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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风,上海的雨

于  川


第十一章

1

     江河今天起得格外的早,萧唯前脚去上班,他后脚就出了门。
    一场冬雪过后,北京城银妆素裹煞是动人,楼前覆盖着积雪的草地上有不知道谁家早起的孩子堆的雪人,一根尖尖的胡萝卜插在脸上,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一定要把他们的雪人鼻子弄得通红。小时候他也堆雪人,也是照猫画虎地学着别的孩子的样子把家里的胡萝卜偷出来给雪人做鼻子,不同的是,在把胡萝卜插到雪人脸上之前,他先要在胡萝卜的屁股上咬上一大口,嘴里“咔喳咔喳”地嚼,那是儿时难得的水果了。他也和邻居的孩子打雪仗,用小手攥了雪团互相投掷着,总是在扎撒着一双冻得红肿得几乎透明的小手回到家里后,被临时充当着母亲的角色的二姐训斥一番。在他的记忆里,四个姐姐中间从来不会因为他的玩耍或者淘气对他发脾气的只有三姐,有时候赶上她来了兴致,甚至还会带着他一道疯,春天是爬树、掏鸟,夏天是游泳、抓知了,到了秋天就跑到郊外的农田里去偷老玉米,冬天呢,当然是打雪仗、溜冰了。三姐小时候很疯,象个男孩子,虽然在家里总是要和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一争长短,但跑到外面,她可是从不允许别人欺负她弟弟,有一回邻居的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因为江河把他妹妹弄哭了,就打了江河,三姐知道了二话不说,冲到那男孩子家,把人家的玻璃砸了个粉碎,害得父母把她一阵暴打,完了事之后还得去给人家赔不是,安玻璃。
    想着三姐过去的对自己的好,江河实在为如今在三姐和三姐夫的婚姻危机中自己的尴尬处境感到为难。

    三姐夫潘卫国昨天打来电话,很平静地告诉江河他已经和三姐协议离婚了。
    想起那天告诉他三姐和娱乐城DJ之间的私情的时候,潘卫国表现出来的那份怯懦和痛苦,江河觉得至少他现在还象个男人,没有把当年的英雄本色全都丧失掉。
    潘卫国告诉江河,三姐已经从他们原先的家搬了出去,在她们那个五星酒店附近租了一套公寓,让他有时间去看看她。
    “你三姐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唉!”
    三姐夫,不,潘卫国的话说了一半,收住了。
   “你还是抽空去看看她吧!”
    潘卫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在他挂电话的一刹那,江河分明听到了他压抑不住的哽噎。
    江河心里也堵得难受,三姐和潘卫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在他下定决心去和潘卫国谈三姐的事情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去加速一桩婚姻的死亡,但江河至今也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举动,虽然心里有些觉得对不起三姐,可他知道,无论自己是不是那样做了,都对三姐和潘卫国的婚姻于事无补,他其实只是象拔去了一个脑死亡的病人身上插满了的维持生命的各种管子一样,不过是让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尽快完结,不要在折磨活着的人们的情感和精力了,在医学上这叫“安乐死”,算不得谋杀的。
    至于三姐,潘卫国即使不说他也会去看她的,他会对她说其实是他把一切都告诉潘卫国的,他不是想让他前任的三姐夫来阻止三姐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想让他明白,他们的婚姻已经出现了危机,至于这危机的严重程度和是否能够最终得到化解,那都只能靠他自己去认知,去解决了。他觉得与其说让潘卫国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维持着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和家庭,不如让他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做一个明确的抉择,那对他,对三姐,都是公平和负责的。

    江河今天要去看三姐的事,他对谁都没有提起,他特地早早出门就是想把三姐堵在家里,因为他知道做三姐她们这一行的,一向是惯于晚睡晚起的,赶个大早,保险一点。他没有事先给三姐打电话,还有另外一重意思,他很想在三姐那里见到那个娱乐城的DJ,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看看三姐是不是真的倾心地爱他。虽然做弟弟的干涉姐姐这个方面的隐私不是很恰当,但江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象小时候三姐保护他那样来保护三姐,毕竟现在他已经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了。父亲去世后,他就是江家唯一的男人了,江河觉得自己应该而且必须成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为母亲,为姐姐们抗起一片天来。

    三姐新的住处是在靠近建国门桥的一幢高层公寓里。潘卫国帮三姐搬家的时候记住了门牌号码,昨天在电话里告诉了江河,所以江河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三姐的住处。
    站在门前,江河看看墙上的门铃,犹豫了片刻,路上准备好的要和三姐说的话忽然全都忘了。是啊,无论如何由弟弟来谈论姐姐的私生活都是一件很让人为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他亲自参与埋葬了三姐垂死的婚姻,尽管他了解三姐,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是因为对她和潘卫国的婚姻彻底地失望了,但中国人还毕竟比较保守,有很多名存实亡的婚姻还被夫妻双方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保存着,延续着,不信你就去探寻那些门上昭彰地贴着“新风户”、“文明之家”的红色标签的家庭,看看究竟有多少是象他们昭示给别人的那样其乐融融。所以,江河也不敢完全肯定,人到中年的三姐是不是还如当年一般的爱憎分明,是不是也学会了忍耐和维持现状,如果那样,他怕是会有一顿泼骂要挨的了。
    江河觉得身上发燥,拉开了皮夹克的拉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上了门铃。

2

    潘卫国在痛苦万分中把一切都想了一遍,然后他觉得应该象个男人一样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在妻子夜里回到家里的时候,在餐桌上摆上了几个小菜和一瓶白酒。
    “咱们喝点儿,算是宵夜吧。”
    潘卫国在三姐惊异的目光中给桌上的两只空杯子里倒满了酒。
    自从三姐当年蓄意灌醉了潘卫国,并且借机诱使他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然后让他面对着床单上她洒上的那一片红墨水生出无限的歉疚,把责任抗上了肩头之后,三姐就再也不许潘卫国喝烈性酒了。
    “喝酒乱性,你忘了当初自己差点闯下的大祸啦?”
    三姐戳到了潘卫国的痛处。
    潘卫国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沉醉的夜晚和那一晚发生的改变了他的后半生生活的一切。从沉醉的昏睡中醒来的时候,他瞥见了身边赤裸着的那个女孩子和床上的血,然后女孩子开始“嘤嘤”地哭,他惊慌失措地想去安慰她,女孩子忽然发疯似的嚎叫起来,冲到窗口去高声呼救,他脑袋“嗡嗡”的,只听到她在喊“强奸”。潘卫国在那一刻回忆起“炮局”冰冷的铁窗和失去自由的可怖,颤抖着屈下了双膝,哀求女孩子闭上她激昂万分的嘴巴。
    “我不想再去坐牢,在监狱里,一个‘强奸犯’会比其他罪犯更受人歧视。”
他喃喃地乞求着,然后狠心割断了他和原来的恋人的情意,答应娶那个被他“强奸”了的女孩子为妻。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那是江河三姐精心给他设计的一个圈套。在婚后的日子里,他甚至还庆幸过,一个当初被自己“强奸”了的妻子,能那样真心地爱上自己,比较起初恋的夭折,这多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在即将和妻子分手的时候,潘卫国摆出了一瓶白酒,是纪念曾经存在的一段婚姻,也是为这一个以酒开始的故事添上一个遥相呼应的结尾。

    “那天晚上你三姐也喝醉了。”
    潘卫国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前小舅子。
    “她告诉我,当初她是真的爱我的。”
    潘卫国不知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品味现在。

    江河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艰涩地咽了口吐沫,思忖着如何对三姐开口。
    来开门的却是那个DJ。
    当DJ披着厚厚的晨褛,裸露着胸膛跑来开门的时候,尽管江河在心里已经隐约地有所准备了,他还是惊愕地瞪着眼前这个年龄比自己还轻的小伙子,嘴唇蠕动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找谁呀?”
    DJ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老大不愿意地苦着脸,皱着眉,努着一双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隔了防盗门的铁窗问。
    “开门!”
    原本还想客客气气的江河一看到他这副不耐烦的样子,早把他是三姐新宠的这个茬给抛在了脑后,立起眉毛,低沉着嗓子喝了一声。
    DJ现在睡意全消了。他睁大眼睛盯着江河,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心里飞快地转了八个圈,把一切可能遭遇的危险和逃生的方式全都想了个遍,如果不是因为楼层太高,他多半会在门外这个怒气冲冲的男人砸开防盗门冲进来之前就先跳楼跑了,毕竟江河的三姐只是他的老板,他不过是比起她手下其他打工的伙计多打了她床上的一份工罢了,而这样的老板和这样的工作在北京城里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家吧。
    “你到底找谁呀?”
    既然不能跳楼逃跑,那就只有鼓起勇气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子了,兴许神鬼怕恶人,没准儿能把眼前这位给震乎住。想到这儿,DJ也提高了嗓门,眼睛大睁着威武了几分。
    江河本来就不是来打架的,刚才看到DJ那副嘴脸心头忍不住生出了厌恶,语气自然生硬了点,现在看到DJ也不示弱,倒觉得还没见着三姐就先和这小子嚷嚷起来挺不合适,待会见了三姐怎么收场呢?
    江河语气和缓了一些。
    “我找我三姐。”
    DJ现在弄明白了,眼前这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原来是找他的老板的,怪不得看上去也是那么凶巴巴的,感情这是家庭基因哪。
    DJ没有再说什么,开门让江河进了屋。

    三姐在江河按门铃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是她叫醒睡得死死的DJ下地去开门的,她也听到了江河的声音,心里正在纳闷弟弟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新住处,DJ已经让江河进来了。
    江河走进姐姐的卧室前敲了敲半开着的门,三姐在里面应了一声,江河推开门进去,DJ跟在他身后。
    三姐已经穿好了晨褛,偎在床上拥了被子靠床头坐着。
    “你倒早嘛!”
    三姐脸上的窘迫只是略微一闪就过去了,很自然地和弟弟打了招呼,指指床尾地上放着的宽衣凳,示意江河坐下。
    江河脱了皮夹克,在凳子上坐下来,把夹克搭在腿上。
    “找我干吗?”
    三姐把床头柜上摆着的一盒“万宝路”扔给江河,三姐一向是不抽烟的,那应该是DJ抽的。
    江河接了烟盒,抽出一根衔在嘴上,摸出打火机点了,DJ把一只盛着几只烟头的烟灰缸递给他,江河接过来一只手端着。
    “你和他住在一起?”
    江河忽然有点愤怒,这么个奶毛未干的小兔崽子,竟然在自己三姐的床上假充男人,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一下子就成了自己的“三姐夫”,这是他妈的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看他那一脸的熊样儿吧,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透着那么招人烦,真想爆捶丫一通。江河这样想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DJ,对方也正不服气地看着他。
    江河把自己的来意全忘了,张嘴骂开了。
    “你他妈的是男人吗?跑这儿来找便宜!”
    DJ没想到他会骂自己,看看床上的老板,想要发作,又不敢轻易开口,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亲姐弟,所谓“疏不间亲”哪,自己如果是和老板名正言顺的夫妻或者恋人也还罢了,可偏偏又是这样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关系,说起话来自然硬气不起来。
    三姐冷冷地看着江河,一言不发。
    江河骂也骂了,却是自拉自唱,无人应和,觉得有点尴尬,看看三姐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那DJ又是敢怒而不敢言,自己就想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没一点效果,还缩不回手来了,江河这份撮火哟。

    “骂够啦?”
    过了半天,三姐开口了。
    “你要是骂够了,我就先让他走了。”
    三姐还是想没事人一样,语调冷冷的对江河说。
    江河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看看弟弟没话可说了,三姐挥挥手,示意僵立在一旁的DJ 先走。
    DJ看了江河一眼,咬着后槽牙,抓起昨晚脱在地上的衣服跑到客厅去了,一阵“穸穸窣窣”之后,楼门一响,DJ走了。
    “踏实啦?”
    三姐瞟了一眼已经没了火气的江河。
    “你是不是要把我身边所有的男人都赶尽杀绝才算完哪?是不是我守了活寡你才称心如意呀?!”
    三姐忽然语调激昂地冲着弟弟嚷嚷起来,把江河吓了一跳。

3

    三姐和潘卫国的婚姻实际上是在许多年以前就名存实亡了。
    当初潘卫国成为“四五”英雄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壮举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监狱里被打坏了一只肾。年轻的时候对于夫妻间的鱼水之欢还勉为其难地可以应付,好在那时江河的三姐也对男女之事没有什么很强烈的要求,虽说在中学的时候就被她们那个“五龙一凤”的小团伙中的“大龙”破了身子,但那时三姐完全是出于一种年幼无知的虚荣,觉得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那个当时她心目中威风八面的男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和荣耀的事情,而在“大龙”撕裂她身体的那一刹那,她才觉得其实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快乐和幸福的事情,尤其是在意外怀孕,并且因此被街坊四邻,亲戚朋友,乃至自己的父母姐妹冷眼相对之后,她对于男女之事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和厌恶。勾引潘卫国是她精心设计的,那不是为了男女之间情欲的本能,那时她是真心地爱上了那个英俊倜傥,又笼罩着英雄的光环的男人,或许那其中也多少杂了些幼稚和虚荣吧,但她自认还是很真诚,很炽烈地爱过他的。因为少年时的失身,三姐在作为英雄的潘卫国面前有些自卑,为了不让这种自卑成为压抑自己一生的重负,为了把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从他的女友身边夺走,她精心设计了那场“强奸”的闹剧,不想演出大获成功,不仅彻底俘虏了英雄潘卫国,还把自己早已不是处女的破绽掩饰了过去,真可谓一箭双雕,那件事让三姐很是得意了一阵子的。
    三姐如愿以偿地和潘卫国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很平静,很惬意,那时候潘卫国在局里属于被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前途无量;三姐在酒店里也是成绩突出,步步高升,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人人羡慕,连姐妹们都忍不住会嫉妒一番。结婚之后,稳定的夫妻生活渐渐地让身体日渐成熟的三姐感到了乐趣,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观念的进步,她对于性的要求也逐渐提高了,潘卫国虽然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为了不让妻子失望,更为了一个男人的自尊,还是曲意奉承,一味迎合。这样过了几年,她们的生活忽然发生了变化,潘卫国由于没有学历和文凭渐渐在单位里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在机关里如今没有文凭就等于没有了出路,为此三姐经常督促潘卫国参加业余学习,争取混上个文凭,扭转自己日渐衰落的境况,但潘卫国对于学习一向是提不起精神来的,成人自学考试考了三年,愣是只考过了两门课程,三姐算了算,照这样的速度考下去,等潘卫国混上文凭的时候,差不多也该退休了。苦口婆心都不管用,三姐也就死了心。潘卫国头顶上“英雄”的光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褪去了绚烂的颜色,现在只有在同事们拿他开心打趣的时候才叫他一声“英雄”,那里面多少带着几分嘲弄。潘卫国彻底地失了势,被调到局里三产去做了个党支部副书记,谁都看得出来,这还是组织上对他格外的照顾,估计他这辈子也就到这儿了。对于潘卫国在仕途上的每况愈下,三姐虽然感到失落,却还能容忍,毕竟这个世界上当官的比普通百姓要少得多得多,何况如今自己在酒店里也大小算个领导了,一个家里出了太多的领导就会不那么太平了,为了家庭的和睦,这领导就让她一个人来当吧。但三姐却无法容忍潘卫国那男性的功能的日渐衰落。三姐曾经对潘卫国说过,三十岁以前对于男女之事她几乎完全是被动的,没有一点感觉,可过了三十,才发现自己对夫妻生活越发的渴望,感觉日渐强烈起来。“大概真象人家所说的那样‘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吧?”三姐悄悄地在枕边这样对丈夫说。正当如狼似虎之年的三姐却没有想到丈夫潘卫国在这关键的时候临阵退缩了。
    起初潘卫国只是在和妻子行房之后感到腰酸背疼,渐渐的开始出现了血尿,夫妻两吓坏了,忙去医院检查,一化验,医生说是“慢性肾盂肾炎”,鉴于潘卫国过去肾脏受过伤,医生叮嘱他们一定要特别注意,不要再过夫妻生活了,以免导致肾功能衰竭等严重后果。潘卫国和三姐都懵了,这对于一对正在壮年的夫妻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三姐在夜半更深的时候,不知把枕头哭湿了多少回,潘卫国也是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夫妻两跑遍了北京市各大医院,中医、西医、江湖医,洋大夫、土大夫、蒙古大夫全都看了个遍,最后花够了冤枉钱,受尽了冤枉罪,死了两条心。
    丈夫病了,三姐急了,可病是治不好了,急也就没有用了。三姐渐渐地也就接受了现实,收起了一份春心,依旧尽着妻子的其他责任和义务,只是潘卫国从心眼里觉得对不住正当年的妻子。为了不拖累三姐,潘卫国也跟妻子提出过离婚,但三姐拒绝了。她原以为作为一个女人她是可以把情爱和爱情截然分开的,但渐渐的在长夜难眠饥渴难耐的寂寥中,在娱乐城内那些男男女女们肆无忌惮地放纵着情欲的刺激下,三姐越来越无法忍受肉体上对男性的渴望了,终于,在她的暗示和鼓励下,那个年轻雄壮的DJ爬上了她的床。

    “其实,他不过是一个你的替代品,不是精神上的,只是满足我对性的需要。”
    在潘卫国摆下的宵夜桌上,三姐破例地敬了丈夫一杯酒,她过去先是怕他酒后乱性象抛弃他初恋的女友一样抛弃她,后来是担心他的身体,怕酒精加速他的肾的衰竭,但今天无论如何她要敬丈夫一杯酒,这是她和他喝的最后一杯酒,喝过这杯酒,她们就从一对夫妻变成了两个陌路之人,但在结束这段曾经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也曾经让她痛苦和悲哀的婚姻之前,她要告诉他,直到今天,她依旧爱着他,爱他当年的英勇,爱他待她的仁厚,也爱他最终对自己的成全。
    “你是个好丈夫,可惜不是个好男人!”
    三姐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脸上燃烧着两团火,眼里却没有一滴泪。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三姐看一眼呆呆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弟弟,问。
    江河默默地摇摇头。
    “那,你可以走了。”
    三姐背过头去不再看他。
    江河缓缓地站起身来,披上了皮夹克,看了一眼偎在床头的三姐,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轻轻抽搐着的肩。江河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好像忽然被一只冷酷无情的魔爪扼住了,不再跳动,只有阵阵的悸痛滚过。
    江河茫然地走出了三姐的家,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不能肯定听见的是不是三姐的啜泣声。
    江河离开三姐住处走到街上的时候,忽然觉得北京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十一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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