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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我的妞儿

大狼之一
 



H:半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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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高峰事件之后,陈言和顾欣来往得密切起来。
  陈言经常托我给顾欣带话,约她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逛街买衣服什么的。而顾欣也隔三差五地搭乘我的便车,借口看看陈言或者找陈言聊聊天什么的,往我那儿跑。
  陈言有了自己的朋友,这是好事儿。
  可是如此下来,每月除了房租、水电费,再算上陈言逛街买衣服和养车的钱,我那点儿工资可就不够折腾了。
  我私底下曾多次暗示过她,可她依旧如故。
  如果真能让她快乐,也无所谓了,我想,反正钱挣来就是为了花。
  “你知道半道红吗?”那天陈言购物回来,一进门就问我。
  “知道,怎么了?”
  “这个名字好好听啊,顾欣就住那儿,房子不太大,可是收拾得很漂亮。”陈言把手里的一兜衣服放下,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直奔厨房。
  “是不是饿了?”我问她,“如果饿了,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不去!”陈言叼着一支甜筒冰淇淋出来,“又是大肠面,我宁可饿肚子也不去。”
  “咱们今天换个地方”,我说,“带你去吃PIZZA,我知道有家店子做的特正宗。”
  “一会儿再说”,陈言打开电视,“顾欣约我明天晚上看电影,你去不去?”
  “我约了别人”,我说,“你们去吧。”
  “谁?”陈言突然警惕起来。
  “一个老头儿!”我嚷道,“允许你们同性恋,不许我们忘年交啊?”
  “老牛?”陈言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怕什么。无非还是在吃多水的醋。
  “我问你”,我在她旁边坐下,“如果我用合法的手段报复我的仇人,你会不会恨我?”
  “我恨你干吗?”陈言冷冷地看我一眼,“报复谁?”
  “雷风。”
  “怎么报复?”
  “他违法了,我用合法的手段帮公安局把他给抓起来。”
  “你抓他,那要警察干吗?”
  “不是每个警察都是好人,你明白么?当初雷风把我害得那么惨,眼都没眨一下,我够仁义了,我现在只不过是顺手牵羊,帮人民政府把他给收拾了而已。”
  “别弄出什么事儿来!”陈言提醒我。
  “不会的,放心吧,被别人坑那么多次了,什么经验都有了。”
  “那你少喝点儿酒”,陈言又说,“喝酒容易误事,还容易……”
  “不就是乱性嘛!”我接上,“你现在跟醋坛子没什么两样,一碰上硬的东西就软。”
  “我关心你不对吗?”陈言扔掉吃剩的冰淇淋纸。
  “对,对!”我妥协说,“你只管看你的电影,我这边的事情自己搞定。”
  “有时间你去顾欣那儿看看,她卧室的四面墙壁都是镜子,感觉很亮很舒服”,陈言说,“而且我觉得半道红这个名字也好听,嘿嘿,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我看你最近准是让顾欣给腐蚀了”,我说,“卧室的四面墙壁都是镜子,那说明主人是个自恋狂,女人也能想入非非,那肯定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生活不满足。”
  “尤其是性生活!”趁她还没说话,我又补充道。
  “明天我就告诉顾欣去。”
  “你随便”,我笑笑,“我衣峰说过的话从来不怕别人传。再说这又不是我先发明的,世界上伟大的心理学家都这么认为。”
  “谁?哪个伟大的心理学家?”陈言问。
  “还是颗种子呢”,我说,“还在他妈的肚子里,这是他老子替他说的。”
  “你真不要脸!”陈言笑着骂道。
  “有种你做绝育手术去啊!”我说,“骂自己儿子的老子是最不要脸的。”
  “我没种”,陈言摆摆手,“根本就用不着做手术。”
  “不错,不错”,我说,“没想到你掌握的这么快,我损人的那些招数全被你学会了。”
  “你以为呢”,陈言笑笑,“以后真要是有了孩子,还不被你玩死?!”
  “当然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孩子肯定比我牛逼,没准儿还是他玩我呢。”
  “亏你想的出来,这样的话都敢说。”
  “那是!”我开玩笑说,“我还给咱们儿子设计了一套经典台词呢。”
  “什么台词?”陈言问。
  “比方说是这样的”,我说,“有一天小衣峰躲在背后说我坏话,刚好被我听到了,于是我就教训他说,‘哼,有种你再说一遍,哼,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你猜他说什么?这小子竟然小声嘀咕道,‘我要是有种你就抱孙子了,哼,没那么便宜!’……”
  “哈哈”,陈言笑得前仰后合,“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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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陈言和顾欣送到西湖影院之后,我驱车前往老牛住处。
  今晚的虚拟主角是雷风,而我、大羌和徐允,我们三个将作为道德法庭的缺席法官,在幕后的虚空中,协助老牛对雷风的罪行做出审判。
  老牛的意思是说,他将作为原告出席,因为整件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捅出来的,而且面对雷风的狡辩,他将可以拿出不下一百条的证据驳倒他。自然而然地,徐允还有税务局的那帮人肯定就是证人。徐允私底下掌握了大宗雷风挪用集体公款的详细书面报告,而税务局在对杂志社财务进行调查之后,也发现了许多漏洞。
  其实老牛是有主意的。
  回想起很久以前他曾亲自送雷风坐过一次牢,我不由得告诫自己说,老牛虽然表面看起来懦弱,可实际上,内心里却隐藏着决非一般的狂野。
  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想,从某些意义上说,他跟雷风并无二致。
  “一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商量好对策之后,大羌问我。
  “接着做广告呗”,我说,“家庭负担过重,生活压力太大,得抓紧时间赚钱了。”
  “雷风这次倒下再想起来就难了”,老牛显得异常兴奋,“看来《钱江潮》也得换人了,哈哈……”
  “人家是政府大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下台而垮掉的。”我说。
  “只要《模特》能回来就好”,徐允接上,“雷风在的时候天天抬不起头,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
  “回来吧”,老牛跟我交换条件,“怎么样,你考虑一下,还是以前的工作,薪水翻一番,还不比你做广告赚得多?”
  “这不只是钱的事儿”,我说,“钱够花就行。”
  “那你想怎么样?”老牛问。
  “我还能怎么样?!”我反问道,“其实我只是想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一把,或者,更具体地说,我是在帮自己,你也知道,我他妈当初被人灌了春药,拍了录像,这事儿太伤自尊,我无非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小王那边你有什么打算?”大羌停了一下,突然问老牛。
  “你觉得呢?”老牛又问我。
  “这样吧,你们约个时间,最好在法院开庭之前,我找他谈一次,这小子见了我准怕,我把他弄迷糊,然后再逼他把股份给卖了!”
  “卖给谁?”
  “当然卖给你了!要不卖给别人也成,当初雷风不就是这样诱你上套儿的么?是不是,大羌?”我转向大羌。
  “……”大羌点点头。我看到他眼中流露着恐慌和愧疚。
  “没事儿”,我说,“我知道刚才那句话触动了你的良心。别想太多了,我只不过是想故伎重演,让正义跟邪恶在不同的时间背景下,调个个儿。”
  “我明白,当初也是我不好……”大羌低下头。
  “那就明天”,老牛说,“我安排场地,安排好了通知你,你跟大羌一块儿,帮我把他给办了。”
  “办了?”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老牛,“真给办了?”
  “这样办就不找你了,温州那么多民工,随便拉两个来就行了”,老牛笑笑。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一会儿接陈言去。”我站起来。
  “回《模特》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老牛说,“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知道!”我摆摆手,“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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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认得我么?”看小王过来,我开门见山。
  “认得!”他猥琐的样子依旧不改,怯生生地坐下。
  “点菜吧”,我吩咐大羌,“给小王来只王八,你看我不在这些日子,小王瘦得越来越像老鼠了。哎,我说,你怎么比以前还黑?”我问小王。
  “晒的”,小王避开我的眼睛。
  “没事儿”,我安慰他,“我不是成心吓唬你的,咱们今天就是随便吃个饭,也不妄咱们同事一场。来,抽根烟”,我递给他一根万宝路。
  “一哥,这里有凤爪,吃吗?”大羌问我。
  “吃!”我说,“我老家的人说,吃这玩意儿壮胆,小猫吃了都能变老虎。”
  “你也点两个。”大羌把菜单递给小王。
  “你们点,我随便。”小王把菜单推开。
  “我发现雷风的优点你一点儿都没学会”,我说,“酸辣土豆丝、糖醋排骨,再来三份炒饭,扬州的”,我吩咐点餐小姐,“雷风做事儿,不论好坏,全都雷厉风行,可你不行,你还是肉肉乎乎的。”
  “你说话还是那么直”,小王嘿嘿笑笑,“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这样才对嘛!”我也笑笑,“男人做事儿就是干脆,哈哈,来,先干一个!”我举起杯子,“谢谢你当初帮我毁了那盘色情光盘,要不然我都他妈快成明星了,哈哈,没想到我还演过毛片……”
  “我……”小王拿着酒杯的手落在半空。
  “喝吧!”我拍他一下,“我今天不是找你算账的,我给你送钱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大羌接上,“雷风跟我姐,不,跟陈琳的事儿你听说了吧,他们挪用公款,这事儿有你一份吧?嗨,不管有没有,我们都不追究了,你是清白的,我知道,你人那么老实,即使不清白也是被他们染黑的。我说地没错吧。呵呵,好了,我也不绕弯子了。雷风可能要进去了,我们怕你受牵连,所以想在法院开庭之前,帮你手上5%的股份给卖了……”
  “卖给谁?”小王着急地问。看那样子,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老牛想买!”我说,“其实你有没有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卖还是不卖?”
  “雷风真的会进去?”小王有些害怕。
  “60多万呢,哥哥,他不进去,难道要我进去?”大羌吼道。
  “老牛已经交了申请”,我说,“雷风在《模特》的股份可能要交给国家,你的靠山倒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我给你争取的价格是你当初拿到手时的两倍,你考虑一下,我只有一晚上的时间,一会儿这顿饭吃完,你必须给我答复。”
  “卖了我就没事了?”小王还是有些不太信任。不过,以此看来,这小子肯定也跟雷风搀和在其中。
  “不卖也行!”我咬了咬牙,“这不是自毁前程么?看你年纪轻轻的,被雷风毒害得还真不轻。”
  “好吧,我卖!”两杯二锅头下肚,小王下定了决心。
  “打电话!”我吩咐大羌,“喊徐允过来,让她带上杂志社现在的财务,过来签份协议。”我想趁火打劫,省得这小子晚上回去之后又变卦。
  “一式五份”,徐允她们过来之后,与小王签订了股份转让书,“这份给你,明天你不用去法庭,直接过来取支票!”徐允说。
  “好自为知吧!”结帐出门,我正面注视他,“跟个好人,以后别总猥猥琐琐的,跟个小偷似的,直起要来走路,挺起胸来做事儿……”
  “我走了。”
  “走吧,我们也撤了!”说着,大羌把车子开了过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跟大羌换个位置,把着方向盘说,“以后《模特》就靠你了,你行的,帮老牛好好干吧。”
  “一哥你真不回来了?”大羌给我一根烟。
  “不了”,我拿汽车点火器点上,“走过路过,就是为了错过。”
  “绝望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真的绝望!”
  “不懂。”
  “给你听个歌儿!”我拧开音响,车内狭小的空间霎时充满了老PINK美仑美幻的绝妙的声音……
  Hay you!
  Out here in the cold,getting lonely,getting old,can you feel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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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不会固定地一直往南吹。
  人心,也不会永远向着黑暗。
  光明,只是暂时的;黑暗,不会冒充白昼。
  我总相信,善良将会永远。但我从不相信,那些永远的,都是善良。
  我根本没想到法庭上的雷风会如此激进,我更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太监兮兮的老头儿会有那么多的愤怒和力量。
  雷风疯了。
  法庭上,他当众辱骂共产党和社会主义。
  雷风毁了——纵使他再有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犯下的过失。
  更何况他不懂忏悔,不懂在人多的地方不能散播谣言以惑众。
  第二被告席上的陈琳病奄奄地耷拉着脑袋。
  她也完了,这个曾经名噪一时的模特,从此成了人们饭后桌上的休闲调料儿。
  其实雷风不应该受到如此报应。
  从道义上说,他无非只是陈述了活在世上所遭受的社会给予的不公平待遇。但是,道义不等同于法律。尤其对于执法者,为了维护头顶的乌纱帽,为了维护养家糊口的那只铁饭碗里的一日三餐,他们的正义感自然偏向于社会这边。
  个人是渺小的。
  社会和传统才是伟大的。
  可是雷风忽略了。他已经被激怒了。他已经丧失了理智。
  所以他才对自己犯下的过失供认不讳,甚至强词夺理说这是公民的权利。
  公民?
  是否被公家眷养的人群都属公民?
  可能是。可能大家都是。我也是。
  所以,最后,雷风在更多公民权利的驱使下被判入狱,并被强制取缔杂志社的所有权势和地位。
  陈琳并不严重,作为挪用公款的挥霍对象,她要偿还所有债务。
  老牛是其中唯一受益的个人。
  为此,我欣赏老牛的假装软弱,但并不佩服。
  相反,我却佩服雷风的所谓硬气,但并不完全欣赏。
  老牛、雷风同属那种老奸巨猾的类型。只不过,老牛略显迟钝,而雷风,相对活跃……
  就这样,政府收回雷风手上48%的杂志社股份。
  而老牛,成了《模特》唯一的个人股权拥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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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给你!”老牛塞给我一个红包。
  “老牛你他妈当我是牲口,使唤完了就塞口草料是吧?”
  “我哪儿敢?”
  “你得了,我算是看透了,你摸摸,你上面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也不知道你天天都琢磨了些什么。我操,大伙儿都看看”,我摸着老牛的光脑壳儿,“这玩意儿都快赶上照妖镜了。”
  “唔!”陈言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明白,她讨厌我开这样的玩笑。
  “这顿饭吃完《模特》可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我拽拽老牛,“怎么着?要不要发表一下就职宣言?”
  “那你得先把这个收下!”老牛又把红包推过来,“大家一人一个,你要是不拿就是瞧不起我。”
  “行,我就瞧不起你怎么着?”我假装气老牛,“别忘了,博览会画展的事情还没结束呢,你要敢翻脸我立马走人,嘿嘿……”
  “衣峰你真没良心”,老牛无奈地笑笑,“还是你先说两句吧,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回《模特》。”
  “其实是这样的”,我说,“我做梦都想回去,可是不过呢,这个梦让另一个梦给搅和了,当然了,这是个春梦。呶——”我噘嘴指指陈言,“我现在想给我家陈言一个干净爽朗的衣峰,不想在在那个沾染娱乐气氛的圈子里折腾了,天天弄得一身冒牌艺术气息,多没劲啊!”
  “一哥,这好像不是你的心里话呀!”大羌说。
  “那当然了。刚才这个只是原因其一。第二个原因呢,其实应该这样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帮老牛搞雷风,并不是想借这个为自己回《模特》铺条路,说真的,我挺同情雷风的,毕竟他也一把年纪了。唉!没办法,他当初践踏了我的自尊,我只不过是想借此讨回一个公道,如此而已,无他!哈哈!”
  “21世纪能说会道,会写能画的新型文人诞生了”,徐允在旁边笑我。
  “一点儿余地都没有?”老牛不死心。
  “嗯!”我点头,“其实你应该把小王留下来,他的文笔还可以,真的,不要那么狠,赶尽杀绝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当年毛泽东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例子……”
  “我觉得也是”,大羌也说,“小王没什么主见,如果能用好了,应该是个不错的工具。”
  “我再考虑考虑”,老牛有些被动,“来,喝酒,一边喝着一边聊。”
  “你还没发表宣言呢!”徐允拦住他,“大家都等着呢,我们都跟你好几年了,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总不能什么也不说吧。”
  “好吧!”老牛放下杯子,搓搓手,“给我碗水喝!”
  “哈哈,鬼子来了!”陈言控制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我问道,“什么鬼子来了?”
  “前两天刚看的电影,鬼子来了,姜文就总说,给我碗水喝,给我碗水喝!”陈言解释道。
  “哈哈,老牛是鬼子!”
  “别闹,我说了啊”,老牛这次放下茶杯,又搓搓手,“这次呢,我要先谢谢你们,所以刚才的红包你们一定要收下,特别是你”,老牛指指我,“就当再收一次压岁钱。这个,这个什么呢”,老牛激动起来说话就像做报告一样,“我很高兴,看大家也很高兴,所以呢,这个,大家吃好喝好。”
  “完了?”大家都抬头看着他。
  “呃,那个”,他又开始支吾起来,“大家喝好吃好……”
  “哈哈,你他妈什么时候改学赵本山了?”我笑起来。
  “要不你说两句?”老牛问我。
  “得了吧,我有什么好说的,哈哈,那就这样吧,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你可真贫!”陈言小声责怪我,“给你块儿肉堵上”,她夹给我一大块东坡肉。
  “你跟多水那边怎么样了?”老牛站起来亲自给大伙儿斟了一圈儿。
  “差不多了,过两天开始布置场地,作品已经通过博览会审批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你就多费心吧!”
  “应该的!”
  “那,这个,你看……”老牛又掏出红包。
  “你烦不烦啊?”我反感起来,“先搁你那儿存着,等哪天我没钱了找你要。”
  “那可一定要找我要啊!”
  “行了,忘不了,现在你是杨白劳,我是黄世仁。”
  “哈哈……”
  “哈哈……来,喝……”
  “老牛给你红包你为什么不拿?”吃完饭出来,陈言问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肉”,我说,“白天吃进去,晚上还要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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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的人开始歌唱,这个世界就是黑色的。
  灯,是昏黄的。
  屋子里的人,在黄色燃烧起来之后,开始变得灿烂。
  微笑,也因此漂亮起来……
  多水注视了我很久。可是是因为白天的劳累,我想,忙活一个多月,总算看到了成果,累点儿也不算什么。
  “我认真想过了”,多水看我的眼睛移开,“我觉得郎昆不错,前些天电话里他想让我去北京发展。”
  “好啊!”我高兴起来,“我还有一些油画放在他那儿呢。”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多水问我。
  “半年多吧”,我说,“我当初是带陈言私奔的。”
  “啊?!”多水惊愕的表情决不亚于干净的嘴巴突然被人喂进了一只苍蝇。
  “看不出来吧?”我点上烟,“所以说生活并不是风平浪静的,有些变化存在于内部,肉眼是看不到的。”
  “为什么要私奔?”多水好奇,这一点我很喜欢。
  “就好像晚上做了一个梦”,我说,“梦见自己带着心爱的女人跑了。跑了很久很久,后来跑累了,然后就想歇歇。可谁知一停下来就醒了,接着,睁开眼便发现真的在路上了……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好像一点儿都不复杂,很简单……”
  “那她的家人呢?知道吗?”
  “身边忽然消失了一个人,能不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说,她家人知道是你带她私奔的吗?”多水纠正道。
  “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狠啄一口香烟,“不过也没什么,只要能开心,我个人认为这些事情并不重要。”
  “她的家人肯定很着急。”
  “这是自然,谁让他们不能让她开心呢。路是自己选的,就比方你,在一所教油画的学校里学国画,不也是自己选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好像是不一样的……”多水欲言又止。
  “我明白。好和坏都是别人说的。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么?为什么不能依照自己的标准判断是非对错?说实话,别看我整天大大咧咧,可对这种事儿特较真儿。大家都在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地说谁谁谁错了,可自己就是对的么?难说!真的,我觉得勇于自我批评和自我教育的人太少了?至少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一个也没有……”
  “你呢?”多水问我。
  “这样说吧”,我又续上一根烟,“前两天在法庭上,虽然我跟老牛做了一件看似正确的事儿,可实际上,我们都是错的。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报复雷风。当然了,也可以这样说,虽然我们公报私仇,可从法律上讲,我们是正义的。道理就是这样,正过来有正过来的道理,反过去又有反过去的道理。要不怎么能叫道理呢。呵呵,其实谁不知道谁?!这里面最坏的就数我和老牛,可是没办法,报纸上说我们是对的那我们就是对的,良心上受点儿谴责有个屁用?!道德上对一百次也不如在法律上错一次来得痛快,更何况,道德跟法律根本就没什么对错之分,它们搅和在一块儿,哪个大哪个说了算。”
  “你说话真实在,那你说哪个大?”
  “当然法律大了”,我说,“道德涵盖的方面太过抽象,不如法律来得具体。一个事物一旦具体起来,就有了杀伤力。”
  “你倾向于哪个?”多水问我,“道德?还是法律?”
  “看情况”,我笑笑,“为了维护正义,我可以委屈道德,譬如刚才说的法庭上的事儿。可如果不牵扯政治和经济,法律管不着,那我肯定选择维护道德,譬如,为了让陈言快乐,我可以得罪她的家人。当然了”,我又说,“这里面也包含了比较自私的一方面,这是个根本——因为我喜欢陈言。”
  “真应该早认识你”,多水喝一口啤酒润一下嘴唇,然后又舔一下。
  “为什么?”我问。
  “勇敢、真诚,还有,机智、思维敏捷、能言善辩。”
  “就因为这个?”
  “是啊!”
  “这几个方面狼三都比我厉害,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有机会你真应该深入虎穴,跟他来个正面接触。”我开玩笑道。
  “出去走走吧”,多水提议,“这里太吵,心里感觉很累。”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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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言跟顾欣去了半道红。
  走出酒吧,我给陈言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一小时后在浙江饭店门口等她。
  “你怎么不去接她”,我放下电话,多水问我。
  “今天没开车”,我说,“她一会儿打车过来,她想学习独立,这是她自己说的。”
  “你很宠她,对吗?”
  “应该是吧”,我点点头,“不过,我更尊重她,我想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而不是简单的因为爱情去生活。”
  “爱情是什么?谁知道呢?”多水自言自语地走在前面。
  “爱情是根绳子”,我追上来,“它使相爱的人们相互纠缠,可如果断了,那它就是刀子,快刀斩乱麻,爱情也许就会相互伤害。”
  “幸亏没有爱情。”
  “这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悲观情结”,我说,“其实爱情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咱们往往把它想象得过于复杂,所以才感觉难以下手,这就是现代人的悲剧——不满足于现状,非得弄得轰轰烈烈,好像只有这样,爱情才有意义。其实不然,爱情是放在兜里的一颗炸弹,只要不相互挤压、践踏,它就永远不会爆炸……”
  “可她随时也会爆炸,不是吗?”
  “没错儿,所以说,很多人说爱情也是残酷的。”
  “真麻烦,怎么找个合适的人就那么难呢?”多水停下来,转身看着我。幽幽的路灯下,她的眼睛扑朔迷离,煞是好看。
  “当所有的人开始相爱,这个世界就是彩色的”,我说,“街灯,是昏黄的,下面紧紧相拥的人,在夜色褪尽之后,就会变得灿烂。其实这只是相对的,这是错觉。真的,人的一生就像一片田野,爱情也是,不论它是茂盛还是荒芜,这完全取决于人的态度。你看,这个世界是彩色的,可是微笑,它只有一种颜色,它永远都是单色的。其实这就够了,不要奢求你的爱情会照亮什么,它没那么伟大,甚至不如长久地保持一个舒心的微笑来得高尚……”
  “微笑?”
  “对,微笑着面对彩色的人生,跟自己的心情谈一次恋爱,试试能不能让自己开心。”
  “我发现你是自恋狂哎——”多水惊叹。
  “那当然!”我笑笑,在一节台阶上停下,“这曾经是我以前的高度”,我连上两节台阶,“这是现在的高度,而那是爱情的高度”,我指指刚才跨过的那节台阶,“一个人在胜任爱情角色之后才能善待爱情,也就是说,他只有站在比爱情更高的地方,才能看到爱情的全部。爱情有开心和不开心,有谁愿意像我这样,随时都敢于拿出勇气来面对爱情的不如意呢?我觉得很少。可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爱情肯定将会是个负担。你别看有些人盲目地相
爱了一辈子。那种盲目,多消极啊。”
  “我也看看!”多水跳上台阶,噌地一下子连上两节台阶,“哎哟——”多水突然蹲坐在地上。
  “怎么了?”我赶紧扶住她。
  “断了”,多水沮丧地脱下高跟鞋。原来,鞋跟掉了。
  “奶奶个球的,什么破鞋?!”我破口大骂。
  “那只能光脚走路了”,多水拎着一只皮鞋,颤巍巍地站起来。
  “把那只鞋也脱了”,我说,“两边高度相差这么多,怎么走?”
  “我先试试”,多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两步。
  “慢点儿!”我在旁边护驾。
  “哎哟——”,又是一声惨叫,多水身体一斜,正好倒在我怀里。
  “衣峰——”
  坏了,就在这时,我看到陈言正在马路对面儿喊我。
  惨了,我想,又是难逃的一劫……
                 
    
137
                 
  我领略了被人吃醋的难受的滋味。
  陈言什么也没说,直接拦车回了家,把我和多水扔在路上。
  多水歉意地看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我能怎样?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陈言头也
不回地愤然离去。
  我并没急着追上去。
  我先把多水送回了家。然后才打车回去。
  陈言有个习惯。生气的时候,别人都是吃不下东西,而她不然。开门时,她正一手举着一只面包闷头狂吃——左手是椰蓉的,右手是朱古力的。
  我在她旁边坐下。她的脸上满是委屈。
  “我不是来道歉的”,我夺过一只面包,“多水的鞋跟儿掉了……”
  “我不听!”陈言打断我,捂着耳朵跑进屋。我关上电视,追进去。
  “如果你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鞋跟儿掉了,刚好这时候有个陌生人经过,人家一片好意扶了你一吧,你说我该不该吃醋?”我给她打比方。
  “谁说你们陌生啦?”陈言转过脸,嘴里,面包塞得满满的。
  “喷我一脸渣儿!”我把那只面包也夺过来。
  “给我!”陈言气愤地盯着我,“给我,拿来!”她一使劲,又给夺了回去。
  “那好”,我叹口气,“等你吃饱喝足,心平气和了,咱再说。”
  “哼!我心不会平,气也不会和的,你就死心吧!”说着,陈言抬起屁股,又跑回到客厅,重又打开电视。
  “去死!”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无聊的电视连续剧,女主人公正在唾骂身边的男人。
  “去死!”陈言学那个女人。
  “想得美!”我站起来,“你他妈说我到底哪儿错了?我看你纯粹没事儿找抽。得了,你愿怎样怎样,我他妈天天累得跟头病驴似的,我才没劲儿跟你别扭呢。”
  “哼!那你先把话说清楚,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会抱她了,为什么又抱了?”陈言看我站起来,一把把我拽倒。
  “我哪儿抱她了?”我扭转身体,坐正,“你怎么不讲理呢,我不是跟你说她鞋跟儿断了,站不住了么?我扶她一下也不行啊?难道我要看着她摔倒?”
  “甭找借口!”陈言扔掉手里的小不点儿面包,面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墙角的垃圾桶里,“看人家漂亮就想抱吧?”
  “你有没有正文儿?!再这样我可走了!”我起身拿起车钥匙。
  “随便!”陈言只顾着调台,根本就没空儿搭理我。
  “我真走了!”我拉开门。
  “走啊!”陈言过来把我推出门,咣当一声,又给关上了。
  “三更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我按门铃。
  “随便”,陈言拉下门上的透视门,“可以去找你美丽的多水啊!”
  “操!你再逼我我真去了!”我有些生气。
  “去吧去吧”,陈言白我一眼,噌,把小门儿拉了下来。
  “得了”,我想,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吧,看来这丫头真的生气了。奶奶个球的,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
  “嘀嘀嘀……”坐进车里,正想着上哪儿去凑合呢,大羌打来电话。
  “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儿?”我掏出电话,没好气地问道,“你小子在哪儿快活呢?
我他妈无家可归了。”
  “好啊”,大羌哈哈笑道,“来我这儿吧,我刚才还在担心这么晚你不出来呢。”
  “什么事儿?”我警惕起来,担心又是老牛安排下的迷局,“奶奶个球的,不会是老牛不死心,还想找我回去吧?”
  “不是!”大羌说,“一点个人私事。”
  “就你一个人在家?”
  “还有个女人。”
  “谁?”
  “等你过来再说”,大羌诡秘地笑笑,“给你一个惊喜。”
  “是么?好的,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惊喜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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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说是个惊喜,不如说是个意外。
  给我开门的不是大羌。
  是徐允。
  “怎么了?进来啊!”看我愣在门口,徐允一把把我拽进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大羌呢?你们不会……不会是来真的吧?”我突然想起以前曾当着徐允的面儿拿大羌开过玩笑。
  “成你之美,不好吗?”徐允妩媚地看我一眼,“随便坐,大羌在洗澡。”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屁股坐下,“怎么一点儿迹象都没有?操,怎么几天不见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
  “复杂吗?你不是说男女之间应该是简单的吗?”徐允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她给我沏了一壶龙井,“听说你无家可归了,嘿,让你们家小陈言赶出来了吧?”
  “嗯”,我掏出手机、香烟、钥匙,一古脑全都扔到茶几上。
  “你肯定又欺负人家了”,徐允在我旁边坐下,“陈言是个小可爱,有时候连我看了都会妒忌,呵呵,比你以前那个孟瞳妍可强多了……”
  “没事儿你说她干吗?”我打断她,“现在已经够烦了,别再给我添乱。”
  “不是吧,衣峰?你也会害怕?”徐允惊呼。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端起茶杯,“过去的事情不想再提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那么多干吗?再说,我跟孟瞳妍根本就没什么,无非就是同居过。”
  “哟,你说得轻松”,徐允白眼一翻,“你没损失什么,可不代表人家也没损失。”
  “去你的,说感情的时候别总跟我讲损失,整天弄得跟他妈做生意似的,多没劲!”我靠近徐允,小声问道,“咱俩那事儿,大羌不知道吧?”
  “什么事?”徐允明知故问。
  “没事儿”,我笑笑,“没事儿就好。哈哈,他妈的,年轻的时候总是做错事儿,现在不能再错了。老了,输不起了。”
  “谁老了?”大羌提着嗓门出了卫生间,身上裹着块白布。
  “你小子别这么放肆,先穿衣服去,我他妈看了白布心里不舒服。”
  “要喝啤酒吗?”大羌套上T恤。
  “喝茶吧”,我晃晃手中的茶杯,“徐允说咱们都老了,改喝茶了,哈哈……”
  “我觉得衣峰你最大的特点不是能言善辩”,徐允冲大羌笑笑,“衣峰的特点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我刚才哪儿说你们都老了?”徐允转向我,质问我。
  “没说么?我怎么记得你说了。操,真他妈老了,脑子都不听使唤了……”
  “还好你不是坏人,否则……”
  “否则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漂亮的小女孩儿惨遭我毒手,是吧?”我打断她。
  “这是你的优点”,徐允给大羌也倒了一杯茶,“你如果没有了诚实,做个黑社会老大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得了,别奉承我,黑社会老大会被老婆赶出家么?”
  “真是陈言赶你出来的?”大羌坐下,端起茶。
  “三更半夜的,你以为我会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看着大羌,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
  “又因为什么花边新闻?”徐允问。
  “女人要想吃醋,哪管你什么新闻不新闻。这玩意儿不好控制,我他妈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琢磨女人心思。”
  “陈言不会无理取闹的,可能是跟你开玩笑”,大羌安慰我,“一会儿肯定会给你来电话。”
  “不可能!”我比谁都清楚,陈言这丫头真要是顶起牛儿来,几根桩子都拴不住,得了,我想,今晚就先由着她吧,反正老子也找到地方落脚,“哎,说说你们俩的事儿,哪天开始的?”我问,“看起来时间不短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怕你笑话呗!”大羌不好意思地说。
  “还不是怕你嘴巴太臭,把我们的好事给熏坏了!”徐允也在一旁帮腔。
  “得了吧你”,我问大羌要根烟,“我说徐允最近怎么老实了呢,电话都不舍得打一个,原来让你给调教了,哈哈,以后你可得当心了,她嘴巴刁得很,动不动就蹦出几句荤话来……”
  “还不都是让你逼的?!”徐允愤愤不平,“要是大家都由着你说,那你还不无法无天了?!”
  “原来你是为民除害,哈哈,你们给我安排个睡觉的地方,我今儿个真的不走了,你也死心吧”,我转向大羌,“陈言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困了?”徐允问我,“找你商量的事儿还没说呢。”
  “什么事儿?”
  “我们的婚礼定在阴历七夕,想找你做伴郎”,大羌说,“如果陈言同意,让她做伴娘。”
  “不是吧?你们,你们这就,这就结了?”我惊愕地张大嘴巴,“这他妈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们,你们真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不是,谁会拿结婚当儿戏?!”
  “是真的!”大羌肯定地说。
  “好吧”,我说,“那我就做你们银河上的那道彩虹,架起一段姻缘。”
  “陈言会答应吗?”大羌问我,“也不知道她乐意不乐意。”
  “如果她不乐意,你还打算找谁?”因为确实不知道陈言愿不愿意,所以,我最好先问个明白,省得我这边充大头了,出什么意外,而那边又毫无准备。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确实。
  “还有一个人选”,徐允说,“多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跟陈言最配我们,毕竟多水是个外人。”
  “你帮忙跟陈言说说吧!”大羌说。
  “好的,我试试”,我摆摆手,“你们也看见了,我那个小不点儿让我给宠坏了,连我都能赶出门来,我可不敢保证她一定会答应。”
  “那就麻烦你了,一哥!”大羌不无感激地给我斟茶倒水。
  “喝完就睡了”,我一饮而尽,抱过一个沙发靠垫,“困死我了。”
  “要不你跟大羌睡卧室?”徐允不怀好意地开我玩笑,“让他在结束单身之前,跟男人睡一次。”
  “得了吧”,我笑笑,“你们一会儿小点声儿就行了,别吵得太凶!”
  “那就委屈你了,一哥!”大羌也笑笑,扔给我一条毯子。
  “不要这个”,我把毯子又给扔回去,“一会儿帮我把空调给关了,我不习惯睡觉开空调。”
  “好的,要是热了你就自己开,开关在那边墙上。”
  “知道了,你们赶紧进去忙吧,别管我,我要睡了”,我揉揉困倦的双眼,“明天早晨走的时候我就不打招呼了,你们一会儿悠着点儿,别把床板晃悠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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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早餐。
  陈言又是一宿未睡,奶奶个球的,这不是成心找病么?
  “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刚一进门,陈言就来了劈头盖脸一通骂,“电话也不开机,一晚上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没有啊”,我无辜地说道,“我哪儿关机了?”
  “你再说没有”,陈言扑过来,“拿出来给我看看!”
  “开着呢”,我掏出手机给陈言。
  “哼,故意把频道换到2,你当我是傻子啊!”陈言重重地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手机哪有频道?”我拿过来仔细瞧瞧。操,原来陈言说的是通话线路。呵呵,不知道怎么弄的,确实换到了线路2上。
  “我不懂这个!”我装糊涂。
  “哼,限你两秒钟之内向我道歉,并且让我觉得理由充分,容不得反驳”,陈言拿过我买的早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还有就是,限你一分钟之内,再说一件咱们以前的事情,必须得让我笑,如果我不笑,那你就不许吃早饭。”
  “一个朋友在摔倒的过程中我扶住了她,这不需要理由,因为大家都是人,而且我也善良,这就是理由。”
  “你?”陈言显然无法反驳,我想,她比我还要善良。
  “让我笑!”陈言放下油条,闭紧嘴唇,做誓死不笑状。
  “我记得今年38妇女节我送了你一件礼物,是一句话,你还记得么?”陈言不张嘴,不说话,也不点头,“是晚上给你的,在咱们床上,我记得我说,今天是你的节日,你最大,你翻身做主,所以我每年的今天都要让你在上面……”
  “嘻嘻,你个大色狼,记住的净是这样的事儿。”
  “这不好么?反正你笑了。”我长吁一口气,拿过陈言吃剩的油条,就着豆浆,吃了起来。
  “你昨晚上哪儿了?”陈言的口气软了下来。
  “大羌那儿”,我边吃边说,“他跟徐允阴历七夕结婚,让咱们做伴郎伴娘,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啊!”陈言惊呼,“顾欣她姐阳历八月二十日结婚,比他们早5天,也让咱们做伴郎伴娘,我已经答应了,怎么办?人家说一生只能做一次。”
  “谁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妈的,平时不结婚的时候大家一堆一堆的,怎么赶上今年全玩这块儿了?奶奶个球的!”
  “昨天晚上顾欣跟我说的,本来是找她做伴娘的,可她没有男朋友,所以就找我帮忙了!”陈言自豪地说。
  “为什么不能做两次?”我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能做一次,做两次不好”,陈言说,“会有霉运的。”
  “我才不信呢!”
  “随便你,反正我就做一次。要做你跟别人做去。”
  “你得了吧,我要是跟别人做,还不把你气死!你个醋坛子!”
  “哼!你才醋呢”,陈言噘起嘴,“人家在乎你也不行,是吗?”
  “行,行!”我把她抱起来,抱进卧室,放到床上,“你赶紧睡吧,今天画展正式开始了,我得过去看一下。”
  “不!我也要去!”陈言不肯上床。
  “乖,听话”,我把她按住,“一晚上没睡觉怎么受得了?!你先睡,睡醒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过来接你。”
  “嗯,这还差不多。”

  看陈言睡去,我简单梳洗一下,换件衣服,然后驱车直奔世贸中心。
  多水已经在了。零零碎碎地也来了一些参观的人。
  今天的老牛变成了殷红的西装革履,配上略微灰白的头发,人显得格外精神。他领着我先后认识了到场的几位市政领导,然后,把我拉到一旁说,主办方对我和多水的评价很高,有可能这次我们要火了。
  这当然正是我所想要的。
  我的目的就是再一次造成轰动,像前些年还在上学时的那次一样,尽我所能地把五大狼之一这个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相匹配的作品大范围地散播出去。
  人来的越来越多,称赞之声也不绝于耳。
  午饭过后,我趁休息时间给陈言打了个电话,她已经醒了,我因无法脱身,所以让老牛找人把她接了过来。
  大部分作品都是陈言之前见过的。
  本以为不会再给她带来什么视觉上的震惊,可是没想到,看过之后陈言竟然告诉我说,所有的作品摆在一起来看跟分开一幅一幅地看时效果不同,看单幅的时候,那种新鲜的感觉只存在于细节处,而此刻看起来,那种新鲜感已经升级成了一种内心巨大的诱惑和刺激,有一种流动的情绪奔涌其中,就好似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暴,让眼界豁然开朗,心灵也洞开了,而只是,眼睛有些招架不住。
  起初我以为她是瞎说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也是用了心的。
  画展的第二天,杭州的各大报纸对此次画展做了重点宣传,其中,有一篇文章就与陈言的说法不谋而合。
  当然,更多的报道是有关我和多水的。
  我们成了真正的先锋——在此之前没有人尝试把国画、油画两种风格相融,或者说,从来就没有人融合得像我们这么融洽、完美。
  多水非常开心。
  我也开心,不过,有时候当着陈言的面儿,我不便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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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展结束那天,博波彩的一干人等都来了。
  与之同来的,还有我的厄运。
  顾欣带了一份当天的晚报上来,看到我就阴起脸。我问怎么了,顾欣不说话,只是狠狠地把报纸掖进我怀里,然后自顾看画去了。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打开报纸。“啊!”我当场差点儿晕倒,“奶奶个球的,这他妈谁写的?多水!你过来!”我喊多水,“这是怎么回事儿?”多水过来,我指着报纸上的两行大字:国画油画,风格嫁接,郎才女貌,艺术连理,一脸愤怒地问道,“谁说咱们连理了?操,你他妈让我把脸往哪儿搁?我怎么跟陈言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多水有些委屈,“那天记者采访我,问我会不会因为这次画展对你产生敬佩或者仰慕之情,我说……我说会,所……所以……就……”多水胆怯的脸上写满恐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愤然丢下一句话,招呼都没打,直接下了楼。
  “我先走了!”我在楼下碰见老牛,“剩下的事情自己搞定!”我把揉成一团攥在手里的报纸扔了过去。
  “怎么了?”老牛也是一脸无辜,俯身捡起报纸,“你上哪儿去?”
  “甭管我上哪儿!”我掏出手机砸在地上,手机摔得粉碎,“也别给我打电话!妈的,以后找个会说话的跟我合作。奶奶个球的,全他妈都毁了!”我全然不顾老牛的阻拦,直奔停车场。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一进门,陈言看我不高兴,贴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儿”,我闪开,“操,真他妈撞邪了”,我把刚才上楼时买的晚报给陈言,“你可以生气,但我要事先声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陈言翻到那篇报道,“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陈言双眉紧锁,皱起眉头,问我。
  “我不想解释”,实际上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想告诉你,这上面写的没有一点儿是我自己的意思,是多水乱说,记者瞎写的……”
  “哼,我才不信呢?报纸还会有撒谎?!”陈言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想追,没用的,我想,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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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幕式因为没有我的出席,惹得主办方很是不高兴。
  不过还好,该给的钱全都给了。
  钱是老牛亲自送到博波彩的,那是陈言离去的次日,顾欣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承认陈言在她那儿。
  老牛上来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
  他什么也没说,识趣地把钱放在桌上,然后悄然离去。
  我恳请顾欣让我去找陈言。顾欣说,陈言吩咐过了,说这些天不想见我。
  我把当天报纸的事情解释了一下,顾欣也不信,她不相信报纸也会撒谎。
  操,这他妈什么世道?!
  看来把多水找出来当面对峙也没用了,我想,反正大家都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让我因为这件事情跟报纸打官司去吧。
  操,这种因文字闹出的纠纷,真要玩起来,还不知道要玩到他妈的哪年哪月。
  整整一个下午,顾欣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给了我她家的电话号码。
  我如获至宝,快步冲下楼去,找个没人的电话亭,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
  “你好,顾欣现在不在,您是哪位?”陈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言是我,衣峰!”
  “你?!”
  “别挂”,我怕她挂上电话,赶紧说,“别挂,我只说两句话。”
  “说!”陈言的口气生硬而简短。
  “你又抽烟了?”我问,“怎么嗓子都哑了?”
  “还有一句!”陈言冷冰冰的语气霎时降到了零度以下,在烦闷的空气里,我感觉不到丝毫炎热,周身环绕的全都是冷气,内心深处,已经结起了冰棱。
  “我爱你,你是唯一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平静一下心跳,“我晚上在乡间小村等你,你可以不来,但我会等……”
  “啪”,她把电话挂了。
  “打过了?”顾欣看我回来,问我。
  “嗯!”我点头。
  “陈言看上了我家楼下的一间房子,房东刚搬走,陈言打算过两天租下来。”
  “操!”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刚才电话里,陈言怎么说?”顾欣问我。
  “晚上我在乡间小村等她,帮我说两句好话吧”,我哀求道,“我他妈真是无辜的,我都说过那堆狗屎汉字跟我无关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哼!”顾欣一声冷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随便你怎么说”,我无奈地摇摇头,“小毛呢?刚才不是还在么?”
  “买汽水去了。”
  “待会如果洪波过来,我们还没回来,帮忙打个招呼,就说我找小毛有点重要的事情,办完就回来。”说着,我拎过肩包。
  “那汽水怎么办?”待我下楼,顾欣冲到窗口,问我。
  “一会儿加倍”,我说,“小毛是去前面超市了么?”我指指门口。
  “嗯!”顾欣点头。
  ……我在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小毛扛着一箱汽水过来。
  “先放传达室”,我把箱子接过来,“跟我去咖啡馆聊一会儿,我好像要出事儿了”,我说,“我已经请好假了,不用着急回去。”
  “你不会真信我上次说的话吧?”小毛要了一杯摩卡,而我,依旧是意大利。
  “信!”我坚定了一下语气,说,“前两天报纸你也看了,陈言已经搬出去了,你说,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你眉头锁着一块青红,肯定犯了桃花劫”,小毛说,“不过我估计事情没那么简单,发展下去有可能比这还要复杂,我感觉有些模糊……我说你不是真信吧?我说的可都是直觉啊,不代表科学观点……”
  “我要的不是科学,要科学的话,就不找你了”,我给他打气,“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不会吧,你?”小毛以为听错了,“这是不科学的。”
  “知道!”我不耐烦地和一口咖啡,“只要能让陈言回来,我管他科学不科学。”
  “我只是有一种要出事儿的感觉,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破解,我不懂啊,真的,我就是感觉到了,然后说出来。就这么多,没其他的了。”
  “有这方面的高手介绍么?”
  “你来真的?”小毛吃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相信我衣峰也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依靠迷信来维系自己的爱情。
  “是真的”,我说,“喜欢一个人是无畏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认识的”,小毛歉意地看看我,“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
  “操!你爷爷不是半仙儿么?”我大声嚷道。
  “小点声!”小毛提醒我,“他是,可我不是!”
  “行了!你他妈也不遗传点儿好的。你说你要也是半仙儿,那你多牛逼!”
  “我也想,可是光想没用。”
  “算了”,我长叹一口气,“得了,看来我只能自己扛着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他妈不把这丫头给弄回去,我就不是衣峰!”我恨恨地,连把空气咬碎的心都有了。
  “爱情能把一个人逼上绝路。”小毛笑笑。
  “可是没办法”,我说,“不走绝路,她不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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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下班。
  六点三十分,我喝光了第一瓶喜力。
  紧接着,没过多久,酒吧开始沸腾起来,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漂亮的、不漂亮的……拥作一团,在同一间房子里进出,在同一片空气里,不计时地消费夜里的感情。
  他们全都准备好了,而我没有。
  他们是等待出发的车子,而我是个空旷的车站,我在等待——到达。
  八点三十分,陈言没来,我重又叫了半打喜力。
  香烟是陈言上次给我的那种,绿色的,万宝路,或者叫软口妈啵,这个名字是陈言起的,她说她喜欢。
  其实我也喜欢。
  九点十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来了。
  音响里的音乐换成了真枪实弹,乐队早就换了,这拨的水平要好一些,歌手的嗓子好听多了,而且风格也换成了BLUES.没有人理我,我也不理别人。这样很好,我是独立的,我好像又是不存在的。
  当然,我不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存在。
  十点钟,开始有人点歌。
  最好听的歌是乐队唱得最差的——老鹰的加州旅馆。
  我喜欢吉他手旁坐着的那个弹BASS的女孩儿,我觉得她长得很干净。说不上是否漂亮,我只是觉得干净。
  我掏出300块钱交给服务生,告诉她我想听一个干净的歌儿。服务生误以为我要乐队伴奏。她过去之后又回来,问我要听谁的。我说,“PINK.如果乐队水平不行,可以放这个”。我拿过书包,找出一张THE WALL.“第二首歌”,我说,“音量开到最大。”
  服务生去了。乐队暂时停止。
  DJ把我的唱片塞进唱机,接着,我听到耳畔传来温暖而熟悉的声音,慢慢地,大音量的音乐像夜色那样铺开,继而,又像灰尘那样炸开。
  整个房间弥散着一股清淡的老PINK的迷人芳香……
  Mamma love her baby,And daddy love you too……And the sky can look blue……Ooooh baby blue……Ooooh baby,If you should go skating,On the thin ice of……a million tear stained
eyes……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
  我喜欢In the thin ice里的那种温暖中透着些许冷静和起伏的心情。
  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我这样告诫自己。
  我相信陈言一定会来。
  我相信,一定会的。不管我们之间是否也出现了裂痕。
  十一点一刻,我玩了一会儿飞镖,然后回去开始我的第四个半打。
  喜力有个喜气洋洋的名字,适合在开心的时候喝,也适合在不开心的时候想找开心的时候喝。
  我总是不停地换啤酒的牌子,跟音乐不同,音乐我只听PINK,而啤酒,我什么都喝。
  又过了一刻钟。
  在欢乐和闷闷不乐中沉沦的人们开始攀升,他们挤进了一个高潮。
  这个高潮属于夜晚,属于酒吧,属于这里的每个人。
  他们存在的时候,我也许不存在。
  陈言不存在的时候,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接近十二点。我看到她进来。
  没有人注意我。我在最漆黑的角落。陪伴我的只有还没撤走的空瓶子、空气和空荡荡的心和肺。
  我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她有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但她人很漂亮。
  她依然还是那个习惯。
  她习惯说一句话,然后自然地舔一下上嘴唇,她的嘴唇其实很性感。但我不喜欢。
  “过来坐啊”,看她离开吧台找位子,我站起来招呼她。
  “你?!”她有些意外。
  “我在等人!”我说。我可能喝醉了,我想,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不再是音乐,而是我的情绪。
  “前两天的事情,我想道个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笑笑,我可能笑得很不自然,我发觉她有些怕我,“喂——”我拉住路过的服务生,“再来半打。”
  “你喝了多少?”她问我。
  “不多”,我指指桌上和地上的瓶子,“两打,还没你水多。你看,我……我都没怎么上厕所。”
  “……”她不知该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欠身起来,“刚,刚说厕所就想上了,你……你先喝着,不,不够再,再要。今天我请客,我,我他妈心里不痛快。操,你,你说我,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我……我不行了,你等我!”我提着裤子进了厕所。
  “你什么意思?”我迷瞪瞪地回到座位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什,什么什么意思?”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脸,我的心突然抖了一下子,我看清了,那是陈言,那是陈言!我酒醒了大半。
  “我,我从下班开始过来等,等你,你,你看看几点了”,我拿过桌上多水的手机在陈言面前晃了晃。
  “滚蛋!”陈言一把打开。手机掉到了地上,后壳摔开了许多人转过身来看。
  “看,看什么你们?操,操你妈的,你,你们再看,老子砍了你!”
  “砍个屁!”我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天上就出了星星。星星满天都是,可我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
  “我也是路过这里”,多水解释道,“我刚进来还不到5分钟……”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言一个耳光重重地刮过多水美丽的脸,我的心又抖了一下子。
  “你,你他妈有,有种再打一次!”我吼道,可话未落音,又过来一个大嘴巴。
  “快打电话报警!”我听酒吧有人催促报警,霎时,清醒过来。
  “别人家的私事儿你报个屁警?!妈的,你以为警察是你亲戚?!奶奶个球的,你以为你叫他来他就来?!没准儿这帮孙子正在家陪老婆孩子呢!”我大吼。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酒吧也安静了许多。
  “哼!”陈言扭头跑了出去。我追出去。
  “陈言!”我追上去,一把把她拽住。
  “陈言你怎么了?”原来顾欣也来了。她一把把我推到边上,不住地安慰陈言。
  “咱们走!”陈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拽着顾欣去路边拦车。
  “操!陈言你走吧,你他妈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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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顾欣的脸色难看了许多,见着我也是爱搭不理的。
  我曾当面解释过那晚的情况,可顾欣嘲笑我说,为什么我每次总有那么多的理由。我无话可说,确实,你说矛盾产生了,不解释,不用理由来挽回,我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陈言怎么样了。没有人告诉我。
  我只是知道陈言不再上学,在半道红另租了房子,住在顾欣楼下。这都是顾勤私底下跟我说过的,她说退学手续是她帮忙办的,房子是顾欣帮忙找的。
  就这样,天天除了工作,我便无事可做。生活,也因此平静了许多。
  这里再也没有欢笑,没有争吵,看着空旷的房间,我想,这里只剩下了寂寞。
  我赔了多水一部同样的手机。
  多水说她想找陈言当面解释清楚,毕竟冲突因她而起。
  我拒绝了,我知道陈言的脾气,再折腾下去,只能让她更伤心,与其这样,不如大家都拿出点儿时间来给对方,相互都冷静一下。
  我的确冷静了许多。不再多话,也不再忙于交际应酬。我已经成了一个典型的废人——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回家就上床,醒来就抽烟,抽累了再接着睡。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地淡漠下去。
  可是,不久,这种平庸的简单,被另一件事情打破了。
  那是一个无聊的周末,一个无聊的下午,我在家画画。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不打算接,可是电话一直响下去。
  “谁?”
  “衣峰,我是顾欣。”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欣急得都快哭了。
  “嗯,什么事儿?是不是陈言……”我不敢再说下去,我怕我的猜测会再次伤害陈言。
  “你快过来吧”,顾欣哭了,“陈言的父母找来了,要带她走……”
  “什么?”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你别着急,先稳住他们,我马上就到。”说完,我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又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过去。
  “衣峰”,顾欣在楼下等我,“你快点儿上去看看吧,陈言都快急疯了,她家人要带她走。”
  “几楼?”我边上楼边问。
  “三楼,302!”
  “你,怎么在这儿?”陈言站在门口,面朝楼梯,我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你先下来”,陈言拽我下楼,“我爸的脾气不好,你一会儿说话小心点儿,别总是那么贫。”
  “嗯,我知道。”
  “还有就是,实话实说,别充大头非说是你要带我走的。”
  “为什么?”
  “你别管那么多,我不想欠你什么,而且事实就是我逼你带我走的。”
  “我可没这么认为”,我说,“我是自愿的,没人逼我,我爱你,是真的,不是撒谎。”
  “说正经的呢”,陈言责怪我,“你就说是迫不得已,怕我出事所以才带我走的。”
  “嗯”,我点头,“你会跟他们走么?”
  “那要看你表现”,陈言幽幽地看我一眼,“我暂时不会走,谁逼我都没用,能走一次就能走两次。”
  “那,那天我真的是在等你,多水是后来才去的……”
  “先不说这些”,陈言打断我,“记得啊,上去就说房子是你帮我租的,说你担心我,所以找了个同事过来赔我。”
  “为什么要撒谎?”
  “你想让我走是吧?”陈言生气地说道,“先拖着他们,我不想走,我也舍不得……”陈言又看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嗯,我跟你上去!”我做出一副准备充分,好似英勇就义的烈士的样子,随时等待陈言差遣。
  “记住别忘了!”进门前,陈言小声提醒我。
  “不会的”,我答,“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我答应过要爱你一辈子……”
  “爸,妈”,陈言拉开了门,“衣峰来了”,她给他们介绍道。
  “叔叔阿姨好”,我进门,朝他们分别点点头。陈言的妈妈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不高兴,陈言她爸一看就是那种给政府机关办事的人,他的样子我在青岛的建工集团倒是见过不少,不过就是少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一看就是搞艺术的”,陈言妈妈看我坐下,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陈言跟我说了你不少事情,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哪里”,我说,“这是应该的。”
  “晚上一块儿吃顿饭吧”,陈言她爸提议,“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好的,那我先去安排一下。”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陈言她爸说,“我刚在楼外搂订了位子,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了。”
  “住的地方弄好了么?”我问陈言,“要不我给浙江饭店打个电话,饭店宋主任跟我很熟……”
  “不用了”,陈言她爸又说,“全都安排好了。”
  “叔叔阿姨怎么过来的?”我没话找话。
  “开车!”陈言说。
  “啊?从T城到杭州差不多得20个小时,叔叔阿姨累了吧?”
  “不累”,陈言妈妈拉过陈言的手,“能看到陈言多累都没关系,都,都快两年了……呜……”陈言妈妈哭了。
  “妈!”陈言直起身来,“别哭了,这不都好好的,没事儿吗?”
  “呵呵”,陈言妈妈苦笑一下,“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我听陈言说你父母都去世了?”陈言她爸问。
  “嗯”,我点点头,“车祸。”
  “现在还有什么亲人没有?”陈言她爸又问。
  “没有”,我有些伤感,“就剩下陈言一个亲人了!”我看看陈言,陈言手里攥着她妈妈的手,低着头,不说话。
  “想不想去T城?”陈言妈妈问道,“陈言说你画画很棒,不想去T城开公司吗?听说你现在做广告,T城广告业挺发达……”
  “不!”我打断她,“阿姨我想你可能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一个做事情很有计划的人,我有自己的理想,真的,说实话,开公司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虽然这在很多人的眼里会是个不错的机会,可是我真的从来就没想过,我只是一个懂点儿艺术,又能画点儿画的人,我想我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我……”
  “你的意思我明白”,陈言她爸接过来,“你很有志气。”
  “志气倒是不敢当”,我说,“就是还有点力气,还能在这个行当里找到碗饭吃。”
  “爸,不说了!”陈言抽出手,站起来,“咱们先去西湖吧,我带你和我妈四处转转,咱们一会儿就吃饭了。”
  “好吧!”陈言妈妈和她爸同时站起来。
  “衣峰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嗯。”
  “那我跟我爸我妈一辆车,你开车带路。”
  “好的,没问题。”
  “先别高兴得太早”,下楼的时候,陈言小声跟我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呢。”
                 
   
144
                 
  那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我不希望它是最后的。
  能为陈言做的,我都做了。当然,是按照她提前吩咐好的那样子去说的。我不知道陈言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爱,但是也不排除自私想法的存在。
  不论是爱人还是仇人,在分析具体问题的时候,我不喜欢欺骗自己。
  所以我才说陈言可能也是自私的。
  我曾经猜想,如果她真的对我死心,对这段感情失去了信心,那么,现在她要求我做的,就只是为了自己能在外面留下来,不用再回去看父母的脸色过日子,任由他们安排这个,安排那个。
  可我对陈言还是抱有极大的幻想。我不相信一场误会可以摧毁整个爱情。
  聊及陈言离家出走的这些日子,陈言父母的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恐和忧伤,我容易理解,天下所有父母的关心都基于一个善良的出发点,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父母。也包括当初跟我吵翻闹翻要我做这做那的我那死去的老爸。
  饭后,陈言送父母去了宾馆,然后跟我回到西湖。
  我把车子停在白堤的路边,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等了足够长的时间才等到了今天,我想,我们很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论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
  “你跟多水怎么样了?”这是陈言的第一句话。
  “以前是朋友,现在还是朋友,我们相互之间是干净的,干干净净,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肮脏。”我惊诧于我平静的口气。
  “这算是解释吗?”
  “如果你需要我来解释,那么这算是。可如果你不希望解释,那么,这就只是事实,它没有感情色彩,它只是一句实话。”
  “我爸我妈对你比较满意,就说你的头发颜色太浅,看起来好像患了白血症。”
  “他们怎么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咱们认识快四年了吧?”陈言感叹道,“你总说网上一张皮网下一张皮,可我觉得你两张皮都是一样的。”
  “厚是吧?”我笑笑,“一个执著的人容易被人误以为脸皮厚。”
  “你不爱笑了。”
  “我不是一直在笑么,呵呵,不过说实话,现在才发现,以前总那样开开心心的无所顾忌,其实挺没道理的。生活真的那么有意思么?生活如果是个笑话,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黑色幽默。”
  “你过得好吗?最近。”
  “还那样,天天难过天天过,有什么好不好的,吃了睡,睡了吃,挺好的。”
  “你悲观了,看你,胡子又长了。”
  “是啊,人道中年,老的速度也加快了。”
  “去你的”,陈言捡块石头站起来,扔出去打了个水漂儿,“就你那样儿还人到中年呢,屁中年!”
  “你没跟你妈说脏话吧,看看你,跟我一起都学坏了。”
  “无所谓,反正大家都坏了。”陈言幽幽地又坐下。
  “我跟多水真的没什么,我想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不应该这样,误会是把刀子,很容易伤人的。”
  “我在犹豫是不是该跟他们回去。”
  “我还是刚才跟你父母说的那句话,回不回去,这完全决定于你,你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意识的成年人,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跟他们说好了,我妈陪我先在杭州住上一段时间,我爸明天就走,他还得回去忙工作。”
  “你想走么?”
  “还没想好。”
  “如果我不让你走你会留下来么?”
  “不一定,我还没想好。”
  “我会等你想好的”,我说,“我送你回去吧,你去宾馆还是半道红?”
  “半道红。”
  “过两天就是洪波和顾勤婚礼了,我得早点儿睡觉去,明天一早还得去取定做的西服。”
  “你以前穿过西服吗?”
  “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么?哎,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没有看到我的如意金箍棒?我那支画笔不见了。”
  “哦,上次回去收拾东西,不小心给带走了,回头我给你吧。”
  “不着急”,我说,“没丢就行,先放你那儿吧,等你想好了走不走再给我。”
  “你想我走吗?”
  “当然不想,这还用问?!”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145
                 
  时间在笑声中过得很快,在盲目的无所事事中过得更快。
  一切都在不经意地慌张上演,所有的情节都抹上了浓重的忧郁色彩——风的颜色是深蓝的,心情是湛蓝,而路上的行人是墨蓝,混浊而潦草。
  结局不再明亮,天空看起来很远,我想,可能夏天已经死去,秋天活了过来。
  可秋天并没真正的来临。
  夏天最后的一截儿尾巴还攥在陌生人的手里,正在闷热的空气中不停搅和。
  顾勤和洪波结婚了。
  我在他们喜庆的婚礼上又一次遭遇了冷落。
  陈言似乎故意躲着我,每次接近她,她总有理由走开。
  是不是我穿着西服不好看?我问顾欣,陈言最近怎么了,为什么看见我就像躲瘟疫一般,难道我他妈身体腐烂变臭了?
  顾欣瞅瞅我,看起来好像不愿意说什么。但见我一脸真诚,最后她还是说了。
  她说,有可能你的身边没变,心变了。
  她告诉我陈言正在犹豫,她说我是决定她是否离开的主要因素。
  顾欣的意思我懂。
  “衣峰,过来喝杯酒吗?”小毛喊我。
  “没问题”,我过去,“看到没有?我的桃花劫升级了,陈言搬出去快一个多月了,她妈也来了,要接她回家。”
  “早就知道了”,小毛跟我碰一下杯子,“这才刚刚开始。不过”,他语气转换一下,“我只是凭感觉瞎说,你别太往心里去,我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
  “说。”
  “我跟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小毛呷一口,“大家相互之间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你跟陈言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明白吗?也就是说,陈言的性格注定了她只能找一个可以包容她所有缺点的男人。你可以包容她的缺点,但是你是不一样的,你因为锋芒太露,所以无形中也会给她很多伤害。知道吗?你不能拿自己的框架去衡量她的思想。这是不对的。”
  “这些我都明白,还有什么呢?”我问,“你这到底是感觉还是心理分析?”
  “都有吧,前些日子我听我妈说我爷爷当初也是这样的,她们说如果他不是大家公认的半仙儿,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心理学家。”
  “有点道理”,我说,“吃这碗饭的人对心理揣摩都有一套。可他们怎么可以预知未来呢?”
  “感觉!”小毛说,“任何事情的结果都是必然的,根据一个人的性格、神态和语气中所表现出来的无意识,排除机遇、运气等等不客观因素的影响,完全可以预测他的未来,虽然这个未来不一定是一件确定的事情,但它肯定逃不出某个基本属性。这个属性是由前面说过的性格、神态和语气等决定的,如果没有好的机遇和运气,那么它就是必然的。”
  “有一套!”我不由得佩服起小毛来,“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完全可以理解,真的,其中有些我也曾想过,只不过从来没试着把它应用到更具体的事物上去。”
  “所以根据你和陈言性格上的反差,我觉得你们的事情肯定没完。或者换句不好听的话说,就算是今天和好了,因为这种反差的存在,总有一天还会再次爆发的。你别不爱听”,小毛说,“忠言逆耳。”
  “我还不至于那么混蛋”,我笑笑,“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我现在必须得先想个办法把这种反差消除了。”
  “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但是依据具体事情具体分析的原则,你这样做是徒劳的”,小毛抽了我一根软口妈啵,“事情不应该是制造出来的,你别着急,顺其自然吧,我觉得不论再发生什么,你们肯定会在一起的。多给自己点时间,也给陈言一点,相信我,你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谢谢”,我握住他的手,“不管怎样,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陈言过来了”,小毛端起杯子,从嘴角挤出一句话。
  “衣峰”,陈言过来,“待会儿要跟顾勤他们照像了,别喝太多,你今天是伴郎。”
  “没喝多少”,我说,“刚才感觉不舒服,所以就跟小毛跑这边聊了一会儿。”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看来陈言还是关心我的。
  “呶”,我扯扯身上的西装,“这么热的天,哪儿他妈受得了,别扭死了。”
  “习惯就好了”,陈言微笑着跟我碰杯。
  “不是说好今天穿我给你买的那件衣服么?”我问,“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件!”我指着陈言身上的一件类似于旗袍的长裙问道。
  “以前买的那些衣服太小气,像个小孩儿。咱们都长大了不是么?咱们应该换个大人的眼光了,这个世界会变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变化总是好的,对吧?”
  “决定了么?”我犹豫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决定了没有?”
  “走还是不走?”
  “走的可能比较大”,陈言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爸已经帮我递交了入学申请,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签证那边安排妥当,一切就OK了。”
  “去日本?”
  “嗯!”
  “想去么?”
  “无所谓,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还是不肯原谅我?”
  “没有啊”,陈言又笑,“其实真的没什么,每个人都会改变,有些过去的事情总归会遗忘的。”
  “改变?遗忘?”我问,“谁会改变?”
  “都会吧”,陈言说,“天天都一个样子也不太正常,是吧?”
  “呵呵,我说话的模式全都被你学会了。”
  “不好吗?”
  “好。”
  “过去拍照吧,他们都站好位置了。”
  “走吧。”
  “你妈还在么?”拍完照片,随便应付一下,我把陈言喊到酒店外面。
  “嗯!”
  “跟你一起回去?”
  “有可能”,陈言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脸上依然冷静。
  “还住半道红?”我没话找话,“习惯么?”
  “还好。”
  “一会儿我送你吧。”
  “不用了,等一下我去我妈那儿,她在酒店等我。”
  “决定好了记得告诉我。”
  “会的。”
  “去酒店的路上小心点儿,最近晚上有些凉,记得关空调。”
  “嗯,谢谢。”
  “不客气。”
  “你们怎么了?”陈言走了之后,洪波问我。
  “没事儿”,我勉强自己笑笑,“今天是你们的大好日子,不说这些,来,恭喜你!”我伸出手。
  “喝得开心点!”洪波说。
  “一定,今天不醉不归,呵呵,我就不灌你了,你对顾勤,哦,不,是嫂子,你对嫂子好一点儿,希望你们能恩爱长久,白头偕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洪波脸上乐开了花,“你先喝着,我去那边招呼一下。”
  “好的,你去吧。”
                 
                 
 
 146
                 
  陈言不在,房子大了许多。
  每每房间里面发出一点声响,我就会醒来。
  然而这次不同,我感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我的额头抚摸了好久。那种感觉好极了,像在天上飞得累了正好有片叶子托住了我,又像在水中游了很远很远游得倦了正好有条码头在前头等我。
  我奋力扑腾两下,突然,不知哪片柔软的空气被我不小心碰到了,我把它弄出了声响,
我伸手去摸,却摸不着,我急了,我睁开眼睛使劲扑腾两下,霎时……
  我愣住了。
  多水,怎么是多水?
  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多水的脸颊绯红,双臂抱胸,委屈地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下床找拖鞋。没错儿,这是我家,这就是我家。
  “……”多水木然地站着,看着我。
  “操,怎么会这样?”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我刚才碰到的不是空气,而是,而是多水身上柔软的那个部位。“对,对不起”,我没找着拖鞋,只好光脚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摸摸涨痛的脑袋问道,“我喝了很多酒么?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你,对不起,多水,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昨天晚上我从酒吧回家的路上看见你的”,多水平静一下,沿床边坐下来说,“你开了车门,可能是喝多了,还没上去,就倒在地上睡了,是酒店保安把车子开回来的”,多水指指床头柜上的钥匙,“我怕你有事,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你,你陪了我一宿?”
  “是啊”,多水开心地笑起来,“你醒过来就好了,昨天晚上吓死我了,又哭又闹地吵了大半夜。”
  “是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喝醉了嘛!嘿嘿,不过还好,你喝醉了不吐。”
  “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忘了”,我摸摸脑袋,“只记得他们一个一个地都走了,最后只剩下我自己。”
  “参加婚礼了?”多水问我。
  “嗯,博波彩的老板。”
  “没想到你穿西装还挺好看”,多水笑笑,“呵呵,真想象不出来。”
  “总归还是要习惯的”,我看看挂在衣架上的西服,“你困了吧?要不你先到隔壁去睡一觉”,我去客厅拿过拖鞋换上,“那间屋子还没人睡过,你也跟着折腾大半夜了。”
  “不困”,多水给我端过一杯茶水,“喝点儿水吧,醒酒的。”
  “谢谢你”,我接过杯子。
  “都是应该的”,多水困倦的脸上依然掩饰不住美丽,“你跟陈言的误会都是因为我,这就算是我给你们的一点补偿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安慰一点。”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我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香烟,烟盒已经被压扁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爱情是根绳子,可如果断了,就是刀。我觉得我和陈言还没到相互伤害的那份儿上,所以说,我们的爱情应该还没断。再说,风风雨雨都快两年了,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闹翻,挺不正常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多水说,“这些日子我也很难过,毕竟误会因我而起。”
  “难为你了!”我冲她笑笑,“那天无缘无故地挨了陈言一巴掌。”
  “没事”,多水也笑笑,“只要你们能和好,就是再打一巴掌也值得。”
  “得了吧你,别总是妥协,生活应该是真实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坚信这一点。只要自己问心无愧,随便别人怎么认为。”
  “可是爱情需要妥协。”
  “是!就算是爱情需要妥协,那也不能妥协一辈子啊,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用?!这样就失去意义了,这就不叫爱情了。爱情是相互理解、体谅和安慰,天天总这么没事儿找事儿,
不正常。”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好”,多水站起来,“好了,我该走了,下午兼职那边还要上班呢。”
  “嗯,我送你!”我帮她拿过包。
  “昨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了”,我拉开门,“我……我……”门开之后,我突然怔住了。

  陈,陈言?
  陈言站在门外。刹那间,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完了,全完了,这次彻彻底底全完了。
  如果说前两次的误会是一场暴风雨,那么这次肯定就是一场特大级地震。风雨总会过去的,过去就会天晴。可是这次不会了,天地已经崩裂,我想,此刻横在眼前的决非一扇门,而是一条沟壑。它无法逾越,也无法填平。它已经存在了,在我和陈言之间。
  “哼!”陈言扭头就走。多水愣在一边。
  “陈言!”我追上去。
  “是不是又要解释?说,给你30秒。30秒后,你是你,我是我。”
  “我……”
  “我什么?不说我走了!”陈言冷冷地剜我一眼。
  “算了”,我摆摆手,“如果你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那么我不说了,你看这办吧。”
  “衣峰”,陈言哭了,“算我看错你了!”陈言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快追啊!”多水过来推我。
  “算了”,我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不坚持,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权力。”
  “我帮你去解释。”多水冲下楼去。
  “回来!”我吼道,“让她走!我衣峰就他妈不信这个邪。操,我就不信没有的事情还能变成真的。操!多水,你他妈给我回来!”
                 
  
 147
                 
  陈言托顾欣带话,约我见面。
  地点是陈言在半道红租来的房子里。时间是周六下午三点。
  “衣峰已经跟我说了那天的情况”,顾欣对陈言说,“我们都走了,他喝多了,出来之后被多水看见,然后多水找酒店保安把他们送了回去。我已经去酒店找那个保安问过了,确实是这样。我觉得肯定是误会,衣峰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觉得他不会骗你”。虽然我觉得顾欣找那个保安对峙的事情挺伤我自尊,可听她帮我说好话,我还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她。
  “一男一女关上门谁知道会干什么,再说,他又喝了那么多酒。”陈言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一丁点儿的余地都不给留。
  “陈言,我觉得你在诋毁我”,我尽量使自己平静,“我衣峰对天发誓,我他妈除了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多水胸部一下,要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不得好死。”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言,我今天不是过来跟你吵架的。我很理智,我只想平静地跟你坐下来,把问题解决了。”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陈言看都不看我,“我已经决定了,先回T城,然后再去日本。”
  “这就完了?”我问道,“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这么完了?你忍心么?你忍心把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爱情就这么给掐死么?”
  “我想咱俩都需要冷静,可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你对我都会好一些。”
  “我可以等待么?”
  “你随便。”
  “那你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这样决定了,那我没理由不尊重你。”
  “伤心吗?”
  “无所谓”,我冷笑,“爱情在心里,身边有没有,不重要。”
  “冷静点,陈言你冷静点”,顾欣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她急了,“我记得这好像不是你想说的,你不是说要留下来吗?你怎么现在又说要走了?”
  “临时改变主意”,陈言看顾欣一眼,“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陈言把手伸过去,顾欣接住,捂在胸前。
  “什么时候走?”我问。
  “还没决定。”陈言答。
  “决定了记得告诉我,我去送你。”
  “不用,但是我会告诉你的。”
  “那祝你一路顺风。”
  “也祝你开心。”
  “谢谢。”
  “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打电话回来,这是我的名片”,我掏出刚刚印好的名片递过去,“这上面的电话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我会一直等你。”
  “你多保重。”
  “你也是!”我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我走了。”
  “拜拜!”
                 
   
148
                 
    心快老了
    我从生活敞开的两腿之间经过
                 
    流出了很多个春天
    很多个这样的日子干着同样的事儿
    同样的手指在同一张快乐的脸皮上滑过
                 
    我的模样是中国的
    我的表情,却可以是外国的
                 
  我是一个意识上接近西方的人,可我的全身器官都是国产货。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发现。
  陈言不在身边,我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敏感了,仿佛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是可以拆分的,都可以挑出毛病来,都可以附加上各种不同的心情。
  对于生活,这是残忍的。当然,如果单纯对于艺术,这却是个好兆。
  七夕那天,我从中午开始画画,画啊画啊,一直画到下午三点。我把我们伟大的传统节日变成了一场借用政治风波的艺术灾难。我在灾难中加入了现代中国人民在西方情人节那天的生活场景,只不过我把历史的时针往后扭转,调整到了文革时期,把满大街谈情说爱的小屁孩儿换成了红袖章草绿上衣和裤子的红卫兵,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毛主席语录,他们现在颂扬和坚信的是鲜花、牛奶、巧克力……
  我给它的名字叫《七夕》。我把这个当成了送他们的新婚贺礼。
  我原本以为大羌不会喜欢的。可是出乎意料,不只是他,就连徐允也喜欢的不得了。
  天刚刚擦黑,老牛来了,当然,带着多水。
  我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进去换衣服,准备第二次穿那身西装,做我人生旅程中的第二次伴郎。
  其实说实话,这活儿挺累人的。要不是看在大羌跟我上下铺多年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管。当然,徐允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毕竟两人当初在床上差点儿玩成一次这辈子谁都不敢向大羌提及的秘密游戏。
  我发现有些改变是不容易察觉的,但是在它变化了之后,却可以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
  我跟陈言就是这样的。
  有她陪伴的日子里,我其实已经在变了,可我并不知道。
  现在陈言走了,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无法再接受别的女人了。不管漂亮与否,我想,我在心理上,已经厌倦了。
  我觉得我厌倦的这些事情现在看起来那么肮脏。
  当然,我以前就是这么肮脏。
  “小陈言怎么没来?”婚礼开始之前,老牛过来问我。
  “走了。”
  “啊?!”老牛有些不敢相信,“好好的怎么突然走了?”
  “天天吃醋,没事儿找事儿,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还不如暂时分开。”在陈言面前我可以保持冷静,可在老牛面前我平静不下来。
  “你觉得多水怎么样?”看来老牛并不知道误会因她而起。
  “滚蛋!”我骂道,“现在除了你,我对谁都没兴趣,怎么样,要不要玩一把。”
  “衣峰,你混账!”老牛被我吓坏了。
  “逗你呢”,我笑笑,“我对同性恋不感冒,对忘年交更难接受,哈哈。”
  “你小子就知道拿我找乐子”,老牛阴下脸,“你有那么多精力还不如考虑一下回来帮我。”
  “得,你他妈又来了”,我别过脸,“老牛我跟你说,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衣峰了,《模特》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它了,很多感觉都变了,你还不如考虑一下另找新人,我觉得这才是上策。你这样死撑下去不是办法,找我回去更不是办法。”
  “有好的人选介绍吗?”
  “没有,你自己找,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就不信你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大羌叫你呢”,老牛提醒我,“你先去忙,一会儿再聊,我跟你好好喝两杯。”
  整个婚礼,我只是简单走了一个过程。
  我并未尽到一个伴郎该尽的义务。上次的婚礼是这样,这次也是。
  忙活一会儿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喝点儿水,抽根烟。
  反倒是多水没闲着,她本来人就漂亮,再加上今天穿得也得体,所以,很多到访的客人都抢着跟她喝酒。
  “衣峰,
今天怎么了?”瞅空儿,多水坐到我旁边来,“还是因为陈言吧?”
  “没事儿”,我说,“今天是大羌徐允婚礼,别说那些扫兴的话,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
  “好的,来”,多水擎起杯子,“我敬你一杯。”
  “别人敬酒之前我一般得先问个理由,理由不充分我不会喝的”,我笑笑,“酒是有表情的东西,盲目地把它敬来敬去,不太礼貌。”
  “哦,有这么神奇?”多水好奇起来。
  “酒不神奇,神奇的是喝酒的人,你说,这杯酒敬我为什么?”
  “道歉。”
  “理由不充分,再说,根本不是你的错,如果真要道歉,那也得我向你道歉。”
  “祝你们早日和好。”
  “勉强可以喝一口”,我说,“虽然我乐意听这话,但是它对你来说并无意义,所以这酒有可能搀和着虚情假意。”
  “没有嘛!我是真诚的。”
  “我知道你是真诚的,这样吧,这杯酒我来敬你,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希望这杯酒能在你我之间搭成一个桥,连接两份真诚的友谊,而不受任何事情——包括我的爱情,也包括你的爱情——的干扰。”
  “你的意思我明白,来,我们交换真诚!”说着,多水跟我碰杯,然后双双一饮而尽。
  “一会儿帮我跟老牛打个招呼,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我吩咐多水。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多水关切地问我。
  “心里有些闷,没事儿,出去走走就好了,我过去跟大羌说一下,你们玩得开心点儿,别喝多了,呵呵,别像我那样。”
  “一哥,你可不能走!”我就知道大羌不会同意。
  “衣峰你是我们的伴郎,你走了算什么吗?”徐允也不同意。
  “我真的有些不舒服,可能最近心情起伏太大,一喝酒就难受”,我假装咳嗽两声,“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我把最真诚的祝福都留在这儿了,你们不会那么在乎我的人吧。”
  “当然在乎!”大羌抢先徐允一步说。
  “这样吧,大羌,我问你和徐允一个问题,你们来回答,然后再由这个答案决定我走不走,你们看这样行么?”
  “行。”徐允答应得很痛快。
  “问吧。”大羌说。
  “你们觉得我今晚的心意到了没有?如果到了,我不舒服,那我真的想要出去走走,如果你们觉得没到,那我就留下来。”
  “衣峰你好狡猾。”徐允乐了,“我可以回赠一个礼物吗?”徐允转身问大羌。
  “从今天开始,你是老婆,你说了算。”大羌话音刚落,徐允便俯过身来,在我白色衬衣的领子上吻了一下。
  “为什么吻这儿?”我问,“是不是大羌教你的?”
  “嘿嘿”,大羌在一旁偷乐,“一哥你都快成精了,瞧你刚才问那问题,有法儿回答吗?哈哈,我这是还给你的,你还记得我在大学里第一次跟女生约会那次吗?你偷偷在我领子上印了口红印儿,结果,结果,哈哈,被那个女生臭得狗血喷头。”
  “有你的”,我笑笑,“你小子行啊,用我的鬼把戏来捉弄我,哈哈,亏你想的出来,连自个儿老婆都搭上了。”
  “谁叫你脑子灵光,总问那么刁的问题呢。”大羌乐得和不拢嘴。
  “得,不闹了,我真走了,希望你们相敬如宾,和和睦睦、恩恩爱爱一辈子。”
  “谢谢你,一哥,路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不逗了,你们快忙去吧。”
  ……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晚上的天凉了,大伙儿憋了一个夏天的闷热情绪开始适时地找地方发泄。
  我也需要发泄。
  我踩足了油门,在马路上飞驰。
  他们都有了归宿,我想,身边有希望没希望的朋友全都成家了,而我本来有希望的,可现在却弄丢了我的心脏,我的最爱,我的陈言,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我像风一样奔驰在路上。
  我像风,我像风,我像风,我像风,我像风……
  可我知道,我的爱情,它不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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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西湖边上吹了一夜的风。
  我被过路的游人吵醒了。我关上车门,透过窗户看到天上的太阳已经升上了三杆。我该回去了,我想,即使没有陈言,这一切都还是要继续下去。
  我打开手机,然后慢悠悠地往单位赶。
  车过植物园,电话响了。
  是顾欣。
  “你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顾欣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问,“你家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你在哪儿呢?你怎么手机也不开?你到单位了吗?你快过来吧,陈言,陈言她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爸爸的车子一会儿就到!”
  “在哪儿?”我开始后悔,昨天晚上即使不回家,我想,我也不应该关机。
  “半道红!”顾欣都快急疯了。
  “你等着”,我加快速度,“我马上过去,你让她等着我。”
  我来不及遵守交通规则,我不知道一路上闯过了多少个红绿灯,我不记得,我脑子里面只有一线光明,光明中有我的陈言。陈言,我的陈言,除了陈言,我的脑子里面空无一物。
  “陈言”,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装行李,顾欣在旁边帮忙,我看得出来,她很着急。
  “陈言!”我把车子停下,摇下玻璃,又喊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其实陈言早就看见我了,这辆车子对她对我都是那么熟悉,没理由看不出来,“都要走了,你还来干吗?”陈言放下手里的箱子,我看清了,她的脸上全都是责恨。
  “我来送你。”我从车上下来。
  “谢谢”,陈言把箱子拖到她爸的三菱吉普旁边,“昨晚没喝死吧?”
  “没喝多少”,我说,“去西湖边儿上吹风了。”
  “伴娘漂亮吧?”
  “陈言我觉得你还在没事儿找事儿”,我说,“我可以跟你聊聊么?我只需要5分钟。”
  “你等一下!”说完,陈言过去跟她父母交待几句,然后跟我上了楼。
  “全都空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由地伤感起来,“屋子空了,心里也空了。”
  “有什么话快说吧”,陈言催我,“他们还在下面等着呢。”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相信么?我想听实话!”
  “相信。”
  “我跟多水真的没什么,除了我不小心碰过一次她的胸,我什么也没做,我是清白的,你相信么?”
  “我,我还没想好。”陈言犹豫了一下。
  “你会去日本么?”
  “如果签证办下来,会的。”
  “你还爱我么?”
  “是的。我还爱你。”
  “我会等你,你会等我么?”
  “那要看等待的还有没有意义。”
  “我不管对你来说有没有意义,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
  “会,但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譬如呢?”
  “譬如我不再相信。”
  “那你现在相信么?”
  “相信,但不是百分之百。”
  “为什么?”
  “还没想好。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言看看腕上的手表。
  “我想抱抱你,可以么?”
  “嗯!”陈言咬紧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幸福。
  幸福是温暖的,它不需要太大,它只需要一点点。它只需要一点点温度,就能在两颗心间擦出闪亮的火花……
  “衣峰,我恨你!”我正准备泅入那种幸福,陈言却一把把我推开了。
  “你?”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哼,这是什么?”陈言一拳打在我的脖颈下面,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大羌跟我开玩笑而让徐允印在我衣领上的唇印,把先前还没完全消除的误会又一次往更漆黑的地方推进了。
  “哼!”陈言气愤地拽过书包,淅沥哗啦,倒了一地。
  “这是你欠我的”,陈言捡起地上的画笔,我的画笔,我的如意金箍棒,我的幸福,我的爱情,我的陈言,我的……
  “啪”,陈言把他们全给折断了。
  “你好自为之!”陈言草草收拾一下地上散乱的东西,扭头就走。

  “等等!”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吼住她。我感觉我当时是疯了,我肯定是疯了。陈言本能地停顿一下。我没加任何思索,抄起桌旁的裁纸刀,噌地一下子,顺着左边胳膊剌了下去。
  血,流出来的时候没有声音。
  血,凝固的时候才有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些全都是我欠你的”,我歇斯底里地发出一声嘶吼,“还给你,全他妈都还给你!”我胳膊一抡,血迹,不,是血珠,一颗一颗地播种在墙上,它们开放,它们生长,它们顺着墙壁往下生长,生长,它们往我心痛的地方死命生长……
  “疯子!”
  疯子之后,是嗒嗒嗒下楼的声音,然后汽车点燃引擎,然后油门被人踩下,然后我听到皮鞋接触铁器的声音,非常清晰,那种声音冰冷而干脆,冰冷而干脆,它们冰冷而干脆地擦过粗糙的地皮,一点一点,把我的绝望和希望,参杂在一起,扬起在身后……
  “衣峰你怎么了?”顾欣上来,“陈言让我送你去医院。”
  “滚蛋!”我冲下楼去,“谁他妈也别管我,谁提陈言我跟谁急!”
  “衣峰!快上医院!”顾欣跟下来,“你快点儿啊!”她拽我。
  “去医院有个屁用?!”我拨开她的手,撕开衬衣,扯下一块白布捆在胳膊上,“外科手术诊断不了心病!”
  “陈言走的时候哭了!”顾欣张开双臂,挡在车的前头。她也哭了。
  “我还哭了呢!我他妈心还在流血呢!”我用力摔上车门。“别哭了”,我突然又觉得这样对待顾欣不公平,毕竟她是无辜的。“别哭了”,我从车上下来,安慰她,“我自己去医院,你别难过,我会把她抓回来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你别出事!”顾欣闪到一边上。
  “不会的,你放心”,我启动车子,“哎,对了,回头帮我请个假,我想在家休息两天。”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嗯。”顾欣点头。
  “对了,这是陈言让我给你的”,我刚要走,顾欣递过来一张一卡通,“陈言说这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我接过卡,扔进储屋箱,“她要跟我划清界限。”
  “我想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儿”,顾欣话中有话,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问我陈言为什么会生气。
  “呶!”我翻过衬衣领子上的唇印,“因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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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都是一样的,顾欣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顾欣也因为那个唇印跟我翻了脸。
  我不想作任何解释。没有必要了,我想,陈言都走了,我再费尽口舌地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呢?!
  离开半道红,我直接回了家。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除了抽烟、睡觉、上厕所,我什么都没做,也从未离开过那栋房子半步。门铃上的电池被我拆了,电话线早就拔了,手机也关了,夜里不开灯,任何可以与我联系上的线索全都断了。
  这里真安静,我想,除了我的心跳,除了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的吵闹,这里没有一点杂音。我原本还想听听老PINK的,可我怕音乐中的迷幻钻透墙壁,跑到别人家里去,所以,我一直忍着。
  我忍了好久,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了饥饿。
  陈言离去的第二天,夜里八点多,我从黑暗的思想中走出来。
  外面的天空已经湿透了,好像刚刚下过雨,空气很凉,风也很干净。如果陈言在就好,我边走边想,这种悠闲漫步的感觉好极了,像一瓶洒在心上的纯蓝墨水,清澈而幽香。这正是她所喜欢的。
  可是她暂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红蜘蛛》剧组来城市花园取景排戏这么热闹的场面她也赶不上了。她已经与杭州失去了联系。除了在我心里的丝丝缕缕,她消失得一干二净。
  很多看光景的人。而这些看光景的人是我的光景。
  我从容地穿过,我并不关心他们,他们只是光景的一部分。这是可有可无的光景的一部分,我想,对于剧组,红蜘蛛才是他们光景的核心,而对于我,如果可以暂时忘记陈言,那么,晚饭就是我光景的核心。
  所以我必须穿过他们。
  他们是不存在的。其实他们是我通往光景核心的障碍。我必须劈开他们。我要使自己锋利起来,这样,即使我的脾气钝了,也还可以扎疼自己。
  疼,是一种生命。
  它是醒着的,它会活动的。就像刚才所说的《红蜘蛛》里面的“红”。
  红,其实也是一种生命,不流动的时候,它是安静的,可一旦流动起来,它就会冲走一切。
  我坚信,陈言是被半道红里的“红”给冲走的。
  她走的时候哭了,所以,那里的“红”流动得更加肆意。我不知道陈言是不是乐意这样,我想,如果她愿意,那么我会为她增加更多的“红”。
  事实上,我确实是这样做的。
  陈言先是因为红唇印的“红”,才决定让自己的流动加速。而我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亲爱的,所以我不小心却又是成心地为你增加了更多的“红”。
  没有人知道“红”的下面是什么。只有我知道。
  其实,“红”是没有颜色的,它只有形状。它的形状是可以改变的,就像身体里面的水——胳膊上的像根管子,肚子里的像只桶。
  如果给我足够多的“红”,我就可以覆盖一切。但是没有那么多,所以,我只有窄窄的一条小疤,我把疤痕揭开,你便可以看到“红”的下面。
  红的下面是颗心,心的上面是个伤口。
  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它如果再长一点,那它就可以组成一道“红”。
  但它不够长,它只是这道“红”中分成的两个半截儿中的一截儿。
  它在我这儿,在我的胳膊上,叫半道“红”。
  另一截儿在T城,也可能会去日本,它在陈言那儿,也叫半道“红”。
  陈言的半道“红”不在胳膊上。
  她的半道在心里,在心里装着的另一颗心里。没有人知道那颗心曾是我的。没有人知道它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当然,更没有人知道它被陈言带走了。
  陈言带走了我的生命。
  我只能在无尽的回忆和思念中,勉强自己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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