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老虎 |
作者:陶北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9-21 |
|
|
“这事越来越邪乎了。”
罗丽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了这句话,然后看大家的反应。自从市动物园的老虎失踪案发生以来,哥哥在动物园工作、丈夫当公安的罗丽成了这方面消息的权威,每天一上班都要搞个“新闻发布会”,通报老虎失踪案的最新进展。相邻办公室的人也都过我们办公室来,我们科长也准时地坐在了电脑桌前转椅上,这时正故作轻松地转来转去,等着听下文。
“原来大家都以为老虎是6月4日失踪的呢,但,公安人员根据案情分析,类似老虎伤人的杀人案件在6月2日就发生了第一起。他们又重新审问了负责饲养老虎的老张,老张这才承认是在老虎失踪两天后才报的案。可接着老张就疯了一样,开始嘟嘟囔囔地骂老虎:婊子,这个臭婊子,说好疯两天就回来,他妈的都七天了也不回来。你们猜怎么着?老张说那是只老虎精,脱下虎皮就变成个女人了。还承认自己与那只母老虎已经有差不多三年的性关系了。你们说邪乎不邪乎?!”
“怪不得!”人事科的老刘恍然大悟,“我早就看出这事不简单,你们想想,老虎失踪都七天了,从接二连三的杀人案来看,老虎并没有离开城市。城市里到处是人是建筑,根本没地方躲藏,如果不是老虎成了精,公安怎么会找不着呢?”
“我哥也说呢,那个老张自从离婚后,一直没再找,别人给介绍他也不见,一门心思放在喂老虎狮子上了。每天来得最早,去的最晚,呆在老虎笼子里不出来,一身臊味呛得谁也不愿与他在一起;后来连家也不回了,放着二居室不住,非要住到饲料仓库里去。我哥的同事猴子,就是以前我说的在草垛里睡觉让斑马啃伤了腮的那个,有一次值夜班,巡夜转到老虎笼子那儿,见里面像是睡着两个人,吓了一跳,过后也没敢对人讲,以为自己做的梦呢。现在大家全明白了。” 罗丽说完想笑一下,嘴角刚开始上翘,就消失了。
“昨天——老虎伤人没有?”会计小傅眼睛睁得大大的问。 “1天1个,7天7个,”看小傅胆小怕事的样子,罗丽又恢复了淡淡的口气,“我老公说,从死人的情况分析,有一定规律,一都是男的,二都是青壮年,都四十岁以下,三嘛,嘿嘿,都是些色鬼。” “怎么说呢?” “他们从第一个小伙子身上找到了匕首,还有绳子,长相也与前一阵发生的强奸案受害者提供的相吻合;第二个是嫖客,据他的朋友说,他从歌厅叫了个小姐带走就没再回来,那个小姐也没了下落;第三个是个小老板,也是刚从小情人那出来;后面几个也都差不多,都是那种有钱有权,下了班不回家到处寻女人找乐子的。” “行了,行了,”科长站起来说,“不要乱讲了,本来大家就人心惶惶,吓得不敢出门了,你还在这搞迷信,老虎能成精,你以为是《聊斋》啊?!小罗,以后不要再乱发布消息了。”
“谁乱讲了?我这可都是内部消息。” “内部消息也不能乱说,我们还要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嘛。”说完科长回隔壁办公室去了。罗丽冲我伸了伸舌头。舌头还没收回去,科长又进来了。 “小陶,上午局长找我有事,文联那个会你去吧。这可是一次重要的会,有市里领导参加,要作重要讲话。记着一定要做好记录,把会议的精神带回来。对,是在温泉度假村。怎么去?骑自行车吧。我问过办公室了,车都派出去了。九点半开,你早点走。城东到城西,还不得骑半小时。可别迟到了。” “让老虎吓得不敢去了。嘿嘿——”科长一出门罗丽就笑着对我说,“你得感谢老虎,要不这样的美差能轮到你?”
我来到街上,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人明显少了。太阳照在新修的政府形象工程空荡荡的观光大道。不多的车辆行人匆匆而过。城市往西边拓展,我很久没到这边来了,看到新建了好多气派的高档宾馆饭店。
人突然多起来,我在人丛中挤来挤去,差点与迎面冲来的自行车撞上。人流是与我逆向的。我以为自己光顾着看光景,走到了路的左边,我停下车,看看,不错,我是走的右边。但,无论是快慢车道自行车道还是人行道上,行人车辆都是向着同一样方向飞奔。有的人正往树上爬。一个满面是汗的老太太冲我喊:“还不快往回跑,老虎来了。” “在哪?你看见了?” “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话没说完,老太太已经跑老远了。 我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最近关于老虎失踪案虽然传得沸沸扬扬,身边还有罗丽这么个传话筒,但我还是将信将疑。因为一切都不合逻辑,传闻和消息都充满神话色彩,且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
可这个城市的市民却已经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程度,除了上下班和买必要的生活用品,人们白天也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天一擦黑,家家闭户,两道门都锁上保险,有的居民区,一到六层都突击安装了防盗窗。晚上,新闻联播也不看,大家都早早上床,蜷缩在蚊帐里,一点声响,全家立即抖在一团。饭店舞厅也大都关了门,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和魅惑的霓虹徒劳地闪耀着。
人一会儿都跑过去了,也不见老虎的影子。我继续往前骑,第一次替领导开会,耽误了回去没法交待。路边的电线杆上正有个人溜下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像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都是些傻B,光知道跑,你能跑过老虎?老虎不会爬树,树上最安全;路面上各式各样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一个穿桔黄衣服的环卫工人拉着一辆装了天蓝色厢板的平板车,正把鞋子一只一只地捡到车厢里,鞋子已经堆得高出了厢沿。 空气中有一股腥臊的气味在流动。
温泉度假村的门口停了好多小车,手持电棍的警卫们正耐心地向来开会的人做解释:“没办法,为了防止老虎混进来,领导规定不准任何车辆进入。来人必须先换衣检查后才能进入,听说老虎能变人,尾巴却变不了。每个人都得接受检查。刚才市里领导也是围着浴巾进去的。请领导们绝对放心,车辆衣服我们都会保管好。别挤别挤,一个个来,男的从左边,女的在右边。”
白色的大浴巾围在腰上,趿双拖鞋,沿着林阴石板路,我向会议厅走去。前面两个女人浴巾裹在腋下,两手小心地拽着下边,勉强能盖住屁股,迈着碎步,不停地瞻前顾后。
会议厅里差不多坐满了人,男人赤着上身,女人露着肩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肉的气味。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一个大白胖子正在讲话,我找了个后排靠边的位子。大白胖子先是像说绕口令,说他知道这个会,老早就想来,后来又因为什么什么事情以为来不了了,最后终于还是来了。又说自己是来学习的,是向各位艺术家学习的,实在没什么好讲的。然后,谈到了双百方针,主旋律,四个以生活是文艺创作的唯一源泉等等,讲了足足有四十分钟。会议厅两台柜式空调嗡嗡直响,有的人在打鼾,有的人在私谈,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捏着手机溜出去,又溜回来,很难听清说的什么。白胖子讲完,一个四十上下的人,据介绍是什么省里来的名作家开始谈最近刚获“七个二”奖电视剧的创作经过。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好像说是有什么人不理他,寂寞啊孤独什么什么的。大家这才都安静下来,把注意力转到了主席台上。
一个胸前浴巾下像塞了两只排球的中年女人冲上去,圆圆的胖脸像是第三个球,伸出两根大粗胳臂把名作家的脑袋抱在了怀里,哄他别哭别哭,名作家的哭声立即像被什么堵住了,变成了呜咽和酌泣。听众中站起个小伙子,大声说着话向名作家表达崇拜。他说自己从小就是因为看了名作家的一篇小说才爱上了文学,并说多年来一直追读名作家的作品,名作家是他的偶像。他说,名作家的作品是真善美的典范,是真正的艺术,一定会载入史册等等。
“住嘴!你个小傻B。”名作家的头从两个球之间挣脱出来,眼里在冒火,“你他妈懂什么真善美?什么是艺术?这几年我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流行身体写作、美女作家,为什么别人写了性而我没写性他却可以瞧不起我?我为什么就非得写这些破东西。艺术就是性,而且还是不道德的性,是没实现的性,是不成功的性。一切的文艺作品都性压抑的解放和渲泻,文学作品是一种意淫,舞蹈是性交动作的组合,唱歌是叫床和呻吟。我们为什么还要压抑,应该解放解放再解放。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不再痛苦。”
说到这里,名作家跳到了桌子上,也把胖女人拉上来,剥出了她的排球样的巨大乳房,扯掉了自己的浴巾。会场内立即欢呼雷动,浴巾从腰间从腋下飞到了空中。我身边一个像是长着胡子的女人,蜕去了她黄黑相间的浴巾,她身上皮肤光滑白晰却有一道道红色的花纹,两只留着红指甲的手一起伸向我的腰间。我闪身躲过,立即从门口冲了出去。女人在后面追赶,我躲过了门警的拦截,到了街上。
我跑得飞快,路边有个卖冰糕的老头问我跑什么,我说有老虎。一会儿,我的身前身后有许多人与我一起奔跑。 一会儿,两脚感到剧烈的刺痛,我发现自己的两只鞋已经不见了。
|
文章录入:陶北 责任编辑:陶北
|
|
上一篇文章: 某年某月某天
下一篇文章: 九月二十五 |
【字体:小
大】【发表评论】【告诉好友】【打印此文】【关闭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