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井
老井张开干枯的嘴巴
讲述祖辈们的故事
祖辈们求水的桶
仍在哀叹的辘轳上
挂着
好象整个高原的渴望
都挂在那儿
在曾祖父那年
井干了可以用阳光洗手
可以将破碎的回忆
环坐在老井旁
抽一袋农事的旱烟
将命运挂在绳上
看辘轳和老井交谈
老井怎么也不懂得
水桶破碎的心情
至于它吊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悬挂的沧桑
就连土生土长的祖父也不懂
只是把叹息拴在辘轳上
犹如唢呐吹起悲伤
曾祖父的亡魂到远方求水还未回来
无论老井干枯多少年
关于求水的故事仍是湿的
那是挣扎着的祖辈们
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的泪水
子孙们永远也不会懂
老太阳从井口掉下去
就成了曾祖父那年的故事
男人寻找的生命水凝固了
女人寻找的女儿经风化了
于是
老井成了渴望的眼睛
只要我们用汗和血
淘好瓢中的杂粮
就可以把苦难坐穿
笛的故事
从记忆与记忆之间
吹起
那支遗落了很久的
儿歌
深夜
越刮越冷的风声
吹痛
故事的眼睛
我怎能忘记
在动荡的年代
一支消瘦的
儿歌
把短短的童年
流浪成一条曲折的
愁肠
如今
我吻一吻旧笛
记忆的音符就会弹起
我的异乡的泪珠
冬 天
一个寒冷的名字
却以抒情的方式
染白了农人的胡须
让你读风霜雨雪的故事
农人干咳一声
在冬天破旧的表情上
人们看到萧条的太阳
鞭打雪地上的游魂
羊群般挤过农人的脸庞
冬天写满农人的皱纹
稻花儿在田野上守望久了
就在还青的愿望
农人抚摸冬天的心灵
再用锄头犁耙
把冬天的容颜和情感
种入另一个季节
当原野的衣衫被风撩起
爬到梦边缘的
是春的气息
扁 担
生就一副瘦模样
却要承担一家的温饱
生活究竟有多重
唯有你最清楚
从田野到村口
不过几里路
却走了春夏秋冬
有时也赶集市
想在繁华的边缘歇歇足
却与城镇擦肩而过
乡村这根扁担呵
愈走愈憨实
一头挑着风晴雨雪
一头担着农夫的心声
故乡的小路
是谁把你带到山里
关在贫穷和落后之中
没有挣扎 没有哀鸣
只是流露着黯淡的眼神
你的模样是极消瘦的
要消瘦得像老农那样才像你
要消瘦得像干瘪的生活才像你
你是不被踩就会长草的路
被粗糙的赤脚拉长的岁月
拉长了山里人的命运线
你是一条瘦瘦的山谣
风大雨苦捡柴的人呵
走过曲折 走来坎坷
下一步试探的赤足印证
生活是长长的愁肠
长年累月挥汗哟嗨吟唱
我已远离你很久了
但你仍像草丛中的窜行的蛇
顽强地进入我思想深处
咬我的心灵
乡 愁
生活穷得只剩下
一件思念的影子
在风雨交加的日子
护着容易感冒的乡愁
乡情是一方飘不走的乌云
我的泪是愁诗的水声
以相思的速度
淋湿所有的节气
躲过今年的小雪和大寒
因浸过太多立春的雨水
二十四个关节
恐怕来年隐隐生痛
四川农妇
大清早盛一盆满满的阳光
先用习俗擦亮农事
再肩起男人撂下的担往前走
每一段蜀道
都是你咬紧牙根
打磨出来的愁肠
一天忙不来辣辣的汗水
流得太多太多
就爱吃辣一点的口味
岁月是一大片荒野
梦见男人的犁沟沟
在自己的额头开垦……
锄 头
收工的时候
尽管已很累了
还要扛着老农的心事回家
听着黄昏踩着田埂
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老农蹒跚的脚印
敲不响锄头的回声
田埂忍着乡村的疼痛
乡村忍着荒地的疼痛
锄头一样的老农忍受着
贫穷和落后的双重疼痛
拨开岁月的泥土
乡土诗人看到了
里面的痛楚
就写些消瘦的诗行
锄头算是韵脚
诗人的希望是
为农民写闪亮的篇章
可是 他在梦中
看到祖先们消瘦的脸
挂在沧桑的旧墙上
表情如生锈的铁
开工的时候
农民的沉默比锄头更深刻
每次劳动都是挣扎
置身于
长不出荣华富贵的土地上
老铁匠
穿着脏衣服的老铁匠
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
我却能感觉到他的锐利
比秋风更先抵达农业的深处
老铁匠有苦不诉
举起砸向贫困的铁锤
重重地举起又落下
落下又举起
他用铁锤落下的响声
和村庄说话
也和命运说话
铁一样的老铁匠
用镰刀锄头的表情
锻打着那些
发展农业的钢铁的手
锻打生活
也锻打自已
使村庄锋利
老铁匠沉默寡言
铁一旦溶进了语言
语言能穿透苦难的岁月
老铁匠呀老铁匠
你所要说的话
铁都替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