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是一个很暧昧的名词，在人们心照不宣的意识之中，它几乎和浅薄是同一种意思。这种意识在成人的世界里甚为普遍。其实，这是一个极端错误的认识。在我对世界儿童文学的经典和现代经典的阅读中，我发现这种错误的认识是非常迂腐而又可笑的。因为我们常常对米德的“后喻文化时代”心存恐惧之感，这种蔑视和抵制就成了一种无意识的必然。德国维里*费尔曼的《德国，一群老鼠的童话》，几乎是对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的一次成功的演绎，它可以让我们看到：深刻的主题和深刻的寓意在儿童文学里的表现并不是什么难事。由此，我们还可以推论到德国另一位著名的作家凯斯特纳的《动物会议》，这同样是对成人世界的复杂和隐暗的一种成功的揭示。所以，说儿童文学的浅薄本身就是一种浅薄的不能再浅薄的认识。

    权力和秩序是人性和人性社会化的双重表现和双重追求，作为个体，人类对权力的追逐是最狂热的并且永无止境的，人类所有的历史（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还是宗教等等）都是和权力密切相关的历史，而权力所需要的就是一种能够使权力得以充分施展的秩序。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则撕开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伪装，向我们呈现出了人类可笑但又很残酷的本质。费尔曼的童话和乔治*奥威尔寓言一脉相通，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所面临的读者对象不同。我们也可以说，经典的渗透和经典的影响使我们所有文学都充满了活力和价值。我们不难从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中看出经典的影响所在。《德国，一群老鼠的童话》就是儿童文学里的“动物庄园”。当然，面对具体的受众，费尔曼所做的是：如何能够找到一种得心应手的。适合于儿童阅读的文学表达形式，把“动物庄园”中深刻的主题和深刻的寓意传达给儿童。我个人认为，费尔曼的努力是颇有成效的。至少他形象而又生动地演绎了“动物庄园”里的一切。

    在《动物庄园》里，动物的世界有不同种类的动物，而费尔曼的动物世界里只有一种老鼠和从没有出现过的老鼠的天敌——猫。这种整合显然是给儿童准备的。费尔曼的老鼠世界，实际上就是我们人的世界，而且是我们的成人世界。各种各样的老鼠代表着各种不同的人的性格和心理特征。动物庄园里的动物们把可恶的主人——人赶走了，成立了一个动物王国。费尔曼的老鼠们同样是由一只老鼠威利巴尔德和它的帮凶们推翻了原来的秩序，重新成立一个王国并建立一个新秩序的故事。威利巴尔德的残暴、帮凶海尔曼的愚蠢、尤瑟夫的狡猾，构成了这个统治阶层的全部特色。“一个首领！一座宅子！一个种群！”和“我们要像蝙蝠那样敏捷！像蒂罗尔面包一样坚强！像猪皮一样柔韧！”变成了这个王国狂热的口号。这种盲目而又狂热的呐喊不仅在“动物庄园”里我们耳熟能详，在集权和专制的时代我们更是司空见惯，而且在法西斯那里，我们看到的则将其推向了极致的表演。

    正直的菲列普被维利巴尔德丢出了窗外致死。所有的老鼠都被驱使着进行惨无人道的劳作。或者为了满足首领个人的私欲，比如说建什么积木塔；或者为了备战，抵御猫的侵袭。这种子虚乌有的恐吓，成了他们统治所有老鼠美丽的堂而皇之的最好的理由。事实上，他们打着为了全体鼠民安全的借口和幌子，实质是为了稳定自己统治并使一切不合法的行为合法化。只有莉莉看穿了这一切，她在这座宅子的图书馆里读了很多书，知识武装了她。当维利巴儿德发现莉莉是最大的威胁时，就下令驱逐她。一切不利于统治的言语和行为，都是不允许的。那只根本不存在的“猫”，像宗教一样具有神圣的威慑力。一切的统治者的法宝也许只有一样：猫所包容的一切意义。为了满足少数人的利益而打着为了大多数人利益的幌子，这是政治家们一贯使用的伎俩。厨房里的每一次的美餐，第一个是首领，其二是两个帮凶，剩下的才是可怜的老鼠们。

    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但是，这种时间太久，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人类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是真理。为了避免人们走更多的弯路，流更多的血，牺牲更多的生命，乔治*奥威尔写出了不朽的杰作《动物庄园》。但是，关于爱、恨、生命、思想、理想、自由、正义……这样的教育，在成人世界里传播和普及已经为时已晚，所以，就有了费尔曼的《德国，一群老鼠的童话》，还有凯斯特纳的《动物会议》等一大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他们的责任和良知驱使他们要把成人世界的种种展示给儿童，让他们从复杂的世界中学会一种抵制的本领和辨识的能力。也许，儿童文学和儿童文学作家与成人文学和成人文学作家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另一个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但是，其终极的文学目标是相同的。很有意义的是，费尔曼的许多作品被德国教育部门指定为中小学生课外阅读的辅助教材，这说明这个国度的教育理念是开放的，是符合人之为人所应恪守的基本原则的。费尔曼的作品是形象的历史和政治——更是文学——的活教材。

    最后顺便带一句，这本《德国，一群老鼠的童话》是二十一出版社“彩乌鸦”系列四本中的一本。四本的组合都非常有特色，但是这一本，最深刻。要是我们能将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和费尔曼的《德国，一群老鼠的童话》放在一起阅读，我们会获得更大的惊喜。我想，经典的影响和渗透在某一种意义上说，就像人类的繁衍一样，是生生不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