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
作者:晓寒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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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8-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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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回乡,我见到了八年未见的三姨和姨父。 我和先生提着礼品走进三姨家的楼廊时,先生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我知道他一定想起了八年前我们也曾来过的情景------
那时我们新婚不久,第一次登门拜亲,就在这个走廊里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代父母把三姨父的喜好、特点还有习惯一一向先生说明,告诉他千万不要蟒撞而说错什么话,刚刚走出大学门的先生也是诚惶诚恐状。三姨父当时是市级一家医院的副院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母亲姐妹眼中的大人物,三姨也无形之中罩了各种艳羡的光环。
那一次恰逢三姨去浴池洗澡,三姨父一个人在家看录像片,见到我们还是热情的,我和先生都有些不自然,装着参观各个厅室的样子极力避免正面的无言相对。姨父竟也显得随和,为我们介绍诸如进口的电器,出国、出差带回的各式罕见物品,我和先生附和着。清楚地记得在门边转身的瞬间,先生拉住我的手,我们只静静地对视了一下,我们同时想到了刚刚安下来的那个蜗居,阴暗潮湿和寥寥的家居饰品,那时我们清贫得只剩下了爱情。
后来到了晚饭的时间,三姨依然没有回来,姨父便有些不满,我和先生本意要告辞的,姨父却盛情挽留,热情地要带我们出去吃饭。在打过一个电话不久,我们便由一辆豪华的小车接至酒店,姨父在服务员递过的清单上熟练而洒脱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脸阳光:“只消动一下笔,你们随意吃。”但我们当时觉得是那样的不习惯。
最后三姨还是赶了来,是看到我在门边留下的便条,她在浴池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轻度骨折,左手臂上吊着石膏。记得当时姨父皱了皱眉,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伤势的轻重,而是哪个医生包扎处置的,这么大个人居然能手臂骨折到医院给他丢脸等云云,言外之意三姨没有姨父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阔太太生活,三姨只低眉顺眼地轻声应对着。在微醉的姨父喋喋不休地向先生大谈当今处世为官之道时,我看见三姨清瘦苍白的脸,以及细细的鱼尾纹,还有她望向姨父的那种散乱而悲凉的目光,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很疼,我发觉三姨颈上的链子和手上的钻戒是那么刺眼那么陌生,它们让我感觉到一种寒意。
那次从三姨家回到我们简陋的小家,先生踌躇满志地说:“我一定也要给你那样的生活。”我摇摇头:“我宁愿选择清贫,只要你懂得疼我。”先生曾被我的话深深地感动,紧紧拥我入怀。我承认,我不免俗,我对物质生活充满了热望,但是我觉得那种热望却不是生命里的唯一,这也是我一直的观点。
八年后的今天,先生真的差不多给了我三姨八年前的生活,可悲的是,我也和三姨一样,看先生的目光越来越陌生和悲凉,因为我发现先生那些官场上的习气以及对待妻子的那份忽略和不屑与三姨父是那么相像,唯一不同的是我不似三姨那样低眉顺眼,也不象三姨那样珠光宝气,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爱情和婚姻有一种空前的绝望,我只是麻木,或已是一种习惯,其实和三姨当年一样的习惯。
我们这一次来看望三姨和姨父,是因为姨父不幸一年前患了脑中风,几至偏瘫,据说在三姨的精心护理之下已稍见好转。在门铃按响的瞬间,我在先生的嘴角捕捉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那种太熟悉的情绪曾使我深恶痛绝,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三姨父为榜样,一直艰辛的为名利、地位奋斗着,他曾说过那是他的理想,在我却总是联想到虚荣和浮华。
我们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三姨父,他瑟瑟地抖着僵硬的双腿,行动迟缓,手里竟然握着一团毛线,三姨坐在沙发里握着另一头,我和先生均怔住。 在三姨家后来发生的事更令我惊异,姨父抖着不太管用的的手为我们倒茶、拿水果,他已经发福了的笨重的身子不停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三姨却笑着,老了,但脸上有了光泽,和八年前还有我的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还惊异地发现她望向姨父的目光是温暖的,竟然有一点宠爱的味道。
这一次三姨和姨父也是盛情邀我们留在家里吃饭,三姨说其实家里的便饭吃得更随意更舒适一些。我和三姨做饭的时候,姨父把青菜和蒜拿到客厅里,招呼先生和他一起摘菜剥蒜,姨父的手不太灵便,但能看得出动作相当熟稔,我和先生都听母亲说过以前姨父的洗脚水都是三姨亲自打好的。姨父八年前那种志得意满略带张扬的派头荡然无存,和先生谈起的是男人如何学会做家务,事业和家庭应该两不误,提及仕途沉浮之时姨父叹了口气,一脸过眼烟云之状,我隐约听到了他对先生说的一句话:“我欠了你三姨二十年的情意,如今老了不中用了,才想帮帮她-------”三姨在厨房听到后爽朗地笑:“我那是强迫你锻炼,多活动手脚才恢复得快些。有这样的心意就足够了,这老头子!”一句“老头子”满含了三姨戏谑的关爱,在她真挚的笑声里我看到她那平和的满足,让人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那晚从三姨家告辞,我望见三姨牵着姨父的手一直送至门边,他们相互搀扶着挥手,我的眼里突然漫上了眼泪。在今天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里,还有多少人会固守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初衷,还会有多少人在平常的关护里营造天长地久的爱情?三姨已是两鬓灰白,她二十年走过的风雨换来晚年忙碌而又辛酸的幸福,然而她居然那么满足。
当我在泪光迷离中望向先生,早见他本想在姨父面前炫耀自己的微妙心态已悄然隐没,他似乎也一下子悟到了什么。二十年和八年相比较,我想我们还来得及。我哽咽着向先生伸出了手:“不要等到年纪大得不能手拉手的时候,才开始牵手------”先生张开他宽大的手掌,在初春料峭的寒意中,我们的手紧紧相握,我似乎看到我们已找回了曾被遗忘的情感,还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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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晓寒 责任编辑: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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