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的桃花
也许她知道
自已就是苦涩的桃树
久不结果
始终未终止结果的思想
被风霜压弯的桃树
在波眠的村庄垛起来
把自已垛得很深之后
以开花的目光
挺起来
一朵朵泪光点燃后
也就成了一朵朵桃花
贞洁是民间唯一的门
门垛上晾着的愿望很美
凸出来的三月很美
遮住的贫穷很美
跟着风俗走
你就会走进美丽的门
走进生命
春天是一把剪刀
插进事物的内部
血色的声音撞击着
心灵发出易碎的声响
把意念伸进夜色
听桃花的呻吟
世俗就是难产的母亲
坐在痛苦的村庄
生下诗人
把如花的伤口
留给过往的岁月
遥远的奶香
当你
印下一道深深的唇印后
山一样野的心灵
开始放牧
贞洁开花后
读她留在枕边的细语
就能听见
落花亲吻土地的声音
她胸前的那朵花
是无法强留的一抹红
我以为是蝴蝶
原来是一片落叶
不见她真实的容颜
唯见吹烟的奶香
原来乳名依然在吮吸
她那瘦了的乳房
母亲
一辈子也走不出
比三分地还小的民俗
死心踏地的你
泪花星星点点
传统的闺训轻轻掉落
一头扎进忠贞的土地
把日子种在地里
双手掬满阳光
落地碎八瓣的汗珠儿
是更贴近生活的形式
你一边在田地里拔节
一边着指头
数着二十四个关节
隐隐生痛的命运
肆无忌弹地抽苔
苦难怎样抽你
你就怎样打发苦难
你是地里的苦菜
凭着一条根活着
把最贴心的农事
开成忧伤的花朵
老村长
村长已经老了
他艰难地把种子播进土地
也想把自已播进土地
老村长像一颗沉默的谷子
大家望着他的满脸秋色
他在播种时对我们说的话
只有在庄稼长高后才能听到
一头潜伏在世事深处的牛
没完没了地反刍着他的名字
把他当作养料
老村长的思想
比村庄的夜色更深
沧桑的人被独自留在白天
体内的墒情坐在脸上
那条发白的小路
是老村长的手杖
敲打着农村的表情
他的手杖是他唯一的门
从山村的每一个路口出发
都走不出农业的沉重
蝉鸣是夏天遗失的语言
老村长把它带到冬天
点燃炉火
谁蹲在炉边像一株庄稼
明明灭灭的烟火
是他心中开出的穗花
母乳
母亲产下多难的我
用液化的方式
教我最初的呼吸
在洪水冲毁村庄那年
母亲用针线在尿布上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扎我
用木盆在河水里种我
却怎么也抽不空
心中被水呛过的种子
舀不干的河水是母亲的乳房
母亲没有用它养大我
却喂养着自已的泪水
一出生就离开了母亲河
一生都有想回到母亲河
又有谁知道这中间的距离
想象母亲如何洗纱浣衣
那晾在河边的岁月
渐渐拧干了水分
最不忘记的
却最容易忘记
我无法记得母乳的滋味
河流是故乡的乳房
在村庄的内部流淌
在我的体内流淌
把回故乡的路擦亮
曾经四处寻找的源头
流出的还是野性的河水
只是被固定拴在村庄的桩上
一群孩子拉着河流歌唱
是谁在日夜思念的河流上
种下乡土诗
乳汁般的河流
是古老纯洁的河流
我枕着河流入梦
在梦中清洗血液里的灰尘
清洗诗歌中灰尘
天宁寺的钟声
天宁寺的钟声呀
快快用你最后的虔诚
撞响那些久远的回忆
灵台上的香火就要熄了
小和尚喃喃着
师父的亡魂去化缘了
还没有回来
如今天宁寺的钟声
已开始迷茫了
旋转于一种金属的秩序
一种加速度的生活
一种新的歌宴
和名与利的市声哟
天宁寺的钟声呀
你不象从前那样单纯
尘世的纷杂念念有词
那个可怜的老和尚
便开始戚戚地感叹
开始患怀旧的病
就连咳嗽声
也掺有腥味的忧虑
天宁寺的钟声呀
快快用你最后的虔诚
撞响那些久远的回忆吧
也许再也敲不响信念
唯有钢筋水泥的歌
在城市里响起
古井
我从未见过如此伤痕的井沿
如此苦的眼眶
是老祖母或是曾祖父
还是历史
往往有时候
舌头不会说话
古井却娓娓道来
古井的传说
让我流泪满面
有人说看上去很美
不知道他是否猜出
哪是平静的井水
哪是我不平静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