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妻子来过这里一次，我们一起到她的同学家做客，记忆里是一片祥和。而今天，我却带着伤痛的心，在每一个似曾相识的窗口寻找可能会闪现的妻女的脸。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忙碌一天之后拖着疲惫的腿回到家里，妻子、女儿及与她们相关的一切，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几天前的争吵终于变成了现实。几天来我把妻子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想到了，忽然记起她曾经说过她同学有一套房子有可能要出租。就像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凭着模糊的记忆，我匆匆赶到了这里。

　　突然，一个熟悉的色块一闪而过，我像落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捕捉到了这一信息———那是女儿的尿布，我心中一阵惊喜。敲开了门，妻子非常惊讶，她和岳父的脸都是阴云密布。妻子低着头不说话，岳父说，我看你们是破镜难圆了。

　　晚上，我回到了空空荡荡的住处，再次寻找一切可能的希望和寄托。照片、情书、信物都没有了，只留下我亲手编的那个同心结。它就像迷宫中忽然打开的一扇门，一下把我带到往日的快乐时光。

　　1993年，我大学毕业后到了一家国营企业上班，但我适应不了那里压抑的工作环境，就辞了职。就在这时，我认识了回来实习的芸。她在家里从小受到父亲宠爱，家里的经济条件虽然不是很好，但她在大学期间从不缺钱，一年差不多要用一万多元，这在我看来有点奢侈。

　　我和芸经朋友认识后，常在一起打牌、聊天。当芸实习结束后回学校去的时候，我们竟有点难舍难分了。我们迅速进入了热恋阶段。春节时她回老家过年，我们几乎每天一个长途电话。我记得有一次凌晨我打电话把她从梦中唤醒，在电话里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思念使我迫不及待地在春节时跑到芸家乡去看她。春节回来后，旅途的疲劳使我病倒了，我发现自己的肝病又发了，我上高中时曾得过肝炎，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医生让我住院治疗，但我觉得自己能挺过来。那时我报了名学习汽车驾驶、学计算机、考第二学历。我想充实自己并找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考试前几天，我吃不下饭，每天仅靠梨汁和开水维持。考完驾照和第二学历后，我打电话对芸说，我想去看她。定下了行程，我就计划着要送一样礼物给她，想了好几天，终于决定给她编一个同心结：我在一张红色的卡片上给她写了一首诗，然后再把卡片剪成一条条的，并把我们俩的照片放进去精心编成一个心形，我把对她的每一寸相思都编进了那个同心结。半个月后，我带着这个塑封的同心结去了芸家。把这个精心编制的同心结递给她时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决定与我分手，你一定要把这个同心结拆开，这里边有我对你的一片真情。

　　一年以后，芸毕业了，我们领了结婚证，那时我已在一家汽车维修公司干了一段时间，从业务代表升为业务经理，收入不错。在此期间我又发现做建材是一个很赚钱的生意，就与她商量投资经营建材和装饰。她也表示同意，并动员她爸拿出5万元投资。因为准备自己做生意，我们的婚事也没办，甚至连婚纱照也没拍，大家各自住在自己的集体宿舍里。当时一心一意想的是要大干一场，认为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我才意识到这对于芸来说是太委屈了。她没有体会到婚姻给她带来的满足与快乐。而且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想结了婚我就不必像恋爱的时候一样，在感情上分心，就能完全专注于生意了。此外，我的第二学历需要在周六、日和晚上的一些时间上课，我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及芸的感受，这使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

　　半年后，在芸委屈的眼泪驱动下，我找了单位领导，要了一间单身宿舍。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搬了进去。这是我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最幸福的日子，生活比较安定，也没有什么负担，周末有时去看一场电影。我们也会吵架，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有彼此看不惯对方的地方，比如我买菜习惯跟人还价，她就说我小气。而她的虚荣爱讲面子和花钱大手大脚，我也很看不惯。其实，这种生长背景不同而产生的矛盾，在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来。她到我家去的时候，我家没有给她红包，她意见非常大；我们家乡习俗她不太习惯，我照顾她又不周到。我觉得这些小事结婚以后会慢慢适应的。

　　后来她怀孕了，我因为生意不太顺利觉得要小孩有点早，心里不大乐意，但她愿意要，于是就要了这个孩子。她妊娠反应不太厉害，天天干家务。我每天要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来，周六、日还要上课也没能关心她。这使她受了不少委屈。这两年我的生意做得不好，没有经验、没有门路，一切都是全新的，要从头做起，甚至要蹬着三轮车给人送货，一点点积累经验，错过了建材生意的黄金季节。所以不但没赚到钱还赔了好几万。这些事我不想跟她说，一是认为她不能解决问题，告诉她白白给她增加烦恼；二是我本来就很烦，不愿总是提起这些烦心的事。

　　离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时候，她去医院检查，胎位不正，需要提前住院。她给我打电话，让我陪她去办住院手续。这时，我正在给客户送货的路上。货到后客户要求一块块挑选，一共挑了两个多小时。因为地板有色差客户要扣货款，我跟厂家联系，厂家不答应，要把货拉回去。客户说，拉回去可以，但要马上退订金，但我当时没有带那么多钱出来。两边扯皮，我走不开。妻子在那边急得直哭，电话一次次打过来，我汗都下来了，等我打车赶去医院时，她已和我妹妹办好了各种手续，穿上了病号服。

　　尽管后来妻子没有出什么问题，而且是在住院9天以后才经剖腹产生下一女，但无论如何在妻子面前我都无法说自己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孩子生下来后，我有点意外，因为朋友邻居一直说像是个男孩，我俩心里也希望是男孩，可生下来竟是个女孩。我知道自己虽受过高等教育，但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不免有些封建思想，当时我脑子里想的尽是些农村人对一些没有儿子的人的讥讽话。我没有说什么，还给妻子买了个花篮送去。但我的表情一定带出了不悦之色。这些，也许都深深地印入了妻子的心里。

　　还记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曾经说起过，将来要生个小宝宝。学中文的妻子马上起了两个名字，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都非常美丽和别致。现在，我女儿的名字就是当时起好的名字。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恋爱时那么美丽浪漫的事，到现实中竟然走了样。其实，我现在非常爱我的女儿，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心中就涌起无限的柔情，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她我就心如刀绞。

　　有的时候，生活就像在跟我们开一些拙劣的玩笑。芸坐月子的时候，她二姐来帮忙，但月子没坐完，家里有事二姐就不得不回去了。我赶紧打电话到处找人侍候月子，可找到的人家里又突然出了意外，而10月份是建材市场的黄金时间，生意一直不好的我怎么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呢？所以在她二姐走后的十来天里基本上没有人照顾她们娘儿俩，芸的手指和腰也因此受了风寒，有了后遗症。那时我真的没有想到，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宁愿付出一切来弥补我的过失。春节到了，建材市场都关了门，我也有了一年来少有的放松，孩子会笑了，一见到我就伸出小手要我抱，我每天跟孩子在一起，非常高兴，那时候我和女儿照了许多合影，现在它还被我视为珍宝一样珍藏着，想女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第二年的4月，孩子半岁的时候，感冒生病了，医生说要住院。我觉得离医院这么近，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没有同意。这段时间我正在为一个较大的工程项目而公关。因为知道信息较晚，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我想要从别人手中夺过这宗生意，要下的工夫可想而知。我要请好几方的人马吃饭打点。其实，我真的不想去，身体又不好，不能劳累，又不会喝酒，陪人吃饭简直是活受罪。但我没有办法，我就像是一个在大海中游泳的人，只要一停止挥动手臂就会向下沉。我找了一个朋友代我喝酒应酬，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喝茶等着结账。这段时间我花了好几万，每天晚上回家都很晚。而我们的夫妻关系也曾多次面临危机，有以前的积怨，也有新的矛盾，比如和岳父在生意上意见也相左。

　　分开后的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反思，我知道由于我的过错给妻子造成的伤害一定很重，也许是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弥补的，但我不是有意的。有时我的生活就像失去了方向的小船，在大海里漂泊，我多希望得到她的温柔与支持。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弥补我的过失，我会让妻子和女儿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结婚四周年的前夕我们已分居三个月了，我买了一张卡片，还有一些鲜花，我希望它们能代表我对我们四年婚姻的珍惜与歉意，我在卡片上用英文写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希望用自己真诚的忏悔，换得她的谅解。

　　可是，它们和我过去送给她的同心结都被退了回来———她并没有看到同心结里藏着的那首诗。

　　春天已经过去了，芸，你能否与我走入夏天？我的心依然企盼着你的身影。（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录者语：在婚姻引起的战争中，没有一个人会是胜利者。启东腹背受敌固然苦恼，但芸也被伤透了心。每一个人都应当学会珍惜自己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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