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巴 |
作者:和禾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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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4-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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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巴死了。 那天,我带工作队在村子里征收农业税的的时候。我听到鞭炮稀稀落落的响几声,接着,就见到有四个人,前边两个人,后面两个人,挑着已经冰凉了的陈海巴往后山走去,几个小孩子跟在后面,想拣几个没有炸的鞭炮,最后,也是很没趣的,一点收获也没有。 村头有两三个妇女嘀咕着,也落了几滴眼泪,轻叹着。“陈海巴死了,也清净了”,另一个揉一下眼角说;“可怜啊!” 看着这情景,我问村上的文书。“陈海巴是怎么死的”,他告诉我,“掉进我们刚才经过的哪个鱼塘里淹死的”。 实际上,就这么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死了就死了,也值不得去想什么的。我却压制不了感叹和悲怜一阵。
我依稀记得,一年前,我从机关到乡下任职,我挂村蹲点。有一个身材矮小,说话却好象很机灵的人在村公所晃动。他很巴结的对我:“我和你们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熟悉得很,我帮他们找二扎对象出过很多力的。”。我对他说:“好啊!计生工作就要有象你这样的热人心嘛!”,我一夸他,他好象话匣子开了,正要唾沫横飞的时候。村文书过来了,对着陈海巴叫嚷:“陈海巴,你还不给我滚出去,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乡长。你在瞎说什么了”。看着村文书的样子,陈海巴一边说着:“你以为我怕你”又一面跑出去了。到了门口,他拣了一个石头朝文书身上扔,没打着,他一溜烟跑走了。 第二天,文书气愤的对我说;“陈海巴这狗日的,昨天晚上把我的猪圈打开,把我的猪放走了,害我找了半夜。他说,是因为我害了他的好事情。”说到这里,文书对我说:“陈海巴说他见过的官多的很,就你看上去还算是顺眼的。”说完,文书看着我说道:“这个狗日的,就因为我昨天把他撵出村公所,他就报复我了。”看着文书认真可爱,一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而牺牲了一个晚上去找猪的疲倦样子。我笑了。
这个时候,乡派出所的几个干警很辛苦的带着几个人进了村公所。挂村的片警见到,很精神的向我汇报说:“刚才接到线报,村头有人赌博,我们去了,就把他们抓了”。我对片警说:“对这些赌博的人,教育为主。要好好的保护线人。”文书一直站在我的身后,等干警们走开时,文书很开心的笑了,说着:“陈海巴这个狗日的有好日子过了!”我诧异的看着文书。文书马上很卖乖的对我说:“乡长,你不知道,这个事情肯定是陈海巴这个狗日的报的线索,这几个人回去,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听了文书的话,我陷入了深思。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陈海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在巡回在村子里到各家各户代征农业税的过程中,我开始留心陈海巴这个人了。
我总觉得,有很多的人对陈海巴有偏见。特别是文书,他是代表着很多人对陈海巴的评价的,在农村人的心目中,文书是权利。 文书是一个四十多岁,有着很深的群众基础的人。他说这个村子有一半的人和他都有亲戚关系。他说话最管用了。这一点,从我到这个村蹲点,我还是看出来的。我看他在走村窜户的时候,都被人叫着什么大爷呀,他姨爹啊等等等等的。他们对他都很热情的。在工作中,到那家,那家都笑眯眯的把税费缴了。我表扬了他。他乐滋滋的。 带着对陈海巴的好奇,我还是问了文书,“陈海巴就叫这个名字吗?” “不是,他姓陈,还和我是本亲,我们这个村子里把二极管搭铁的人都叫海巴”。“二极管搭铁是什么意思?”“就是神经上有毛病的”。“我看陈海巴不象神经有问题的人嘛”。文书听我这么一问,说道:“村里老幼男女都都这么叫他的”。文书望了我一眼,很有预见性的说:“乡长,陈海巴的好戏多着的”。
我们蹲点结束的时候,在村上会餐。我看到陈海巴也蹲在地上和乡上的几个干部吃饭喝酒,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文书对陈海巴独特的热情。高声的喊着:“海巴,多吃点”。陈海巴连声说着:要的要的。我纳闷的看着这情景。文书走过来对我说:“乡长,大家都想和你喝口酒。”我看了文书一眼,我知道这个精明的文书是在暗示我去向大家敬酒。我也觉得,工作这么一段时间了,也应该敬大家一杯酒的。 农村里会餐,吃饭都是五、六个人蹲在一起,把菜搁在地上就开始了饭局的。我分别对大家说着祝愿的话,敬到陈海巴也在的那几个人时,陈海巴见我来了,一下子站起来了,对我说;“谢谢乡长给我们敬酒。”几个人一下子不高兴了,都齐声责骂:“狗杂种,蹲的,没得你说的。”看着大家愤怒的样子。陈海巴很委屈的蹲下来了。
敬完酒。蹲着的人都又亲切的问陈海巴,“海巴,听人家说,你在追一个姑娘,人长的怎么样?”一提这个话题,陈海巴来劲了。但我听出,这是人们在嬉戏他。陈海巴却一板一拍的说:“是她追我。你们看,她送我的相片。”说着,陈海巴从他的衣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彩色相片。也没有哪个伸手去拿了看,我是站着的。我看相片上的人,还的确有点漂亮的。 接着,又有人问:“你和她哪个了没有?”陈海巴振振有辞的说:“怎么没有!昨天晚上,我还和他在草堆上亲嘴的。”他话没有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我在村上蹲点的日子,文书几乎都紧跟着我。看着大家都这么开心的笑。文书对我说:“有时候,海巴这个狗日的有点好玩。他在,就好笑的很。可是他哪个贼劲头,哪个会看上他!”。 后来,我几乎忘记了陈海巴。
有一天,我在乡院子里等科委的到我们乡搞稻田养鱼试点。陈海巴来了,见到我,很巴结的向我走来,忙着从口袋里掏烟,拿出了一包,他又放回去,又从另一个包里拿出一包,很殷勤的双手递过来,我没有接。我看着他。他一下惊慌的对我说:“我是来办建房证。”我茫然的看着他,心想:就他建得起房子吗?乡办公室主任赶忙过来,把陈海巴喊走。我狐疑的看着主任,说道:“这陈海巴还要建房子了”,主任说;“他是帮别人的,土管所的都怕他罗嗦,他一来就缠着,一定要办了才走。所以人家都请他来了,办完事情给他一包烟,或者一顿饭。”说到这里,主任很鄙夷的说:“乡长,不要对他太客气,这个人是赏不得脸的。”。
下雨了,我和主任走进了乡办公室,电话响了。主任接了电话,向我汇报,科委的要明天才来了。 天说变就变。一会儿的时间。雨、火闪,雷夹杂着不停。雨更大了。我和主任闲聊着。他对我说了陈海巴的很多的事情。 听完了。我想:他帮过人家种地,应该是有勤劳精神的,为了一包烟,一顿饭从他在村子里到乡上,往返也是二十多公里。他不怕累,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一个穷样子,三十岁的人连媳妇都没有找到。主任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乡长,海巴这个人他还看不起庄稼人的,你教过书,晓得孔已己的,他算是我们乡的孔已己了”。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雷电划破漆黑的天际。我和主任都震颤了一下。 是啊!就这么一个人,我有什么能力去改变他。可有件事情,我是无法容忍了。我听说,陈海巴因为举报他哥哥家超生,并且向计生办汇报他嫂子躲藏在山上看苹果园的小房子里,被计生办的去找到,带去结扎了,被他哥哥打得死去活来,我很愤怒的要求派出所要严肃处理。我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他的正义行为。
在月底的时候,我在信用社门口看到他已经是衣衫破烂,衣不蔽体。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是认识我,只是没有原来的神气了。听说:他得罪了很多的人,在村子里没有人叫他办事情了。因为他多管闲事,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陈海巴疯了。 我无法考证,也相信他疯了。我已经目睹他从灰堆上拣东西吃。一群孩子追在后面用菜叶子打他。看到这情景,我叫民政上给了他一些衣服和一袋米。
一年过去了,我又开始蹲点落实农业税征收工作,在村子里,我目睹着陈海巴走了。文书说,看没有人管,飘在鱼塘里,村上就出了50元请那几个人把他打捞起来,埋在一个荒芜的山沟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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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和禾 责任编辑:和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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