兮兮的脸蛋上充满好奇,还用手去拉你的背囊。她揽住一个孩子的头说,因为仲家岭的瀑布特别漂亮。不过,现在似乎并不是看瀑布的季节啊。还有,你迷路了。她的样子快活得紧,似乎为你的愚蠢感到高兴。她的牙齿像香甜白净的糯米,这与她腊黑的脸色有很大的差异。
上元村在南,仲家岭在北。你咋走到这里来?南辕北辙哩。
你苦笑一声,摊开双手,觉得没法向一个乡村女教师解释自己的心。你说,我也不懂。谢谢你啊。你抖抖肩膀,往北走去。走了几步,下意识回过头,看见山坡上站成一排的孩子。他们的衣服很脏,眼睛很亮。个子高矮不一。她在孩子们中间。山风轻撩她衣裳的下摆。你想了想,又走回去,从背囊里掏出饼干、圆珠笔、日记本,还有钱。你说,给你们。你朝她敬了一个礼。她让你想起你小时候的女老师,一位姓王的女老师。你继续向北走。她追上来,说,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你惊讶了,说,我捐赠给你的。希望工程。
她固执地说,我不要。
你想,可能是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不妥。你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是真心真意的。我并无意施舍。很多年前,我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她继续摇头,不要。你生气了说,不要也得要。你甩开大步。她又追上前,语气有点犹豫,那谢谢你。要不,我带你去仲家岭。抄近路,要近许多。再说,天色也不早了。这一路上又没有人家,万一你又走错路。她的眼睛亮起来,拍起手掌,要不,我做你导游吧。这里除了瀑布还有许多好看的景色。
你小声说,你不怕我拐走你?
我拐你还差不多。她跑回去对孩子们交待了几声,再飞快地跑回来。寂寞的乡村生活让她也非常渴望交谈。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得鸟从蓬草树林里一只只飞起。你为她的知识感到诧异。她不像是只受过一点教育的人。你小心地问。原来她是一个志愿者,在城市长大,大学刚毕业。在上元村已呆了快一年。这拉近了你们的距离。你问她是否后悔。她说,为什么要后悔呢?如果我不来,我就不知道地球上还有人是在这样地生活。她是一个干净的人,与你不一样。你巧妙地恭维她。这对你而言,就与吃葡萄吐葡萄皮一样容易。
显然,她非常高兴。她真是一个孩子。
不过,当她为你救治蛇伤时,她就不是孩子了。你并不讨厌死。死是多么美妙的啊。这世上每天都要死人。死了这么多人,有谁愿意再回尘世?天上是一个银子做的世界,那里没有四季,鲜花铺满河的两岸,水里都是拳头大的钻石。只有死了的人才可以回到天上坐在河边数星星。你坐在地上,看着她忙忙碌碌,胡思乱想,心里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一幕在哪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春江的姑娘。她翻开你的背兜,问你有没有小刀。你说有。她问你有没有打火机。你说有。她叫你忍着疼。你说,我不怕疼。你没想到当她把烧热的刀尖扎入伤口时,你差点哭起来。真疼。可能比女人生孩子还疼。你满头都有了虚汗。粘粘的汗。不过,你还是忍住了。
她说,幸好你有打火机与小刀。要不,就没命了。她说,再毒的蛇也不要怕。只要敢及时对自己下手。蛇毒是一种蛋白,碳化后就没事了。她搀起你,目光里有了询问。她说,去仲家岭还有二十里,回上元村只有五里,我们还是先回去,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去净。你刚才干吗要用劲呢?
她的力气真大,坚持要替你背起行囊,在崎岖山路上,像一只骆驼。其实,她的样子更像蜗牛。不过,蜗牛没有骆驼走得快。你在心里叫了一声春骆驼。哈哈。你忍不住笑。她问你笑什么?你说,笑啊,运动肌肉呢。一次微笑会牵动全身十七条肌肉,一次捧腹哈哈大笑,其健身作用胜过十五分钟的体操。她啧啧嘴,你懂得真多。你说,掉书袋可不是本事。
学校由尼姑庵改建。也谈不上是改建。因为尼姑仍然健在。一个很老的脸皮灰蒙蒙上面沟壑纵横的尼姑。尼姑住右厢房。你进屋时,老尼姑刚做完晚课,垂首朝你念了一声南无阿弥佗佛。正屋里摆着十来张桌椅,朝向东面墙壁上的黑板。北边中间供案上是一尊观世音菩萨。老尼姑左胁下夹着一张蒲团。你还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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