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周以后，小琴和小珠又都上班去了。我一个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冲破了自己故有的思维，我开始到网上结交网友了，当然都是些男人同志。不过，我不会把相片寄给任何人，因为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去承受相片一旦爆光可能的后果，即便是对方寄了照片给我，我也不会礼尚往来的，这是我的底线。我也不会主动提供自己的手机号码，除非对方先给了我，但我还会担心对方给的是假号码，验证的方法就是拨那个手机号码，同时也就用这个方法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手机号码。
    一段时间后，自然结下了一大把网友，也开始频繁地跟网友见起面来。见了十来个网友后，我有点灰心了，不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那样，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回事，网络跟现实完全是两码事的，常常一见面也既是两个人的了结。情人真难找啊！难于上青天。也许外表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重要，可谁又能说外表真的不重要呢？如果爱美之心都没有啦，那又怎么去爱人呢？如果我能看他的欲望都没有，我还能跟他怎么样？也许诸葛亮娶丑妻那是他的高明，可诸葛亮究竟是世外高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做不到的，至少我这种感性的人没法做得到。如果对方打动不了我的眼睛，就什么也别想打动我，就算他才华横溢、财气十足那也没用，就算他脱光了衣服那也白搭。

    我慢慢变得慎重起来，再不像当初那么热心起劲了，谁约我我就去跟谁见面，那真是浪费感情呢。可内心想找个朋友的冲动依旧强烈，终究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找朋友的方式也开始从被动应付变为主动物色了，四处的同志网站上去查看，也相信有一天总会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一晚，在一个同志网站的交友栏里，我看到了一节这样的交友广告：

    我不想用尺子去衡量自己的感觉
    高矮壮瘦、长短大小都是你的美
    我不想给心的方向标个角度
    只想真心赌一把你我的缘分
    缘分  也许是天上的星星  可望而不可企及
    缘分  也许是树上的苹果  伸手就可以摘到
    如果你是我心中的玫瑰我会是你手中的苹果
    不妨试试看，你我的半个圆能否合成一个缘
    我不想说我帅，因为各人心中有着不同的帅感
    我不想说我真，因为面对无聊之人再真也白真
    我不想说我美味，即使仙桃猪八戒也不懂品尝
    我不想说我孤独，如果眼缘不够如果真心未动
    我宁愿抱着枕头入睡、让自己的心灵继续空着
    也许我丝毫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
    只在乎彼此之间那种心跳相吸的感觉
    也许最简单的感觉却是最艰深的要求
    不过  有一点是可以完完全全肯定的
    ----有性趣，才有可能

    看完这节交友广告，我被打动了，有些话好像也是我的心里话，我似乎与他有着某种心灵相通之感，我交友的欲望被强烈地勾了起来。他应该长得还不错，会不会是我喜欢的样子那倒未必，还有，两个人如果感觉上太相似，欲望上是会相吸还是相斥？这也很难说。不过，先也管不了那么多，联系上他再说，这小子似乎品位不错，机会难得，不试试我心有不甘。我知道他这个广告一定会收到不少的去信，我就精心准备了一封E-mail去应征，精心得让他非回我的E-mail不可。果然，我如期收到了他的第一封回信：

    @：嘿，你这家伙挺会吊胃口的啊，不知你是不是内外兼备，那就让我一点一滴了解了解你：想舔舔你的下巴，扎吗？想摸摸你的喉结，有吗？想闻闻你的腋窝，香吗？想挤挤你的乳头，硬吗？想拍拍你的屁股，翘吗？想吹吹你的喇叭，大吗？想听听你的情话，怎么样吗？

    就这样，我和他勾搭上了，也知道了他叫小明。你来我往，我和小明什么都聊，没完没了，我们之间E-mail的数量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我再从我的收件箱里找几封小明的E-mail你看看，部分的或全部，当我和他聊到不同的话题时他是怎么看问题的：

    关于服装
    @：LEIVIS牛仔裤有一个美人鱼诱惑水手的广告，那个水手真是帅得沉鱼落雁，在海里把一群美人鱼迷得神魂颠倒，牛仔裤绷在他的身体上显得性感绝伦，别说美人鱼连我都想去脱下他身上的那件牛仔裤。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都给谁享用去了，真他妈的让人嫉妒得流口水。就因为这个广告里的大帅哥，我还真的跑到LEIVIS专卖店特意去买那款501的牛仔裤，值得去为这种动人的感觉付款，可惜偏偏这款裤子没有我穿的尺码，我的腰太细，真是大扫了我的兴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会被广告牵着鼻子走，其实，我并不是个能让广告轻易轰得开钱包的人，还算是有点理智的，可唯独服装广告很容易诱惑到我，并且让我心甘情愿地上钩。一旦被广告中的帅哥或者服装的设计撼动了心，我就被钩上了，那种诱惑挡都挡不住，非得去买上一件来穿才会心安理得。还好，目前我们国家的男模帅哥太少，服装设计的水平也相当有限，能打动我上钩的不多，否则，我岂不是要落个借钱度日的下场？

    国内有个外籍模特叫Philip Currie，不知你知不知道，在深圳的很多商场到处都贴着他的广告。有段时间，我特迷他，他穿什么衣服都那么好看，害我买了一大堆不该买的衣服。手头紧的时候，我都怕去逛商场，看到他的新服装、新广告让我心痒得难受。不过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我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好办法，一旦被他勾起了买衣的冲动，我就去买一件由他打广告的不同样式的内裤，让自己过过他的瘾，也就几十块钱，超值的满足。只是现在，我的内裤多得可以将我活埋三尺了。
    有时我也会想，男人的服装用男模、女人的服装用女模，这个当然的，难道服装广告的性别还能反过来用吗？可细想起来又觉得有点不对头，用男模去诱惑男人、用女模去诱惑女人，这似乎不太合情理的，而诱惑的效果却相当好，模特才会身价百倍。是不是每个人的内心对同性都有着一种模仿、向往以至于崇拜、甚至于暗恋的心态呢？或者是因为同性恋和双性恋的比例确实不少，才使男模能促销男装、女模能让女装大买，总得有点理由，什么事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你说是不是？特别是那些内衣裤，男模性感给男人看，女模性感给女人看，模特越性感的内衣裤越好卖，你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关于知识
    @：金钱不是万能的，知识也不是，即便是在这个鼓吹知识就是一切的年代里，我依然觉得知识和金钱是一样的东西，各司其职而已，没有谁高尚谁庸俗的问题。只是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知识的名声比金钱好听一点，钱味太浓别人会说有股铜臭味，书味太浓别人会说那是书香味。其实，书是纸、钱也是纸，该香的香、该臭的臭，因人而异、因时而异，书和钱本质上绝无香臭之别。不管你多么学富五车，怎样见识广博，你所能知道的也只是沧海一粟，或者顶多二粟、三粟，但这能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也许你只有半粟知识，但却能寻觅出新意、创造出价值，那比沧海十粟有意义得多。知识只是知识，金钱只是金钱，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喜欢的就是那种感觉，爱的就是他那个人，不是任何别的，当然也不是知识和金钱，我就是这么想、这么看、这么去感觉的。你呢？

    关于刺激
    @：……特别双方身份差距巨大的爱情故事让我觉得特别刺激，也许很多人都喜欢这种差距的刺激，你没看到影视作品中充斥着坏男人与好女人、穷光蛋与千金小姐的故事吗？也许巨大的差距更能让人感到爱的魅力、性的魅力，让男人的征服欲得到充分的发挥，让女人被征服的欲望得到最大的满足。也许，因为双方差距的巨大，欲望就有了广阔的施展空间，想象就有了波澜起伏的过程，刺激的深度也就会刻骨铭心，释放出的快感当然非同凡响，幸福的感觉也就高高在上了……

    关于房子
    @：…深圳某海花园在建设期间，起重机从高空倒下，砸死过不少人，新闻轰动一时，这实在太不吉利。本以为那个花园的楼盘将会惨淡兮兮，没想到他请来香港一个演‘鸭’的演员打广告，楼盘反倒一炮而红，卖到一万七千块/M2，本来，这也就算啦。没想到，此后的一段时间，深圳几乎每个大型楼盘都从香港请来一个二流、或者三流、甚至不入流的演员来做宣传，丑得要死的巨幅照片挂在一栋栋楼盘的中央，形成一道道恶心的风景，看得让人想吐。原来，深圳的商业文化就有这么恶俗，除了跟风还是跟风，没别的。让人伤心的是，如此恶俗的广告打出来的房子，我连半间也买不起，你说悲哀不悲哀？

    关于音乐
    @：…《月光爱人》不知李纹是怎么‘爱’的，一曲天籁之音，让她演绎得胡里花哨；《青藏高原》也不知韩红是怎么唱的，藏味全失，照理说，西藏离她本不该那么遥远的；彭丽媛似乎唱什么都好听，就是别唱《我的祖国》，一首深情无限的歌，给她糟蹋得无情无义；毛阿敏挺不错，可她就是那几首老歌在那里唱啊唱，她也不烦哦？我等她新鲜的好歌等到耳朵都长茧啦…

    我知道摘抄小明的这封E-mail是要得罪人的，大腕和歌迷们，而正因为我怕得罪人才只抄了几句，这已经是小明手下最委婉的几句了，也许他对这几个歌手还算心存好感吧。我不知道他对当今走红的歌手们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评价，谁的颤音让他牙齿发酥，谁的鼻音让他反胃，谁的哭腔让他发笑，谁的滥情让他恶心……他的恶评数不胜数，在他眼里，好像没几个好东西，这真让我哭笑不得。

    他这一点----随便挖苦别人----我不太喜欢，尽管是网络可以尽情发泄又不会伤害谁，但尽说人坏话，让我觉得他有尖酸刻薄之嫌，或是清高得过了头，或者正是年轻气盛时不知道包容为何物，谁也不把放在眼里。照他这封E-mail看来，他指名道姓地骂这个太俗，嫌那个太雅，好像只有他自己雅俗共赏刚刚好是的。有时我会觉得，骂人俗和骂人穷，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卖弄高雅和卖弄财富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同样是狭隘的心胸，无益的炫耀。也许好笑的是，骂人穷的人可能自己还没脱贫呢，骂人俗的人也多半只是懂得附庸风雅而已。真正富有的人是不会骂别人穷的，真正高雅的人是不会骂别人俗的，也许心里比较那么一下子，应该不会骂出来的，即便是在无法无天的网络上也好。而其实，穷也好，俗也好，不也很好吗？俗是高雅不绝的源泉，穷是富贵花开的衬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是七彩生活中重要的一色，是一切美好向往的基石，让‘会当凌绝顶’的人还能体会到‘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激起世人不断去攀登、去超越。

    再请您看看小明给我最近的一封E-mail，也就是我们见面前的最后一封@：
    嘿，你这人好像还蛮摆谱的，真是头蛮横的公牛，但愿我是斗牛士，一剑痛快地了结了你。好啦，我才不够力气去斗公牛的，你要真是牛得让我心动，我还宁愿让你的牛角刺死算了。说来不怕你笑话，不知怎么搞的，你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却无缘无故有点想你啦！说有一点想，那是我还要点脸皮啦，如果从实说的话，那是天天都想，想得厉害，真该死是不是？不过，你也别神气，死公牛！你以为我想你什么啊？我想的也许只是公牛身上性感的牛仔裤，而不是你这头威猛的公牛呢。是时候啦，我都快被你的E-mail带给我的想象折磨死了，我们见个面吧？要不你就只有见到我的尸首喽！

    我不知道我在E-mail里跟小明胡扯了些什么，让小明把我想象成猛男了，他知道我姓牛后，也早就改叫我‘公牛’了，连牛仔裤都帮我想象出来啦。我才不喜欢穿牛仔裤呢，深圳这种鬼天气绷得下体太难受，我也没有牛角牛鞭牛劲，更不是什么威猛的肌肉男，真不知在小明的想象里把我美化成什么样了。这真有点糟，不过网络的迷人之处，也就在这无规无矩、无边无际的想象里，由得他去吧，我不也是把他想象得比小林还可人？
    我也无法否认，我天天也在等小明的E-mail，等待的感受难以言表，他实在是个难得的谈心对象。既然到了非见不可的这一步，那就见吧，我给他回了一封E-mail，在信里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就见个面吧！我不会去期待什么，希望你也是。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一些相同的感觉，找个人聊聊。”

    见面的那一天，我俩约好在未来时代前面的广场见。我并未迟到，但小明已经先到了，我还在车上就接到小明的两次电话，问我到哪啦，说他正坐在那棵大榕树下等我，我到了大榕树如果认不出他的话就打他电话。我当然知道未来时代前面那棵大榕树，那棵树那么大，谁会不知道。不过，那棵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倒搞不清，是从哪大山里买来的还是人造的确实不好辨认，因为我还从未在那附近下过车到近处看看那棵树，只知道那棵树大得吓人，就算小明人在树下等，也肯定够我找的。

    我一下车就直往榕树下走去，那树下、树旁、树边到处都坐着人，果然不好找。我本来自信自己的眼力，应该能一眼认出谁是小明，可我围着那棵树转了两圈，也没觉得谁会像小明，没辙，只好用下策打电话了。我拨通小明的电话，手机放在自己的耳旁听着，眼睛就往树下四处搜索，看看会是谁的手机响。等我的手机已经响了五下，还没人接听，也没听到榕树下谁的手机响，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慌忙转过身，环眼四周扫，很快就扫准了一个人，我敢肯定他就是小明。
    他站在榕树前面的台阶上，在我转过身扫到他身上时，他忙转过身去，并同时按断了手机，也在此刻，我的手机出现了盲音。我缓缓地把手机塞进自己的裤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我知道我被人放鸽子了。我也很清楚他不想见我，当他看到我这副摸样的时候，远非他想象中的猛男，也许他对我的希望越高失望也就越重，他索性就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我，他肯定早就计划好这样了。而我傻乎乎的，一点心计都没有，想都没想过要用什么方式去处理见面的网友。也确实丝毫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来，我一直还高傲地以为，我肯去见谁算是给谁面子了。

    被人放了鸽子，虽然这种难堪的经历谁也不愿碰上的，可我并不后悔与小明的见面，因为那只是迟早的问题，不见个面两人都不会罢休的，谁都心急着去捅破自己的想象。气泡般的想象早捅早破早清净，再美好的想象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饿着肚子揣着想象那种苦日子硬撑着干嘛呢？E-mail又不是孙悟空，翻个筋斗来到你面前，就能帮你解决真情实欲的问题。真情是要能看得到、摸得到对方才行，要能拥着他的身体、吻住他的心跳、插出他的叫喊才行。所以，美梦破碎我一点不后悔，别人都喜欢说见面是网恋的坟墓，可既然是坟墓那肯定就是回避不了的东西，如果你还可以不去见他，那在你的想象里还没有真正恋上他。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主动还是被动，坟墓是一切事物的归宿，这种事不值得去后悔。人生，说白了，就是一串串的经历，不好的经历不一定就是不好的事情，好坏相对、福祸相依，很多事不亲身经历过永远不会真正懂得。

    不过，这种经历一次也就够了，有了这次被人狠狠玩弄的经历，对于到网上找朋友我算是死了心，再也不去招友栏里看广告了，就是他的广告写出朵花，我也没心思去采摘了。想想倒也是，网事如海，网海茫茫，在那种虚幻的世界里想找个如意郎君实在太难。如今这世道，光明正大想找个称心的女人都难，更何况男人找男人，还得偷偷摸摸地找，这种地下赌博的游戏我玩够了，我也厌了、怕了、再也不想了。网友之间，就凭那么盲目的一点点信息，要让彼此都中意，这两人的缘分还真得从天上掉下来才行，这缘分的概率可怜得几乎是零，我对网友的兴致也慢慢降到了冰点。当然，我也听过、见过不少千里姻缘一网牵的故事，可我不行，那种好事肯定轮不到我，我是个缺乏耐性的人，等不到这种好事的降临早就烟消云散了；我也见过别人中福利彩票头奖，我也相信有人能大海捞到针，可我不买不做、不羡慕也不嫉妒，因为我了解自己，这种概率太小的事情，我是玩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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