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可惜，那刀缺了口

可惜，那握刀的人的手

抖了一下，可惜

月亮逃离了乌云的羁绊

我精心的伪装

被月光猛地撕开

 

《一只鸟飞入我的庭院》

 

一只鸟飞入我的庭院

这鲁莽的闯入者，让一片荒凉

开始摇晃：奄奄一息的草

感到风的轻拂，一声不吭的石头

听见水的浅唱，阴湿的角落

那柄废弃的斧头仿佛也睁开了眼睛

它吐出一堆锈，把对面的树

反复打量……可鸟还未停稳就飞走了

庭院更加荒凉，但所有事物

从此有了一些变化：她们偶尔会抬起头

看看天空，或更远的地方

 

《把夜晚啃出一些小孔》

 

夜晚能有牙齿该多好

夜晚能咬我几口该多好

我会大叫一声，从睡眠中狂奔而出

让缓缓爬行的月亮停下来

把我仔细端详。我的血液

滴在草叶上，沿着草茎渗入草根

又从草根渗向四面八方

如果能与另一只鸟融合

远处的树林，定有鸟的鸣叫

能在鸟的鸣叫中再次入睡

该多好，我会在梦中飞来飞去

像一只萤火虫，把夜晚啃出一些小孔

 

《纠缠》

 

蹲下身子，阳光与藤蔓

和石头纠缠在一起

我想把她们分开

我与阳光、藤蔓、石头纠缠在一起

风想把我们分开

风与我、阳光、藤蔓、石头

纠缠在一起。春天啊，不要走过来

我不想与你纠缠

我怕自己会变成一大片青草

一群人躺下去，就不愿起来

 

《像一小片迟疑的薄雾》

人群散了，雀鸟飞了
阳光移到山的背面去了
偌大的旷野，只有一棵树
被风吹着。叶片纷落
树愈显瘦弱、佝偻
仿佛一个年迈的乞丐
颤抖的双手伸在空中
握着一把钝了的斧头
我在树下转来转去
像一小片迟疑的薄雾

《我想喊出心中的老虎》

我想喊出心中的老虎
任风吹，任雨淋
我无非是想变成一处森林
葱郁，神秘，白雾缭绕
我无非是想让老虎
大吼一声，从心中纵出
然后假扮成一个猎人
背弓扛枪，东藏西躲
终日出没在老虎四周

《让身体的某一部分硬起来》

夜很软，淡淡的月光
让夜更软。坐在夜色里
我反复刺激自己
是想让身体的某一部分硬起来
像一颗钉子，把梦的碎片
钉在灯光能够触及的地方

《如果春天还没离开》

如果春天还没离开
我一定要在春天身上狠狠捅一刀
让春天痛叫一声
蹲下来，捂着伤处，红色的血
从指缝间流出来
在地上慢慢结痂
我会坐在痂的旁边，用手
细细抚摸，然后一小块一小块把痂
抠起来，揉成齑粉
抛入迎面而来的风

《我感到自己快要飘起来》

汽车一辆辆从楼下驶过
整座楼房都在颤抖
肉体和灵魂慢慢空洞
仿佛记忆和梦想
已被搬走。我感到自己快要飘起来
像一个汽球
而一排尖细的针
已在上空时隐时现

 

《外出散步的那个家伙》

外出散步的那个家伙
已经回到我的身子
他容光焕发，仿佛在某个拐弯处
遭遇激情。回来之后
那个家伙就开始梳洗
照镜，刮蓬乱的胡须
并且翻箱倒柜
把我的身子弄得乱七八糟
仿佛在找一本书
那本书已被他撕毁
扔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

 

《失望的鱼》

柳丝垂了下来

三月的河边，风有些冷

柳丝从风中垂下

绿，嫩，而且柔软

像一根根钓线

从下面经过的时候

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一群鱼

她们游动着，用嘴

咬着下垂的柳丝

可柳丝无钩

一群失望的鱼

从此，潜得更深

 

《灰尘》

那粒，可是某个帝王的头骨

这粒，可是某个妃子的葱指

飞得快的应该是一匹马

飞得慢的大概是一只蚁

当然也可能是：一个乞丐手中的土碗

一个富翁怀中的黄金……

此刻，它们多么安静

不管我在上面怎么踩

它们都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