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Ben说：“如果你死了，我就走开。”

    （一）

    阿Ben是齐瑛的男友，比她大三岁，喜欢叫齐瑛为瑛子，喜欢宠着她。
    他们是在杭州的九曲十八弯相识的，那时瑛子只有十九岁。瑛子在九曲十八弯来回走了几遍，仍数不清究竟有没有十八个弯。阿Ben遇到瑛子时，相机里还剩最后一张胶卷，正打算拍一张特别的照片给这次旅游留点特别的纪念，然后他就看见了瑛子——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扎着淡粉色发带的女孩子满面愁容的站在一棵苍天古树旁。于是他按下了快门。当阿Ben取出胶卷，把相机放回背包里，并满意地喝了一口可乐后，发现那个女孩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发呆。他突然十分好奇想知道这个女孩是否知道有人偷拍了她的倩影。他走上前问：“小姐，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阿Ben看到瑛子转了转眼珠，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盯了他好半天，似乎才意识到有人在和她说话。瑛子咧着嘴角笑了笑“啊！真不好意思，我没带表。” 阿Ben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笑起来非常可爱，尤其是嘴角上翘的弧度。这不禁让他有多看几次的念头。于是阿Ben和瑛子像所有在旅途中偶遇的单身旅客一样，从搭讪开始，接下来就是评论周围的景色，然后就结伴一起游。

    但是，瑛子不愿离开九曲十八弯，她说：“我还没数清这到底有没有十八个弯呢！” 阿Ben说：“那我陪你一起数吧！”两个人就在这幽幽古道中来回漫步。阿Ben告诉瑛子，这九曲十八弯康熙也曾来徒步走过，据说普通人走上一遍也能沾上龙气。他告诉瑛子自己的姓名、年龄、生活、职业，告诉她自己听来的或亲身经历的趣闻。最后还告诉瑛子，他的女友刚去了国外。两个人热恋时曾约定以后一定要来杭州看看西湖，但直到女友出国，两人都没来过杭州一次。女友一出国，他第一个假期便来了杭州，想拍些照片给女友寄去。瑛子问，你的女友不回来了吗？阿Ben说，她不会回来了。瑛子问，你呢？阿Ben笑了笑说，重新开始呗！

    瑛子告诉阿Ben一个故事：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约定了同生共死。他们最爱去湖中心荡舟，男孩会讲很多古老美丽的爱情故事给女孩听，他喜欢看女孩听故事时痴迷向往的样子；有时他还会纵身跳入湖中，为女孩去寻找奇特的小鱼，美丽的贝壳，或者仅仅是一些好看的水草，他喜欢看女孩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奇的光泽；他还喜欢听女孩唱歌，女孩的嗓音清亮柔美、婉转动听，唱起歌来如夜莺啼叫，常常会引来一群可爱的鱼儿围在小舟旁。有一天，男孩要去远方，便约了女孩去湖中荡舟。女孩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你。”男孩说：“我走后，你每天来看一眼我们的小舟，等第九次时，我就在小舟上等你了。”后来的每一个白天，女孩都在小舟上渡过。第九天，女孩从日出等到日落，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在女孩的眼里漾出异色的水花时，女孩往湖里投出一个玻璃瓶子。三年后，男孩回到了小镇，去了湖边。他已听说了女孩那晚就没有回家，而第二天早上，她的家人从湖中捞起了她的尸体，手中紧紧握住那只瓶子，瓶子里是写给他的信。从女孩死的那天起，他俩的那只小舟就一直停留在湖中心，不论大风大浪，小舟都没有离开最初的位置，仿佛在等女孩归来。女孩的信里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一条小舟。男孩手里捧着女孩的信，眼里溢满了泪水。他划了另一条小船去了湖中心，想再看一眼那只小舟。他上了小舟以后，发现小舟仍完好无损，两只木桨也都在。他拿起了桨，想象着当年女孩坐在对面看他划桨的情景。于是他发现有一只桨上刻了几行字——“第九日，你仍没有回来。我开始明白，对我来说，你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你，所以我选择了死。这样，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曾离开。”男孩抚摸着桨上的每一个字，思索了很久，然后在另一只木桨上刻了一行字。接着他把两只桨并排着放入水中，看着它们一起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瑛子讲到这里，忽然抬起了头，看着阿Ben的眼睛问：“你猜，那个男孩在木桨上刻了一句什么？”阿Ben本来想用一句玩笑或是很俗的套话来回答，但一看到瑛子一副认真的表情，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被舌尖卷回口中囫囵咽下。他看着瑛子明亮清澈的眼眸，突然觉得心里有种碎裂的感觉，那种特别的清晰的声音就仿佛是蛋壳在眼前裂开了一样。瑛子的眼睛里有种他非常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的东西。于是他干笑了两声之后便沉默了。瑛子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迟疑就没有继续问。
    两人开始聊别的话题时，阿Ben分明感觉到瑛子的情绪低落了许多，于是他更加卖力的讲笑话，后来还站在一个小桥墩上，拿可乐瓶当麦克风，对着苍天古树，唱起了一首他大学中最喜欢的歌。唱毕，他对着青山，古树和瑛子鞠躬谢幕，并说将这首歌献给美丽可爱的瑛子小姐。瑛子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了，鼓掌要他再来一首。阿Ben又唱了一首很深情的歌，看到瑛子陶醉在他动情的歌声中，便没有告诉她这首歌是他以前常常唱给他女友听的。

    （二）

    天色已开始暗了，阿Ben提议回市区里吃杭州名菜，瑛子摇摇头说：“我现在只想吃我最喜欢的东西。”阿Ben笑着问是什么，瑛子说：“冰激凌！”阿Ben不可思议地看了瑛子一眼，做出个不太明白的表情，瑛子调皮地笑了笑，把疑惑的阿Ben留在身后，一个人边向前走，边说：“在我高兴的时候吃我最喜欢吃的东西，难道不可以吗？”阿Ben点点头，背上背包，拉着瑛子说：“走，咱们去吃冰激凌！”
　　两人在一家环境幽雅的茶座，各点了一份香草冰激凌。阿Ben问瑛子为什么一个人来杭州，瑛子低着头似乎一心一意地吃着冰点，阿Ben又问那你来自哪个城市，瑛子放下小调羹，轻轻一笑，歪着脑袋说；“和你一个城市。”阿Ben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期许，又问：“那我们可以一同回去了？”瑛子含了一大口冰激凌，冲阿Ben唔唔地指了指自己鼓鼓的嘴巴，阿Ben笑了一笑，给她递了一张面巾纸。当瑛子好不容易将口中的冰激凌化完，这时茶座里响起了王菲冰冷而充满魔力的声音，阿Ben看着瑛子仔细聆听的神态，就没有打断瑛子听歌的兴致。瑛子吃完了冰激凌，看着阿Ben，阿Ben会意的冲她笑了笑，又为她要了一份冰激凌，看着她再次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欺负冰激凌，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柔情——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念头。曲子终了又换了一个女歌手的声音，瑛子脸上的痴迷状也随之消失了，她忽然想起似乎刚才阿Ben有话说，就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看着他。阿Ben说：“你很喜欢王菲的歌，是吗？”瑛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喜欢她的一首歌。现在听不到最喜欢的歌，听一首音质相同的也算是补偿了。”没等阿Ben再问，瑛子就说出最喜欢的是王菲的《Eyes on me》，因为以前她和男友一起玩FF8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听，竟从来没听厌烦过，听不厌的歌自然就是最喜欢的歌了。看着阿Ben有些吃惊的样子，瑛子习惯地扬了一下嘴角，但笑容没成型就消失了。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瑛子低着头玩弄着手指，阿Ben注意到她总有一个奇怪的动作——总是轻揉着左手中指的指根，仿佛那里有一个东西。他仔细的看了看瑛子修长的手指，就发现那个中指有带过指环的痕迹。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问瑛子是否还想吃点什么，瑛子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阿Ben喜欢吃什么。
　　阿Ben皱着眉想了一下，很快的说：“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哎！”瑛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阿Ben笑，“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
　　阿Ben摇了摇头，“不知道。似乎很长时间没去想过要喜欢什么，只是一味的习惯。也许习惯的就是喜欢的吧。”
　　瑛子不置可否的“切”了一声，“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呢！连自己喜欢的和习惯的都分不清，看来是感觉器官钝化了。”
　　阿Ben忽然别有深意地看了瑛子一眼，“可能吧，自从习惯快节奏的生活后很久没有激情了。”瑛子似乎对“激情”这个词有点疑惑，阿Ben解释道：“激情就是产生感觉的东西。
　　“那你没有激情也就是没有感觉了，”瑛子哧哧地笑着，“没有感觉不就成了植物人了。”
　　阿Ben也感染了快乐的气氛，转了转眼珠，故做正经地板着脸说：“是感觉的植物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瑛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真逗！和你在一起真开心。”
　　“是吗？我以为是你的快乐传染给我了。”
　　“不是呀！你很会制造轻松的气氛，会讲笑话，会把不可笑的事描述的很可笑，还……”瑛子拖长了音，歪着脑袋，眨眨眼笑了。
　　“还什么，别说话大喘气，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吓唬我啊！”
　　“呵呵，还很会体谅人呀！”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多优点。我体谅人可是要分对象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体谅的。”
　　“哦？那我是哪一类呢？”
　　“嗯……让我有激情的那一类吧！”
　　“不会吧！你该不是转弯抹角的说你喜欢我吧！”
　　“唔……你这么聪明呀，我还想掩饰一下呢！被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
　　“呵呵！你不是说你是行尸走肉嘛，怎么会这么快就又产生了感觉呢？”
　　“不知道呀！可能是你太可爱了吧！”
　　“啊？还有这样的理由，真是新鲜！” 
　　“能谈谈你的男朋友吗？”
　　瑛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弄懵了，“没什么好谈的，都已经过去了——你总是要让人这么措手不及吗？”
　　瑛子抬头恰好看见阿Ben充满笑意的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似乎猜到我会这么说。”
　　“没有。我只是猜到他已是过去式。”
　　“哦？”
　　“很简单！不是那样，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玩。”
　　“……”
　　“其实也没什么，很快一切都会过去！”
　　“……”
　　“你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他叫枫，我和他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两个人吵啊闹啊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去玩，一起交朋友，后来一起逃课去看电影打游戏，一起捉弄老师，一起离家出走去湖边。记忆里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一起做的。高考时，本来都填的一样的志愿，可是出了一点小差错，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城市。一起去的火车站，却坐了不同的列车。上大学后，天天打电话，本来一直都没事，但后来有一个男生开始追求我，我觉得很好玩，因为从来没有男生追过我，更不要说有人送花、写情书了。我把这件事当作玩笑告诉枫，他开始也觉得很好笑，便提议我不妨再玩下去，不过不要给别人任何许诺；他也去追别的女孩，看看好不好玩。我俩达成协议后，比平时联系更密切，不断地汇报彼此的最新情况。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那个追我的男孩子受伤的眼神，忽然觉得很惶恐。我告诉枫我觉得内疚，不想再玩下去了；枫说他也意识到他伤了一个好女孩的心，为了补偿他要陪那个女孩一段时间。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少联系，偶尔通次电话，也没什么话可说。我始终相信枫只是为了弥补那个女孩才和她在一起，而我自己不再和那个追求我的男生有任何瓜葛。一个月前，我说要他陪我来杭州玩，可是枫说他已答应带那个女孩去黄山玩，然后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且不是朝我想的方向改变。”
　　“后来我就一个人来了杭州，想证明没有他，我一样能过得很好。”
　　“你得出结果了吗？”
　　“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有结果了。毕竟我们没在一起也有好久了，我早都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一个人去做。”
　　“……很羡慕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噢，不，应该说朋友。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大部分的人一生都在不断换朋友，虽然有新奇感，但没多久就会厌烦，而且很难找到真正的好朋友。你和他现在虽然没在一起了，但那份友谊还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瑛子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不知道结局会怎样，不过现在不愿再想它了。”
　　阿Ben忽然想起瑛子讲的那个故事，结局是那个女孩死了，男孩也死了。有一种很怪的感觉一下就占据了脑海，理之不清，挥之不去。

    看着瑛子又在无意识地揉手指，阿Ben觉得胃里一阵莫名的抽搐。他无奈地想，或许是饿了，于是提议去街上吃杭州小吃，看到什么没吃过就吃什么。瑛子的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阿Ben看着瑛子开心的笑容，脑海里出现一句台词“十九岁毕竟是十九岁。”
　　俩人在灯火通明的古城里寻找以前未尝试过的东西。一连光顾了好几家小吃店，直到瑛子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可怜兮兮的叫停。为了帮助消化，阿Ben带瑛子去围着西湖散步。夜晚的西湖神秘幽静，令人心境也格外的好。俩人谈人生，谈工作，谈学习，谈谈各自的喜好，谈大街上遇到的一个陌生人，谈了很多很多，谈的很开心，直到月亮都睡觉去了，才想起要回去休息。俩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买火车票一起离开杭州。
    第二天阴有小雨，瑛子很想去看烟雨蒙蒙的西湖。西湖边，瑛子打着阿Ben刚买的小油伞，格外的清新脱俗，引得路人驻足。阿Ben说像一幅韵味十足的写意画。
　　下午俩人去了火车站。火车开动的时候，瑛子望着窗外倒退的景物，喃喃道：“杭州真美！”

    （三）

    阿Ben送瑛子回学校，留下联系方式，并约瑛子下个星期天去看一部热映的电影。
    从此，淡如水的日子里，瑛子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两个人除了上班和上课，其他时间都在一起，逛街、看电影、出去旅游，在阿Ben的公寓里听音乐、喝咖啡、研究美食。
    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瑛子快要毕业了。阿Ben觉得三年来，俩人在一起很快乐，可是再没有像在杭州时那样毫无顾及地聊过天，他再没问起过那个故事中的男孩在木桨上刻了什么，瑛子也没提起过那个故事，也没有提起过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友枫。
    瑛子不再习惯揉手指，可是手指上依然有带过指环的痕迹。阿Ben曾送给她一枚很别致的指环，瑛子却从来不曾带过，她说她很喜欢，但不习惯带。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阿Ben送瑛子回学校，一路上他感觉瑛子精神恍惚，似乎有什么心事。他看到瑛子几次欲言又止，便说：“在你们学校操场上走走，好吗？”瑛子神情淡漠地笑了笑算是同意。
    初夏的操场上早已绿意盎然，不知名的小虫在青草间清唱莫名的调子，让人无来由的心浮气燥。阿Ben说：“好久没聊过天了。也不知你现在都想些什么，是我太疏忽你了！”
    瑛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阿Ben看着瑛子望向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动人心魄，可是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隐藏在那里，那感觉如此陌生，令阿Ben觉得这初夏的天气有些闷人。
    瑛子过了好久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然后嘴角一扬，以她固有的笑容来回答阿Ben，这令阿Ben想起他第一次遇见瑛子时，瑛子也是这样的恍惚这样的笑容，可是现在只让他觉得难过而不是心动了。
    “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你怎么会这样说呢？你一点也没有疏忽我呀！”
    阿Ben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瑛子的手说：“走，去吃冰激凌！”
    瑛子微微的笑了笑，顺从地跟着阿Ben走到学校对面那家冰点店。
    阿Ben看着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吞冰激凌的瑛子，心想三年前那个可爱的女孩已长大了，不会再冲他顽皮地笑，拉着他买香草冰激凌了。阿Ben还在想瑛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文静，瑛子抬头问：“你怎么不吃了？” 阿Ben说：“我在想，怎么一直没注意到你已经越来越成熟了呢！”“成熟？难道不好吗？……人总是要长大的呀！”
    阿Ben默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我向我们经理打过招呼了，你下个星期去面试吧！”
    瑛子手里盛满冰激凌的小调羹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又放回碟中。她习惯的扬了一下嘴角，缓缓的说：“我打算先去B市玩一段时间。”
    B市？那不就是枫上学的城市吗？阿Ben不做声，心想，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俩人默默的吃完冰激凌，阿Ben送瑛子回学校。说完再见，又叫住已转身走开的瑛子，说道：“我去帮你买车票吧。”
    瑛子耸了耸肩膀，偏着脑袋说，不用了，让同学顺便代买就可以了。
    阿Ben在回去的路上想：瑛子以前从没有耸肩的习惯。

    一个星期后，阿Ben送瑛子去火车站时，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公司要在杭州设分公司，经理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分公司经理。”
    瑛子低头看着脚尖，好一会儿，才说：“是个好机会呀！”
    阿Ben把瑛子送上车安顿好，下了车在站台上隔着厚厚的车窗用手比划着要瑛子到B市后别忘了打电话回来。
    瑛子点点头，又出现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但直到火车开动，也没有说什么。

    （四）

    半个月后，瑛子从B市回来，阿Ben竟然没来车站接她。她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站台上逗留了很久，想起以前阿Ben总是替她想的很周到，什么都不用她自己操心，而今她看来又要自己一个人来计划生活了。她坐在自己的旅行袋上，看着铁轨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慢慢地，有一种自己想遗弃自己的感觉。
    她打电话告诉过阿Ben今天会回来，可是阿Ben没有来接她。阿Ben没有来，这个事实让她又回想起半个月前阿Ben送她走时的情景，也想起半个月来她唯一一次给阿Ben打电话，就只是告诉他她回来的日期。想着想着，就很想笑自己：
    为什么学不会开口解释，学不会表露自己的内心？
    瑛子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怪阿Ben，要怪只怪自己还什么都没向阿Ben说。
    瑛子从车站回学校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她想了想，还是又去了阿Ben的公寓。
    公寓里没有人。看样子有好几天都没人住了。
    她有些落寞的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间她度过三年的房间。习惯性的拿起遥控器，想起以前她总是下课后过来，边听音乐边吃零食，边等阿Ben下班回家。轻轻地按下PLAY，竟意外地发现CD机里放的是王菲的新专集。她背包里也有这张CD，在B市买的。
    王菲越来越老了，也越来越冷清了。
    或许是累了，在王菲哀婉的音乐中，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当瑛子被一阵电话铃惊醒时，天已经黑透了。她迷迷糊糊地刚拿起了电话，阿Ben有些急切的声音就穿过话筒进入她的耳朵撞击她的听觉神经。“瑛子，是你吗？你怎么也不开手机？我现在杭州，马上赶回来。下午让同事开车去车站接你，等了一下午也没接到，他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我刚开完会，助理说他打了好多电话……我往你寝室打电话，你舍友说你傍晚才回又出去了，我猜你大概到这边来了。怎么不给我打手机啊？”
    瑛子听完这么长一段话，对着黑暗中CD机的荧荧的显示灯忽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揉了揉眼睛，嘟着嘴说：“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不是很累啊？那你再睡会儿吧！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在过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了。你先给自己弄点东西吃啊！”
    “好的。那你快点啊！”
    “嗯！车开的已经很快了，再快就要被警察大哥抓了！”
    瑛子放下电话，又倒在沙发里，冲着天花板傻笑了好一阵。觉得精力变得很充沛但肚子饿的乱叫了，才想起从早上胡乱吃了些东西后到现在还没好好照顾过胃呢。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冰箱找到一罐她最喜欢的梅林香辣午餐肉。开启罐头时竟然把手弄破了也没把罐头打开。她捏着手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有些气馁地想：以前阿Ben开罐头怎么就那么轻松呢！
    她再次拿起罐头，仔细的研究着……

    阿Ben远远的就看见公寓的灯亮着，拍拍旁边座位上的一只黄毛玩具，不禁笑了一下。停好车，他抱着那只硕大的比卡秋上楼。用钥匙开防盗门时，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传出音乐声，觉得有些奇怪。
    走进客厅，他看见瑛子趴在桌上睡觉，面前放着一罐没打开的午餐肉。把比卡秋放在沙发上，然后在瑛子对面坐下，端详着瑛子熟睡的可爱神情，轻轻的吹了吹她垂下的几缕散乱的发丝。瑛子无意识的揉了揉发丝拂过的面颊，一挥手碰到了开罐器，睡眼朦胧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正前方有一大团黑色不明物，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可爱的比卡秋圆嘟嘟的脸，她伸手抱过比卡秋，把鼻子贴在它毛茸茸的脸上，脑袋缓缓地沉到比卡秋的小肚皮上，又睡着了。
    阿Ben摸了摸瑛子的脑袋，笑着摇摇头。拿起瑛子没打开的罐头和开罐器走进厨房，一会就端出一碟切好的午餐肉。他夹起一小块放在瑛子的鼻子旁晃了晃。瑛子皱着眉抬起了头，使劲嗅了嗅，半眯着眼，动了动嘴巴，把那一小块午餐肉从筷子上咬下来。阿Ben拍拍瑛子的脑袋，凑到她耳边说：“该起床了，小懒猫！”瑛子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嘟着嘴说：“你回来了！” 阿Ben微笑着说：“梦还没醒呢？我没有回来，你刚才吃的是什么？”
    瑛子拿着筷子在盘子里轻轻地划圈，过了会才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阿Ben走到瑛子身后，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说：“怎么会呢？小傻瓜！”

    （五）

    瑛子微微转过头，盯着某个角落，眼神飘忽起来。阿Ben转身找遥控器把CD打开。心想王菲的歌或许能分散俩人的注意力，他实在不愿看见瑛子的这种表情。他无法知道此时的瑛子在想些什么，也无力改变瑛子恍惚的神情，只能勉强地接受，可是他不甘愿就这样下去。
    他倒了杯橙汁放在瑛子面前，又在瑛子对面坐下，看着她默默的吃着东西，情不自禁的伸手把瑛子散乱在脸旁的碎发拂到耳后。瑛子幽幽的看着阿Ben专注的神情，嘴角动了动，吐出个“我”之后，又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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