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波对闻萍说:让我吻你一下吧,作为我爱你的补语。他说这话时故意将肩耸了一下,唯恐闻萍不知道他是一位有现代主义倾向的校园诗人。 闻萍向四周看了看。远处有人正向他们走来,她心里有点慌,进大学一年来,别说让男生吻她,她甚至和男生们说话时都会脸红的,杨波比她高一年级,又是校园里的知名人物,杨波刚才就对她说,在这所有二万人的校园里除了校长人人皆知外,接下来就轮到他了。杨波说的是实话,闻萍记得去年进校门的第一天,就听到学校广播台正在播放杨波的爱情诗,一个星期后她又在校报上看到他的诗作,一个月后,她在大学生学刊上又看到了他的诗作和创作谈。杨波这个名字很好记,何况闻萍在读中学时就幻象过想当个女作家。
杨波看闻萍没有作声,他的左手突然准确无误地搭在她的右肩上。闻萍吓了一跳,尽管她有时也去跳舞,可现在不同,而且有一外系的男生正向他们走来。也许杨波也看见了有人走来,他的动作没有深入,但也没有将手放开的意思。闻萍觉得心已跳得很快了,她想躲开杨波的手,而杨波却用手有力地按着她的肩头,这时她真想哭。 杨波和那个外系的男生打了个招呼,之后是那个外系的男生的脚步声由近而远。这一切是闻萍低着头感觉到的,闻萍想,这多难为情,让别人看见杨波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好象她是他的男朋友似的。闻萍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别这样好不好,爱情是明朗的,别搞得那么阴雨潮湿。杨波的手终于缩回去了,他用右手抱着左手臂一脸严肃的对她说。 闻萍委屈极了,她想,你不就是会写几首诗吗?有什么好神气的,而且有一脸的青春痘丑死了。但闻萍想归想,但她始终没把这话说出口。 杨波把手帕递给了她,闻萍没带手帕,也只好用杨波那块全是烟草味的手帕擦脸上的泪水,这时她想马上离开杨波,但杨波指了指路边的草地上的石凳说:坐一会吧,你是学中文的,中文系的先生、女士不浪漫谁浪漫。闻萍没有说话,她只想尽快离开杨波,但红红的眼睛还没有消肿,所以她只能坐在那只凉凉的小石凳上。
现在正是夏天,第二个学期即将结束了,闻萍坐在杨波的身边拼命想放假之后的事情,譬如去小镇上看看山里的集市,去海边游泳等等,她就这样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杨波,尽管杨波的右手在她面前好象很有力度地挥动着各种各样的手势,但闻萍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太阳已偏西了,树上也有了归鸟的声音,闻萍觉得脸上的泪水早己干了,她在杨波谈兴正浓的时候突然离开了那只小石凳,她不想说话,也没有回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迅速跳过了那片草地,来到了林间的小路上。路上的学生很多,她只是低着头向自己的宿舍区走去,后来她走了很长时间还是听见了杨波那有点沙哑的嗓音,闻萍,你会来到我的身边的。
二
杨波没有说错,闻萍是回到了杨波的身边了。这次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泪水只属于永远的大一了。整个暑假闻萍没去看山里的集市,也没有去海边游泳,她只是每夜梦见了杨波脸上的青春痘,而且那些青春痘简直像夏夜的星星一次比一次醒目。刚才闻萍去食堂打饭时还在想,开学己第二天了,怎么还没有碰到过杨波呢?
当闻萍走进自己的寝室时,就听见了杨波那更加沙哑的声音。对闻萍来说,这个声音她已在暑假里不知复习了多少回了。 杨波似乎没看见闻萍回到寝室,他只是用他的手势不断的补充着他的暑假故事。杨波的暑假生活丰富多彩,他是乘了两天的火车,换了两次车才到达陕北延安的。他在陕北的一个小村庄里和一个光棍汉一起睡了一个月的窑洞,他也用圆珠笔写下了两本采访笔记和一大堆情诗,在延安他也认识了一个和山丹丹花一样的姑娘,那个姑娘用一把剪刀剪了许多鸡、鸭、牛、羊之后又剪了两只生动的鸳鸯。杨波在说起这样的情节时不时穿插唱上一句信天游的调子。当一寝室的女生要看他的情诗和剪纸时,杨波却说在回来的路上用这些情诗和剪纸换了四只大馒头充饥了。
杨波在结束了他的故事之后,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闻萍。闻萍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怕杨波的左手再一次搭在她的肩上。而杨波没有抬起他的手,他只是摸出烟叼在嘴上对闻萍说:闻萍,你瘦了,其实你不该想我想得这样瘦,有我一人想你足够了。 杨波的话使整个寝室里的女生一起尖叫着轰笑起来。 谁想你了?你真是臭美。闻萍红着脸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杨波也在笑。烟雾在他的笑声中弥漫开来,他指指放在桌上的《汉语大辞典》说:闻萍,原来你不想我,可是我在陕北的窑洞里想你的笑脸,想你的背影,你快成了我的一本《爱情辞典》。 闻萍看了一眼杨波,她觉得杨波太欺负人了。于是她也开始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表情回头对杨波说:给我一支烟抽,闻萍这时觉得再也不怕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了,她坐在他的身边,其实她是坐在自己的床上。
整个寝室一片欢呼声,女生们在闻萍的鼓励下一起向杨波要烟抽,杨波先是一怔,但很快恢复了镇静。但闻萍还是看见了杨波的鼻子上冒出几星汗珠。 杨波的烟很快就分完了,但闻萍还没拿到。我去买吧。杨波站起身一付想开溜的样子。我和你一起去买。闻萍说完还用手拉着杨波的衣袖,生怕他会跳窗似的。他俩出了宿舍楼,杨波买了烟也为她买了话梅,这时他俩谁也没有说话,他俩只是沿着宿舍楼前的桂花大道慢慢地走着。 杨波,你不该这样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闻萍深深地吐了口气,她幸运自己将这话一字不差地对杨波说了。 你要怎样?像我们的父母一样,递个纸条,上面写满了小心翼翼的爱情?现在一切都新概念了,我们有新概念英语,商业以及我们学校的学分制,我当然也要用新概念的汉语来表达我的新概念的爱情。杨波在说完这些话时,闻萍才仔细看了一眼杨波,闻萍发现他被陕北的太阳晒黑了,脸上的青春痘也不像春天的山坡那样万紫千红了。
你多大了?杨波将嘴里的一颗话梅核吐得很远后问。 二十岁了,你呢?闻萍也很想知道他的年龄,因为在闻萍的看来,杨波像是一个有二十五岁的人了。 你有二十岁了还那么恐惧爱情干吗?其实你不懂我的痛苦,在这个学校里能和我对话的全是男生。你知不知道杨开慧和毛主席结婚时只有十六岁。杨波将一个烟头弹得很远,他像是在和谁赌气似的。 闻萍不想听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只想知道他今年有多大了,你有二十四岁了吧。闻萍小心翼翼地问。 谁都说我早熟,父母、老师和同学,其实年龄和姓名一样只是个符号,它们并不重要,我只有二十一岁。杨波在说出这些话时,一脸痛苦的神情。这使闻萍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安慰他的感觉。
秋天的阳光就这样从树丛间落在杨波和她的面前,随着被风吹动的树梢,阳光游动着,有时在杨波的身上,有时在闻萍的身上。她生性腼腆,从小学到中学,没有一位班主任不在她的成绩报告单的最后写上了让她要培养自己克服胆小怕事的习惯。这时闻萍有许多话想对杨波说,譬如想劝他别抽那么多的烟,也劝他剪掉他一头长长的卷发等等,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始终说不出口。这时杨波还在抽烟,时时还出现一、二声有拖音的咳嗽。突然杨波走到她的身边,那只曾让她流泪的手又一次准确无误地搭在她的肩头。闻萍,让我好好爱你吧,别那么固执,看看我的嘴唇,它不仅能让你听到诗人的声音,还让你感觉到诗人的力量。杨波一边说一边将头接近她的脸。闻萍己嗅到杨波的烟草味了。不行,她使劲地扭过头去。 闻萍,你别这样,幸好现在没有镜子,不然你自己都会认为是刘胡兰和赵一曼了。闻萍,我不是日本鬼子,我是诗人,是一个新概念的汉语诗人。杨波换了一个方向,始终让他的烟草味无孔不入地进入了她的呼吸范围。 杨波,你少抽烟行不行。闻萍说完后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杨波抬头看了一眼闻萍没有作声,他只是将手中的烟扔了。闻萍坐在那只小石凳上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裙子上的腰带,杨波却坐在她面前的草地上。这时对闻萍来说,她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想,她只觉得杨波这个人挺有味。
有好长一段时间闻萍和杨波都没有说话,杨波在那片草地上专心地拔草,仿佛他是在参加一次拔草劳动。 太阳己经偏西了,学校广播台正在播放着学校新闻,新闻播完后又是杨波的配乐诗。 你听到了。杨波在听到了自己的配乐诗之后停止了拔草劳动。他脸上的表情在配乐诗的声音里慢慢地呈现出骄傲的神色。太阳偏西了,闻萍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害怕,到底害怕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她更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后杨波在送她回宿舍楼时的路上告诉她,说他今天非常兴奋,他终于在自己的配乐诗中深情地吻了一个他喜爱的女人。
三
和杨波在一起时,闻萍觉得很轻松,不像那个系学生会的副主席嘉平。嘉平是闻萍的老乡,他每一次来她寝室时,总是千篇一律地大谈他毕业后想从政之类的话题。他还说他完全可以写诗写小说而且肯定比杨波写得好。嘉平还对她寝室的女生说他想入党,想拿甲等奖学金,他说这些是非常重要的,毕业分配时这些都是关键性的东西。他每一次说完这些话时,总是会被她的同寝室的女生取笑一番。所以闻萍不希望嘉平来她的寝室,她甚至认为她有这样一个老乡是挺难为情的。 但是睡在闻萍上铺的费费却说嘉平挺懂事的,而且她总是对嘉平非常热情。费费是闻萍的同班同学,因为她长得肥胖,所以大家就叫她费费,不过这是小范闹的,出了寝室,大家总是非常严肃的叫她费玲玲。这些日子杨波很少来闻萍她们的寝室,他曾告诉闻萍,他在策划一个三幕的诗剧,他还说这个三幕诗剧肯定能轰动全省大学生的“金秋艺术节”。 闻萍非常相信杨波的话,因为她现在越来越觉得杨波有一种力量,而且是一种能改变别人意识的巫婆式的力量。杨波要她也写写诗,于是她也写了,经过杨波修改的诗,中午或傍晚的学校广播台也时时出现闻萍创作的配乐诗,闻萍的诗是由费费朗读的,费费是北京人,得天独厚,普通话特棒,而费费在朗读闻萍的诗时一次比一次深情。
费费在生日那天酒后吐了真言,她曾对同寝室的女生说她每一次朗读闻萍的诗时,总觉得这些诗是她自己写的,而且她更觉得她是在朗读给嘉平听的。为此,嘉平己给费费写了两封信了,一封是谈学生会的工作,另一封自然是能让费费比喝了啤酒更脸红的情书。 从此之后,费费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在酒后吐了真言,但她在每一次嘉平来她们的寝室时,费费还会对闻萍说:你的老乡嘉平来过了,为此大家都哄笑起来,各笑各的,这是最开心的事。
大二的女生的业余生活自然比大一时丰富多了,她们最大的爱好是去市电影公司看高价票的电影,其次是去学生俱乐部或食堂里参加舞会,要不然就花一块钱在卡拉OK的小店里,唱一首不知对谁唱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闻萍不太唱歌,她只能在洗衣服时轻轻地哼上一、二句歌词,但她却有非常良好的乐感,现在她己能跳任何一种舞步,连探戈舞也跳得熟练生动。大二了,她的英语基础好,所以刚开学不久就轻松的通过了四级考试,现在她感到一切轻松自在。 闻萍每天去系里取信时,总能收到一封或两封从各个系寄来的情书,这样的信看多了她也慢慢觉得有一种上瘾的感觉,现在她每天看这种信简直像上必修课似的,如果有一天没有收到这样的信,她一定会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而且也会早早地躺在床上写她有关爱情的诗了。这种时候,费费就会坐在床边静等闻萍将诗写出,然后把她的诗抄写得干干净净,费费的巴结劲,让闻萍觉得自己是席幕蓉了,当然费费这样做是有动力的,因为明天中午或傍晚她又有了爱嘉平的理由了,还可以通过学校的广播台向嘉平倾诉她的爱心。
四
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了,闻萍的探戈和快三却相反火热了,她似乎成了舞厅中的皇后。这些日子她和杨波很少在一起,杨波似乎很忙,他成天泡在大学生俱乐部里苦思着他的三幕诗剧。而闻萍也逐渐觉得她也有许多事要忙,她除了躲在被子里写诗外,就奔波在学校里的各个舞厅和食堂,她的快三和探戈把学校里的男生转得五颜六色。她和杨波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各忙各的,累了就躲在那棵夹竹桃树下的草地上相爱相亲。闻萍也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新概念汉语式的女诗人了。
那天晚上,杨波来到学生俱乐部,继续导演他的三幕诗剧《更娇艳的樱花》。 外语系就在樱花的环绕之中,这里有一条闻名全市的樱花大道,纷纷扬扬的樱花之中住着一位主演这三幕诗剧的自小易。那天杨波在排完戏之后,另一个演员问他是不是已喜欢上白小易时,杨波说:我一看见她的脸,就觉得她的脸是有文化的脸,有修养的脸,有感情基础的脸。那个空间物理系的男生听了杨波的话后在俱乐部里愣了半天。
白小易来到学生俱乐部时,杨波正在给那个空间物理系的男主角讲解一首哲理化的诗,白小易的到来也使杨波的手势更导演化了,白小易坐在杨波的身边,她点燃一支烟,红指甲和己点燃的烟同时在她的手上一闪一闪的。 杨波很欣赏白小易这些动作和态度,并且不止一次地称她为丁玲笔下的沙菲女士。上个星期四,他和白小易在排完戏之后,很自然的手挽着手地走在樱花大道上。 白小易,你的烟圈吐得这样圆,是不是有了理由让我钻你的圈套。杨波排完戏转过身来对白小易说,俱乐部里的聚光灯很亮,这时杨波觉得有一种处于正在演出的感觉。 我觉得昨天的梦应该有一种圆满的结局,而且应该有血。杨波,你要知道我昨天的梦有多可怕,我惊醒之前,你倒在孤独的舞台上,没有掌声,只有血水从你的指间流淌出来。白小易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夸张一会儿动人。 杨波望着白小易口含樱桃似的小嘴,他只想吻她,他觉得和白小易在一起时很轻松,好象没有什么负担。上午他看了曹禺的《日出》后对他感触很深,现在他觉得应该反映一下九十年代新女性的必要了。杨波想,等这个三幕诗剧完成后,他准备着手挖掘一下有关白小易之类的有知识有个性的浪漫型的女大学生的故事。看,谁来了?你和我在一起这位中文系才貌双全的小姐要生气的。白小易突然对杨波说。
杨波回头一看,是闻萍来了。这使他觉得吃惊。因为闻萍从来也没有到学生俱乐部找过他,闻萍烫了个长波浪的发型,又穿了一套流行装像一个时装模特一样来到杨波的面前。 你漂亮得真让我妒嫉,怪不得杨波总夸你有一张文化的脸,有修养的脸,有感情基础的脸。闻萍并没有对杨波说话,而是转过脸对白小易恭维了一番。 这时杨波觉得很恼火,他想这些话他从来没对闻萍说过,肯定是那个空间物理系的男生告的密。 白小易也说了许多喜欢闻萍的诗之类话后就告别了。等白小易离开学生俱乐部之后,杨波的手又搭在闻萍的肩上了,而闻萍换了个方向就让开了杨波的手。 闻萍平静地对杨波说:杨波,你这只写诗的手应该搭在白小易的肩上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杨波是绝对不会认输的,因为他是新概念汉语诗人。杨波看了一眼闻萍说:闻萍,别这样好不好,其实将手搭在谁的肩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情的位置问题。杨波说完这些话时觉得挺潇洒,他想闻萍听了他的话后肯定会有所觉悟的。 闻萍低着头并没有说些什么,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又挽起了杨波的手臂一起走出了学生俱乐部,他们走在那条樱花大道上时,杨波心里处处充满了愉悦,他最高兴的就是那么复杂的事情就让他一句话就解决了。
闻萍和杨波分手时宿舍已熄灯了,她是踩着杨波的肩膀从宿舍的厕所窗里爬进去的。她不想叫门,她怕那位胖大嫂尖尖的骂人话。她来到寝室时,上铺的费费指了指桌上的钥匙,这才使她明白她们寝室的门半掩的原因。原来费费知道闻萍忘了带钥匙开了门在等她,闻萍很受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就爽快地打湿了脸,其实她今天感情本来脆弱,也不全是为了费费帮她的忙而感动的流泪的。 这一晚是费费让她一起睡的。闻萍觉得委屈极了,她就抱着费费哭了起来,害得费费左让右让。费费怕痒,本来她想陪闻萍悲伤一次,但闻萍抱着她哭,还差点惹得她笑出声来,这一夜她俩都没睡好,蚊子进了蚊帐里面,整个寝室里只听见“啪”“啪”的打蚊声。第二天早晨对面床铺的小云南开玩笑说她俩在搞同性恋。费费帮闻萍的忙,特别关心闻萍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她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闻萍写诗。这样嘉平又可以听到她费费专为他朗读的爱情诗了。
五
深秋的校园是最美的,由于学校建在山坡上,每一条路上都铺满了被秋风扫落的秋叶,踩着这些落叶去听课,散步或者去学生俱乐部排演三幕诗剧《更娇艳的樱花》,总使白小易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快感,她还有一个半学期将要毕业了,对一个大四的女生来说,她们比那些男生要实际的多,男生们到了大四就会一反往常跑图书馆查资料,认认真真写毕业论文,因为他们知道,等到大学生毕业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大四的女生们却不这样想,她们比以前更爱学校了,她们非常珍惜学校的生活,她们尽量玩,尽量让自己放松,该吹的男生就毫不犹豫的吹,该喜欢的男生也是毫不犹豫的爱,她们和男生的想法截然不同,她们认为到了社会上,首要的任务就是找一个好工作和一个有钱也爱她的男人。
白小易就在这样一种普遍的心态下进入了她的大四生活,对她来说,杨波还是一个并不成熟的男孩,她觉得他是不能从本质意义上来说把握和照顾女人的大三男生,白小易唯一喜欢他的是他的才气。如果杨波二十五岁,如果他是外贸公司的处长,如果他是一个年轻的讲师,她曾设计了各种各样的情节加在杨波的身上,如果和她的想象吻合的话,也许她会嫁给这个极有才气的小弟弟。
今天是三幕诗剧《更娇艳的樱花》的首场演出。校长、团委书记和学生工作处的老师都来了,白小易在后台为自己描眉涂彩之后,静静的培养自己的情绪。她想,今天肯定会成功的,快要毕业了,她只能成功,她不能让自己被称为校花的荣誉在最后一次金秋艺术节上砸锅。 你这样的神态,总使我觉得是我自己笔下的诗句。杨波站在白小易的身后说,现在他越来越像个诗人了,尤其在白小易的面前,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想说成平常的语言,有时他也觉得这样太吃力了,但他想既然是这样开始,那么就这样结局。 白小易站了起来,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旋转的裙子像一只孔雀一样美丽动人,她说:杨波,我们合作的不错,等会儿我会让大家吃惊的,包括你在内,白小易说完后看看周围没人就在杨波的脸上吻了一下。杨波觉得非常高兴,他正想抱着白小易深情的吻她一下时,那个空间物理系的男生走了过来,杨波觉得非常扫兴。
你的脸上有口红的颜色,别让校长看见。那个男生来到杨波和白小易的面前轻声说。 杨波拿了镜子一照,只见白小易那小嘴巴鲜艳的留在他的左脸上。这时他有点感激那个男生了,扫兴归扫兴,毕竟使他避免在校长和老师面前当场出丑。 明年金秋艺术节你该演主角,杨波拍了拍那个空间物理系男生的肩说。他现在的样子越来越像导演了。 是的,我就是想在明年演主要角色。那个男生也拍了拍杨波的肩,有和杨波同样手势和同样的份量。
那场排练了三个月的三幕诗剧《更娇艳的樱花》终于在掌声中开场了,白小易身穿白色的丝绸长裙,像一朵樱花一样轻盈地飘落在舞台的中央,杨波写的诗句在白小易的嘴里已得到深化,白小易的朗诵以及白小易临时发挥的舞蹈使这三幕诗剧更形象化。校长,老师和学生们的掌声一阵比一阵更猛烈地盖过他的诗句,诗剧就这样获得空前的成功。 演出结束后,作为这三幕诗剧的编剧和导演,杨波也被请到了台上。他看见闻萍就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中央,也看见闻萍正在吃一些瓜子。他想起了刚才的口红,想起了白小易用英语责备他不会干那种事,等到第三次掌声把他从纷乱的思维中惊醒时,他只说了一句:感谢诗歌。就走进了后台去了。
散场的时候,杨波走出学生俱乐部时,闻萍正在门口喝酸奶,酸奶在吸管里发出受阻的声音已不止一次地让杨波联想到冬天冰下的河水,他和闻萍毫无目的地走在樱花大道上,一直走到他和闻萍第一次相遇的夹竹桃树下。 杨波今天灰心极了,三幕诗剧象落花流水的一江春水付诸东流了。他默默地坐在闻萍的身边,却没有去吻她。闻萍也没有说话,刀子只是用指甲轻轻地在他的脸上轻划着,似乎想把杨波的痛苦划碎。 杨波,你不应该痛苦的,你是成功的,没有你的诗,就没有白小易的舞蹈也没有整个诗剧的氛围。你是新概念的诗人,他们当然是不会一下子就明白你的诗的。闻萍的每句话都停顿一下,他想让杨波自己去领会和焊接。
在月光下看闻萍,杨波总觉得有一种梦幻意识,几个月来,他觉得闻萍变多了,不再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女学生了,现在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她的面前越来越薄弱了,而且闻萍对许多事情比他看得清看得深。尤其对他和白小易之间的事情上,她是非常冷静。对杨波来说,他倒觉得闻萍和他为了这事大吵一场是极正常的,但一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你近来写的诗总有一种悲剧的色彩,杨波望着闻萍说,在诗的面前,他还是权威的,他想以诗来重振雄风,在闻萍面前再一次树立一种崇高的形象。 闻萍过了许久才说:杨波,我倒觉得你太倾向唯美主义了,其实我们谁也唯美不了。闻萍说这样的话时极自然地耸肩,而且比杨波多了一个抿嘴的表情。杨波望着闻萍想,闻萍怎么会变得这样快,他怎么也想不通,坐在他面前的女人难道就是这半年前,他用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的鼻子就会像拉风箱一般的闻萍吗?
月光照在杨波的身上,也照在闻萍的脸上,杨波想,他的脸肯定比闻萍苍白多了。这些日子他一心一意地扑在这个三幕诗剧上了,有时他也和白小易浪漫一下,在这个间隙中,他也听到过闻萍是舞会中的公主之类的消息,当时他非常高兴,他想闻萍终于觉悟了,他希望渴望轻轻松松的去爱一个人,也希望自己被人轻轻松松的爱,可是时隔仅仅是一个学期,闻萍就像是一个果子,还是那么颜色鲜艳,但已经是太成熟了,就像一个熟透的桃子,你想品尝时,它的流汁会溅满你平静的外套,有时也会使你狼狈不堪。 在月光下,杨波有一种生病的感觉,这是经受了痛苦的人通常所得的月亮病。 这时闻萍的精神状态非常饱满,她偎依在杨波的怀里,心里有一种满足感,这个学期,特别是杨波开始策划诗剧的开始,她每天都在一种焦虑中度过的,尽管她脸上装得非常高兴,但她的内心却是无法形容的痛苦,现在她觉得又回到了从前单纯的日子,没有诗剧,没有白小易,也没有猜疑,只有美丽的月光。
过了许久,闻萍突然坐直身子回头望了一眼杨波,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亮。 杨波当然感觉到闻萍变多了,这种变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但这一切该怎么说呢,这一切还不是他杨波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开始的,而且闻萍的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这真是自食其果。不过杨波是一位相对来说比较早熟的男人,而且他的个性是固执又武断,现在他当然不会纠正自己的失误,也不会在闻萍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杨波经过心理上的调整现在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闻萍,我非常爱你,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因为你成熟了。杨波非常吃力地说出了这些违心的话。他的手势也没有像过去一样有力了。
闻萍确实成熟了,尽管她听了杨波的话很失望甚至想痛哭一场,但她还是忍住了,说心里话,她己疲倦了这种从内心都觉得厌恶的报复行为。她很爱杨波,像每一个女大学生一样崇拜有才气的男生。因为她们都非常清楚考进重点大学的不容易,在大学里又是出类拔萃的同学都是女生们非常注目的。女大学生们都把选择伴侣的学历看得极重。当她知道杨波和白小易在排演《更娇艳的樱花》时的风流事件后;她哭过,也恨过,甚至差点想给杨波和白小易两个响亮的耳光,但她毕竟是真心爱杨波的,爱不是能忘记的,为了达到心理平衡,为了想让杨波回心转意,她故意经常出入各个舞厅和食堂,参加各种各样的舞会和联欢会,她这一切想使杨波吃“醋”,但这一切却丝毫没有改变杨波。
六
第二天上午闻萍没去听课,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流了一夜的泪水。费费以为她感冒了,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的,何况昨夜闻萍是过了十二时才回寝室的。同学们都去听课了,闻萍就这样躺在床上,想起了童年和中学时代的往事,她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且又是大学的同学,父母和谐而美满的生活,给她心里留下了美丽的向往,所以她也要像母亲一样找一个有才气的男人作为自己终身的伴侣。杨波是一个合格的人选,但一切出她所料,她没有得到甜蜜的爱情,也许是杨波太骄傲了,也许也是她还没有真正理解他。
吃了晚饭,闻萍刻意打扮了一番来到杨波的寝室,今天是杨波的生日,她也特意买了一只双桅模型船给他,杨波显得很高兴,嘴上也一直挂满了笑语。 后来杨波把她带到山坡上一个大亭子里,这个亭子现在已成了学生们生日舞会的专用场所了。由于没灯,同学们将蜡烛点在红色的塑料筒里挂在树上当灯笼,远远看去有点像地下党的暗号灯似的。 杨波从不跳标准舞,而他的迪斯科舞却跳得随心所欲,同学们都跳得起劲,他们吹着口哨像欢庆胜利一样。闻萍从不跳迪斯科,她觉得杨波跳这样的舞象外国留学生写汉字一样别扭。杨波,祝你生日快乐。白小易也出现在生日舞会上。她穿了那件曾主演诗剧《更娇艳的樱花》时穿的那件白色的丝绸连衣裙。白小易看见闻萍后,亲热地挽着闻萍的手臂,夸她的诗写得好。闻萍看了一眼杨波又看看白小易,她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白小易,樱花要待明年春天我才能献给你,今天我只能目光楚楚而两手空空了。杨波将手搭在闻萍的肩上对白小易说。 这个举动使闻萍心里非常满足,她想,杨波还是主次分明的。 现在杨波心里非常高兴,望着白小易和闻萍他心里也非常满足。
过了一会,闻萍的心里又涌现出醋意,她觉得杨波和白小易的关系总是不单纯。她想,要杨波一心一意爱她,看来只有寻找到一个比杨波更有才气的男人,也许这样才可以打击一下他的傲气。 对白小易来说,她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她认为生命的本质就是为了能活得高兴,这个意思她也不止一次对杨波说过,在她眼里杨波还是可算一个有现代意义的男人,正如杨波自己所说的“新概念汉语”诗人。白小易是典型的追求过程的享受主义者,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有关结局的事实,当她每一次和杨波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种人性获得解放的感觉,而且她也感到杨波这个人很容易满足她的虚荣。譬如杨波的才能和他的先锋主义思想体系,以及他的即将要成熟的男子的转变过程时的尴尬情绪,这些都能给她带来极新鲜的感觉,白小易也并不在乎杨波和闻萍的恋爱关系,她非常乐意充当情人的角色。
而杨波和白小易不同,尽管他经常称自己是“新概念汉语”诗人,但他和白小易出现了男女间最能够说明问题的事情后,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从未出现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使他见到白小易之后就会产生一种要迎合她的想法,但当他和闻萍在一起时,他就会有怕失去她的感觉,有几次他曾在心里反复比较了闻萍和白小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最后认为自己是爱闻萍的。
七
早晨,闻萍在洗手间里看见水池里己结了薄冰。闻萍一直喜欢秋天,但秋天并没有带给她美好的回忆,现在是冬天了,她希望自己的生活面貌能像秋天和冬天的季节一样,能有一个明显的转变。今天是星期天,她一个人站在窗口看冬天的景致,远处的足球场上有许多人,他们把球一次又一次踢到另一个人的脚上,她觉得这是挺无聊的事情。现在她突然有一种想写诗的冲动,于是她回到桌边写下了一首题为《收拾》的诗,我从不开门/而窗是一种休息/那尽落的汗水谁来收拾/这小小的阴谋今天才开门见山/山上的男人或女人/上坡以及下坡/成功的只是我们中间的风声/我只能回答芬芳的蜜蜂/回答想结婚的女人/而这一切/却像蚊子一样刺痛难眠的往事/现在谁在害怕春天中最美的感冒/谁是教堂钟声的第一个过敏者。 闻萍写完这首诗后心里似乎放下了担子一样轻松,她觉得一切应该是走向美好了。
她和杨波己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杨波去外地的大学作文学社团的交流去了,他离开学校的第三天曾给闻萍写过一封信,可里面的字还没有信封上的字多,他在信中只写了:冬天节奏打碎了我的饭碗。闻萍不知道他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写了一句话,他甚至连问问她的肚子的问题都不问。 闻萍记得那天下午她送杨波去车站的路上曾对他说起过她的肚子有些异常,有时还有呕吐的现象。当时杨波说等他回来再陪她去医院检查。作为一个女人,这时她最需要情人的安慰,但杨波在来信中却只字不提,这使闻萍非常伤心。
浩是全国有名的现代派诗人,那天下午他来到闻萍她们的寝室时,所有的女生都非常激动。上个星期,闻萍曾寄了一些诗给浩,她和浩并不认识,过去她只是经常听杨波说起浩的诗,杨波非常崇拜浩,他曾说浩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他的诗有一种力量。 浩来到她们的寝室时,闻萍正在为杨波生气。她的脸色苍白甚至无奈。浩和她握过手后,又和寝室里所有的女生都握手问好,整个下午浩拿着闻萍寄给他的诗稿耐心地讲解着他的意见。从外表上来看,浩非常像一诗人,他身上穿得平平常常的,但在气质上却时时流露出贵族精神,他稳重和平易近人。 浩告别的时候,费费最为激动,她差点从上铺跳下来。那天晚上,熄灯已很久了,但大家却毫无睡意,有关浩的讨论是睡在闻萍对铺的小云南提议的,她说,男人应该这样的,稳重、高个、有胡须又有才能的,而费费最感兴趣的却是浩的大胡子。闻萍没有参加她们的讨论,她只是默默地将浩和杨波比较,说心里话,她也非常喜欢浩的个性,她认为浩身上有一种安全感,这是她的第一感觉,她想,杨波如果和浩一样该多好啊。
费费和嘉平的恋爱终于公开了,连系党总支的陈书记也耳闻目睹。嘉平是经常带着费费去陈书记家的,他和陈书记下象棋,有时和费费一起帮陈书记的小儿子复习功课迎接高考。 费费的父亲是北京某一个部的副部长,她经常为了嘉平的毕业分配打电话回家。联系北京的工作是比较麻烦的,大家都知道,全国那么多大学生,他们都想进中央机关工作。 闻萍和费费俩人单独在一起时,费费会经常向她说起嘉平的毕业分配进展。从而使闻萍感到费费和嘉平之间是联系工作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而不是俩人在谈恋爱。
杨波回校的那天,闻萍却去了市里的风景区东湖公园,那是诗人浩特意在早晨打电话给她的,在东湖公园里,浩买了一些水果和食品罐头,他们一起找了一个较安静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那天浩谈到了诗,也谈到了做人的原则。浩说诗人是有一种类似飞鸟一样不留下地址的习性,这种习性主要表现在语言的跳跃中,但也有的人却追求形式主义,把这种习性表现在行动上。闻萍听了浩的话后,觉得这话是应该说给杨波听的。 浩还说起了他的妻子,他说他妻子是他永远的恋人,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这时闻萍觉得非常奇怪,他想,既然浩说他有一个永远的恋人,那么今天为什么还邀请她出来呢,由于不是星期天,所以公园里很静,闻萍和浩坐在草地上他们有时谈诗,但浩更多的时候和她谈学校的事情。
整整一天闻萍和浩是在东湖公园度过的,有时闻萍觉得和浩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最初是在浩点燃烟时产生的,随着浩的话题的深入,随着从浩吐出来的烟雾弥漫开来时,闻萍觉得自己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但是闻萍也时时对这种安全感产生猜疑,她始终想不出浩为什么邀她出来,她想,也许等一会浩也会像杨波一样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但是从上午到下午,整整一天了,浩仍然没有任何想把手搭在她肩上的意思,天渐渐的暗淡下来了,闻萍却希望浩能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也能证实了诗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但是到她和浩分手时,浩也只是和她握了一下手就分手了。
八
我昨天就回来了,我去找过你,杨波一大早就来到闻萍的寝室,他瘦多了,但也显得更书生气了。他脸上青春痘褪了不少。 去浩那里了。闻萍说。 杨波听了闻萍的话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逐渐暗淡下去。浩?你和他认识了?杨波在问她的时候。并没有加上他那习惯性的手势,他的左手也没有搭在她的肩上。 闻萍看见杨波的脸色在照进窗里的阳光下苍白得像病房里的墙壁,这时闻萍已感到了浩的力量了,同时也感到杨波也有软弱的时候。 杨波,你怎么啦 ?是不是我不应该去找他。他是帮我改稿子的,闻萍小心翼翼地望着杨波说。
对杨波来说,浩是他最崇拜的诗人之一,他刚开始写诗的时候就把浩的诗作为他模仿的对象,目前当他正在自责这场自己制造的感情危机时,万没想到浩竟然走进了他和闻萍的视线,这是对他极为不利的,他自称新概念汉语诗人,就是想成为一名像浩一样优秀的诗人,他曾经为浩在一次给大学生的诗歌讲座上,提到他杨波是有希望的校园诗人而兴奋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他就更像一位新概念汉语诗人了,后来他就毫无顾虑地把手搭在闻萍的肩上,并且和白小易尝试着各自充当情人的角色。
看到杨波恍惚的神态,闻萍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的报复已深深刺伤了杨波。尽管她和浩的交谈只是浩的妻子和女儿以及诗,浩甚至连手指也没碰她一下。这时她不知该对杨波说些什么,也更不知道为什么杨波在听到浩之后为何会显得如此的痛苦。 以后你应该向浩讨教的,杨波突然对闻萍说。现在杨波的内心非常痛苦,但他不愿意让闻萍看出他的软弱,杨波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他的脸上也挤出一些努力的微笑。 望着杨波的表情,闻萍又惊恐了。她太清楚杨波的个性了,也许杨波又想打算做出一些更新概念的事了,闻萍说:杨波,你想看看我的诗吗? 杨波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始终望着远处的一片悬铃木树,过了许久才说,诗是应该朗诵的,而不是看的。等有一天我有情绪时你读给我听。 他们分手的时候,初冬的寒气弥漫着整个校园。
冬天就是这样,一切都使人笨拙起来,白小易站在寝室里的镜子面前己换穿了三件套衫了,但她还是无法选择出能使自己满意的外套,这时她开始怀念起夏天了,在夏天她可以让人看见她修长的腿和很细的腰,而且可以在一个月内平均两天可换一条裙子,在她的箱子里有她不同风格的裙子,这些裙子很便宜,但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这是同学们说的。但是现在是冬天,冬天的衣服都是些掩饰个性的外套。下午没课,同学们都上街了,她觉得没好衣服,所以也不想出门。
杨波敲了很长时间的门,白小易才来开门。杨波进了寝室看没有其他女生,于是就抱住了白小易。但是白小易却使劲地推开了他,还朝他翻了白眼。这时他觉得很委屈,闻萍的出格表现,而且是和浩,这使他失去了在闻萍面前充当新概念汉语诗人的资格,因为他觉得浩会有更出色的行动表现给闻萍看的。杨波想,现在白小易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你比梦露更有魄力,杨波望着白小易说,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白小易似乎已习惯了杨波的恭维,她在杨波的脸上留下一个吻后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帮我挑一件今天可穿的外套。 杨波走到白小易的床边,像一个画家一样眯着眼晴看放在床上的四件外套。 从颜色上来说,你应该穿滑雪衫。但现在还不是太冷,杨波说。 那么款式呢?白小易问。 款式还是那件风衣好,这几天你该穿那件风衣。杨波的手挥来挥去,他开始高兴起来了。
后来杨波和白小易将寝室门的锁上了保险,然后就躲到被子里相互拥抱在一起,整个下午他们大谈特谈毕业后的事情,白小易说她最好嫁个老外到美国去。
九
费费和嘉平的分手是在星期六的晚上进行的。吃晚饭的时候,校长室在学校广播台播出了国家教委的最新文件,那就是所有的学生从原则上来说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其实这个文件的精神,费费上个星期就知道了,但她怕失去嘉平,所以一直没告诉他。而嘉平是在三天前和系总支书记陈书记下棋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不露声色,只是要费费打电话帮他联系在北京的工作。嘉平知道,费费的父亲是副部级干部,也算是个官,但在北京这又算是个小官了,所以现在他己对费费想帮他忙失去了信心。 费费是流着泪回到寝室的,其他同学都到操场上去看印度电影《永恒的爱》去了,只有闻萍一人在寝室,闻萍看见费费满脸的泪水就知道她和嘉平是分手了,那天晚上,费费哭了很长时间,后来用有点沙哑的声音对闻萍说:别写这诗了,爱情是狗屁。
对闻萍来说,爱情是神圣的。特别是她和杨波在后山坡那个夹竹桃树下的草地上有了那种事之后,她无法忘记杨波,更忘不了杨波那天气喘喘的对她的许诺。杨波是有才能的,现在他当然无法和浩比,但他比浩年轻,她相信杨波会成为象浩一样成熟的诗人。那天她独自一人去医院做人流时,她曾流露出悲观的想法,后来她躺在那只病床上突然想到杨波在知道她和浩认识之后所表现出的痛苦时,她感到杨波根本不是什么新概念汉语诗人,他无非是固执和任性了点,其实他骨子里还是天真的,于是闻萍就给杨波写了一封长信。 杨波在收到闻萍的信之后,己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是含着泪看完这封信的。对杨波来说,他认为闻萍是真心爱他的,而他在经过了上一次和她的交锋之后也深切地感到,他也深深地爱着闻萍,他和白小易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好象在进行一场没有主题的游戏。而闻萍不同,尽管他有时觉得和闻萍在一起时有压力没自由,但她是认真的,现在他处于一种矛盾之中,他想只要闻萍还和浩来往,那么他就和白小易在一起,因为闻萍在信中还提到浩。
吃晚饭的时候,杨波找到了白小易,他想和白小易醉酒一次。 酒有时也像女人,能让你快乐,也让你伤心。在校外的大排档里,杨波坐在白小易的对面说。 你说我也是酒?白小易将葡萄酒倒在两个酒杯里。 杨波看见白小易做了个怪相,他觉得白小易也有非常可爱的一面,杨波说:你是一杯总让人想一饮而尽的果子酒。 白小易听了杨波对她的评价后非常高兴,她喝了一口葡萄酒说:杨波,那么你是怎样一位饮酒者呢? 杨波听了白小易的话吓了一跳,这句话使他防不胜防,说实话,杨波尽管嘴上经常说自己是新概念汉语诗人,但他内心中还是传统的,现在他总不能对白小易说他最喜欢喝中式的米酒吧。那天晚上杨波和白小易谁也没醉,往往想喝醉的,人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杨波就是这样,所以他没醉。何况是在白小易没醉的时候,他更不能醉。他怕醉了以后,让白小易看到了他本来的面貌,那就完了。他已失去了闻萍,他不想再失去白小易。
离开那家大排档酒店之后,由于他情绪不好,要想的事情太多,所以使白小易在夹竹桃树下的草地上又在用英语责备他不会做那种事了,这使他非常难堪。
十
闻萍给杨波写了信之后,每天都在等待着他的回音。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杨波仍然无影无踪。有几次那个空间物理系的男生来看她,有时来借书,有时是说杨波和白小易的事。闻萍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心里有一种失落感。于是她犹豫了整整一天还是给浩打了电话。
星期天的上午,她又和浩见面了,草地上有和上次一样的水果和食品罐头,不过他们身边多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小女孩很可爱,她在浩和她之间留下了天真无邪的嘻笑声,闻萍望着浩觉得很难开口说话,本来她这次约浩出来就是想向他倾诉一下自己内心的痛苦,她还想让浩陪她走过这段痛苦的处境。 浩拿出了她寄给他的诗稿,闻萍看见上面写满了浩的评语,有的诗句浩己帮她改动了,浩谈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神圣,这种表情没有丝毫的做作,他也很少使用夸张的手势。 他们在草地上吃了些食品和水果之后,浩就邀请她到他家去玩。闻萍来到浩的家时才知道浩的妻子是坐在轮椅上的,他妻子非常漂亮,这样的脸才是有文化的,有修养的脸。闻萍想。
后来闻萍和浩的妻子一起包饺子时才知道他妻子是和浩结婚前出了车祸致残的。浩告诉闻萍,他妻子原来非常完美,那么只要一个女人美丽过,就让她永远美丽,闻萍不能不流泪了,她为浩的妻子高兴,但也为自己感到伤心。那天晚上,闻萍和浩的妻子谈了很长时间,由于忘了时间,错过了公交车的时间,所以闻萍就睡在浩的家里,她是和浩的妻子一起睡的。她静静地听见了浩的妻子的轻轻的鼾声,这些舒坦的鼾声告诉闻萍,这是一个美满的家庭。那天晚上,闻萍想得很多,她想到了浩说过的只要美丽过,就让它永远美丽的话,她也想到了杨波,杨波是有才能的,他却不懂真正的新概念诗人是应怎样看待生活的。闻萍想回校后找杨波谈谈浩和他的妻子。
杨波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天繁星了。他敲了敲还痛的脑袋才想起他是在下午就开始在这棵夹竹桃树下喝酒的。他想一个人醉一次,于是他真的醉了。他回到寝室后就倒头睡了,整整一夜,他梦见了浩和闻萍的婚礼,梦见了白小易在一场大笑中变得其丑无比,他还找不到一滴水仍在沙漠中寻找。早晨醒来的时候,杨波看见闻萍正站在他的床前,他的杯子里有一束夹竹桃花。
这时杨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了,他的泪水打湿了他苍白的面孔。后来杨波觉得闻萍正紧紧地拥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小弟弟一样抱着他。 太阳从窗外照在杨波和闻萍的身上,他们同时感受了太阳的温暖。这时,学校广播台开始了广播,新闻之后,却是杨波和闻萍的配乐爱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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