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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茫茫       
天水茫茫
作者:水痕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7-26


     

    于飞与李凤莲对坐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一次又一次看着对方熟悉的面孔。李凤莲试图打破这种可怕的沉寂,但每次当她准备说出她心中真正想说的话时,却立刻被什么更强的意识压了回去。
    她的眼睛大而发亮,热烈而沉静,充满了一种女性的秘密感。不过,在这当儿,她的眼睛里分明有几分忧郁、无奈,甚至是一种悲凉的感觉。不是吗?以前的一切都将被否定,一种全新的生活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对未来既感到新奇而刺激,又感到焦灼而恐惧。

    面对着李凤莲,有一种莫名的东西令于飞越发感到伤感。时代真象狂风暴雨大风大浪一样推动着生存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一个个体意义下的人,他的观念、思想、原则,连同他的身体、生命,与这时代的变化卷起的巨浪相比,是何等的渺小、苍白!时代令他振奋,也使他忧伤。李凤莲的离开又一次让他感到自己对时代的种种变化束手无策。
    “真的就这样决定了?”于飞的问话软得没有一点儿男人的骨气,他的脸色白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几天。”李凤莲轻松而坚定地说。
    “我一定送你。”
    “我没有什么东西,简单得只剩下我自己。”
    “我想去看你的背影,看你走向南方的那个瞬间。”于飞尽可能表现得更幽默一些,他害怕李凤莲看出他的那颗脆弱的心。
    “那当然好啦。我就喜欢别人看我的背影。‘轻轻地我去了,正如我轻轻地来’……‘飘飘的秀发/洒洒的长裙/婷婷地从人群中走过/调皮地笑望着男同胞/顺便捎去我们无限的同情……”
    “还有‘自嘘为时代的天使/放肆地嘲笑着一切哲学……”几年前的一首小诗又使他们回到了浪漫的向往之中。可如今,大学校园里的青春之梦已经远去,现实替代了理想,命运捉弄了人生。此时此刻,于飞更多地想到的是李凤莲在南方可能遭遇的险境,以及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错误。
    “一定是错了。可我们究竟错在哪儿呢?”于飞想。

    服务生将两只高脚杯放到他们面前,分别倒了酒。于飞端了一只,与李凤莲碰了起来。“这杯酒算我为你饯行。”于飞激动地说。
    “你的祝词呢?”李凤莲笑了起来。
    “祝什么呢?祝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太俗了。”
    “哲学烤不出面包。这年头没有雅的,大家都习惯于以俗为美。”
    “你我之间也是这样?”
    “也许有更好的说法,还是不说更好。”于飞突然有一种仓惶的感觉。
    “我就要你说!”李凤莲故意生气地说。
    于飞有点儿被感动了,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凤莲妹妹,你太善良、太浪漫,一点儿人生经验也没有,南方对你来说是危险的……”
    “小农意识!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你差不多还会说,希望我在南方还能洁身自爱,永远保住贞操!”李凤莲咯咯地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酒。
    “你呀,唉!叫我怎么说你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上帝死了,大家好好地玩一场吧!”女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我真正想说的就是那些农民们平时爱说的话!”于飞真诚地自嘲道。
    “于飞,你有太多的假想中的危险,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你需要我为你付出感情,又不想为我付出爱的代价!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这么想?”
    “不,我可没有奢望得到你的爱!我们只是同学、朋友,好得不分男女的那种好同学、好朋友!”
    “哈哈哈!不分男女?恰恰是男女之间的事情被我们忘记了,不是吗?”
    “凤莲妹妹,你喝多了吧?”
    “没有,早着呢!这些话我一直想说,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好虚伪的一个男人!你把幻想带到真实的生活之中,于是你在现实之中找啊找啊,总是找不到你所需要的那些东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是这样,你受西方的文化影响太深,而你生活的这个小县城又是如此封闭、愚昧!这就造成了你精神上的两种不可磨灭的痛苦。西方的文化像火一样让你充满力量,但传统文化又像水一样淹没了你,你在水中行走,不知深浅地行进着,看不清方向。西方的‘火’点燃了你的欲望,东方的‘水’又浇灭了你的欲望,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水’‘火’难容,此消彼长。这种心灵深处的斗争让你的灵魂永无宁日,你常常为此感到空虚、孤独甚至恐惧!”

    于飞的脸白得更厉害了,他的内心达到了惶恐的极限。他十分心虚地冷笑了一声:“好形象的比喻!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分析很有几分道理!表面上,我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我与现实之中的每一个苍楼人都感到格格不入,他们好象全都没有信仰,没有欲望,令我的心灵一团漆黑!”“这种不平衡最终毁灭的将是你的事业、你的爱情甚至你自己!”
    “你的声音为什么如此冷酷?凤莲妹妹,你真的是恨我吗?”
    “哈哈哈!你真的害怕了?你不是在警告我吗?于飞,说实在的,你是我了解得最深的一个男人,你的样子让我忧伤,让我痛苦,更让我无奈!你不是一个好男人!”
    “为什么?”
    “我相信你本来应该是一个最棒的男人,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但真正的男人是靠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你瞧你的样子,你有‘火’的激情,‘火’的壮志,试图像‘火’燃烧自己,但你遭遇的就是‘水’的现实,在你的周围全是‘水’。我看到的正是你的青春之‘火’被‘水’浇灭时的样子!”

    李凤莲醉了,于飞搀扶着她回到她住的地方。月光倾泻在清冷的街道上。此时正值午夜时分。李凤莲整个儿地成了瘫软的一团,被于飞架着缓缓地向前挪动着步子。于飞现在真切地感受到了李凤莲温热的身体,柔软而细腻。此时,他多么想停下来抚摸她的脸,或者转身将她紧紧地抱起来。他料想她不会反抗的,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这是一种真实的感觉。他感到奇异的轻松和温暖。真实的感觉使他整个的人也变得真实起来。他这才发现,在咖啡厅里,与这样一位美丽性感的女人辩论起那些“存在如何成为存在”的大问题是多么的无聊!多么的没有意义!这是人类绝对真实的另一面,是由性、身体、生命与感觉组成的。可此时此刻的于飞,与其说是享受着生命的快感,倒不如说在承受着生命带来的苦痛!

    快到李凤莲的小屋时,李凤莲突然醒了。由于痛苦,她大声地尖叫着:“毁灭吧!毁灭吧!哈哈哈……”
    “凤莲,别叫了,让人听见不好!”于飞胆怯地说。
    “我就要叫!毁灭吧!这儿的一切全毁灭!”李凤莲一边叫着,一边用手指着在她眼前的一切。
    这是厂区的一个很大很空的院子。东边是一个篮球场,西边是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楼下是厂里堆放着边角料的废品仓库,楼上住着厂里的单身男女。真的很难想像,美丽的李凤莲会呆在这种地方,而且达数年之久。于飞再一次看清了他眼前的一切:边角料、灰色的墙斑,还有早已残破不全的篮球架……女人的青春、浪漫与激情在这儿被禁锢住了,失去了意义。
    李凤莲不停地大笑着,她每笑一次,于飞的心就会擅抖一次。最后,他感到他所走动的区域都随着女人的笑声抖动起来。“生活,我的生活,我在这儿的生活是如此的肮脏、繁琐,是地狱里的一次绝望的旅行!”一种巨大的痛苦笼罩着于飞的心灵。他完全理解李凤莲此刻的心情,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一个女人受伤的心。
    “究竟是什么伤害了她?”于飞问着自己。他不可能知道。也许什么也没有伤害她,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伤害了她。于飞本能地抱住了李凤莲,以一种极其苍白无力的语调劝慰道:“凤莲妹妹,冷静一些,别太痛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关心着你!”
    李凤莲仍是以怪笑回答于飞:“你以为我很痛苦吗?实际上恰恰相反!我是因为快乐才这样的,是因为我得到了我的自由才这样的!难道我痛苦吗?我哪里痛苦呢?”

    月儿一点一点地向西方沉落下去,但没有真正落山,只是被那两层灰楼遮住了光辉。现在,如果走进李凤莲所住的房间,一定能看到更加清亮的美丽沉月。他们走到楼下。由于醉得很厉害,李凤莲无法上楼,于飞更加搂紧了她。“抱住我!就当我是你的新娘子啊!抱啊!”于飞只好将女人抱在怀里,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艰难地上着,一直抱到楼上的那间宿舍门前。于飞好不容易找到李凤莲的钥匙,打开了门。
    西边的月儿照得满屋一片清白。于飞凝视着女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不吻我?”女人叫道。
    于飞抱紧了李凤莲,忧伤地说:“凤莲妹妹,你别说了,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要是恨我就恨吧!”
    李凤莲推开于飞,又象从前那样怪笑起来:“你,于飞,天底下最虚伪最狡诈的男人,一条官场上最会算计的虫!你知道吻一个女人吗?你知道怎样去吻一个女人,女人才会激动,才会和你上床?”
    于飞像一个小男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女人面前,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不是一直想我吗?想占有我的身体,又不想为我付出感情吗?现在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你来啊!来吧!”
    “一定是错了!多好的一个女人,却被我遗忘了。瞧她痛苦的样子,她原来是多么地爱我!在此之前的许多年里,我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于飞莫名其妙地想着。现在,他何尝不想和眼前的这个美丽性感的女人热吻,然后共赴温柔的梦乡,可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丝一毫作为男人的那种感觉,再也没有了哪怕一丁点作为男人的勇气了。

   

    于飞驾驶着桑塔娜轿车像剑一样冲出了城门楼,不一会儿就将古朴而苍凉的灰色城墙远远地抛在后面。弯弯曲曲的乡间公路两旁是高大整齐的白杨树,明媚的春光照耀着苍楼的大好河山。
    祁向阳坐在前排。车是祁向阳从派出所里开出来的,这部车实际上成了祁向阳的专用车。于飞的车技就是靠祁向阳和他的这辆桑塔娜轿车练出来的。每一次寻开心祁向阳都要想个鲜招,这回想出了到李店村渔场钓鱼的主意,一心想开车的于飞当然不加思索地答应了。为了“乐个半死”,祁向阳怂恿于飞约了只在上次团干春游时见过一面的金雪,没想到她竟然愉快地答应了。见到金雪,祁向阳又觉得金雪太大了“不好玩”,就打了刘影的手机把她捎带了。

  “没想到于大主任还会开车,而且车还开得不错。”金雪说。
  “我二年前就会开车啦,去年还专门办了驾照。干我们这一行的,总要多会点。你没听说过吗?当秘书的不仅要比会计更会算计,而且要比驾驶员更会开车。大部分秘书只会开夜车,整夜整夜的写材料,我用业余时间学会了开车,真爽。你们不知道,我不会开车的时候多想开车啊!”于飞自豪地说。
  “难怪于主任是县长们的大红人呢!”刘影说。
  “于主任是全材,文字水平是一流的,还会开车、跳舞、钓鱼,打麻将也是常胜将军呢!”祁向阳歪着脸朝后排的金雪、刘影笑着说道。
    “别听他瞎说,我是什么都想学点,比如钓鱼什么的,总比上班好玩吧,好玩就学。”于飞假装谦虚地说。
  “于主任钓鱼,愿者上钓。他钓的鱼品种齐全,种类繁多。最绝的是,有时,他根本不用鱼钓、鱼饵,只要看鱼儿一眼,那鱼就会跑上岸来跟着他走。”祁向阳油腔滑调地说。
  “于科长对鱼有特异功能吗?”刘影问道。
  “他呀,他干什么都比别人多一层意思,钓鱼不光是为了钓鱼,跳舞不光是为了跳舞,打麻将不光是为了打麻将。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善变,他能把自己的想法变成别人的想法,把领导的事情变成自己的事情。”祁向阳眉飞色舞地说。
  “变形金刚一个!”金雪笑道。
  “说变形金刚还是好听的,苍楼县的变色龙才更贴切呢!”祁向阳大笑起来。
  “姓祁的,我怎么得罪你了,小心我把你送到渔场喂鱼去!”于飞嗔怒道。

  一行人一路欢笑,到了李店村渔场。渔场四周已遍布十来辆县里来的小车。于飞的车刚停了下来,就见到王大成迎了上来。王大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但看上去仍掩盖不住浑身土气,满脸的笑意却透露出了几分霸气。他分别与于飞、祁向阳击了一掌,俨然是多次相识的老朋友。
  “王总,今天我们到你这儿,不是为了钓多少鱼,只是图个高兴,玩个痛快。”于飞说。
  “说哪的话!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让你们空着手走,你们有本事钓多少鱼都归你们,走的时候我再送你们几条大鱼。你们今天来,我非常高兴,大清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鱼杆、鱼饵之类的东西,你们尽管玩吧。中午,我请你们在金水大酒店喝几杯。”王大成说。
  “不能这样麻烦你们。”于飞说。
  “平时请你们来都不会来的,钓鱼喝酒闹着玩算什么呀?我办渔场就是为了多处几个哥们,不图钱。”王大成爽快地说。
  金雪把刘影拉到一边,小声地笑着说:“人家才真正是养鱼的不光是为了养鱼呢!”
    “听说新县长就要来了,王总又得送了,不知道这回又要折腾多久,才能安稳下来。”祁向阳说。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反正是来一个送一个,怎么喂那帮县官,对我王大成来说,是老猫上锅台,熟门熟路啊!”王大成说。
     “不烧香,菩萨怎么给你显灵啊!”祁向阳说。
     “苍楼的官们,就像老虎、狮子张着一张张大嘴,官有多大,胃口就有多大。它们吃饱了,你才能玩成你的把戏。”王大成说。
    “你可别这么一棍子打到底,我爸可除外!”祁向阳不服气地说。
    “对!对!你爸当然要除外哟!还有于科长也是个好官!唉!这年头就是这样。好多人看我发了财,以为钱好赚,其实,我也是经常赔了夫人又折兵”王大成说。

    正说话间,王大成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问:“武矿长,什么事?……什么?你再说一遍!井下爆炸?”
    “什么爆炸?”于飞焦急地问。
    看着于飞他们愕然的表情,王大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说:“好弟弟、好妹妹们,你们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一切费用我全包,到时说个数就完了。我现在就得走,恕我不陪了。”
    王大成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他的蓝鸟车。
    于飞顿时预感到王大成的公司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又不便多问。他们愣在那儿,先前的快乐一扫而光,不知该做些什么。

   

    一个惊人的消息再次如炸雷般在苍楼的上空响起——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张成民自杀了!
    于飞急切地赶到祁副县长办公室,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这一惊天消息。
    “什么?!自杀啦?怎么死的?”
    “吃安眠药,吃得很多,他老婆看到他的时候,人就没气了。”于飞目无表情地说。
    祁昊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种常人难以觉察的表情。
    “张主任他……怎么能这样呢!问题还未查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于飞说。
    “这下子可好了!刚弄进去县长、县委副书记,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又死了,这叫怎么一回事!”由于激动,祁副县长狠劲地拍了一下办公桌。
    “而且,他的这种死法,明摆着让人觉得他的问题很严重。下面的事该怎么办?”于飞说。
    祁副县长沉思片刻后才说:“他这是畏罪自杀。”
    “他的后事怎么办?”于飞问道。
    “这个要听一听朱书记的意见,县政府这边不要轻易表态。知道吗?”祁副县长说。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于飞说。
    “他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也不是我们能下定论的。人死了,还是要去看一看的。走,我们现在就去他家。”祁副县长说。

    于飞跟在祁副县长后面,走向县政府机关家属楼。悲伤的哭泣声由远及近。满屋都是张成民悲伤的亲属。一见祁昊、于飞来了,张成民的夫人余素珍就拉着祁昊的手大声地哭了起来。
    “这个死鬼这么不经折腾,就这么走了,都是让他们省里、市里的人给逼的,你是他的老领导了,你要替他作主啊!”余素珍哭道。
    在悲伤的哭泣声中,祁昊无奈地劝慰着。
    “祁叔,您是最了解俺爸的。他为苍楼县干了一辈子,一生谨小慎微的,没想到就这么被人逼死了。俺们不服啊!俺们全家人一致要求,给他以明确的政治交待!”王素珍的儿子张庆国愤怒地说。
    “这个,我不能说啊,我只有建议权。现在除了省、市纪委驻苍楼工作组,谁也表不了这个态。”祁昊无奈地说。
    “如果没有政治上的交待,我们坚决不火化他的遗体!”张庆国说。
    “我完全理解你们全家人的心情,我一定把你们的要求向朱书记汇报!”祁昊极其为难地说。

   

    新县长就要来了。县政府大会议室里,副县级以上领导及机关部门主要负责人近百人等候着新县长的到来。会场上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凝重,每个人都好象被什么击中了,失去了人所共有的生命气息。

    于飞在会议室来回走动着,有时联系一下正在县界处等候新县长到来的县委组织部顾部长的手机,然后再向朱田书记、祁副县长报告一下新县长的位置。在主宰苍楼命运的这群精英面前,于飞成了一个十足的自由人。特别是张成民主任自杀之后,政府办副主任们日子最难过的时候,似乎只有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毕竟嘛,他只是个搞文字的,不怎么跟绿票子打交道。
    见于飞走了过来,国土局长乔亚明将他拉到身边的空椅子上,小声说道:“听说新县长姓高,才30多岁,还是个博士,水平特别高。是不是?”
    “水平再高到了苍楼这种地方也没用,高射炮打蚊子。再说,年轻干部关心的是政绩,这对苍楼不一定是件好事。”一脸福相的建委主任林志说。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苍楼最大的现实是,必须有一个有闯劲的领导,把苍楼县多年来的邪气好好地冲一冲!”于飞不服气地说。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你们就等着瞧吧!”林志不以为然地说。

    新县长终于到了。朱田、人大方主任、政协李主席、祁副县长、沈副书记等主要领导赶紧下楼去迎接。这时,市委组织部李部长的专车正好到达。李部长一行下了车,他们相互介绍,互致问候。
    “李部长,是先住下,还是先开会?”朱田问道。
   “大家都在会议室里等着,就先开会吧,宣布一下市委的文件。”李部长说。
    众人相互谦让着走进了会议室。自第一眼见到新县长,于飞就在细致地观察着他。他中等偏瘦的身材,脸上架着宽边眼镜。他穿着一身西服,却令人不可思议地没有系上领带,这种看上去没有未经打扮的样子,好象并没有影响他文质彬彬的博士形象。在于飞看来,新县长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要是在滨淮市的大街上见到他,很难会想得出来,他就是苍楼人等了好一阵子的博士县长。

    “根据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市委安排高新同志到苍楼县工作。下面请市委组织部李部长讲话,大家欢迎。”朱田说。
  在热烈的鼓掌声中,李部长说:“同志们,根据市委常委会议研究的意见,现提名我市县以上干部中唯一的博士高新同志担任苍楼县委副书记、负责县政府全面工作,他在政府的任职还要按法定程序办理。我今天将高新同志送到苍楼来。大家在这里只是见个面,今后,高新同志在工作中将会与大家加深了解。近几年来,苍楼县发生了不少事情,市委对苍楼的领导班子问题进行了多次深入的研究,才作出这个安排,大家要拥护支持市委的这个意见。市委认为,苍楼已到了非常时期,如果不改变目前的现状,苍楼今后的工作将会越来越被动,各方面的发展将会越来越困难。市委希望,通过对苍楼班子的调整、充实,尽快使苍楼各方面的工作走向正轨。下面,我来介绍一下高新同志的基本情况……

   
  
    夜色朦胧,几点灯光初上。于飞同金雪并肩走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处新建的花园小区。在小区开阔地的中央,有一个被各种花草包围着的小亭子。皎洁的月光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发出了清丽的光辉。他们踏着卵石路面,并肩走进了小亭子。于飞掏出手绢,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金雪先坐了下来。
    他们相互凝视着。金雪很快就看出了于飞眼神里燃烧着的火苗。她胆怯了,慌忙转移了视线,朝着随便一个可以躲开于飞眼神的地方望过去,看月亮,看天空中的云彩,也看在她脚边的绿草。月光如水,像一个美丽的女人在倾诉着温柔而羞涩的心境。处在月光之中的金雪更加迷人。于飞一点一点地打量着她。这是一张他向往已久的清纯的脸,一张不需修饰具有传统美感的脸。她的脸孔略显一点儿长形,白皙而柔嫩;她的眼神格外幽深,透着灵性,也隐隐显出几分忧郁与冷漠;她的披肩长发闪着光泽,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件淡黄色罩衫,极好地衬托出她流畅的身段。

    这时,金雪发现了远处居民楼前一户人家小花园里正盛开着各色早春的花,便高兴地奔了过去。只见玫红色的山茶花、粉红色的报春花、黄绿色的兰花已完全开放,海棠花才打着花骨朵。整个小花园洋溢着鲜活的气息。生性爱花的金雪看得入了迷,禁不住诱惑的她轻手轻脚地从篱笆的缝隙间钻进了小花园。她摘了几朵山茶花,又摘了几朵兰花仍嫌不够。
    看着金雪采花时的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可爱劲儿,于飞差点儿笑出声来。他故意干咳了一声,小声说道:“来人啦,快跑!”
    金雪吓得赶紧往篱笆墙的外面跑。由于枝藤缠绕过密,她险些儿栽倒了,于飞急速上前扶住了她。
    “别紧张,我是骗你的。”于飞笑道。
    “你干嘛骗我?吓死我了!”金雪嗔怒道。
    摆脱了险境的金雪这才发现自己处在男人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于飞,可于飞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夜静极了。两边的居民楼虽然相隔不远,却没有发出一丁点不和谐的噪声。夜越静,于飞就越是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个晚上,他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爱的女人已经为他除去了最外围的栅栏。现在,他可以自由地抓住她的手,扶她的肩,搂住她的腰。攻击是男人的本性,他注定不会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功。男人每一次进攻,都会占领一块新的阵地,男人的全部努力就在于无休止地缩小对女人的包围圈,最终实施对女人身体和感情掠夺式的占有。
    就在于飞要吻她的时候,她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道:“别这样,我们坐下来说说话好吗?”
    看着女人不快乐甚至有些儿感到恐惧的样子,于飞只得失望地松开了她。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成功地拥有一个女人需要小心翼翼的积累。

    他们走回到小亭子里,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你说儒家思想是宗教,又不是宗教,有根据吗?”金雪问。
    “判断一种学说是宗教还是哲学,主要是看其思维的内核是不是开放的?一切的宗教都是为了构筑华美的自圆其说的宫殿,很像一个完整的圆圈,你可以走进去,但你不可以拆毁它的一砖一瓦。而哲学思维的结构也许是同样的华美,但它绝对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你可以进得去,也可以出得来。”于飞说。
    “儒家思想是完整的圆圈吗?”金雪感到自己更加糊涂了。
    “既完整也不完整,或者说,那个圆圈很早就形成了,但并不完整。儒家思想既是一种关于人伦道德的学说,也是一种从思想上约束人们行为的宗教。”
    “别的宗教也可以说是一种学说呀?”
    “儒家思想的高明之处在于它是以一种超级宗教形式出现的实用主义哲学。《论语》中有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说,孔子从来不谈论神秘主义的东西。而世界上很多民族在他们文化形成的早期,总是把那些‘怪、力、乱、神’看作是人们必须面对的大问题。我们的祖先回避了那些大问题,可我们世世代代的人都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回答那些并没有消失的大问题,直到今天。”
    “这对我们的生活很重要吗?”
    “当然,任何人都无法回避它们正是影响我们生活的根源之一,包括我们正在说话的当儿!”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你如果不明白,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现在,就是现在,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做?你正在做的真的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吗?”
    “这些问题只要我能回答,肯定就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错了!有人早已在你回答这些问题之前,已经把答案放在你的大脑里,正是它们一直在替你作出决定,而且会有无数个标准答案替作回答任何一个你可能遇到的问题,而真正的你所是的那个人却从来不作决定。”于飞以一种异常冷峻的语调说。
    “这些都是你天天想的问题吗?你所学的哲学原来就是这些冷冰冰的让人难以承受的东西吗?”
    “也许是吧。不过,如果你不这样去思考问题,你对发生在我们生活里的许多事情就无法弄明白,直到永远!每当我看到现实中那一双双忧郁的眼神,我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让更多的苍楼人明白这些道理,是我特别想做的事。”
    “那是你的梦想,你永远也做不到!”金雪轻笑道。

    于飞大笑起来,继续耐心地解释起来:“是啊,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明白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用最通俗的方式可以解释为: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你是完全被抛入到这个世界上的,既然没有经过你同意,那么一切都可以不由你来作出决定!那么究竟是什么预先决定了我们今天的思维和行为呢?”
    “是文化和历史之类的积淀影响和决定着我们。”
    “没错。文化、历史之类的东西赋予了我们存在的本质,它们才是指挥我们行动的幕后导演,我们不过是文化和历史舞台上的一个个演员罢了,人不过是被注入文化和历史观念、思想和原则的道具而已。我们每个人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想做的,或者说,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真实的。”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真正拥有自己,才能真实起来呢?”女人更加疑惑地问道。
    “从认识你自己开始。”于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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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天水一痕    责任编辑:天水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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