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白色的对折中立
你恨他吗? 夜说,无法恨,虽然我们彼此伤害得很深。 恨过,现在已经记不得是否恨了。Sonia在山顶告诉我。
有人说爱与恨只在一线之间,就像快乐与痛苦是双胞胎一样。对立与统一成为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不但揭示事物普遍联系的实质内容,还成为贯穿其他规律和范畴的中心线索。无论如何矛盾,其双方相互依存,相互规定,在一定条件下共同处于一个统一体之中;矛盾双方相互渗透,相互贯通,存在着由此达彼的桥梁,在一定的条件下能够相互转化。 所以说,哲学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很久以前会做那张叫做《黑色与白色的对折中立》的幻灯片,那是内心潜藏的希望与绝望。 关于“爱与恨”,“甜与苦”的设计。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没有永恒的爱,没有绝对的恨,苦中有甜,甜中带苦,水乳交融。像生活,没有绝对的幸福,也没有极端的痛苦悲哀。在黑色与白色之间,交错穿插,但有一根纽带始终联系,那就是对于生活的渴望。无论任何人,只要活着,就希望着某些现实性的东西。“现实性在其展开过程中表明为必然性。”所以活着,就有希望,就会有幻想。
蔓一直没有再打电话给我。她说要幸福给我看的。 早晨看到镜子里的脸,苍白清癯。灵魂像透支了似的。浴室里温暖的空气氤氲,身体却由内而外泛出冰凉的寒气。潮湿柔软的水珠顺着光洁的皮肤一直流到雪白的磁砖。无法驱寒。周身寒冷。 我看到了自已单薄的躯体和空洞的内心。做完设计后,图纸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像看一场电影,或是一段历史,一段时往。我回忆起年少仓皇时,把心底阴暗无法投寄的情感写给一个叫磊的人的岁月,不停的走,不停的写,却无法收到回复。因为是陌生人,不相干的人。而时光如逝,我已经长大,只是那些无法挥霍掉的情感依然深埋在内心深处。 如影随形。我非常喜欢这个词语。 后来,听他唱歌,看他演戏。纵然时间改变身形,改变年岁。我发现,他依然值得信赖。 我蜷在被窝里,浑身颤栗。收音机里传来他温暖的声音。电话铃响了几次又断掉,我目光空洞的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找寻继续寻找的借口。 无法被理解的内心,已然成为心头的疮疤,不停地被撕毁,又不停的结痂。
在清醒与昏睡之间,感觉自己走过一条大河,回到儿时故乡的学校。巨大的桂花树,崎岖的山路,枝满白果的银杏树,后山蜒长的山洞。奶奶站着教室外朝我招手,她走了很远的路来看我。记起她临死前做的锅巴粥香醇的味道。然后一张又一张面孔从面前划过。文,静,松,全,小智,蔓还有谢。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羽毛从天而降,我看到年幼的自己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无所适从。每个人都是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冷漠无神。看着自己不停的跑,擦过无数的身影,最后跌倒在雪白的路面,想伸手去扶,一转身却空无一人。 闻到了茉莉的芬芳。苍茫的尽头,有人挥手。一脸素净,明眸皓齿,漆黑的长发像瀑布飞泻而下。
睁开眼,看到了夜。 夜说,打电话一直没人接,过来才知道原来你病倒了。 我做了个梦,好像回到了童年。可是最后却发现自己只身一人。 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没想到却看得如此清晰。身边的人最后都选择了离去。 夜微笑着听我喃喃自语。 然后我说,我看到你也在朝我挥手,像在告别。 夜依然挂着看不清内容的微笑。她很平静的说,他向我求婚,希望我嫁给他。可我总感觉到一种不真实,虽然知道他爱我,虽然我也爱他。 我靠在床头,喝下很苦的中药,觉得眼里涩涩的。爱情原本就虚无飘渺,至少你知道他爱你,你也爱他,这就是真实。 夜不再说话,拿起床头的碗走进厨房。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越行越远,有些惘然的感觉。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我的感情已近残废,如何再去追寻。剩余的,已经残缺不全,如何拼凑都无法完整。无法付出。午夜中相互温暖的时候,已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相依取暖,天亮了,一切又都回到原点。我对着厨房喊,夜,你要幸福,我才会幸福。喊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夜曾说,她将一直活在我的心中。这大概是相辅相依的,我也将一直活在她的心中。我将一直记得在飞机场第一次看见穿着加大号白色全棉T恤的夜。头发黑而直,像瀑布飞流而下。记得她曾送我的那首歌。记住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有她为我祝福。 只是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都无法相信爱情时碰面。只是有一种味道依然伴随着我,一路前行。在寂寞孤寂的夜里让空气变得温暖。 一切又回到最初。
Everlasting yea
“是是还是是否;是积极还是消积;是生道还是死道;是向上还是堕落?”七十九年前的徐志摩高喊:对生活永远持肯定态度。 白驹过隙。时移俗易。 激情,生死,欲望,民族,如此而已。
父亲打电话,希望我回去工作。我说会考虑。虽然有些过往无法忘切。 把设计交给经理时,他说希望能够更完善,因为还剩余时间。我说,已经透支,无法思考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夜笑着说,Champ把生命都画在上面了。 是。我所有过往的生命全都化成了一根又一根的线条,平静的铺展在薄薄的纸上。 经理说,那好吧,看能否通过审查。我和夜相视一笑。结局已经不重要,享受的是过程。
有人曾告诉我,有些人不明白自己在寻找什么,或许终于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却一直茫然的是在找自己身上的伤口。 我说,或许很多人都在不停的舔拭自己隐藏以久的痛苦。伤口越深,越看不见。所以夜越深,越痛。捂着被子,发出困兽一样的呜咽声,才知道有些话,有些生活,有些人,像锋芒毕露的剑,伤得我遍体鳞伤。只能喜欢,而无法爱。
夜终于做了决定。是是。她说,她已经二十六岁,已经没有力气再与时间抗衡。她决定嫁给他,对生活保持肯定的态度。 无法喝酒,只是静静坐着。 你会幸福的,因为还有我的。我想我是真心的祝福。我始终记得那句“只能喜欢,而无法爱”。还会工作吗? 会。会一直设计。它陪我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温暖过我。还有,我无法离开。谈话总是暧昧模糊,分不清界线。但我会记住夜曾说过的每一句。 我会离开,父亲希望我回去。我想给自己离开的理由。不过还是想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人。夜很爽朗的笑了,笑容里少了很多隐藏的内容。他也想感谢你。 谢我?因为我曾温暖过你? 也许。夜没有说理由,可能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和夜的设计最后都全票通过,夜很开心。那天,我递交了辞呈。 我始终是要不停的飘泊的。我告诉夜,一个礼拜后就会回去家乡。夜黯然的看着我。
打电话给蔓,却是一直关机。想告诉蔓,故事的结局已经不在掌握之中,一切就让命运来决定。写了封E-mail给她还有Sonia,告诉她们我的决定。始终依赖的朋友不多,但那些都是重要的。 公司盛意的挽留,还有惋惜。我说,已经无法再设计,那些已经成了全部。然后打电话告诉父亲,我决定回去。父亲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但感觉已不再寒冷。沁甚至在旁边欢呼。
晚上,夜告诉我,后天想给我饯行。在四十八楼的旋转餐厅。我笑着说,上次也是在那里见我朋友Sonia的,看来很有缘分。夜知道Sonia的事,她说,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只是遇人不淑。不过总会找到幸福的。 Sonia是个敏感而坚强的女人,会找到幸福的。 爱情其实并不是全部。 所以男人同女人的标准有很大的区别。 和夜又很傻的笑。 夜闻到了幸福。我却梦见了离别。 终于,孤身一人。
月光的倒影
门卫交给我一封信。杂志社寄过来的,在蔓生活的那座城市。有些厚。把它放进包里面,匆忙挤上开动的公车。 穿着黑色纯棉无袖高领衫,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棉袜,黑色的运动鞋。面色依然苍白。 电梯快速上升,心跳像要停止般难受。窒息、眩晕的感觉又袭来。 场面熟悉,夜和男人坐在偌大的玻璃窗前,人依然很多。夜站起来朝我招手、微笑。男人也起身。
辉。 你好,我是Champ。 突然站着无法动弹。熟悉的对白,熟悉的人。就像时光回到从前。依然是瘦长棱角分明的脸,细长冷峻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年轻的脸上看得见苍桑。依然是温柔的笑。唯一不同的是,目光变得温暖。 夜好奇的看着。你们认识? 可能见过。辉很勉强的笑。 可能。记不清在哪里。跟着挤出笑容。我发现语言是很好的东西,模糊不清,真假难辨。然后拒绝再说话,怕不小心从喉咙迸出的字节会泄漏内心的所有情绪。愤怒,不安,不可原谅。 夜的左手无名指戴上了耀眼的钻石戒指。温和的微笑。看不清幸福与不幸福。 中途,夜上洗手间。 他一直保持沉默。“你相信爱情吗?”我想起他问我的问题,盯着他的眼睛然后问。我一直相信无法说谎的只有眼睛。 “不相信,但一直爱着。” “你爱她吗?是习惯还是爱。” “习惯的爱着。她曾是我百分之八十的爱。”像电影的对白,概念化的晦涩。 “余下的百分之二十的爱呢?” “已经消失。” “那像Sonia这样的女人,你爱吗?” “某些时候而言,我爱过。”忽然,我原谅了辉。他是个在日益资本主义化的社会中被同化的感情冷漠的男人,爱情已经残缺不全,支离破碎。我又何尝不是?所以夜才会说,这种感情已经变得不真实。给予对方的爱已经不是年少青涩时的全部。 辉是。我是。夜是。Sonia也是。总有一部分已经遗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希望你幸福!”辉用惊奇的目光盯了我许久,然后笑了。他明白我的真心。结束交谈,夜从拐角的地方朝这边走过来。挂着幸福的表情。这时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辉和我朝着她张开如清香花朵般洁净而温情的笑容,皎洁的月光在我们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这一刻,看着对面的自己,相信我们是爱着的。 辉开“凌志”送夜回公司。在高速公路上,吹着潮湿的海风,听电台里放的歌曲。电台在做蔡健雅的新歌推介,名字叫做《无底洞》。
“穿梭一段又另一段感情中 爱为何总填不满又掏不空 很快又风起去涌 人类的心是个无底洞 尝试亲吻尝试拥抱或沟通 没有好感再尝试也没有用 大多数人都相同 喜欢的只是爱情的脸孔 ……”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音乐如潮水般退却,主持人说,这是描写都市中迷茫的爱情观,不知道真正的感情在哪里,属于谁。或者是因为越来越冷漠的内心,让人看不清方向。所以就像无法看透的深渊,不停的尝试,不断的寻找。填补这个空缺,才会感到温暖。 语言可以描述内心真实的感受,却无法说得更透彻。每个人的故事不断的在改写,在放大,在微缩,在阳光下,在暴雨中,在秋天,在冬季。海潮般的悸动,莫名的惆怅,午夜的辗转,心湖的波澜,都如同梦幻般闪烁着诡异迷离的光泽。城市越空旷,人心就越逼仄,容不下别人的世界,除了自己。阳光普照,却无法温暖阴暗潮湿的内心。 城市越繁华,越看不清隐藏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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