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雨连绵的下午,我一个人被烦乱的念头包围着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的空白。丁冬,丁冬,门铃响了,会是谁?我家极少有客人来,即便有人来多半都是些收费的或者保姆来定时给我打扫房间,懒懒的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妈妈,“妈,下雨了,你怎么没有带伞?”看见妈妈的头上是一缕缕的蜷曲的头发,我以为雨下大了。“发烧了吧?这是最流行的发式,漂亮吗?”我这才发现,妈妈的头发是换了一个看上去极其别扭的花样,我耸耸肩,说实话在我看来并没有感觉到她所谓的漂亮。“看你才多大年纪,脑筋退化的好象你是我妈。”我知道完了,妈妈一来我连发呆都成了奢侈,特别是她该死的头发,又得让我忍受最少一个小时的唠叨。“你看你,头也不梳,也不化装,让人看见你可别说你是我女儿……”开始了,妈妈一来,我彻底没了消停,“去看看我给你买的什么?”看我一副根本不想动的样子,她放下梳子,开始动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给你买了个发夹,一条围巾,还有一瓶香水,看看喜欢吗?”说真的,我根本不喜欢,并不是妈妈买的不好,而是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琢磨漂亮不漂亮的问题。“去,拿到你房间去,那么大的姑娘了,还让妈妈天天为你操心。”我机械的站起身来,走进房间,一古脑的扔在了床上,用脚踢上门,人也顺势倒了下去……
有时候,我真的很诧异,我怎么就不像妈妈。妈妈很漂亮,即便是到了这个年纪,依然显得很年轻很精致,而我长的像爸爸,连性格也极其相似,相貌平庸,人也多愁善感。我家是个很是奇怪的组合,有时候想来,常常感觉是上帝喝醉时开的一个玩笑,促成了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却不管幸福与否。
爸爸和妈妈原是大学里的同学,那个年代也正是文化大革命极其盛行的时期。姥爷是个老红军,当年的杭州城就是他带领人打下的,也因此留了下来,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右派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进了牛棚,妈妈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所谓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每次听她说起那段历史的时候,妈妈总有无数的感慨和愤恨。爷爷家其实是当年上海滩上还算有点名气的资本家,上海解放的初期,本想逃往台湾,却阴差阳错的留在了厦门。因为祖上是中国第一代搞邮政的人,解放初期因为态度良好,家产又充了公,加上新中国的建设上不了这方面的人才,到也平安无事,政府也给予了充分肯定,还受到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接见,也就是那时候的一些合影,在文革时期救了一家老少的命,而没有被揪出来。爸爸妈妈谈恋爱的时候,也正是姥爷一家上下最背运的时期,面临分配爸爸主动放弃了去好地方而陪着妈妈分到了河南一个偏僻的山沟,接受再教育。
在我的记忆里,也就是那段艰苦的时期,生活清苦一家老小却是幸福安宁的。爸爸担负着全家衣食住行的重担,想必也很是不易。我的童年就是在王屋上的山沟里度过的,童年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转而渐渐模糊,也并没有体会到大人们经常谈起的艰苦,一块奶糖,一件花布衣服,一个烤红薯,都可以让我的童年变得甜蜜而幸福。快乐便是爸爸闲暇时候能带着我和弟弟去田边地头打打麻雀,到小河边钓钓小鱼,单纯而又简单。直到78年,姥爷平反官复原职,一家老小才从山沟里搬到了南阳,那年我5岁,弟弟3岁。也就在这年我被检查出和妈妈一样的病——先天性心脏病。
妈妈在家是老幺,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辛苦也没有学做什么家务,爸爸很爱她,也因为妈妈的病,即便是在那些岁月里,我的记忆中妈妈也是不做家务的,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爸爸一个人干。对于他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晚饭时看一家老小吃着他做的饭菜,听着我和弟弟的吵闹,握着妈妈白皙的手指幸福的微笑。
爸爸和妈妈上大学都是学飞机发动机的,分配之后都被迫改了行,妈妈成了一名教师,而爸爸分到了学校的实习工厂当技术员。世间的事都是冥冥之中充满定数的,84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当年分到四川的舅舅被安排到河南***做了市长,***市是个新建城市,需要各种人才搞建设,就把爸爸妈妈调到了他身边。妈妈分到了市经委,爸爸分到了市科委。
期间短短的两年工夫,妈妈一路领先从办公室主任混到了经委副主任,妈妈在政治方面的天分找到了生长的土壤。而爸爸却把一门心思放到了技术上,一心想把失去的时光补回来,或许他们在最初的环境里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现在终于如愿了。爸爸在任科委计算中心主任的当年,开发的软件就运用与当年的全国的财政决算,也创下的前所未有的成绩。85年,可不是计算机普及的年代,有时候他喝多了和我讲起当年的这段历史,让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到电脑两字,更羞愧的我居然近似一个脑盲。之后,爸爸参与了多项成果的研究,到他当上副市长的时候为止,获得的国家级技术成果和各项专利竟达13项之多。
妈妈的领导天分我给她归结于家族式的遗传,当然只是戏言,然而,妈妈在仕途上的顺利和在政治上的发展的确是快速而惊人的,在这个新兴的工业城市里,女干部更是凤毛麟角,而妈妈对工作的热情和对政治的敏感却也超乎我的想象,虽然在那个时候我的年龄不足以让我对官场有个什么清楚的认识,只知道妈妈的办公室越换越大,汽车越换越好,我家的房子也越换越大,终于搬进了常委大院。
地位的变化,导致生活方式的变化,思想意识的变化,或者说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当我被多次送来送去之后,再一次面对爸爸和妈妈的时候早已有几分陌生了。我曾和先生戏言说我当年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微笑,或者当时他真的是无话可说,却不知道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幼小的心灵是无法承受这种流离的。所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说普通话,对河南话更是一句也不会讲,认识我的人常常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猜测出我究竟是哪里的人?过早的离家,我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揣摩人的心思,学会了保护自己也学会了超出我年龄的思考。爸爸常常会在酒后痛哭,告诉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和妈妈亏欠我许多,然而我并不怨恨他们,或者说,那时的我还无法理解怨恨包含的所有含义吧,甚至我应该庆幸我是个善良的孩子,面对大人们繁忙,我只需要的是若干句好话的奖赏,便可以满足这是一种“幸福”。
爸爸步如官场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个意外,而非个人的“努力”,直到后来他自动辞去副市长一职,就很好的说明了我的判断。当然,对于他的辞职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了解我的父亲,知道他想过一种什么要的生活?其实,真正明白自己需求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为着外物而奔波,然而,我继承了我父亲这个所谓的固执(我妈妈给我们父女的评价),或者只是一不小心的遗传,如果妈妈当初知道是断然不会让我如此这般的。这是后话了。
当妈妈的仕途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家庭的矛盾就越发的突出了。
我常常想,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本我的东西,或者说这种东西的存在和表现只是有无土壤的问题。我并不排除一种说法,就是人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所谓的人要适应环境而生存。可是在我的家里,我的爸爸妈妈却正好是这两种说法的具体体现,那么这两种意识上升到一定高度而对立的时候,于是乎,矛盾的产生就成了一个必然。爸爸的辞职,只是一个导火索,或者说只是加速了冲突的速度而已。
直接导致的后果,我最有深切的体会便是妈妈所说,“子女不堪承担父辈的屈辱”。之后,我被安排参了军,从此远离了家门,直至今日我依然孑身一人漂泊在外。另外,值得一提又富有戏曲性的效果就是,爸爸辞职的当年,妈妈荣升到了省里,也和我一样不堪承担夫婿的屈辱,从此离开了爸爸。
现在看来一个偶然的事件背后,势必有着不同寻常的必然,或者,这就是哲学依据的现实基础吧,想来是不是很可笑呢?如果说,当然他们的繁忙和我身体的需要救治,导致了年少时的流离,那么时至今日,我的第二次“被迫”离家,是不是更富有想象的空间呢?先生从没有仔细的询问过,当年我离家的原因,或者在今天便可以找到些答案了。
其实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怨恨过任何人,因为,我并没有成为家庭不“幸”的牺牲品,反而,我生活的很好,甚至我要感激生活教给我的许多东西,永远也不可能从别人的经验里寻找到自我的捷径,如此这般,我可以欣慰地笑了。
二
年少时的流离,让我养成了倔强的性格,极少会有依靠他人,包括对父母依赖的想法。我并不是一个很懂得安排自己生活的人,常常面对些棘手的问题,所采取的态度总是顺其自然,或者说我深知许多事情的发展是不可能依着自己的想法而成为现实的,小小的年纪却常有宿命的悲哀。我一直是自己去思考自己的问题,那时的年龄的还不足以知道前途对一个人的命运要起着怎样的作用,一次次在茫然中寻找着自己所要的答案,过早的独立现在想来不知道是好是坏,或者当时的我是根本没有办法自我担当起命运的安排的。所幸运的是,毕竟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上,我的身后总有一道家族的光环,我痛恨却也收益非浅,此点我不能否认。
妈妈是个极度完美主义的人,在她看来,我这个女儿固然容貌让她失望,毕竟乖巧伶俐,在那个年代她依然没有放弃对我的培养,就如同今日许多的父母会强制儿女去学习这样那样的东西,试图把自己的梦圆到儿女的身上一般。在杭州,在厦门我从来没有间断对舞蹈的学习,之后爷爷又依照妈妈的想法送我进了体校,兼顾着学习羽毛球,在少年时期也曾几度拿过的省里少年组的奖项,后终因身体的缘故而放弃了,虽谈不上所谓的运动生涯怎样,毕竟在我少年的经历中到也过的充实而有意义。之后的几年军旅生涯,考上了大学,完成了学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要感激他们,因为不是这样的话,我很难想象听之任之的生活对于我这种散漫的性格,前途又能在哪里?性格的养成是自小而成的,然而,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形成,却是在正统的军队里完成的,对于我之后的发展起到的作用却也显而易见。
我极少和人谈论起我的家庭,对儿女来说,父辈的光环并不能没有休止的延续甚至说根本没有延续的可能,我的路只能依靠自己来走。我经常是在赌气中安排着自己的道路,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想法几乎充实着我全部的生活,此点我很象我的妈妈,尽管我从不承认。妈妈对于我的倔强感到无可奈何,却无法不去承认我的以后的道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时至今日,当人们的赞许让她感到欣慰的同时,眉梢上那一抹尴尬是无法避免的,我们母女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虽然长大以后我不在抱怨当年如何,只去做好女儿该做的一切,然而,少年时期留下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难以忘却。
妈妈是个高贵的人,用这个词丝毫没有不恰当的地方。妈妈长的很美,我不知道当年的爸爸是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一直想问却从来也没有开口。妈妈举止优雅大方,身上所显露的那种高贵是我所模仿不出的。尽管我经常也被人夸奖是个气质极好的人,可我知道这些东西只源于妈妈对我刻意的培养而非天然而就,而妈妈的这种美丽该是与生俱来的,常常让我感到羞愧。妈妈对于生活和自我的挑剔与要求超乎许多人的想象,我几乎没有见过她邋遢过。即便是在家里,她始终保持着自己最完美的形象,决不会让自己有丁点的缺憾。而我就根本做不到,这点我可能还是象我爸爸。
爸爸是个随意的人,在他看来生活就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决不是为别人眼中的自己而活。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随心,随性。可我知道爸爸对妈妈的感情从没有因为妈妈的离去而心存怨恨,他爱她,这种爱常常让我产生错觉,或者他们的这段姻缘原本就是前世爸爸欠下的。每次回去看爸爸,他总是欣喜异常,为我张罗着各种美食,爷两经常是谈心喝到半夜,也不肯睡去。爸爸总是在酒过三旬之后,和我谈起他的梦想,就是等妈妈退休之后,能携着我美丽的母亲,找个临海的地方住下,盖两间小房,在不远的坡上种几棵青青的蔬菜,闲暇时候听听海风的呜咽,在太阳的余辉下喝喝茶,散散步……每次讲到这些的时候,爸爸的眼中总是充满感动,人也变得年轻了许多,昔日的意气又重新回到的脸上,梦,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我知道,我妈妈是很难寂寞的活着。
直到前两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威海出差,看到那片宁静的海域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爸爸的梦想,我在临海最美的地方给他买了一栋别墅和一条小船。钱这个东西真是好东西,它可以满足你一切物质的需求,然而,我不知道爸爸的梦是否可以得以实现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几个月后,我陪着爸爸来到威海,站在临海的晒台上,爸爸紧紧的搂着我的肩膀,我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手在微微的颤抖,是的,这里就是他梦想的地方,一个世外的桃园。这里有他梦想中海的呜咽,有他梦想中温暖的余辉,有他梦想中的小船和朝阳的山冈,只是……爸爸凝视着远方波浪静静拍打着的海岸,目光凝重而悠远,我想,他一定是在想妈妈了。
有许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真的,世上没有万能的东西。
在分到北京最初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然而幸与不幸只有一字之差,幸与不幸只有一步之遥。短暂的幸福过后,我再次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此处我不想再次谈论起自己遭遇的人生变故,都是陈年往事了。)当年我只有23岁。我自杀了6次,以至于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无数的重创和伤痕。妈妈的自私在此时暴露的充分而彻底,她的心目中只有她自己而没有我这个女儿,我第三次离开了家,发誓至死也不踏入家门半步。十几年飘零在外,第一次我感到了孤独和无助,前途一片茫然。我一直在幻想自己的沉沦,又惧怕自己真的沉沦了。静下心来,我开始考虑我的将来,毕竟我只有20多岁呀。我想离开部队,我发誓我要生活的比任何人都好,我需要钱,需要名利和地位,我需要用这些来肯定自己的存在和价值。真的,这就是最初的想法,之后的一切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时至今日,回想起走过的道路,或许我从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或者从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活着的人。
我考取了研究生,给自己换了姓名,通过各种关系我暂时离开了部队。凭着一张研究生文凭和通晓几门外语,开始了自己漫长而又艰辛的打工生涯。然而,就在我发誓自己再也不回家门的时候,就在我事业初有起色的时候,一道晴天霹雳,最心爱的弟弟离开了人世,无疑再次摧毁了我整个的世界。我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家门,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家里在没有弟弟熟悉的声音和甜甜的笑容,爸爸一夜之间白了头,人变得更加的沉默,妈妈也一病不起,这个家完全陷入了死样的沉寂。四年间我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这种痛苦和打击是很难承受的。那么当年的誓言还能继续的完成吗?我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我还可以抛下已经年迈的父母让他们在丧子之痛中,再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吗?
我想我根本做不到,良心的谴责和内心的矛盾,让我无法在抛下他们,或许我不可以也不能这么自私。
我一直以为弟弟的死,可能会成为父母关系扭转的一个契机。然而,事情并没有象我希望的那样去发展,他们始终沉默着,在巨大的痛苦之后,父亲孤零零的回到了他生活的城市。郑州的家里只剩下了我美丽的妈妈和一个妈妈的养子。也是从那时开始,爸爸开始酗酒,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又常常在喝醉之后叫着我和弟弟的名字,常常抱着妈妈的照片流泪。我当时已经是这家外企的副总经理,生活上已经相当的宽裕,我想把父亲接到北京和我同住,可以让他生活的不至于太寂寞毕竟身边还有我这个不孝顺的女儿。爸爸始终不发一言,临末了,只说了一句话:“冰儿,回去吧,我想离你妈妈近些。”说实话,我对于爸爸的痴情,一直不理解。我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可以忍受妻子的离去,始终没有一句怨言呢?世间没有什么比感情的事更加说不清楚了,作为他们女儿,我又能说什么呢?
面对老父我有些不忍,可是,我却不能放弃目前的工作回来照顾他的晚年。所能做的只能是让他生活的好一些,再好一些而已,终究我明白这一切都无法让他真正的快乐起来,毕竟失去的东西很难用物质进行弥补。我给他在***市买了一套当时看来已经是最好的房子,并向开发商买下了整层的楼顶花园,给爸爸建了一个不小的活动空间,可以让他闲暇时乘乘凉,下下棋,和老友一起打打太极拳,弄几盆花……因为我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安逸的生活,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三
我想每个人都有梦想,虽然很多时候梦是不相同的,却也就是因为心中有了寄托和幻想,你才能有勇气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亦然。
曾在心里最为灰暗的时期,想到过出家,或者只是为万念俱灰找一种活下去的理由。幻想步入空门便可四大皆空,入只是一种形式,空确是一种幻想。说来也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结识了一位高僧,丹霞寺的方丈——了空大师。丹霞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所在,它深藏在一个偏远的山凹里,而非烟火旺盛的佛家胜地,极少有人问津。人说,相识就是缘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缘之人。
佛经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长久、五阴盛。生老病死自当不必说明,爱别离或许也很好理解,相爱之中却不得不分离,确实为人生一大痛苦。求不得,字面上的理解便是想要而又得不到,历经艰辛仍然求不得,就有大的苦痛。怨长久,辛苦了那么久,什么得不到,难道不是苦吗?五阴盛是说身心难以安宁,受了心理的支配,生理上的冲动,坐卧不安,无事生非,便会产生邪恶的念头。这是我自己的理解,包括如今,一旦身心俱损之时,我还会自然不自然的想到人生的苦楚来。或者一生的辛苦莫过于为了得到什么,满足什么,梦想的实现便是这苦了又苦的过程。
了空大师的原话我已经记不得了,大意如此:并非所有人看到,认识到人生的苦楚,便可以放的下来,无法从心中赶走欲望的魔障,就很难真正放得下红尘俗事,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能感受到苦呢?我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那时的年龄还很轻,只有23岁,并不能把所有的话都一一理解。或者人生经历的苦难都是一种财富,成熟总是要以代价来进行交换的。当小住数天之后,我离开了丹霞寺,虽然心里并没有真正的轻松下来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在哭过,痛过之后,我必须要面对生活,逃避与事无补。
之后,和爸爸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他沉默片刻,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人生来就是受苦的,生来就是为了偿还前世你欠下的债”。我无语,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前世,也不知道我前世曾错了什么?又欠下了什么?总之,今世感到的只有苦难。或者爸爸的前世就是欠下了妈妈的债,而今,他必须偿还。是不是有些宿命的言论,然而有时候再你无法去解释经历中的种种苦难,又无法开解之时,或者宿命的东西便也是很好很直接的解释了。
时候还在继续,2000年就这样过去了。记忆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回味和留恋的东西,我只想快些在快些的过去,2000年充满了太多伤感的气息,已经让我感到窒息了。
经常看到或者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存在就有道理,做总有他的理由。
昨天先生晕菜之后,仍念念不忘的和我说起人生的八苦来。他的原话,求不得便是:不是因为得不到而痛苦,而是得到之后仍又更高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以至于感到痛苦。其实说白了,都是因为得不到吧。人就是在种种的欲望支配之下,做着自己的梦,努力,努力再努力。付出便能快乐吗?得到便能满足吗?
爸爸和妈妈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有很多,对于快乐和满足两个人的理解是天差地别的。在妈妈看来,她的人生就应该是自我的满足和自我的肯定,在这种不断前行和付出中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快乐,从别人景仰的目光里寻找的肯定的快感,其余便是多余。妈妈经常给我讲这样的一句话,等我退休了,你要给我买更好的车,住更好的房子,你要把家族的荣耀继续保持下去。那么种种的全部就成了我所有行为的动力和压力。其实我自己也是如此,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这般,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决不能让人轻视看不起,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没有地位和荣耀。那么在我产生种种放弃念头的时候,为什么还会退却,难道我骨子里没有一种和妈妈共同的东西存在吗?我懊恼却真的很难以去放弃。先生总是很痛苦的跟我说,如果我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或者一无所有,我们可以过的很快乐,他即便辛苦也能让我过的很好,这便是责任。
我不知道妈妈是否和我一样产生过退却的念头,是否在一次次动摇之后,寻找不到一种新的平衡呢?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我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可是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先生在认识我之初,曾给过我一首曲子,叫做平湖秋月,我一直视如珍宝般的收藏。是的,在那种氛围和画面的应托下,我感受到了一种从为有过的平静。所以,在第一次听它之后,我很冲动的写了一首诗:
悠然湖上弄扁舟,烟自清来波自柔。 朝系春风绿杨里,暮收夕照远山头。 与谁垂钓微风岸?共我掷杯明月楼。 但得山深人不扰,心静庭院自清幽。 此去行来风湿面,归来可得雨润喉。 晨至芳溪漫草野,晚倚修竹听泉流。 酒米殷勤与天种,桑麻辛苦凭手收。 峰阶连天接远近,世事烦恼断从休。 树下静坐闻鸟梦,闲来把盏却岁愁。 兴尽且随帆影去,渔歌绕屿逐云流。 疏年不使谁有遇,片域安然得春秋。 经年朝暮及如此,逍遥余生任挽留。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而这种生活离目前是不是很遥远呢?哑然失笑了。
我可以理解一些父亲的想法。我学写诗词他是我最初的启蒙老师,尽管多少年来,我的文字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仅仅是当作闲暇时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而已,然而,这诗中所描述的情景也正是爸爸渴望得到的一种生活,平静而悠闲的。妈妈常常耻笑我们父女的“不切实际”,认为我送给爸爸的临海别墅完全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之上,完全是一种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而这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或许,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而和爸爸的差别却是意识的分歧,也正是多少年来他们矛盾的症结所在。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爸爸常常在醉后感叹当年的种种,会把陈年的往事如数家珍般的翻弄一边又一边。我只是听,很少去发表自己的看法。时代不同了,社会的进步了,当年爸爸养家糊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然而就是看的见,摸的着的转变已经让这个家走向了支离破碎,或许我应该是伤感的,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无从评判,我能做的只是沉默。
冷暖自知,这是我一直告诉自己的话,因为每一种存在都有它的道理,做都有他的理由。
可我相信,每一桩偶然的事件背后,都有它不寻常的必然,只是爆发的时间不同而已。我一如当年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对待每一次的问题。因为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有时候一样与事无补。这次,我选择了沉默,我相信,它始终要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做着各自的梦,然而,这梦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因为没有一个的思想可以左右事情的发展,每个人却都在做梦,每个人都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尽管,结果都可以预料的到。先生总是好言好语的哄我开心,给我讲各种可笑的故事,可惜每次我都是听不到最后便昏昏睡去。我太累了。我害怕做梦,害怕自己会从梦中惊醒,害怕同样的悲剧在自己的身上上演,我只是窗外在风中摇曳的一棵小草,面对暴风雨来临的夜晚,恐惧的闭上双眼,然而,序幕已经拉来……
这样的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我独自梳理着我漂亮的长发,一下,一下,耐心而又轻柔。回想起曾经翻着花样,把它烫了然后弄直,染成黄色又变成栗红,接着又恢复原来的颜色。想它当初的柔美,再被一次次化学药水的浸泡变的枯黄之后,无情的剪去,然后重新的生长回到最初的样子。幸好,它还是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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