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顺阳叔叔,莹姨莹姨!被罗莹和风海牵着的晴晴大叫起来. 风海忽地打住脚步,仿佛有人当头一击,他惊恐万状,眼神由七色换做了单色,唯一的单调的灰色,是那种让人见了,心头一样会布上忧郁与无奈.他看了他的情敌一眼,带有明显的鄙薄,表面上虽然描上了一种很强悍的不可匹敌色彩,但心里还是不能安宁.这的确是十分残忍的景象,也是十分不公平的,对于他来说,一定还有不少人想为他打抱不平,会骂罗莹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罗莹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四处张望,很快眼睛里充满的渴望,好象干旱的庄稼翘首望雨."在那啊",这是晴晴的提示.此刻的她感到眼前模糊一片,头重脚轻,但她还是咬紧牙齿,勉强地支撑着.摇摇晃晃的顺阳在老板娘的搀扶下朝浴室的大门拖去,这是罗莹清楚地看到的.他已经不在是过去的那个顺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她脑中完美的男孩,他丑态毕露.一股后悔的热浪在心头翻打,她后悔她曾经付出的一切,她觉得以前根本就是一个梦,荒诞的可怕的梦.同时她又很是同情怜悯他,为他的巨变而心痛,而可惜,而悲哀. 晴晴想上前去,去与顺阳说几句.毕竟她是小孩,很纯的小孩,没有理性,只有感性.她先是挣开了两个大人的手,准备向顺阳奔去,心情很是急切.可还是被罗莹抢着拉了回来,她可爱的眼睛扑扇了两下,似乎有点生气,说,我去就回来,顺阳叔叔喝嘴了,他也在看我们,莹姨,你看,看啊看啊.她摇动着罗莹的手臂,目光酌满期盼. 罗莹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滴,呆呆地愣立着.顺阳就停在十米远的地方,两只眼睛好似两只喷火的洞口,他看透了这个世界,他想烧掉这个世界,这个使他安身不得的世界,他最最想要的不是罗莹,而是陪葬品. 别理她,她一样是破货、烂货、骚货.老板娘依旧幸灾乐祸的模样,接着红脸装醉,说醉话. 顺阳这回不有理睬老板娘,或许压根就没有听到老板娘的话语,要不就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个老板娘.他面色不改地盯着罗莹和他的情敌. 你有种就去啊,你口口声声的罗莹就在你眼前,去啊,哈哈哈哈哈.老板娘怪模怪态地喊叫,脸红得发紫发黑. 顺阳倏地清醒了许多,他振作了下精神,大有夺爱之势.他朝前走了几步,有停下.仿佛正在评估对手的力量,他仔细打量了对手一番,然后发出挑衅的信号,继续前行,只是脚步越来越慢,好像害怕对手来个措手不及. 顺阳的眼神,风海是看得清清楚楚了,是刻在心上的,说不定他一生也不会忘掉.风海看的罗莹一眼,正好罗莹也在偏头看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好象是在交流思想,或是在商量一件涉及到彼此厉害关系的事情.风海先送出了宽敞的一笑,笑出了他的胸怀若谷,笑出了他的气度不凡.罗莹也陪上一笑,好似初学画者的笔描出的那种笑,极不真实,线条也不顺滑. 你去吧,他是来找你的.风海很小声地说,但在他自己听来能够惊天地泣鬼神.很快他后悔了,觉得对像顺阳这种人没有必要让步,因为是懦夫,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懦夫,在风海看来. 罗莹点点头,很感激的样子,也很内疚,觉得不应该去.但是她还是去了,她红色的披风在晚霞和街灯的辉映下,发出夺目的光彩,长长的秀发随风朝后掀起,胸前手机也很引人注目,她步履轻盈,身段旖旎,不着任后装饰的脸上泛着红润润的光泽,还嵌双水灵灵的眼睛,温人可沁. 顺阳看着姗姗而来的罗莹----他的爱人,他不禁惊呆了,为罗莹的变化而震惊.他从来没有看见如此漂亮的女人,在他眼中,罗莹是下凡的仙女,有种不凡的气质.她本来是我的,是我的,为什么却在别人的身边,他心如火烧般的痛,想着.他冲着迎了上去,伸出双臂想去抱着罗莹,可被罗莹使劲推开了。他的双臂僵硬着悬空了一分钟的样子,然后软着拖下。 为什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不是说过会永远爱我吗?你不是说过吗?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顺阳冲动着说,几乎是在叫喊,是在逼问,是是一种无形的追杀,对罗莹来说。 那是过去,过去、过去你知道吗?我现在不在爱你,你找爱你的人去吧!罗莹憋红着脸,声音不是十分的响,却格外的沉而重。 我不够资格吗?是吗?! 是!你没有资格! 几步之内的风海耐心地听着,心如刀割。罗莹和他的对手的声音越来越响,正在向失控走去。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看上去还很是平静。他去到罗莹的身后,咳了声,以引起罗莹的注意。罗莹果然回过头来,看了风海一眼,又转回去愤愤地看着顺阳,顺阳与风海相比,简直不敢想象,顺阳除了年轻几岁还有什么呢,一无所有,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叫什么男人,简直就是窝囊废。
走吧,时间不早了。风海小心碰了下罗莹,又小声地说,声音极度的体贴而亲切,像峡谷里流淌的泉水的声音。 顺阳的主意力明显转移到了风海的身上——对手的身上,冒火的眼睛好象在喷血。 风海并没有回避现实,他很是从容地直面。他微笑着,做出有的姿态,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去握手问好。想不到的是,他的对手面色不改,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表情好象在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就这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了有失情面,尤其在罗莹的面前,退吗,就意味着低头认败,在这场较量中。 最为难的还属罗莹,他真的不知道该站在哪边。她的目光在顺阳和风海的脸上交递。 三个大人只顾他们的清唱纠葛,却将晴晴抛到了脑后。晴晴很是懂事地立在罗莹的身后,一声不响观看着,她看到了莹姨眼眶打转的晶莹的东西。莹姨莹姨,妈妈在家等我们的,妈妈说我们早些回去,妈妈做饭的。 罗莹终于找到了救星,她蹲下去,抱着晴晴,不停地摸着晴晴的小脑袋。晶莹的东西破碎了,变成流淌的小溪,将脸紧贴着晴晴的小脸。 你哭了,莹姨。 没有。莹姨是乐的,我们回去吧。说罢,起身。牵着晴晴往前走着。 那,那,那顺阳叔叔和姨夫也来。晴晴回头,急切地说。 不。罗莹说。 罗莹,等等!这是两个男人的迭音。 罗莹仍是走她的,头也不回下。只是晴晴一个劲地回头,小嘴嘟赌着什么。“姨姨夫来了,莹姨。”晴晴高兴地说。罗莹打住步子,偏头,瞥了风海一眼——十步开外的地方,蹲下,对晴晴说“不许跟爸妈说,好不?”“恩。”晴晴点头,努着嘴答应。“我们回去吧。”风海揣着粗气,说。 罗莹看了风海一眼,然后站了起来,眼角的余光透过发丝,看见顺阳站着像个木头人。她的心为之一摇,她觉得自己站在失控的边缘,她一再告诉自己,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罗莹,那个罗莹死了。 走吧。你的脸色怪不好的。姐姐、姐夫一定在家等急了。风海还是很温和地说。 莹姨,回家!晴晴的声音大了很多。 罗莹好象迷失在梦中,醒了。什么也没说,自己走着。 风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起晴晴的手,小跑着追去。他拉了罗莹以下,却被罗莹倔强地甩开了。他很是无奈地跟着罗莹加快了不少的步子,晴晴却也只得跟着大跑。没过会儿晴晴跑不动了,便着急地叫“莹姨、莹姨,莹姨!”风海见罗莹失去了常态,便也疲乏地停住。吁了口气,抱住晴晴,继续着他的追程。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打了个车。他也慌张着招了个车,急忙对司机说“司机,麻烦跟上前面的车,不要丢了,请快点。” 风海发现罗莹是往回去的路赶,心也就塌实了许多。他无奈地靠在椅背上,这种表情好象已经埋葬了好久,在心灵的深处。她始终是他的人,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替代品。有必要吗,有必要这样子吗?不行坚持就是胜利,我自己倒无所谓,但是妈妈——她可是有心脏病的,她会受不了的。只能将就了,等到结了婚,有了孩子,应该会好的,时间应该会治疗她的伤痕。 风海就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就这样在矛盾中痛苦地挣扎着。知道晴晴喊下车,他才缓过神来。他抹了下晴晴的小脑袋。下车时,他告诉自己还得像平常一样,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没有进屋,便听见里面的声音,他顿住了,听着,也好预测下一步的情况。 你们哪去了,才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这时候街上的车又多。罗晶说。 废话废话,我们又不是小孩。罗莹说。 风海呢?宏伟抱起晴晴,说。 后面吧。罗莹说。 宏伟偏头看去,风海正进了来。风海先是很客气地抽出枝烟给宏伟,宏伟让了下还是接了,风海为宏伟点着火。 宏伟说:吃饭吃饭,呆会搓麻将。 风海笑道:我随便,不晓得罗莹累没。 宏伟也笑说:她——麻将迷,不累。是不,罗莹? 罗莹沉默了会。 罗晶虎着宏伟,插道:就知道搓,搓你的头。 宏伟侃言:头你晚上搓,白天搓麻将。 宏伟一言弄得风海脸都红了。 罗晶知道宏伟脑子往歪里钻去了,也就没说什么。 罗莹忽对宏伟说:搓就搓,谁怕谁,哪个不晓得你的臭技术。 饭只用半个钟头就搞定了,接着就是搓麻将。麻将才打了一会儿,风海的手机嘟赌嘟地响个不停。风海歉意笑下,便到外面接去。电话是工地上打来的,说有些事情要风海去处理。风海问什么事,那头说材料完了,要你签字才行。好,明天就去。当风海将电话里的事情说给罗莹他们听时,罗莹说她也去,说不能影响风海的工作,说这也没有什么好玩。 风海很是感激地答应了罗莹,让她也去。工地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像样的房子住,生活很是不好。风海将原来他睡的单人间屯出来,让给罗莹住,怕罗莹吃不惯工地的伙食,就买来了煤炉。罗莹看在眼里,想自己没有理由不对风海好,风海的确是个好男人,比顺阳想的更加周到,对她的生活。 罗莹问:晚上你睡哪? 风海说:随便,只要你能慢慢适应就成。 罗莹很是感激地说:就睡这吧。 风海愕然:哪? 罗莹像冷血的尼姑般,说:这。 那你呢? 也这。 我们睡睡—— 对。睡一起,不好吗? 好好好,认得好。 晚上,风海果真与罗莹睡在一起,风海开始还有些害羞。很快也就动起手脚来,而且越来越疯狂,成了一只发情的野兽。他的双手在罗莹身上抹了好久,罗莹仍是没什么反应。风海急了,不顾一切地搓揉罗莹的阴部,直到罗莹“啊啊啊”地尖叫,知道罗莹身体发抖。发情的风海早就忘了一切,他只觉得需要快感和激情。这是风海第一次搞女人,搞女人的滋味真的不同,是他想都没想到的爽快,作爱可以让人的灵魂升华,与肉体合二为一。 罗莹的眼睛一直都是闭着,她将那个趴在身上、又吻又揉、抽抽插插的人想做顺阳。她在快感中回忆着与顺阳作爱的一幕又一幕。顺阳一般都是先轻轻地爱抚,从乳房到小腹,再到大腿的内侧,到这个时候,她便要开始呻吟,不可抗拒地抓起顺阳的手按在阴部。这才是作爱的前奏,他们作爱也是很讲究技巧的,…… 第二天,罗莹拒绝了风海的的性要求,她说她到工地姐妹一块睡去。风海不让,便说他去跟哥们睡去。这晚罗莹想了不少,她发现她不能忘记顺阳,根本就不能,她与他作爱的时候都是想着顺阳。她觉得现在她跟风海应该摆平了,谁也不欠谁。第三天一早,风海便过来了。罗莹叫风海坐下,说有事情商量。 很重要吗? 是的。也不是。 是什么? 我想,住在这很不方便的。我不想这样闲着没事,我想我还是放不下——我的工作。我要回杭州去,去找事做。 风海先是一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低头沉默了会。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 恩。现在。 还过几天吧,等我闲点送你去。 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是忙你的,真的。 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有就说,我会改的,你相信我,我会让你过得很好的。等我们有了孩子,我就可以少忙些,钱其实也没什么用的,够用就成…… 风海送罗莹到车站,罗莹特意主动地拥抱了风海一下。罗莹回杭州也没去罗晶那,只是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说了下次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还是隐着。过两天,顺阳老是给她发短信,罗莹问顺阳是怎么知道她手机号码的。灵露告诉的,顺阳说。 顺阳信:你还爱我吗? 罗莹信:爱,永远都爱你。你呢? 顺阳信:没有你我活不了。 罗莹信:你准备谈女朋友吗? 顺阳信:不,我只要你。你既然来了杭州,能见面吗,明天我找你去? 罗莹信:不行。我想好了,我要退婚。等过段时间好吗? 顺阳信:好。可是我好想见你,真的,见不到你,我会疯掉的。 罗莹信:就这样吧,明天晚上你在那个酒吧等我。你知道哪家酒吧吗? 顺阳信:知道,我们过生日和节日的酒吧。
第三十章
罗莹这回是没服避孕药,因为她早就铁定了心肠,她要让自己和顺阳的爱情经久不惜地延续下去。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载体——体内的精子和卵子的结合体,这是一个新的生命在酝酿,在诞生,它将为这场悲惨注入绚目的血液。现在她心塌实了很多,纵使她与顺阳真的不能,她也会看到希望——蒸蒸日上的生命——灵与肉的整合。 第二天晚上,罗莹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她犹豫片刻,第三声时,断了,她知道这是家人避免两方收费。她一时慌了神,她猜也能猜出,一定是风海打电话回去说的。她焦急地寻找着理由——借口,可是她实在找不出,她急得不断地抓头挠腮。她的脸红了,这种不颜色一直往下延伸,可能她的浑身都红了。最后,她还是拿起手机,鼓起勇气,拨通。 罗莹声怯:喂,爸爸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钱来平和:你到杭州来了? 罗莹支吾:是的。谁说的? 钱来厉声:谁说的不要紧,关键是你为什么去,风海对你有哪不好? 罗莹沉默。 白连:孬娃耶,那个男娃还要得,谈的哪有他好?人又不丑,又聪明,又能干。你说还有啥不合意的? 罗莹烦躁:唉唉,你们到底是听到了些什么啊?我总不能一辈子要别人养着吧,又不是没手没脚? 白连: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罗莹;什么意思? 钱来厉言:么意思还要我们讲,你自己清楚不过! 罗莹也硬气喉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钱来大怒:还装傻! 罗莹见来势凶猛,她会过爸爸的厉害,也见过***面子。她仿佛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惟有招供。罗莹哭声:好好好,我都说——我不喜欢风海——我想退婚! 钱来声音战栗:我们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个脸和鼻子?你不要脸,我们要! 罗莹抽泣,沉默无语。 白连:孬B 呐,你迟早都得吃那个昧良心的亏呐。我们不是害你,还不想你们三个都好。这件事可是你的终生大事,要动脑子想呐。家里也很忙,你爸爸要上电视,有人要来采访。 罗莹终于解脱了追逼,她松了口气,但心还有马不停蹄在上面乱蹿。她应付着:什么来采访,因为专款? 当这个电话完成后,罗莹又打给了罗彬。她告诉了罗彬最近她发生的故事,她想叫弟弟去探探爸妈的态度。罗彬自然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清楚这婚事本身就是错误。订婚时,钱来打电话来报喜,罗彬就知道姐姐很是无奈,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罗彬告诉爸妈,说姐姐的婚事应该由姐姐自己做主。钱来和白连都是一个强调——当然由她做主。钱来还在电话中打包票说姐姐一定满意的,她又不是小孩,逼也逼不到。订婚过两天,罗彬在电话中问姐姐时,姐姐似乎哭了。后来罗彬才知道,那天姐姐的确哭了,而且很是厉害,不听任何人的劝说,整整哭了一夜,风海就守了一夜,风海也跟着哭。 罗彬打电话回家刺探,爸爸叫他好好读书,这事就不要管,会处理好的。如果姐姐真的想退婚呢,罗彬问。那也不能拉她去嫁,反之家里的态度是——退婚可以——实在不行——但绝对不允许跟姓李的来往。 三天后,罗彬独自一人坐于湖畔的小亭。太阳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小湖的周围有不少垂柳在风中舞动,假山卧在湖的中央,不远出的楼房在水中扭动。他看着湖水,湖水从很远的地方滚来,交错,叠加,又解体,一粼一粼的,渐渐他仿佛自己飘荡了起来。他仿佛置身于大海,涟漪是浪涛。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他先是留意了下,很快又松手。这是浪涛的拍击海岸或船体的声音,他想。但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觉,一种微妙得精确的错觉,他追求的就是错觉。他不原抬头。 “罗彬,真的是你?”这是女孩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做作。 罗彬真的不想抬头,只要头一台,这种难遇的境界就瞬间消失,就像沃论多么德道高深的和尚,见了美女一样会忘掉自己是和尚。女孩推了下罗彬的右肩,罗彬差点摔倒了,就像被推的船晕者。女孩使劲拉住,然后也坐下,就在罗彬的身旁。罗彬看了眼,是社科系的陈霏霏,头发湿漉漉的,刚洗过的,还飘散出“拉芳”的香味。你怎么来了,罗彬心神不定地问。 你能来,我就不能?女孩疑惑地瞅着罗彬。 恩。罗彬好象吃了不合胃口的菜,总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你怎么了?女孩很是柔情地问。罗彬怔了下,仿佛心被铁锤猛敲了下。好久才支支吾吾说:“没怎么。只是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女孩很是震惊,说。你这个人啊,还说你的身体棒,该锻炼的时候不锻炼,什么事情总要等到迫不得已。 谢谢你的关心。罗彬面色凝重,像涂上了层灰漆,说。 女孩瞪圆眼睛,仔细打量了罗彬一番,疑惑地自言,又像在问罗彬——我没认错人吧,是你吧。 罗彬叹了口气,很是苦痛的神情再也无法掩饰。有事吗,找我? 没有。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帮助能用得上吗?女孩很是焦急地问,她的心情被罗彬感染了。 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罗彬苦笑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能告诉我吗?我真的很想帮你,就是帮不上,说出来一起想办法啊。憋在心里会出毛病的,我求求你了。 女孩真诚地说着。可罗彬却与木头人没有两样,好象他体内真的是铁石心肠,好半天才吐出句“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你吃饭去吧。”你呢,女孩问。 我?我?我——我不想吃。罗彬说。 女孩说,我也一样,一样不想吃。女孩好象好开心似的,面颊豁然开朗起来,比雷雨后的彩虹还要好看。女孩接着说,我们都吃不下,就消化去,你看呢? 我——随便。 今天我做东,费用由我来付。女孩很是大方地说,女孩其实也不是很富有,也是从农村来的,还有个读大学的弟弟。女孩上学期接了份家教,还一直教着,她最欣赏罗彬的才气。直从女孩和罗彬图书馆认识后,女孩对文学也有中萌动的感觉,就是动不了笔,她怕写,更怕在罗彬面前写,怕相形见绌。 罗彬见女孩起身,而且女孩的目光里闪烁着笑容,像春天里飘飞的花香。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看了让人不得不动怜悯之心。女孩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变得这般颓废。罗彬仰头望天,天色苍茫,东方的黑幕正朝西铺张而来,乌云也不甘示弱地在西方翻来滚去。会下雨吗,罗彬问。应该不会,女孩答。 罗彬和女孩并排走着,出了校门,女孩问去哪。随便,罗彬答。那好,就去胜利广场,不是很远,怎样,女孩问。好,罗彬说。走去呢还是乘公交,女孩瞪大眼睛不厌其烦地问。坐公交,罗彬说。女孩很是高兴地从包里拿出两枚硬币,罗彬有点不太好意思,他也准备去摸硬币,女孩说下次你吧。罗彬点头。下车后,女孩选了个地方坐下——广场的城墙。罗彬觉得女孩选的很不错,呆会广场灯火辉煌的时候,不但可以远眺,还可以俯视。女孩叫罗彬坐会,说她有点事情去,很快就回来,还将她的耳机从包里摸出来,叫罗彬听着消遣。女孩在罗彬脑中的形象,在很短的时间内美化了不少,他从来没有认为过女孩漂亮,但女孩确实很是优秀——能够用自己的辛勤来缩短与别人的距离,同时也在实现自己的价值。 女孩很是快活地上了城楼,她以为一定会给罗彬一个意外的惊喜,想不到的是罗彬竟是焉巴巴地坐着,目光没一丝神采。她好失望,好伤心,她又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前几天与罗彬上网,上的是同一台机子,罗彬在文学网溜达,她看电影。不知道是那个色鬼,下载了很多黄的,她打了好几个都是,弄得她和罗彬都不好意思。其实那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男孩,尤其是象罗彬这样的男孩。她显出几丝淡淡的忧伤和惆怅,但很快就被喷涌而上的欣然所淹没。她继续朝罗彬走去,脚音很劲。 罗彬,猜我带什么来了?女孩走上前去,说。 不知道。你猜一下啊。女孩似乎想撒娇,说罢,抿起了嘴。 罗彬懒懒地看了女孩眼,还是说“不知道”。 好没有情趣,你。你知道吗,是我们的晚餐。说完,女孩贴在罗彬身旁坐下,望了下天,闪烁的激光灯在广场的上空喷射着,又收回。她将包放到大腿上,脸上泛起了潮红。她和罗彬在夜空和灯光的交织下忽隐忽现,尤其是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很是含情。她递给罗彬瓶百事可乐,并说“百事可乐”。谢谢,罗彬说。你这人啊,还跟我客气,女孩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装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罗彬接过可乐,拿在手中,并没有开盖。女孩又拿出袋情人酸梅,说吃吧。罗彬见女孩越是对他好,他的心就隐藏得更深,他真的不想吃什么,他没有胃口,他的眼眶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滑动。女孩将酸梅举到他眼下,叫他吃,问他聊些什么。随便,只要你高兴,罗彬很是艰难地说。那好,我来问你,女孩说,目光一秒也不离罗彬的面颊,你哭了? 没有。罗彬避开女孩的目光,望着天,天宇迷蒙,激光灯散出的光总是像要冲破黑色,可是总是被黑色所吞噬,吞噬得不留痕迹,然后激光很不服气地又一次冲去。 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在瞒着我,不是吗,你真的变了不少,这两天。我也是的,你知道吗,那天上网,你走后我哭了。女孩很是深情地说,忧郁而柔情。 为什么哭,谁欺负了你?罗彬转回,看着女孩,女孩在忽隐忽现中变得异常的美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是一种灯光造成幻觉,他知道,他隐约感到他和女孩在飘,飘在梦一样美的地方。他想知道黑色的那边究竟是些什么,是另外一个世界,有的尽是缤纷的幻想,没有现实的纷扰和烦乱。 没有谁欺负。只是自己想哭,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想着想着就哭了,告诉网友,网友也问为什么,问我是不是没有朋友。我是不是,我说我有很多朋友,只是交心的没有。罗彬,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说吧。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出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不。喜欢过。那是很小的时候,我很是喜欢她,知道现在还是忘不了她。 那你可以去告诉他啊,像你这样优秀、有才气的男孩谁不想要?她现在在哪呢? 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 女孩情不自禁地投入了罗彬的怀抱,安静的偎着。她像在说梦话:罗彬,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什么都可以的,我知道你很会讲,能吗? 罗彬踌躇了会,说好。爱情故事喜欢吗? 说吧,只要是你说的都喜欢,只要是你的东西都喜欢,无论是什么。女孩说着,紧紧地抱住了罗彬的身子。 罗彬像木头人般没有反应,动都不动下女孩。他讲了关于二姐的故事,直到女孩在怀里抽动。女孩像在呓语:大学生呢?他很讨厌他爸爸吗? 不!他很爱他的爸爸,很爱!很爱!罗彬情绪激动,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孩。女孩受惊的面庞蒙上了绝望,她的身子抖过不停,目光潮湿地痴痴地疑惑地盯着罗彬,她的头微微摆动,她不敢相信被面前的人一把推开是真的。渐渐地渐渐地她平静了许多,她看见了罗彬眼眶里闪动着的晶亮,她伸出双手,手越是接近罗彬的面颊颤抖也就越厉害,但她还是艰难地伸去。罗彬感觉到了女孩手心的热量,温心的,他一把抓起女孩的手,紧紧贴在面颊。 你哭了,为什么呢,我能帮吗,能说出来吗?女孩很是关爱地轻声说着,两颗热泪溜滑而下。 我——我是罪人!我不是人!我畜生都不如!我将生我养我的亲人送进了监狱!罗彬激动的心像咆哮的海浪,在也无法平息,他小声地哭出了声,咽着嗓子说:我爸爸并不是坏人,更不是犯人,我相信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哭吧,哭吧,大声地哭吧,哭完就没有事了。女孩也跟着一样激动,一把抱住罗彬的头,深深地藏在她的胸口,她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地方。 罗彬就在女孩的胸口嚎啕着,声音悲壮而哀痛。 女孩也哭了,将怀中的人抱得紧紧。她头搭在他的头上,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问。 激光灯还在朝黑色的天空冲去,尽管一次又一次被黑色所吞噬。
第三十一章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空中飘着春特有的馨香,灰白的树皮被春的双手抹去,换戴上嫩黄的绿色。 一早,钱来家就有不少人忙得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的,闹闹笑笑的。中午时分,四辆小车巅巅蹦蹦地开到了钱来家门口,车子是尽一色的黑,黑得流油,其中一辆写着县电台的牌子。 钱来西装革履的,头发也染黑了,还向后背去,额头显得宽宽的,眉宇间露出的尽是仁慈与感慨。他见车子来了,便和王书记都去到了院里,嘴里还在谈着写什么,春风得意的样子,手还不时四处指指点点。王书记也很配合似的,目光随着钱来的手指移动。 钱贵手里拿着合“大中华”,站到院门外。眼睛盯着车门看,神态紧张,惟恐这场面自己应付不过去。 从车出来的共有六个人,四个男的,两个女的。男的也都西装革履,头发装潢得雪亮雪亮的,其中一个男的肩上扛着摄象机。一个女的手上拿着话筒,穿着牛仔裤牛仔褂。另名女的胸口挂着台照相机,戴着副眼镜,身材也很是高挑。 钱贵见男的就散烟,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人陪客,生怕招待得不够周到。他的手脚总是忙得不知所措,笑容总是半真半假,他很是勤快,感到很是满足,因为他与当官的握手可以说上三生有兴,好象沾了不少光泽。 钱来和王书记也与进院的人一一握手,脸上是明显的官场的用来敷衍的笑。先是摄象机对准了钱来,照相机不停地闪着光,话筒也开始对准。这时,院里院外挤得密不通风,喧哗声跌宕起伏,又袅袅升起。 院子中央一块也越来越小,院子实在太小,大概村头村尾的人都到了场,只要能到的都到了。院门不得不关上,锁上。尽管这样,想一饱眼福还是不死心,他们便开始爬到院墙上,门口的杉树也爬满了小孩。那些实在一点都看不到里面的老人和女人,总是喊问墙上的大人或树上的小孩。 记者:请问,你为什么想到要捐钱给学校呢? 钱来:我是这样考虑的,你们只要四处走走,就会发现农村的教育,实在太落后,根本上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特别是女孩,现在国家不正在搞什么关爱女孩的行动吗,这是好事。我希望跟多的女孩多接受一些教育,多学点文化,多识点字。农村还要些古老的传统的思想也需要改正,什么女孩是嫁出去的人,是泼出去的水。当然凭我那几百块钱,根本上就是没什么用的,但是如果有千千万万想我一样的人,我想农村的教育事业,应该会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记者:听说你原来也是村干,后来由于计生工作,你退出了村长的职位。现在你还想当干部吗? 钱来:干部,谁当都是一样,只要心中装的是乡亲父老。我老了,不行了,还是希望有更多的年轻干部出来,为大家服务。 记者:听说你现在是做些小生意,还有个读大学的儿子,想必也要不少钱,在这种情况下能抽出几百块钱,也是很不容易的。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呢? 钱来:想法,想法就是希望更多的乡亲生活好些,更多的孩子可以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上学。 晚上,大概十一点多,钱来刚看完电台的节目。看的当然是他自己,他为自己的风采感到非常的满意,还问白连他今天表现得怎么样。白连还没有说完,是被门外的车声打断的。车就歇在院子外面,接着是从车上跳下几个人,身穿警服,撞也似的推开院门。钱来喜悦地打开大门,拉亮路灯,跑到院里。 你就是钱来吗?铁门被打开了,两个警察大声喝问。 是是,钱来身体本能地颤栗几下,忽地面色铁青,眼睛凸睁,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是——是有什么——什么事情? 有个案子想请你去下,我们是县警察局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胖子野里野气地说着,手伸到腰间摸手铐去,高个子给胖子使了个眼神,胖子的手才离开手铐。 白连面色煞白,呆若木鸡,站在门槛上听着丈夫与警察的谈话,观察着三个人的神态。她的知觉告诉她,丈夫一定是出事了。 我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跟你们走?钱来很是冲动地说。 我们还不能确认你犯法没有,但是你必须跟我们走趟。我们并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来请你的,请你去配合我们办案。高个子很是小声而耐心地说着。 胖子粗声粗气地说,老实告诉你,我们收到一封检举信,说你经常在稻里掺水拌沙。 白连情绪激动地冲到了上三个男人的中间,喘着粗气,沉默半晌,还是冒不出半句。 放心,我会回来的。钱来很是自信地说,说罢便朝外面的车子走去。 车子走也是默默的,没有拉警笛,像兔子一样在夜色里蹦蹦跳跳,很快就翻过了坟坡。 白连看着车子远去,同时也在看着黑色涌来,像冰冷的浪涛,毫不留情要将她掩埋。她忽地倒了,倒在地上。好久她才苏醒过来,是被犬吠腥的。她试着站起来,但是她全身都僵了,每一根骨头都被冻结,每一个关节都被锁定。她几欲再昏厥过去,白格喵喵地在她周围转动着,然后用它温热的舌头甜着白连,用它暖和的身子化解着白连浑身的冰霜。 白连爬上床后,昏睡了片刻。很快又醒了过来,她回忆了会,确信不是梦后,变找起电话本。她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数字还是钱来教会的。当初她还肯学,说她又不管帐什么的,学的啥。还是钱来说得对,要是他没回家,也可以打电话问问。她想着想者,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凄切而悲凉。最后,还是抽搐着鼻子,拨起电话号码,是打给罗莹的,白连没敢打给罗彬,主要是考虑到怕罗彬接受不了,怕影响罗彬的学业,怕罗彬为囚犯的父亲而耻辱。 电话没通,电话里的声音说是“占线”。的确,此刻的罗莹正在通话,与风海。罗莹要风海打电话回去,去告诉结国,说他们要退婚。 风海:那怎行呢? 罗莹:什么不行,难道能拖掉? 风海: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呢? 罗莹:因为当初,不知道——怀了孕。 风海:什么!怀孕!你怀了孕? 罗莹:是的。但不是你的孩子,是他的。 风海:你——你,婊子!还叫我脸往哪搁!不行!我不打,要打你打,你打去跟你家人说! 罗莹:你真的不打? 风海:不打! 罗莹:我打! 罗莹果真打了,是打去风海家的。 当晚,白连还是打通了罗彬的电话。她告诉你罗彬,将钱来的事情。挂上电话后的罗彬,像一个没知觉的人。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同学问他家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懒的搭理,将头蒙得更紧。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收音机去到了外面。外面的春意更加的浓了,他去到校园一个很是偏僻隐蔽的地方大声地咆哮着,将心爱的机子摔得粉碎,然后捶打摧残着自己。 他根本就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六天前,无意中他听到“法律天地”。于是便打了电话问去,律师说,至多罚点钱,数目也不是很大。他思忖了一天,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定惩罚一下老爸,所以才给县公安局写去举报信。 第二天中午,天上飘些许白云。最近厂里不是很忙,罗莹正悠闲地躺在床上,乐滋滋地发着短信。她告诉顺阳她决定了退婚。 顺阳: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罗莹:不结婚,就这样过。 顺阳:好,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结婚证的地方,去原始森林?是去高原?去洞穴? 罗莹:我想去天上,生活在云层的上面,我们就在那生儿育女,个个都是爱情天使。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生孩。 顺阳:买点书看,我已经看过些,要剪刀,棉布,还要,想不起,明天去看。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去森林,我们可以买把枪,去森林过很安全。我们跟狼生活在一块,冷时可以偎在它的怀里。热时,热时,不能忘了带把铁锹,挖个地窖。 罗莹看着短信,感觉在飞,幸福的解脱的笑甜甜在她有许倦怠的面庞展开。她就在这样的漂浮中进入了梦想,她好久没这么甜美睡上一觉。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真的睡在了云上,身边有自己的爱人,随着云彩四处飘荡。他们在云上寻找着麦子,他们看到了麦子,沉甸甸的,在云层的上方迎风生辉。然后她梦见云的上面出现了间房子,里面住着老太太,在蒸着香喷喷的馒头…… 她听到了一阵轰隆的雷声,雷声好象要掀翻大地,还有大地上所谓的习俗和险恶的伦理。但她自己也在空中遥遥坠坠,好象下面就是等待她的万丈深渊,她伸出双手,去抓什么,或许是想将雷声抓掉。但她抓到的是手机。原来是手机,她甜美的梦的杀手,她醒了。懵懵懂懂地烦躁不安地坐起身来,看了下屏幕,电话是罗晶打来的。罗晶将钱来被抓的事告诉了罗莹,罗莹不敢相信地,呜咽着说:谁报的?谁报的? 罗晶:不知道。妈妈怀疑是顺阳家举报的,要不谁呢。无冤无仇,谁吃多了,去举报,而且爸爸根本就没犯什么法。 罗莹:罗彬知道吗? 罗晶:知道。 罗莹:那他行吗?他会受不了的。 罗晶:不。妈妈说听他声音不是很冲动,应该不会有事情的。他得将书读完,爸爸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他也不是小孩了,该懂事了,你就放心吧。 罗莹小声地哭泣着,手机就甩在床上。 罗彬正被院分团委和院书记叫去,团委四十来岁,挂着副眼睛,头发总是往后背去。书记五十几,花白的稀发,也戴眼睛,高个长脸。罗彬刚一进去,又是倒水,又是让坐,但他仍是站在进门两尺的位置。有什么事吗,叫我来,罗彬问。 哦,是这样,我们早上接到封信,你看你知道吧?团委说。 谁写的? 你家乡的公安局。信上高度表赞扬你的思想觉悟高,希望这种做法从这里展开。书记说。 罗彬一声不吭地站着,身体战斗得厉害,双脚晃过不止,嘴唇动了两下,但还是没出声。 团委说:至于你的学费,放心,这个组织上会考虑的。现在关键的是,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家人的心意。难过也是没必要的。 要是你亲手将你的父亲送进牢房,你难过吗?罗彬失控地喊叫着。赞扬!展开!谁都不允许往外说,在没经过我的同意前。我爸爸是没罪的,他只是做点小手脚,不应该进牢房的,我问个律师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罗彬同学,冷静点,好吗?这不是吵的事情,法律会是公正的。书记站起来,说。 法律公正,人不公正,行吗?钱!钱!你们都为了钱,我讨厌钱。罗彬还是大声喊道。说罢,便冲也似的跑了出去。身后的脚步声只响了几声,便停下了,“算了。让他去。”这是书记的声音。 罗彬在校园里狂奔着,他明显失去了理智,几只鸟在路边的树上唧唧喳喳。成双成对的男生女生相挽着,嬉笑着。他还是跑着,穿过两片小林,去到那个隐蔽的地方,他大声地嚎角着,声音响彻天地,在天与地之间久久地回荡着。草开始吐翠露华,在春风的吹拂下,大地正在蒸发着新鲜的光与热。他躺在草地上,耳畔簌簌的声响催着他向梦走去。 隐约地,他听到了步音。他因为是梦,是梦中的她,她——那个可爱的女孩,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每当他身心受到现实的煎熬时间,她总是莫名地出现,是那样的逼真、温柔可爱。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孩坐了下来,她正伸出白嫩的纤细的小手,准备给他慰藉。“芳,芳,芳”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热,他害怕她又悄然离去,于是他挣扎起来,想永远将她留住,他的呼唤是那么的动情、真切而具有极强的心灵震撼力。 罗彬、罗彬,陈霏霏吓得汗都出来了,摇喊着罗彬。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摇,摇醒他,他一定在梦中痛苦,她想着。 罗彬醒来,睁大眼睛看了陈霏霏好久,他不敢相信为什么是她。他上下看着陈霏霏,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听同学说的,说你像疯子一样乱跑,于是我就问来了啊。陈霏霏声音爽朗。 你来干什么呢? 安慰你啊。 我不用。 你——你,不是人。陈霏霏面带愠色,很是生气道。 对不起。罗彬沉默了好一会儿,道。 陈霏霏也沉默了会,气倏地消散开去,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很需要爱,不是吗? 是。 我爱你,真的。自从我们相遇在图书馆的那天开始,我爱你的优点和缺点,你的一切。 罗彬又一下子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时而打开,云彩飘漂浮浮。他想起了姐姐说过的一句话“一定要找个相爱的”,他又闭上,回忆着姐姐的一切,不少是他亲眼见到的,还有许多是他亲耳听到的。 陈霏霏也躺了下去,上身卧在罗彬是身上,眼睛闪烁在远处的天空和近处的小林。她很满足,很幸福。然后她的双臂抱住了罗彬,紧紧地,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她轻声问:芳是谁,我认识吗? 罗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很低声道:不,你不认识。他再一次想起了姐姐的话语,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推开了陈霏霏,坐起身来,目光朝远望去,一群大雁从上空掠过,很快就只见点点黑影。他叹了下,说,霏霏,我们作最最好的朋友可以吗? 为什么?陈霏霏胀红脸,委屈道。 不为什么,我觉得朋友更合适。 你不爱我吗? 恩。我还不能忘记那个女孩,我从小就喜欢她,太深太深。 那是过去,你知道吗?陈霏霏立起身,倔着头,怒视罗彬。难道天下就她最好?!她人都不在了,你还能怎样?! 不!她在。罗彬也站起来,冲动道。 你撒谎?!陈霏霏气喘吁吁地,脸红得渗血。 是。 陈霏霏狠狠地甩了罗彬一个巴掌,扭身就跑,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的那边。 最近,罗彬哪有心思上课,他满脑子都是家里的事情,二姐的,爸爸的,***。他总是想到这样的一番情景:妈妈孤零零地守在家里,干什么都没劲,一天天地衰老,面颊都被泪水给冲肿了;爸爸在牢房里给人拳打脚踢,打晕就放在井水里惊,直到痛苦地醒来;二姐的婚也没退的指望了,没了爸爸撑家,还哪有娇惯、倔强的资格呢。他一想起这些,就想家,就得打电话回家,劝妈妈想开些,给妈妈以生活的希望,他退学的念头打消了,是自己打消的。现在他打电话总是躲在无人的路边,再也不敢在寝室或有熟人的地方。 电话是妈妈接的,她先在那头痛快地哭了一通。然后想儿子讲叙家最近的事情:彬彬,你可要好好读书啊,家里的事情就甭操心,读好书,你爸爸才会安心,你爸爸狠的就是自己文化少。要不,你爸爸哪在这里,你们也不是老百姓的孩子,跟着我们受苦。呜呜…… 罗彬泪水涔涔,咽哽道:妈,我知道,你要好好保重,我也不是小孩了,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白连:,你晓得么,风海妈妈去世了? 罗彬:什么时候? 白连:昨天,听说是你二姐气的。 罗彬:二姐气的? 白连:你二姐,你二姐打了个电话你风海家,说要退婚。他妈妈有心脏病,就……
第三十二章
海哥,你喝够了。尖胯子脸的年轻人伸手去夺酒瓶。 不,我要喝,喝——喝,谁是我的兄弟就来,我妈妈是我害死的。我为什么不喝,我害死了我妈妈啊!亲生的妈妈,我再也没妈妈了,再也没了。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喝,谁来,是兄弟就来!风海舌头很不灵便地使着。 周围的人都是议论着,说一个很膘悍的男孩被一个女孩给毁了,实在可惜。 那哪是女孩,简直就是婊子,是妓女,害人虫。一个中年人说。 那样的骚货死上百千次也是活该,要我就要绝她命去。另个中年说。 尖胯子脸看了大伙一眼,说:好,是兄弟就来喝,陪海哥喝个不醉不休,再去找那个臭婆娘,这个血仇非报不可。要不我们就不是男子汉! 来,来,兄弟,来,天底下最好的是兄弟。我风海靠的就是兄弟,女人?女人是什么,女人是害人的东西。风海举起酒瓶,拼命地往嘴里灌去,很快就瘫倒在地,嘴里还是含糊着,我——我——风海是——是罪人——害死——害死亲生的——妈妈——我要她死——死得很惨——要他们死在——在一块。风海被一大帮兄弟抬上了床,但他嘴里仍是胡言乱语,直到深夜才睡去。第二天起得很晚,好像得了病,尖胯子问他吃些什么。 不吃,没胃口。风海很是消沉道,他的头仍是胀痛。 我帮你找那个婊子去,海哥,这口气兄弟来帮你消了,行不?尖胯子坐到风海床边,激动慷慨道。 风海抬起右手,很是艰难地做了个否定的手势。叹了口气,偏过脸去,拍了拍尖胯子的肩膀,说:不了,事情都弄成了这样,她也是不想见到的,谁都不想—— 但是是她的错,与你没关系,她就应该负这个责任。尖胯子打断风海的话,道。 风海复做同样的手势,眉头紧缩,身心疲乏的样子,道: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 你有什么? 我之所以糊里糊涂地订婚,主要是因为我妈妈。我***心脏病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她总是想见见媳妇,看看白白胖胖的孙子。我本来想干出一番事业再结婚的,但等不急了,我妈妈。为了了结她的心愿,才与罗莹订婚的。开始我对罗莹并不了解,但后来,觉得罗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受了不少的苦。我还撒谎她,说很久就喜欢上了她,她也就真的相信了。要不是那天,要不是遇到了那个没用的男人,可能,她也不会离开这的。我跟她根本就没感情基础,是我爸的朋友拉扯成功的,也是那个朋友叫我撒谎的。 那,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尖胯子脸问。 我得去杭州一趟,去将这件事情解决掉,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什么时候去? 今天,今天晚上就动身。 你能找到她? 不知道,我先去她姐夫那里。她应该是知道了我***消息,她的手机关了。风海说。 罗莹听到噩耗的当晚,她害怕得眼睛都未敢开下。他会杀死我的,他会的,杀死我的,她害怕着自言。她想了她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家里支离破碎,也没以前的威风。顺阳天生就是没用的东西。她靠谁呢?谁也靠不住,靠的只有自己。去向风海求情,也是不可能被原谅的。她相信风海会杀死她的,是她害死了风海的妈妈。况且,她现在两手空空,跟本就没退婚用的钱,风海就是不杀她,就逼也要逼死她。 最后,她悄悄下了决定,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顺阳、罗晶、罗彬。她只打了个电话给罗晶说她要去很远的城市,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叫罗晶多打点话回家,要是妈妈和弟弟问起她,就说过得很好。 她然后给顺阳发了短信,将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告诉了他,叫他好好保重。 顺阳:你去哪? 罗莹:很远的地方。 顺阳:干什么? 罗莹:你还爱我吗? 顺阳:爱。永远都爱,没有你我就没生活的意义。我们能见一面吗,在你走之前? 罗莹:不能。一个月后我给你发信息,你去接我,好吗? 顺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莹:为了我们的爱情。请你相信我,好吗?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会很快死去的。 一个月后,罗莹出现在“激情”发室门口。她步履匆忙,恐慌不安,头耷拉在胸口。她看着背后的“激情”,脑中浮现起了刚进去的第一天。第一天,她出卖自己身体的第一天,第一天上她的是个四十几的男人,满脸油兮兮的,可怕极了。最可怕的还是那人的身体,身上没一块白净的地方,都是麻子,肚子里的油水总是一晃一晃,好象随时可能流出。她开始还反抗了会儿,咬了男人一口,没咬着,还挨了一巴掌。最后只好闭上眼睛,任凭男人的摆弄,蹂躏,她总是想着顺阳,将男人当成是顺阳。干过后,男人衰了,说她蛮有激情,额外给了她一千块。 一想起这些,她觉得自己不是人,真的不是人。她的身体肮脏到了极点,她的泪水苦涩,滴在心里,在洗涤着。她的眼睛模糊,她害怕,害怕即将见到的顺阳——爱人。车子一辆一辆从她身旁滑过,她招了一辆,告诉司机她的去处。她的心里恐怖着,不时回头望去,生怕会遇上那些曾经与她睡过的男人。 罗莹下车后,坐在公园的小亭子里,等了十分钟,她等得发慌起来。她打了个电话给顺阳,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为顺阳的迟到糟糕到了极点,其实也不全是。她害怕,害怕顺阳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害怕顺阳再也不肯要她,将她残忍地抛弃。她也为自己的所作而愧疚,而自责,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此刻的顺阳正在车上,他叫了声“司机能快点吗”,然后接了手机。你再等会,我马上就到,刚才堵车厉害,你就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他说完,挂断手机,又催了声司机。司机的情绪也被给催坏了,大声嚷道:你小子急什么啊,还从来没遇上你这么不讲道理的,真是的。 我真是有急事,要不这样,快点,我多给钱。顺阳忙道。 钱算个屁,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还有妻子、儿子、娘老子。司机没好语气道。 顺阳没再搭理司机,他闭上眼睛,只是希望时间能过快点,让他见见他的爱人。还真是管用,才闭眼没一会工夫,司机就嚷:喂,小子,你要的地方到了。司机见没有动静,就回过头去,大声嚷了几次。顺阳忽地睁开眼睛,急忙下车,掏了张二十的摁到司机手里,飞也似的朝公园跑去,气喘吁吁地跑到小亭子里。亭子空空的,他四处张望,湖畔的亭子多是空的,只有对面的几个亭子还有几对恋人。 他看了下手机,迟到了整整半小时,他摁了罗莹的手机号码——关机。他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耀滑过,他站到亭子的凳上,脖子拉得尽量的长,张望了好一阵子,朦胧的夜色之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双双对对的恋人或夫妻,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对满头白发的。
罗莹,罗莹,罗莹。他将手捂到脸上,高喊着,喊声在公园里久久回荡,他直起耳朵,还是没有答音。他再一次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比上次更加的清晰。他的双腿打了几个晃子,为了不让自己摔倒,他本能地下了来。他紧张得相当的厉害,浑身战栗不止,好象是谁将他偷运到了北极,置他身于冰川雪地。他快要僵过去了,他的牙齿上下抖过不休。 他跌跌撞撞地晃出了公园,面色惨白如骨。他没有目的地顺着马上走去,目光总是不停地闪动着,闪动在马路的两旁,车子一辆接一辆疾弛而来,又疾弛而去。一家店铺里正在放阿杜的《天天看到你》,他昏头转向地走着,希望在某个不经意间,能与罗莹——他的爱人迎面相逢。他再也看不清什么了,他的眼前迷糊一团,几次差点倒了下去,每次看到黑团时,麦子——金黄的沉甸甸的长在天空的半腰的麦子,它总是出现在他眼前,与黑团斗争着,驱走黑团。很多时候,他总是找到路旁的树,抱住,歇息片刻。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敲击他的心灵和肉体。 他转过一个拐,看见一堆人团在一起,大家都很惊讶的样子,有的很愤愤不平的架势。忽地,他的心猛地一阵,仿佛地震或山崩海啸就发生在他的心里,接着是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顷刻间,他的泪水莫名地汩汩而出,他发疯似的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硬拼出一条道路。刹那间,他怔了,是给眼前一幕给怔的,他怔了半晌,渐渐恢复的知觉,他看到一个人,浑身血迹斑斑。他号啕着“爱人!我的爱人!麦子熟了,熟了!”他扑了过去,抱住她,复而号啕,他的哭声悲切、凄惨、响在天与地的腹脏,仿佛天与地都在震荡,震荡。 待一切趋于平静,他感觉到一双手,温热的手搂住了他的颈项。车笛时而扰乱这里的平静,街灯透过围者,照耀在血的上面,照耀在麦子的上面,照耀在很多很多夫妻或恋人的泪眼里。光从四面八方聚合,聚合成一个核,是火种,是生命是力量,火就从这里发源,它注定照亮一双双可怕的眼睛,他注定要烧毁很多很多,不管神灵是否存在,或注定会战胜爱情的大敌,注定会战胜所谓的习俗,所谓的伦理,所谓的道德,所谓的神灵,…… 他抱起他的爱人——爱他的人,他还能感觉到她的鼻翼在张翕,和她面庞的笑容。他就这样抱着她,抱着她,朝前方走去,一路的行人没谁不投来敬佩的目光。他看见了麦子,麦子沉甸甸的金光闪闪,在天空的半腰。麦子的上空是火,火在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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