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昼
有时候我会突然很想念一些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简。Happy。禁锢,还有Fly。一些年轻的孩子。 阳光照下来,碎的,像被摔破的玻璃。却是让人快乐。风扬长而过,卷动衣角,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粉尘的味道,还有茉莉花的气息。这是我最偏爱的一种气味。轻柔的,像我曾爱过的那个女孩子的笑靥。 禁锢在聊天室快乐的叫我“老伯”,声音响彻云霄。电脑这头的我,微笑着,觉得快乐。我们都是容易快乐又容易感伤的人,在一个角落相互温暖着。Happy说想把她所有的快乐同别人分享,可最后她悲哀的说,希望没有来过这个令人快乐又令人悲伤的地方。 坐在阳光无法照到的冰冷的办公桌前,面对着电脑,突然笑起来。我在猜测被Fly叫到角落里痛殴的男孩子惊慌失措的脸。那些青葱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我已经记不清了。可很久以后Fly却依然记得。
白昼。Champ是个快乐的人。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阿姨问读高几。阳光斜斜的照进眼睛,我眯着眼笑着说,已经高二了。然后疯似的跑开。 我唯一的记忆就是,高二那年碰到肖。落羽杉深红,空气里飘荡着樟树的清香。第二年年初,一个非常有名的人死去,全国上下一片悲哀。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否伤心,连爷爷死的时候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大概那时,我冷漠的性情已经开始凝集。 我大声的说,九岁那年喜欢一个女孩子,皮肤黑黑的,眼睛很亮。筱昶说,你真早恋,那后来呢? 后来? 我盯着刺眼的屏幕,有种关掉电脑的冲动。但没有,筱昶是很重要的朋友。我分不清真假的打出几个字,按了回车。然后眯着眼看窗外绿色的山,好痛。
黑 夜
一到周末我就把自己封闭在十四平方米房间里,除了床,就是电脑和书。然后暗无天日的上网,聊天,看书,还有睡觉。 锋要我陪他上通宵。那天刚做完节目,跟Happy说着话。我说不行不行,我爸妈非剥了我的皮不可。锋打哭的脸给我,我最见不得人哭,说好吧好吧,最多剥一层皮照样活。其实只是不愿意听爸妈一整天的罗嗦。
有人发信息给我,从手机发到QQ上。手机的符号像一朵绽放的小花不停的闪动。那个人说,你说的七年的故事是真的吗?我知道是肖。因为七年不是能够轻易忘记的回忆。 我说是。 他说很感动。除了感动,肖就无法再说任何言语。 不敢告诉肖,我是谁。只记得趴在三楼的阳台,看肖在走廊上穿行,头发短短的,在轻微的走动中,像精灵般跳跃。上课铃响,肖走进教室,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左心房轻微的颤抖。时间越长,颤抖得越剧烈。 那年,十七岁。所有的快乐都写在脸上。那时离痛苦也很远。
夜里,锋开始说身体疼痛,声音那头有气无力。我也感冒,而且持续了很久,想起一句话“无法好转,是因为感冒的人自己并不想好起来”。感冒真是忧郁的病呀。我说,多喝水,再跳一跳。锋那头很夸张的笑。我闻到了青春飞扬的味道。我离那么远了,心里突然很妒忌。 我不吃药。药物的作用对我的身体不如烟草来得直接。有人说烟会上瘾,我抽很多的烟,但有时长时间的又不去碰触。抽烟的时候,我会想念肖。已经三个月的时间,肖那如鲜花般灿烂的手机符号再没在QQ上闪动过。最后一条信息是:号码肖一个月前已转给我。眼泪然后开始泛出日光灯冰冷幽蓝的光泽。 抽了一根烟。本白色的白沙银世界。很深的吸了口,然后很用力的咳嗽,直到眼泪流出来。我已经分不清现实的真假,活在自己垒起的城堡里。音乐不停的回响,ASOS的《爱不持久》。
爱不可能持久 尤其当你怀疑我不爱你的时候 本来想牵你的手 现在却觉得尴尬 如果没有人想承认自己还爱对方 爱就变成挣扎 我不想失去你 又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我爱你明明在心里面回荡 我不想失去你 又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下次多希望你能够鼓起勇气说爱我
我一遍又一遍抚摸这些文字。痛突然止住了。脸颊是冰冷的,没有温度。手脚也开始跟着冷却。关掉电脑,像婴儿一样倦在厚重的被褥下,握紧一个很细的Q仔,咬紧牙齿,把那些即将迸裂的悲痛感和不安全感挤回身体。日光灯亮着,我却看不清晃动的物体。
2004
对着电话快乐的说,新年快乐。电话那端响起温暖的笑声。突然想起1999年最后的那夜,站在朋友刘的身后,看天空绽放的烟花。那时我想,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如此绚烂的烟火了。那夜的风吹得脸生痛的,烟花的碎屑落在眼睛里,我躲在朋友身后,尽情让眼睛流个够。我知道,没有多少机会是可以尽情释放心情的。朋友一直站在前面,没有回头。然后我又微笑着抬起头。 电话那头愉悦的大叫,外面在放烟火,好漂亮。我微笑的听着,仿佛也看到城市上空飞舞着的花朵。我说,那一定很美丽,就像我那年看到的。 电话断掉,我对自己说,2004,你大概可以开始忘记肖。可现实上,新年后,我对天津的牟说,最近越来越多的想起肖。但是和肖已变得没有任何语言,在QQ上碰到,我说很多的话,肖的回话没有超过三个字。 对锋说,高二那年,游离在空气中的微尘,让我看到肖的样子。然后一点一点清晰的印在脑子里,无法抹去了。喜欢一个人整整七年,不知道姓名,没有语言的交谈,我永远站在楼上向下俯看。晃过高三。一年回家两次。有时在路口碰到肖,碰到时眼泪又止不住想流。 一直说自己喜欢流泪。其实总共才哭过几回。爱情让人哭泣,可我除了时间,什么也没有。只是耗费了七年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 后来。一直到工作,有天下班,坐在肖刚坐过的网吧的电脑前,看到了肖QQ的号码。
牟说我是个有意思的人。2004年1月的午后,坐在电脑前,跟她说我内心的悲痛。微笑着。始终微笑着。牟在那头打字,我看到文字背后真实的她。瘦小的,留短发却不停飘泊的她。 2004年。我对牟说,你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1.5升
每天夜里,要喝掉1.5升的纯净水。冰冷的。胃常常不定期的痉挛,吃很少的东西。瘦了一点。 筱昶发来E-mail问,champ,你还好吗?我回信说,该死掉的感情在九岁那年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在等待幸福能靠近我一点。这样就够了。一分钟后,接到了筱昶从天津打来的电话。听到他在那头微微的叹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换了快乐的语气问他和珅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他在那头不自在的笑,等买了房子再说吧。筱昶已经从当年那个听摇滚、玩乐队的愤青少年,脱变成盘算着明日生计的市侩份子。但始终还是在电话里听到他笑声里隐藏的幸福。虽然他尽量刻意去压抑,我还是感受到了。 我依然微笑着说,筱昶,记得把你的幸福分给我一些吧。 筱昶有些猝不及防,沉吟片刻后才支声“嗯”了一下。我笑了起来。他也在那头笑。我们始终在最疲惫的时候相互温暖着。
我把自己的一切幸福都押在别人的身上。到头还是孑然一身。 牟说,champ,你真是很可怜的孩子。牟也在天津,有还算幸福的爱情。我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她沉默的听着,然后打出文字,那些简单直接的方块常常让我沦陷下去。直至有天夜里,牟说她死后会下到地狱,而她的朋友都会上到天堂,她就会孤独的活着。我的眼泪有些湿润,很快的打字给她,告诉她从很小开始,我就注定无法升天做神仙。 十八岁,牟的十八岁,还有我的。那一夜之间,我们忽然变大。而我们却在彼此离青春很远的时候才通过网络见面。用这种很奇特的方式。 我们说死亡。彼此的。
胃痉挛的时候就会想起锋,他的身体也时常性的痛疼。而最近,胃痉挛的次数变得愈发频繁,就像要抽掉身体里所有的细胞般难受。烟已经无法止痛,我只能蜷缩着,抱着Q仔死命喘气。 电脑旁边的纯净水,泛着幽蓝的光泽冷冷的看着我。我感觉到散发出的冷嘲热讽的气息。
逝去的24小时
新年的钟声在耳边回响,窗外的鞭炮声把静溢的夜空炸开,烟火在那里留下一道又一道绚烂的伤口。 简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解释的文字写出来。关于《九月二十日》当中那些百分之五十虚构的部分。我只能打出很尴尬的表情。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办法打开WORD来写字。Happy也差不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两个月的时间。身边的朋友走了又碰到新的。周而复始的。我开始觉得疲惫不堪,甚至已经分不出力气去了解别人。 零点,告诉牟,要离开网络一段时间。 一点,发信息给朋友,说分手吧。 四点,睁大眼睛躺在床上,表弟的右手翻出被子,帮他盖好后起床站在阳台上抽烟。烟头忽明忽暗,周围一片寂静。弟弟睡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磨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我用力吸了口烟,然后丢出窗外。继续躺下发呆。心里疼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迷糊中,仿佛站在床头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用手去抚摸,冰凉的。然后听到自己轻声的说话,告别吧,一切重头开始。 十点,一房间的人说话,我坐在角落默不做声。然后吃饭,别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我挤了些出来,却发现好勉强,但仍然挂着。 十二点,穿梭在热闹的街市,肖从身边擦过,皮肤泛起南方人特有的暗黑色,有些粗糙,起了碎碎的屑。两秒钟,看完了所有的期待。肖没有发现我的注视,很快的消失在人流里。我扬起嘴角微笑,内心突然觉得很暖,离开网络半年后,再一次碰面,依然如初。肖不知道那个在网络中说故事的人就是我。我也觉得安心。这样就很好了。人潮向前挤动,把我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十五点,站在爷爷的坟墓前,许了三个愿,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回来的路上,在蜿蜒的山路,握着手中的书,看到一句话“真实的爱必须要不断的接受考验,恋人们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喘息……”,内心很酸,我已经决定放手去自由的飞了,可还是飞不动。肩上的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又开始想念说分手的朋友。 二十四点,表弟在电脑前玩游戏。我坐在旁边喝冰凉的纯净水。 肖的影像在新年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九岁那年的影像,再一次浮现。
影 像
写文字时,首先出现的是如同电影一样的影像,然后才生成文字。 筱昶问:后来呢? 我说,女孩子的妹妹在穿过马路的时候,倒在路中央。周围聚集了很多陌生的人,我呆呆的站在很远的马路上。我说那个场景已经像木刻深深的印在脑子里,像电脑正在执行的文件,怎么也是删除不了的。 她用愤怒的眼光看着我,然后跑了过去。 我知道她妹妹倒下去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无法说话。 筱昶问,那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对着电脑一直无法动弹,良久,像翻阅出最隐密的文字般艰难的打出几个字。 “因为我一直在追赶着她。”
影像。电影的画面就在此无声的止住。周围的人群散去,就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阳光逐渐落在西山后,昏黄的落日混着闪烁的街灯,把人影拉得老长。分不清内心的情绪,缓慢的行走。面色苍白。胆战心惊的走过还留有刹车痕迹的马路,星光已在头顶摇晃不停。 字幕逐渐浮现。一行接着一行。 我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还有音乐。是悲伤的音乐,或者像帕格尼尼撕裂琴弦般令人沉醉的琴声。灯光渐渐熄灭,直至一片黑暗,浓得令人心悸的黑色。
地平线
凌晨一点半,面对网络的第十二个小时。我把过往的文字敲打出来。电脑那端卓和锋一直陪我说话。 卓问,champ,文字再不出来,我妈起身我就死定了。我只能惨笑,二十多年如何一气呵成。我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行走,然后喘气再行走。已经心力交瘁。有时候害怕与人交流,甚至害怕说话。睁着越来越模糊的眼睛看周围的人。 我说,卓,我大概会离开一段时间,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想要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 她打过来哭泣的表情。她害怕见到离别。 而我真的要离开。
跟牟,水,锋还有卓做了告别。这些在不同城市,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却又很亲密的人。 和越来越多的人说话的时候,也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想起音乐剧中的一段话:“网络中的朋友总是来得容易去得快,不断有朋友离去,又有新的朋友加入进来”。想起那些一半快乐一半忧郁的孩子,还有网络上那些坦然的朋友。觉得莫名的伤感。想起消逝了两个月的Happy。想起YIN,可怜的资,任性的简。想起我的17岁。
天使的羽翼已经吹散在风中,孤独的站在山头,听天堂的圣音,却无法找录到回家的路。昏暗的地平线,像女人身体的曲线般柔滑。太阳的光线正慢慢从地平线下升起。入夜后的寒冷即将退却。 在人间,等待幸福的来临。 告别所有的一切。重头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