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下大雪 |
作者:乔。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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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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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忽然下起了大雪。 追忆,白。 ——题记
A 十七岁,不想睡
我叫宁传。住在广海路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出生在七月七日的早晨。我常常在没有人的早晨从巷子里跑出去,不管跑到哪去,只是跑出去罢了。我的哥哥是个哑巴,他终日终日地不说话。可是我固执地认定他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会吸引苍空角落里的一群鸽子,它们发出很响亮的鸽哨,在我哥哥的房间窗户周围的树木上停下来。我就这么想,想了十七年。
我是夏天的孩子,但是我喜欢冬季,包括在我眼里无谓的韩剧《冬季恋歌》,不为什么,只是喜欢那些有雪的镜头,我看见白色的世界,会莫名的哀伤。就好象看见一个故事,被突兀地掩埋在雪里。我有严重的幻想症。所以我相信某个七月七日,一定会下雪,看见美丽如同白色栀子花瓣的雪花飞舞。
我的学校在广海路尽头的拐角。夏季的中午,我从睡梦里醒过来,然后去学校,我总是记不起我的那些梦境。 我跑出去,看见尽头的拐角,被阳光淹没,明晃晃的耀眼。 把Q的打口带子放在书包里,放好。我的学校有着非常棒的广播系统,里面传出播放着的音乐清晰而嘹亮。我的同桌L伏在桌子上,另一个同桌在教室后面的空地和很多人聊天。都是些无聊的人,都是些厌恶的人。然后我拿出笔袋和素描本开始画画。我记得曾经有个同学问我,问什么来着,好象是为什么我画得这么棒却不考美术专业。我闷头笑了很久,其实我并没有嘲弄什么,也绝无蔑视之意。然而还是被她误解了,我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话,在我的心里象湖面的水晕一晃一晃地漾开,“我没有学过美术。”这不仅是想对她解释的,还是我想刺伤自己的一句话。我以这种自残为乐趣。有些人所认定的自残单单限制在肉体上,却忘了精神上的伤害更为彻底和绵长。我最喜欢的哲学课,我听得很仔细,没有漏掉老师的任何一句。在被手臂汗湿的笔记纸上,变换的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此飞快交替着。但可笑的是,我几近疯狂热爱唯心主义,觉得唯物注意太没想象力,如同南极的冰川,又僵硬又冷场。很多人听我如此说道,都会抨击我思想不正确,道路不明确,立场不坚定,眼光太低……但是,我也说了,我有严重的幻想症,而且一旦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我的这种极端的想象力,是注定我要受到排斥的。
L呈现一种瞌睡状态,我推了推她。L清醒过来,猛劲摇了摇头,继续上课。我纳闷这九月的阳光为何如此闷热不堪,蝉鸣不断,我的脑海里尽是幻觉。我开始想象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是美丽而毒辣的王后,我则是由人民推选出来拯救王国的义勇战士。我奋力拼杀王宫里的侍卫。王后挥手施展魔法,呼风唤雨,招雷喝电。在我身上打出一个个新的伤口,疼痛难忍。通常在这个时刻,正义的一方会有转机。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响起。于是一阵铃声犹如奇幻魔术般把恶毒王后的法力阻隔,恶毒王后惊恐万分,最后竟变成蛤蟆,跳到臭水沟里了。而那些侍卫更是群龙无首,蜂拥而去。因此,义勇战士林龙的首次出击总算宣告大捷。
做课间操,本来我们是想高三生,应该不必劳驾爬上爬下地做那种有气无力,棉手棉脚的操。可是校长说了,高三的同学,学习压力大任务重,下来做做操舒解舒解缓解缓解。就这样看来,校长讲的都算至理名言,所以我们就有这十五分钟的时间舒解舒解缓解缓解了。有的是去舒解胃壁地摩擦,有的去缓解膀胱的压力。而我,一切都正常的人,从头到脚都无须舒解……缓解……我和L、Z三个较为正常的人漫步到操场,低年级的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我的脸往左边偏,看见那些低龄娃娃们,心里莫名的哀伤。我在这个学校读了近6年书,因而在某些时候某些地点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事情,这些事情都被忘记了具体细节,只剩下隐约的故事框架。就象我画素描一样,先打好轮廓,再画其他,就算已经把所画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记得轮廓的。这称之为抽象的艺术。有点我象喜欢的油画风格。我不记得哪个哲学家还是画家说过这句话,人生就象这画,多么抽象啊。至理名言。确实如此。起码在我看来,人生就这么抽象,包括我那极端的想象力,也是那么抽象。在我理解,抽象是指,除了你自己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或者说高档点“看不懂的艺术”。想起来还有个什么行为艺术什么的,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搞不懂。搞不懂就问人。某个声音说道。
我一边听着Q的打口带,一边回家。我的哥哥总是在他的窗子旁边看书,看到我的身影,就把头缩回去,到冰箱里给我倒冰水。我一年四季都喝冰水,不管胃有多疼多难受。这是一种嗜好,我的。我的哥哥这时候笑容满面,可他是个哑巴,我满心伤痛。他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父母长期不在家,这种生活就好象我和哥哥在相依为命。我想象,我们很穷,很累,在空房子里互相依偎,我终日用手指在地板上轻轻敲打并唱着歌,然后,哥哥流下那样清澈的泪水,唱出那样忧伤的天籁之音。我的手指被冻僵在地板上面。他的泪水变成汹涌的海洋,将我淹没在繁华的海上。他的歌声漫过我的脸庞,我不怕,我们一起越过这片海洋,快乐地唱歌。七月七日,在那美丽深蓝的海上,下着洁白如同栀子花瓣的大雪,在我的嘴角融化,淡淡的咸味,淡淡的忧愁。我的面前坐着端着冰水玻璃杯的哥哥,满面笑容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伸出手接过杯子一仰而尽,淡淡的咸味不知从哪里钻进我的嘴里。他坐在那里犹如圣象,不动声色,笑。把我眼里蓝色的大海弄得澎湃不堪。这极端的想象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愿意做迟钝快乐的孩子,忘记这样与生聚来并且刻骨的忧伤。哥哥,你知道吗,带着这样的忧伤,我瞪大眼睛,睡不着。
B 广海路的幽幽时光
广海路的中段开了一家新的小吃店。龙小吃。我笑,我对L说,那不是你本家吗。 这个小吃店总是莫名其妙地吸引着我,仿佛冥冥中注定似的。当我背着沉重的书包,沉重地迈着步子行色匆匆走过那条走了11年的广海路,侧脸就看到了,那个小吃店。我踌躇在门口。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笑容满面,说着四川普通话,有时候让人听不懂。他叫唤我,同学,吃点什么?我缓缓地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贪婪地观望一切。象个不知羞耻礼数的孩子。
每天每日,当我背着沉重的书包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色匆匆走过小吃店,我会不自觉的向里面看,直到脖子再也扭不到后面为止。我总在这个时候幻想,我是一只好奇善良的黄鼠狼,在打量农家的鸡圈。但是那店主却有着吟游诗人的气质,不是我想象中的农家主。有时候从里面传来嘹亮的歌声。听L说店主走过大半个中国。我当时就想象着一个年轻有着浓密头发的男人背着简单的行李一路走去,穿过大江山河,穿过浓林小舍,一路歌。这样说来,他又是一个流浪的歌者。所以结合这两种推测,他就是有着吟游诗人气质的流浪歌者。我这样告诉L和Z,她们因此而笑疯了。
那种刺痛的感觉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侧脸过去看那个小店。看到他递过手里用细竿穿着的煮豆腐给他妻子,我象被电触到一样,大脑麻痹,在困难的呼吸中想起了那令人措手不及的初恋。它一直埋在某个地洞里,此刻就象被人发掘出来一样,又一次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同时,又想起我的父亲母亲争吵不休的样子,这样那样的感触深深地刺痛我。在这黄昏落日只剩下余辉的时候,暖黄阳光遍地都是。我抬起头,正对着西方,看见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我的极端想象力开始作崇,此时我想起的词语是尖刻的,显现在脑海里并且飞舞不停。我小声地用干涩的喉咙念出来:绝望。耳塞里Q的音乐变得微弱并最终消失。红赤赤的霞云,灼痛了我的两只眼睛。
是什么让他选择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小城,过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我觉得(我又开始发挥优势)也许是他走得太累,流浪得辛苦了。或者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喜欢这里。至于喜欢这里什么,我想不上来,因为我并不喜欢这里。但,在某种程度上说,我没有讨厌出生在这里。这又有关于宿命和轮回的讨论,因此我没有再想下去。以上的想象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人,总是这种以这种自以为是的推断去制定对一个人的印象。我只能说,我只是纯粹地发挥我的优势,在某些时候运用我的极端想象力去平复某些忧伤。
我看着远方,我确定不远远方,一定会有我的向往。包括那半个夕阳。半个无比忧伤的夕阳。 我和L在广海路上找一家书吧。这美好的傍晚,路上的人群涌动,商店灯火通明。这热闹毫无伤感的城市。我走过的私人小超市门前一家三口在看着电视,注意到电视里,正在播《寻秦记》,我看见嬴政站在项少龙的对面,微笑的样子。我冷笑,谁又知道他最后要杀项少龙呢?我抬起头,星光隐匿,仿佛在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宣告人生的无常,上天的注定。他带着与生聚来的忧伤,带着仓皇带着忧虑,一路走来,坎坎坷坷,这让我想起光与影中,细小的泪行从他的右眼流出来,在深沉的面容肆意滑落。那样永恒似的忧伤,L哭了,我不知道是为了她的偶像林峰还是那个本身就具有无穷悲痛的镜头。在家附近,我对L说,再见,我看到L额头上的汗水细密的排布,突然意识到夏天正在热火朝天地焚烧大地,火焰熊熊。犹如项少龙看到“焚书坑儒”的嬴政站在那么那么高的地方,眼睛里面倒映的火光。项少龙仰起头幻想嬴政脚下美好江山。这火焰再一次灼痛了我的两只眼睛。
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从天空里飘来的雪盖住这些火焰,把我从焦虑中救出来。可是,想象无比神奇,现实无比残酷。其实,活着不也是慢性自杀吗。只是很多人还捱不到这种慢性自杀到来。我觉得这时候我说话特象校长,至理名言。 生活就象那油画,多么抽象啊。呵……我坚定着我的信仰,七月七日,等你,下大雪。
L跟我道别,我笑着挥了挥手,转过身子,抬起头,就看见我的哥哥在窗户边上笑。这是最珍贵的宝藏,我对自己说。 高山火海/锁不住思念被打开/躺着看蓝色大海/浪花破碎在眼前/我站在那里唱小调/云如飞花/月想哥哥花想容/跳空房子/和孩子/用手指抚摸你的眉眼/看远方变换色彩/谁的眼泪在图上/晕开/牵牵手点点头/一路走来/莫停莫悲哀
C 罪过的神
我回过头,去看T,他在球场上哭泣,象孩子那样,给我莫大的悲伤。他站在那里,低下的头埋在阴影中,泪水打湿了塑胶地板。我捂住嘴,把啜泣的声音隐匿在人群中,我背着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班的队员躺在球场上,只有他站着,象一个倔强地撑起一切的孩子。有谁去揉他的头发,或者拍下肩膀。有谁?快去。 天空暗下来,球场上谩骂声连连,裁判劝慰声连连。输了,他们输了,我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事实。可,他们犹如整个高三的信仰,在球场上拼搏着,称霸整个学校。我只知道这个时候,不分你我,相拥哭泣的人很多,在我的旁边,旁边的旁边……我把书包背好,转过身,走过T的身边,穿过球场,我走的很坚定。眼睛里的泪水被黑夜隐藏起来。T,天黑了,夜风凉,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走到楼道里,咬住嘴唇,啜泣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心酸。我喜欢看他们几个大男孩子在球场上笑容满面的样子,如同看见洗净一切铅华后的阳光。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情,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看见这样的笑容会从心里涌出大量的喜悦。我想起-T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激越,细腻,灵活得象豹子。神啊,这是你的罪过,让一切不利因素对准他们,他们依托了我的希望。破碎不堪的玻璃,黑色的球场上涌动哭泣的人群,暗蓝色的天空升起苍白的月亮,唯美的画面,如同《梦里花落知多少》的扉页。我想念hansey的网站,想念很多人。离开的,未曾谋面的。我想起文档里没有寄出去的设计图,想起为Z拍的照片。七月七日的孩子,还在想念某个冬天的早上。神啊,这是你的罪过。给了我幻想,灭了我希望。
为何听不到我的祈祷/为何听不到回荡的鸽哨/为何听不到浮云的歌唱 为何看不到花朵绽放/为何看不到灰色的希望/为何看不到古老的诗章 不辛苦/不困难/何必渴望/在追逐的瞬间/已经没灭的悲伤/别把遗憾刻在心上 那样渺茫不堪/那样细腻的情感/忘记时钟地敲打/跳跃奔驰在草间/胜利被搁浅 你又低头抽烟/埋怨神的罪过/已记不得从前/美好灿烂时光不见/你我如此难过 擦肩而过/望不到泪光/看不到忧伤/感受你的绝望/听我说/别把遗憾刻在心上 如同歌里唱的那样/心会温暖笑会灿烂
在楼道里,飞奔,被一层阶梯拌倒。灯光应声而亮。这样明亮的灯光,把我暴露在它下面,神,你有何居心。我走到走廊的尽头,看见操场上人群消散,只剩下浓浓的凄凉。T站的位置,空荡,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你在微笑我却哭了。我想象,我过去抚摸T的头发,低声说不哭。天上飘下来的雪,美丽如同洁白的栀子花瓣,把炎热的空气凝结成水气,周围一切人一切事都不存在了。我会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微笑,尽管紧皱的眉头和眼里的泪水泄露了我的悲伤,但是只要对他笑,就可以了。他从我的视线离开,就好象故事里的人物那样,隐忍着疼痛,那表情象孩子在长大途中被荆棘割伤了双脚。我的隐忍,就象人鱼没有了声音,忍住跳舞时双脚传来的尖锐疼痛,最后变成美丽的蓝色泡沫。这场球赛,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激越,受伤,筋疲力尽,黑哨。这一切都是谁的罪过。T低着头站在最后的画面中,背景是灰蒙蒙的墙壁,开满花朵,布满疙瘩。美丽非凡。
我握住T的手掌,告诉他,在高山上,在绿色的山冈上,你能看到升起来的太阳。我站在晨钟暮鼓中,我身后的古楼,长得象江南水乡的房屋,依旧在我的极端想象力里象用刀划开霉变了的旧照片。 一切都在幻想中泯灭,或者说一切都在幻想中进展,而非现实。但是这都是真实的,我如此坚定这个信念。我和T相遇的路口,下着淋漓的雨,湿漉的面容。灰白的镜头,满目苍凉。
天这样黑了,我抓紧外套,回教室。我已经丧失了仰面对天空扭曲面容嘶叫的能力。Z坐在位子上,头埋在双臂里,走廊上空无一人,教室里剩下Z一个人,我走过,抱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别哭。教室里面很黑,没有开灯,她把悲伤隐匿在黑暗中,我也一样。风真的真的很凉,看见飞舞的窗帘了吗?看见湖边飘落的树叶了吗?我想象着,现在,只有这种想象力才能平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把我带到远方,传说中的童话里。
想象着一切能实现,坚定着我的信仰。七月七日,忽然下起了大雪,那洁白如同栀子花瓣的雪花飘舞,盖住很多美丽的故事,盖住那些绵长晃荡的忧伤。而我走走停停,在雪地上留下曲折的足迹。 enya的音乐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象神在叫我,宁传。我的十七岁就淹没在这种美丽的幻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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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乔。 责任编辑: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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