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不须归 |
作者:楼上听歌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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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1-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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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团五日的大连——青岛之行,无聊,紧张,疲累,大约如此。不过,青岛的崂山却是个意外。
因为时间紧,崂山的两个景区,我们只去了太清景区。太清景区,则是以三清道观为主体,听说武当山还是哪里的道观被火烧了之后,这里就成了全国第二大出名的道教圣地了——可惜我也没听得很清楚。因为导游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是顾着看那两棵被排斥在山门之外的银杏雌株。据说,那是因为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不能接触女性,所以连这雌株的银杏都必须要种在了道观的山门之外。银杏是雌雄异株我是知道的,但是,对于道教排斥女性的说法,我倒是有点疑惑,据我所知,唐朝就有一个著名的女诗人鱼玄机。她便是一个女冠——出家的女道士,喜读书,有才思,曾嫁给补阙李亿为妾,不见容于正妻,于是绝然出家。她与名士温庭筠等酬酢唱和,是与薛涛齐名的女诗人。其诗《折杨柳》曰:“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愿得西山无树木,免教人作泪悬悬。”甚是哀婉动人。
其实在唐代,像她那样有才情的女冠还真是出了不少,可惜我只记得鱼玄机这一个而已了。另外再往别的朝代想想,恐怕也只有《射雕》、《神雕》里提到的全真七子里的清静散人孙不二了,可她在金庸的小说里纯属配角,在道教史上只怕也不太出名,我在这里提到她,好像有点不伦不类呢。总之,道教并没有排斥女性啊。
不过,我对道教的历史不甚了了,只是对唐代女冠盛极一时的现象,总不免有点悲叹。为什么这些有才情的女子,总不能于世俗生活中获得些许幸福呢? 像无奈出家的鱼玄机,像迫于生计改嫁于恶俗之人的李清照,像遇人不淑郁郁至死的朱淑真,像痴情地结着同心结的苏小小…… 站在这两棵雌株银杏下,我更愿意相信它们只是象征着人间的情欲纠葛,而被修行之人摒弃于清静地界之外了。 其实太清观里最难得的,我觉得是那一份清静。
从前一听见崂山道士,总以为那是对道士的嘲弄,可是今天看到这里的风景,看到这悄无一人(道士)的道观,我才觉得这是个真正的清修之地。在这里,我见不到鼎盛的香火与络绎不绝的游客,更没见到半个出来应酬施主香客的道士的影子。一般的寺庙,总得有个专门接待香客的守在大殿前,和尚庙里的名堂大约是什么知客僧,道观里,想必也不会少了这种收受香油钱的体制。这里竟会如此脱俗,真是难得。 不过,我想这道观能让人神清气爽,更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这里古木参天,许多千年的古木,到今天依旧苍翠丰茂,仍然生机勃发。 有一棵榆树,据说已有千年历史,是唐朝时栽下,至今还叶绿荫浓,而在它右边有一块被人悬空砌起的石头,名唤“逢仙桥”,听说是古人求道遇仙之所在。导游说:好事成双,左边摸摸树,右边碰碰石桥,一定能消灾除病。当下便有无数人摸了又摸,碰了又碰,忙得不亦乐乎。这时天下起雨来,众人忙不迭地撑开伞,仍然锲而不舍地去触摸着那两样东西。 我没有去摸,我只是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看着略有些忙乱的他们。雨,一点两点,穿过树荫,滴漏下来,打在我的脸上,身上。
有时候,人们宁愿相信它物,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我的母亲也是这样,越来越相信这些神啊佛啊,连钥匙找不到啦门开不了啦,她也去念佛,然后找到了,她就说是菩萨保佑。每一次,我的嘴里漏出一些不敬的话语,她便立即念罪过,然后又去菩萨面前替我告罪。大约是把一切难题交给了神佛,人就会过得比较的轻松了吧?这么做的结果,到底是更可悲还是更自在呢?也许根本没有区别,只是心理上有了一些安慰?我无从知晓。
还有一处唤作三树合一的景观,两棵两千年的古松合拢在一起,一棵较年幼的硬骨凌霄竟攀附其上,长叶,开花,苍劲高远的是老松,翠绿朱红的是凌霄,新老映衬,实在蔚为奇观。听说在文革破四旧时,此树曾被火烧,只是上天降下一场及时雨浇熄火苗,此树才得以存活至今。这一劫之后的永久印记——那被火烧得焦黑的部分,至今依然赫赫在目,依然残留在那两人合抱的粗壮的树干上!只是那一道黑色的岁月留痕,离地面又长了十数米!在我们人类的眼里,那痕迹只是一道静止的疤痕,可在这古松的时间里,它正悄无声息地向上向上!不信?无须抬头仰望,因为那高耸入云的枝叶让你的目光根本触不到顶;不必侧耳谛听,因为那山风自松针滑过的细细的声响让你根本无法捉摸;你只要合上双目,在如此寂静的所在静心冥想,一定能感受到它们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条,每一朵红花在微微细雨中悄然伸展的恬静与满足。
在叹息这古松斗志如此之顽强的同时,我更惊诧于生命竟能以如此不事声张的方式,就这样征服了漫长而黑暗的岁月,就这样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我们这个夏天的记忆里,一抬头,它们那异样的墨绿与朱红便盖住了你的半个天空。 忽然想起了庄子的小大之辨,所谓夏虫不足语冰,站在这棵古树底下,我们只能感觉自己的渺小和怯弱,没有人能与它对话,没有人能够想象那漫长的两千年时光,它是如何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朝代更替中,在雷电呼啸、水火煎熬的自然或人为的折磨中存活下来的。倘若这古树能有记忆,恐怕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也只不过如白驹过隙、雪泥鸿爪,除了年轮在忠实地记忆着它们的岁月,两千年的沧海桑田,在它们眼中,也不过如一场梦幻泡影罢? 在这些参天古木的包围中,你会觉得,时间是停滞不前的,十年,百年,千年,在它们的眼中,也许都是弹指瞬间,什么天道人情,什么正义邪恶,什么是非曲直,在它们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它们仿佛亘古以来,就立在了那里,而且,将永远这样矗立着守护着自己的这片远离尘嚣的寂静,这份与世无争的淡远。人,有时候,还真不如这里的一棵树吧?
走在这座道观里,心情变得特别宁静、空灵,忽然就想起了常建的那首诗: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此时不是清晨,却是雨中的黄昏,但是那被同样的清逸幽远荡涤出尘的心灵感悟,我想应该是共通的。要是能有些悠长清远钟磬音,在我们的心头震荡回响,就更妙了。 风吹过,轻柔微凉,雨洒落,细密如织,单是这些树,好像已经够让我唱一曲“斜风细雨不须归”了呢! 也许,这几近寂灭的静,才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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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楼上听歌 责任编辑:楼上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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