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爱看夕阳
其实你在撒谎
要我依偎身旁
和你一起飞翔
七月的霞光分外艳丽,落日的余辉洒满站台。我踌躇在车站的月台上,想起贺昔以前写给我的诗,心中怅然若失,即将离别,却不知何去何从。脑中还在闪现鲍帅被庭警带下法庭时的镜头,还有我在大渡河里逼近死亡时的场面,我相信人的生命是有两次的,一次是在诞生的时候开始,一次是在成熟的那一刻开始,我开始了我第二次的生命,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
在火车上我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呆,脑子里少有的空白,只是恍惚中听见远远的有个声音在叫我,“苏南,你在哪里?”像母亲的声音,像父亲的声音,又似乎是黑炭和刘小好他们,听不真切,但我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我。火车咆哮着向前飞驰,身后的力量终于敌不过空间的拉锯,渐渐薄弱,渐渐远去。
火车终于到站了。武汉,一座躁动的城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武汉,或许是在火车站的发车表上看到那排在第一个位置的城市是武汉,又或许是我根本就没做打算,只是盲目的就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所谓的终点。
摸摸口袋,只剩下三百多块,这时候除非买彩票能中五百万,否则我绝难支撑下去。虽然孤苦伶仃身处异乡,仍然掩饰不住陌生的兴奋。只是这种兴奋与愁苦交织在一起,乱乱的,难以言状。
我孤独的徘徊在街头,掐着指头算了十分钟,终于想起在武汉还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叫周屿,是黄大野的前女友,而黄大野又是我对面寝室的同学。我印象中的周屿是位极富才情的美丽女子,是那种温柔得可以化做泉水的清新佳人。
我想起在成都遇见周屿时的情景,那时她依偎在黄大野的身旁,快乐得像只小鸟。周屿是学美术的,她到成都来领奖,她的作品木兰从军图得了全国大学生美术作品大赛的一等奖,她在黄大野的陪同下来成都参加颁奖典礼。
遇见周屿和黄大野时我正在西南书城的书架间寻找着梭罗的那本《瓦尔登湖》。黄大野大声的叫我,我转过头,看见黄大野与一位清新脱俗的女孩,那个女孩正是周屿。黄大野给我介绍周屿时,我看见周屿手里捏着一本书,我问她看过没?周屿说在网上看过,觉得太好,专门买来珍藏。我笑着点头,我说是值得珍藏。黄大野却立即对周屿说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我。然后周屿很惊讶的大叫,崇拜不已的向我请教书中那些美丽的情节是如何构思的,我慢慢的向她讲述,从西南书城一直到麦当劳,我和周屿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知音,我们聊得甚是投缘。
晚上与黄大野和周屿一起共进晚餐,然后我们下榻在同一家宾馆,我住七楼,黄大野和周屿住八楼,十二点的时候黄大野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给他买小雨伞,说是下午忘记了,此刻出门又不方便,托我代劳一下。那时我正与贺昔恋爱,只是因为参加省里一个竞赛才独自来到成都,心中也正挂念着贺昔,所以对于黄大野的托请也没做回绝,我理解年少夫妻的生活,他们与我一样,体内有太多的激情需要宣泄。
虽说我与周屿的关系似乎隔得有点远,但俗话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此时我独在武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都没有,我只有向周屿这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求援。
沿途我问了十七次路,转了八次公交,(其中坐反方向三次)终于来到周屿的学校,武汉某臭名远扬的大学。
名牌大学就是名不虚传,连学校的大门都筑得与众不同、气度非凡。偌大的飞檐雄倨在大门之上,像座雄伟的宫殿。大门之内,各色靓男酷女熙来我往,与传说中“武汉美女一箩筐,半个箩筐在某大”丝毫不差。
就近找了家IP电话超市,给黄大野打了个电话要到周屿的手机号。给周屿打电话的时候,她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我感觉她说话时的语气透着激动,她问我,“苏南,真是你吗?”我说真是我,那个在成都跑了三条街给你和黄大野买避孕套的那个苏南。周屿干笑两声,问我在哪。我说你不会看号码啊?我在你学校门口。她又问我哪个门口。我说就是那个像挺着个大阳具的门口。周屿咯咯地笑个不停,说你站在那别动,我马上出来。
放下电话,我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怕老头子找不着我会急得去发寻人启示。不记得哪位作古之人说过,“壮志未酬,何以家为”既然古人都能为了理想放弃娶妻生子,难道我还不能为了共产主义事业抛弃我的家人,我心中和自己诡辩一番,让那颗不羁的游子之心稍稍得到一丝安慰,最后拿在手中的电话又缓缓放下。或许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滋味,所以只顾及自己的想法,完全忽略了亲人的体会。
陌生的城市总是能让人很快忘记自己的过往,从给周屿打电话的那一刻起,我似乎像个迷途的孩童,重又拾到一分有别于原样的关怀,我将转眼的伤痛埋进了心底,我以为我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20)
一年没见周屿,我差点就没认出她来,总听说有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忽然一个原本在印象中婀娜多姿的美女以一副咸鱼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原本长着一张苹果般脸蛋的周屿哪去了?我面前的恐龙与记忆中的周屿判若两人。
周屿笑脸盈盈的招呼我,“苏南,你咋到武汉来了呢?”
我尴尬的一笑,我说,“我代表组织来慰问你的!”
周屿举起粉拳很矫情的擂了我一下说,“你来慰问我,都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啊?”
我坏坏地冲着她朝我挺起的胸脯做了一个亲吻状,我说,“我就是你的礼物啊,一个精壮的男人还不够么?”
周屿胖乎乎的脸上乏起一股红晕,她说,“你就一个人来的吗?”
我说,“是啊!我投靠你来了,你肯不肯收留我?”
周屿笑了笑说,“好啊,我收你做我的贴身保镖!”
我说,“这个完全NO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个贴身是怎么个贴法呢?”
周屿没接我的话,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只漂亮的Swatch的手表,然后对我说,“远方来的客人,我应该请你在哪用晚餐呢?”
我不假思索地道,“佳人相邀,吃什么都无所谓,你就随意发挥吧!”
周屿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尝尝武昌鱼吧,算是给你接风!”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心里却在想:这丫头也许不知道我苏南早已今非昔比,说不定我会给你来个骗完吃喝再骗抚摸呢!这样的念头只在我心中一闪,忽又感觉不安,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容易的就将悲痛抛在了脑后,在周屿面前,我复又开始痴痞,似乎我没有经历过那些淋漓的疼痛与伤楚。或许这就是所谓女人的魅力,她可以让一个男人从自信变为悲观,也同样可以令一个男人从绝望到燃起热情,只是让我悲观的人是贺昔,让我情不自禁燃起热情的人是周屿,一个是我深爱的人,一个却只是萍水相逢的女子,看来人世间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快乐的事和人,只要能相遇,便是一场美妙。
周屿带着我穿过一条唐璜的大街,来到一家叫“随鱼而安”的饭店,她很娴熟的领着我上到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落座。点好菜之后周屿问我,“怎么会想起一个人来武汉?”
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说,“等会儿再讲给你听好吗?”周屿未置可否的木然望着我,我扭过头去看窗外,我怕她从我脸上读出我心底藏匿的悲伤。我问周屿:“你常到这儿来么?”周屿站起身,双手抚摸着窗上漂亮的贴纸,凝视着远处江面上模糊的船影,她凄然一笑,她对我说,“在这里可以看见自己的未来!”我不明白周屿说这话的意思,但我从她忧伤的神情看得出,她很失落,或许是爱情,或许是生活。虽然现在的女孩很少伤春悲秋,但周屿是个很多愁善感的人,面对这渐行渐远的长江之水难免会触景生情。我心底忽又涌起一股悲凉,在这茫茫人海中,我不就是那长江之上的一叶孤舟么?不知道我的彼岸在哪里,可是我依然一意孤行的奔向那个不知名的理想的码头,也从来不曾想过终点会在哪里,只是在那短暂的行旅中感悟生命的永恒。
漂亮的女服务员很快将一锅热气腾腾的武昌鱼端了上来,我正陷入沉思,周屿在旁边轻轻的唤我,“白痴!发什么愣呢?”我看了看她,她脸上已不见了刚才的忧郁,夕阳之下,她褐色的长发在金光沐浴中熠熠生辉,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盛满了热情。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初次相识时的周屿,柔柔的偎在黄大野的肩头,样子娇小而动人。我揉了揉眼睛,往事飕的一下又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眼前还是那个已经微微发胖的周屿,眼袋特别明显,虽然还是气质不俗,略显俏丽。但俨然不再像昔日般光彩照人,转眸间顾盼神飞了。加上我一直以来对胖美人的偏见,所以刚才在周屿学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我会在她身上看出恐龙的发展态势来。
饭间周屿问我,“你晚上住哪?”我说,“我就睡你们寝室阳台吧!”周屿呵呵地笑了笑说,“没问题!只要你不怕被我们寝室里的女魔头们轮……”周屿忽然发觉自己失言,埋下头去吃东西,打住了话头。我假装不解,故做正经地问周屿,“轮什么啊?”周屿抬起头来羞涩地一笑,她很莞尔的对我说,“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轮……抡起扫帚把你扫地出门。”我笑周屿狡辩,心中却暗自讨道,这丫头真是冰雪聪明。不知黄大野那厮是怎么想的,当初居然也不挽留,要换作是我,可能就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怜香惜玉舍不得割舍周屿了。
暮色中的武汉浮荡着醉人的味道,整个城市像一张大网,要网住每一颗疲惫的心灵。周屿与我漫步在江堤之上。我们都没说话,只是偶尔彼此眼神的交汇泄出了心底的秘密,我们都想和对方倾诉。或许男女之间本就如此,如果没有肉体的交流,那一定会在寂寞中用心灵来解读和安慰。我想告诉她什么呢?告诉她我现在是个离家出走的穷光蛋么?告诉她我要在这儿谋一份职业来养活自己么?我不能确定,至少我不能确定在这样仓促的邂逅中向周屿吐露心声是否适合时宜。
我们走了很久,间或停下来看看江水倒映中闪烁的霓虹。后来周屿终于打破了沉默,她开口问我,“他现在过得好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谁啊?”周屿不再作声,但我看见她侧目看我时脸上写满了忧伤。我终于知道她是在问黄大野,我未曾想过周屿居然也如我一般,我以为她对初恋情人还恋恋不忘难以释怀,但当初黄大野说是周屿提出分手的,尽管他执意挽留,但周屿很坚决。周屿向我问起黄大野,我心中很是困惑,只好含糊着作答,我对周屿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很勤奋,也很上进。”我不知周屿此问的目的,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是问这个。”周屿望着我,一脸的认真。
“好像交女友了,是我们学校的。”我想这应该是周屿想要的答案,或许这样能让她心中那份亏欠有个了结。周屿苦涩的笑了笑说,“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了。有一句歌词这样写道——于情于爱,我都不曾亏欠你。写的很好,你说是不是?”
我若有所悟的回答周屿,“是很好!你不曾亏欠他什么。”周屿的思维总是很快,我揣度着她说这话的意思,似乎她并非挂念黄大野,只是她为自己舍弃黄大野的那份感情而内疚,她只想求得内心的平衡。
周屿扬起头,望了望夜空中迷离的新月,她问我,“想不想喝一杯?”
我说,“好啊!今晚我们煮酒论英雄!让所有忧伤和烦恼都见鬼去吧!”
周屿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又不再忧伤落寞,她飞快的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转身对我喊道,“比赛一下!谁落后谁请客!”
我心里想,请客?这不要我的命么?我怎么能输给你一个小丫头呢,我立即起跑,向周屿追了上去。
(21)
周屿奔跑的速度实在惊人,两百米的拉距我用了三分钟才追上。当我以微弱的优势跑在她前面时,我感觉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我回头去看周屿,她站在原地勾着身子笑得接不上气。我停下来问她,“怎么不跑了?”周屿好半天才忍住笑对我说,“你输了。”我顿时稀里糊涂的不知所然,我问周屿,“我不是跑在你前面了吗?”周屿说,“因为我已经到了终点,从另一个方向看,你在我后面,喏——!”周屿用手指了指她身旁,我这才看见那是一间小小的酒吧,“响过行云”四个金色的大字飞扬跋扈地在灯箱中闪烁,我只好认输,跟在周屿身后步入酒吧。周屿身上的香汗散发着醉人的馥郁之味,我感觉有点心旌摇荡。
酒吧里人很多。长发的DJ正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训斥着。那个男人叫嚷着要听恩雅,那名似乎是新来的DJ却找不到碟片。酒吧里每个角落都有充满欲望的眼睛在闪烁。男人的,女人的,像黑色的梦魇。想要吞噬整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香烟和酒精的味道,很容易令人产生情欲。
我和周屿在一个靠墙的角落落座。周屿点了一扎啤酒,我笑她男人婆,她却鼓起腮帮子对我说,“喝啤酒有益于消化。”我暗想,是啊!啤酒跑得快,哗哗啦啦就消化了。很快啤酒就上来了,空气中恩雅悠扬的歌声渗透进每一个氧气分子,沁人心脾。周屿与我礼节一番之后,她问我,“你到底为什么来武汉?”
我握住酒杯的手缓缓垂下,我为什么来武汉?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在我踏上月台的那一刻,我可以选择去其它城市流浪。但我偏偏选择了武汉,偏又遇见了周屿。我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我很平静的说,“我离家出走的!”周屿安定定地看着我,一言未发,她的冷静令我大失所望,原以为她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似乎预料到了我的答案。
窗外汽车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周屿的脸上,那一刻我想起一句歌词——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周屿的脸像朦胧中的新月,纯洁的笑容映得出我心里所有的黑暗。我说,“我与贺昔分手了,然后又出了点事,所以退学了。”我不想和盘托出我心底的秘密,那些见不得阳光的爱情和辛酸是不能讲给这样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孩听的。
周屿笑了笑,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下,她爽朗地对我说,“这世界上,有一种动物最善撒谎,这种动物叫男人。这世上还有一种买卖永远亏本,这种买卖叫读书。你很坦诚,因为你没对我撒谎。你也很聪明,因为你不做亏本的买卖。”我没想到一年不见,周屿居然变得这么快,言谈举止间全然没了昨日的天真与烂漫,完全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哲人。
我茫然地摇头,那一刻我感觉周屿的话很有道理,似乎又很没道理,那种感觉怪怪的,说不清,有点醍醐灌顶,又有点恍若隔世。
周屿问我,“你有什么打算?”我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她。我想起鲍帅在看守所对我的托付,想起家中二老的期盼,想起贺昔临别时的凄楚,想起寝室里猪头们的笑容。兄弟生死义,家中二老忧,爱恨离别情,青春年少欢,所有往事在我心底颤抖,似乎昨天的故事就像在眼前,一幕幕交错纵横的扑面而来,把我拖向记忆的深渊。这种感觉很短暂,因为空间的距离,让我疏远了我情感的困乏,也削弱了痛苦的份量,只一瞬,忽又消失。
周屿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唇角,探过身子往我嘴上凑。我恍惚中嗅到她身上飘来的香水的味道,橘子味的,和贺昔常用的那种一样。我扶住周屿的头,小心翼翼地将嘴上的香烟对准。周屿勾着身子时上衣的领口微微敞开,我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黑色的胸衣鼓鼓囊囊地包着一对光洁的乳房,我扶住她脑袋的手碰到她的脸,滚烫。香烟点燃了,我也差点被点燃。
酒吧似乎从来就是滋生情欲的场所,那一晚,我与周屿把酒言苦,叨叨地一直讲着彼此的情情恨恨与爱爱苦苦。凌晨时分,我们喝了五扎啤酒,似乎周屿的酒量很好,丝毫看不出她有半分的醉意,倒是我恍恍惚惚地觉得天地有点混沌,可能是长途的行旅令我觉得有些困顿,所以那晚有些不胜酒力。望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感觉像是天上的街灯亮了,照着我不停赶路,虽然一路坎坷,可总有那么一点希望之光在远处诱惑地闪烁。
诱惑接踵而至,从酒吧出来后,我问周屿,“附近有旅馆吗?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酒后的周屿似乎很兴奋,她一边敲着我的头,一边笑我,“你不是要住我们寝室吗?不敢啦?”我笑了笑说,“如果就你一个人,我当然敢。”周屿抬手一招,一辆出租停在我们面前,她打开车门,钻到副驾的位置上坐下,一只手支着脑袋趴在车窗上对我说,“今晚就我一个人住,你要是不怕委屈自己,你就上车吧!”我心中一阵窃喜,心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我光棍一个,难道我还怕你把我吃了不成!我赶紧拉开出租车的后门,钻了进去。
(22)
出租车缓缓的穿过几条街道,沿途的夜市热闹非凡,武汉总是那么热,凌晨时分的街头依然人头攒动,大小商贩吆喝着向过往纳凉的人们叫卖着各色小吃,空气是浮躁的,夜色一片阑珊。我透过车窗迷茫的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心情一片潮湿,先前被周屿勾起的蠢蠢欲动开始慢慢冷却。
出租车在一个住宅小区的门口停下,周屿付过钱,站在门口对我说,“我在这儿租了个小窝,挺安静的。”我抬头望了望小区门口高大的保安,那个家伙像警犬样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把脸撇过去数楼层上的灯光,猜想周屿会住在哪一层。周屿拉了我一下,笑我乡下人,没见过这么高的房子么?我说,“这儿得多少钱一年啊?”周屿很随意的笑了笑说,“不贵,我住十三层,半年才八千块。”我悄悄伸了伸舌头,妈呀,这可是我一年的学费!虽然以前听黄大野说周屿家很有钱,但具体是怎么个有钱法我并不知道,亲眼目睹了她富婆样的奢侈生活之后,我才发现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男人应该敬而远之的,这种女人就是有钱的女人,她会让男人在她面前自卑得抬不起头来。我虽然不会自卑,因为我家有钱,但那是大哥有钱,并不代表我有钱,此刻我阮囊羞涩,所有盘缠还不够去一家星级酒店住一夜,所以我还是有点不自然。
电梯里周屿静若处子般的望着我,本来电梯里空气就很闷,加上她用这样极具诱惑的眼神勾引我,我又有点心猿意马起来。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毕竟以后在武汉还需要人家的关照,要是今晚为了一时之快把她弄上了床,那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睡觉的地方。谁知道她是不是玩一夜情的主儿!忽然我有种卑鄙的猜测:她会不是大款养的二奶?我紧张的望着电梯上闪烁的数字,10——11——12——13终于到了!我飞快的跳出电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憋得难受,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还得去人才市场转转,看能不能找份工作糊口。
周屿口中的小窝与我见到的景象完全不同,那分明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宽大的客厅铺着猩红色的羊毛地毯,墨绿的意大利沙发像小笨熊,傻呼呼的乏着幽光。四十寸的数字背投电视安静的挂在墙壁的一角,吊顶是粉色水晶的,窗帘是印度纯棉的,客厅的另一角,摆着一台钢琴,旁边养了一缸金鱼。看得出,周屿压根就没住学校,似乎这里就是她的家。眼前的景象无法令我不怀疑周屿不是个好女生!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周屿扔过来一双拖鞋,一脸妩媚的对我说,“其实这房子……”
“不是你租的!”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嗯!是我妈妈一个朋友的,她不在武汉,我帮她照顾一下。”
“我还以为是你情人的呢?”我故做轻松的玩笑了一句。周屿举起拖鞋要打我,我躲了一下,她却一下子失重倒在我怀里,温热的身子紧贴着我,一张樱桃小嘴在我耳边吐气如兰。我有点意乱情迷,但理智还是让我连忙将她扶起。周屿整了整头发,两个浅浅的酒窝在脸上闪耀着动人的春光。我低下头假装看地下,我说,“你家的地板可真滑啊!”周屿没搭理我,她把客厅里的大灯打开,似乎有些刺眼,又关上,换了壁灯。柔和的灯光撒在房间里,那一刻,我感觉温柔来袭,暖暖的,让我迷醉得一塌糊涂。
(23)
坐在周屿家的客厅里我有些手足无措,幸好周屿放了音乐,似乎是邓丽君的曲子,伤感得要命。周屿一边给我放洗澡水,一边大声的问我,“你喜欢烫一点吗?”我刚喝到口里的矿泉水差点喷了出来,这丫头似乎是饥渴得要命,摆明了今晚是要勾引我。我假装没听见,闭着眼躺在沙发上做陶醉状。
周屿从浴室里出来,走到我身边,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她的小手散发着滚烫的热情,我不能自持,几乎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周屿调皮地用手指头将我的眼皮掰开,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她问我,“你是不是很累?”我见她一脸失望的表情,心里又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我心想,是啊!老子累了今晚就没法满足你了!虽然我心里这样卑鄙地想着,但我口上还是柔情蜜意地对周屿说,“没有,只是感觉有些头晕!”
“是不是酒喝多了?”
“可能吧!也可能是在火车上没休息好。”我站起身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那你就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可能会好一点。”周屿递给我一件体恤和一条球裤,“没有男士浴衣,你就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你怎么会有球裤?”我对周屿递给我的球裤十分惊讶。
“女孩子就不可以踢球啊?”周屿神气十足地昂起头对我这个弱智的问题嗤之以鼻。
我哂哂地笑了笑,用鼻子闻了闻手中白色的球裤,有一股幽幽的暗香。“你的裤子好香!”我对周屿细微的关照发出由衷的感谢。周屿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向我扔了过来,一脸撒娇地骂我,“你洗你的澡吧!给你穿就不错了,再挑剔就不给你裤子,看你穿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不过见周屿一脸春光灿烂的样子,我忍不住又玩笑了一句,“不穿更好啊,又凉快又方便。”周屿举起粉拳,佯装要打我,我做了个鬼脸,赶快溜进了浴室。
毛主席说过,“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我痛快淋漓地洗澡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伟大领袖的这句诗词。想起周屿那张面若桃花的笑脸就像春天里的花蕾,躲在枝头含苞待放的羞涩诱人,我不禁有点心猿意马。难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一定要干哪个事吗?我暗暗自问。
十分钟之后,我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风尘,我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客厅时,周屿正在喂金鱼。我从小就喜欢金鱼,记得小时候老妈买回两条金鱼,我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把金鱼放进老爸的茶杯,而且还特意新泡了一壶龙井,我原本一番好意想请金鱼小姐喝茶,没想到她们生气了,翻起白肚皮用两对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把我盯着。结果可想而知,老妈为金鱼小姐的不幸遇难深表同情的同时,赐了我一顿结结实实的竹笋炒肉。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金鱼是不能放在开水里养的。金鱼的生命很脆弱,就像人的感情。
我凑到周屿身边,抓起几颗鱼食,一边喂金鱼,一边对周屿说,“今晚我是和金鱼一起睡还是和你一起睡啊?”周屿笑了笑说,“你不怕我吃你啊?”周屿深情的大眼睛里滚着一潭春水,一张湿漉漉的樱桃小嘴娇艳欲滴。我再也忍不住体内波涛汹涌的欲潮,试探性地抚了一下周屿的长发,我说你这美丽的长发为谁留的?周屿闭上眼睛感受着我的爱抚,挺起胸脯有气无力地答到,“留给今夜带给我快乐的人。”说完她一下倒在我怀里,一双小手迫不及待地为我宽衣解带。我实在无法自持,一把将周屿放倒在沙发上。
(24)
周屿像一台抽水机,一夜酣战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疼。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周屿还紧紧的抱着我睡得春意盎然。我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失落,毕竟我和周屿从见面到上床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虽然我们早已相识,但那时各自有伴,我从来就未对周屿有过非份之想。我望着怀里沉睡的周屿,她嘴角甜蜜的笑容告诉我,这是她甜蜜的一夜。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间会是一夜情还是多夜情,至少我希望二者都不是,我们只是朋友,而不是性伙伴。正当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我和周屿之间的关系时,周屿的手机哇哇的大叫起来。我没想到周屿的手机铃声会是这种婴儿的啼哭声,那种声音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屿睡得跟猪一样死,我弄了好半天她都没反应,最后我狠狠的捏了一把她硕大无比的乳房,她才终于睁开了天使的双眼,她一脸淫荡的望着我傻笑,她问我,“你还要啊?”我当时狠不得飞起一脚把周屿踹下床去,我在早晨总是会很暴躁,这是多年的性情,或许与夜里常做恶梦有关。
我把床头的手机扔给周屿,没好气地对她说,“你的小白脸约你喝早茶了!”周屿佯装发怒,在被子里使劲踢了我一脚,那丫真狠啊!那一脚直中命根,差点没将我老二踢成脑震荡!
周屿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然后把电话递给我,一脸黯然地对我说,“找你的!”我见周屿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没开玩笑,但我还是有点莫名惊诧。这地球上除了那鱼缸里的两条金鱼外,还会有谁知道我现在躺在周屿的床上?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电话,对着电话里那位令我胆战心惊的神秘人物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很吵,似乎有一群人在吵架,但是当林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如雷贯耳地响起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林原几乎是用一种接近撕裂的声音对我吼到,“你龟儿子跑哪去了?你再不给你家打个电话,我就要给你家老头送贺礼了!”我骂了一句林原狗日的!我说,“你不会讲人话啊?拜托你说清楚点!”林原说话从来就不打标点,此刻更是滔滔不绝一气呵成,我当时没听清楚,但意思大体还是听明白了的,事情的经过就是我离家出走后家里人全世界的找我,老头子更是气得血压爆涨,一下没能撑住,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让几个医生给抢救着。我一听林原的话心里一下就慌了神,我连忙对林原说,“你小子现在把我爸给稳住了,老子要是回来见不着他,我阉了你小狗日的!”
林原是我铁哥们儿,对于我的吩咐他从来都是唯命是从,所以眼下的情形他更是没有半点怠慢,他对我说,“你知道吗?要不是黄大野说你给他打电话要他旧鞋的电话号码,我他妈非得再去大渡河里捞你不可了!”林原的话虽然说得很难听,但那种不加掩饰的真情还是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我说“我妈知道我在武汉吗?”林原说,“刚从老黄那打听到那个女人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向你妈汇报!我估计那周什么屿的现在正光着屁股躺你旁边吧!你小子也太没良心了,你爸都躺医院里接不上气来,你还有心思去风流快活!”对于林原的指责我无力辩解,我确实有点没人性,放下一堆亲朋好友在那为我肝肠寸断,自己却躺在温柔乡里陶醉得乐不思蜀。挂断电话之后,我顾不上穿衣服就跳下床。我必须回去,现在的情形刻不容缓,老头子的身体我太清楚不过,虽然他平日里对我凶巴巴的,其实我知道他是最疼我的,现在只要我出现在他床边,他立马就会药到病除生龙活虎的站起来。我心里觉得很内疚,眼泪像决堤的江水奋涌而出。
周屿委屈的望着我,她似乎还有点余情未了,深情的眸子里闪着渴望的期盼。难道她爱上了我?虽然现代男女的爱情比速溶咖啡还快,但我还是无法想象周屿这样的女子也会如此多情。原本以为她是逢场做戏的高手,没想到她会是个寂寞难耐现代怨女。我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我顾不上周屿的感受,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赶到父亲的床头。家里的亲人们此刻正望穿秋水的期盼着我,远隔千里,我似乎听得见母亲嘶哑的声音在深情的唤着我的乳名,“南南,我的南南!你在哪里?”
周屿冲过来,一把将我抱住,趴在我肩头呜呜的哭起来。她的泪水落在我的背上,冰凉彻骨。我不忍将她抛开,至少我对她的盛情款待还是心存感激的,而且那一刻她趴在我肩头哭泣的样子令我想起了贺,似乎女人的眼泪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我打动。我又欠下了一笔情债!我想。
周屿终于放我走了,只是在我走的时候,她从手上脱下一只紫色的玉镯,用一条皮筋将手镯穿起,温柔的为我挂在脖子上。周屿吻了吻我的脸庞,她柔声对我说,“其实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个坏女人,但我不是,现在没办法向你解释,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听着周屿细细的情话,心里像吃了黄连,枯涩难当。我不知道周屿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以后”这个词汇总是用作离别的时候对未来的展望,但展望也好,等待也罢,都只是虚渺而不可及的空中楼阁,它真的能筑建吗?或许能,但更多的是不能,对于以后的事情,我从不抱任何希望。
我满怀不安的离开了周屿的家,我不知道我这样匆匆的离别是否在无形中又伤了一个女孩的心。走出周屿的家门后,我打开我的手机,没到一分钟,手机一直嘀嘀地叫个不停,全是短消息。有老妈发的,有嫂子发的,还有黑炭的,林原的,刘小好的,丁丁猫的,大灰狼的,还有许多陌生的号码。但我知道,那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们,他们牵挂着我,他们关怀着我,那些温暖的文字在手机屏幕上不停的闪烁,我一边读,一边痛哭流涕地奔跑,终于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问我是不是去报案。我说不是,我要回家,我去火车站。
有一条短消息老妈一直发了五遍,老妈说,“南南,你快回来吧!不上学没关系,你还有妈妈,还有爸爸,我们都需要你。妈妈以后不会骂你打游戏了,妈妈也不拦你写小说了,你快回来好吗?妈妈想你!”我带着满脸的泪水,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老妈的手机,电话刚一接通,老妈慈祥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起,“南南!你在哪啊?妈妈想死你了!”我忍住心底的澎湃,用几近忏悔的声音对老妈说,“我回来了,妈妈!我现在武汉,你让爸爸放心,让大家放心好吗?”老妈哭咽起来,她说,“你回来就好,我马上告诉你爸!”我说,“爸爸好些了吗?”“好多了,血压下去后就没事,现在正睡着了。”“那你先别吵爸爸,等他醒了我再给他打电话吧!”老妈想了想说,“那好,你现在有钱回来么?”老妈总是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我说我有钱,我马上就上火车。老妈又叮嘱我一路小心注意吃东西等等一堆繁琐的小事之后才挂断电话。
出租车飞快的向火车站驶去,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我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孤注一掷的离家出走,会给家庭带来这么大的不安。有人说,世界上最博大的爱是母亲的爱,她可以宽容整个世界的不对,但是她却换不回儿子的理解。以前我对这句话总是一知半解,现在我终于彻底的明白了,妈妈是儿子永远的港湾!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