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的意义
■亦 非
"彝风诗歌部落"所面临的最大文化裂隙是:彝语(母语)与汉语(亚母语)的距离。更多的诗性不是散失在从灵感到母语的定型过程中,而是流失在从母语到汉语的过程里,尽管这种翻译隐蔽得难以意识到。
在母语到汉语的裂隙间,便是策略的存在:陈旧板结的传统策略迫使诗意更多地流失,新颖鲜活的策略则可以让这过程成为一种增值:彝文化的古老和神秘,对当代文化吸收与辩驳,发生混合、嬗变,从而更具生命力。"彝风诗歌部落"的自下而上是彝汉两个文化之间的夹缝生存。于是,在这个裂隙间,策略与生存异质同构,策略获得了本体论上的意义。我们对策略的姿态也代表着我们生存的姿态,这一点是如此的不可分割而又极其秘而难宣。因为,一种策略(主要部分是写作策略)的确定,不单单是操作方法的选择,更主要是世界观、认识人生的角度、道德意识、写作良心和生存方式的选定。而前提在这里得以落到实处:所有文学首先关注生存--对存在的仰望与追寻必然穿越生存。
所有的写作策略最终都要落实到文字层面,或者说从文字开始,从技巧(不是写作策略的全部,但是操作层面上最主要的部分)进行文本的建构--文本是一切文学的意义所在结果。当具体的生存在建构文本的方式上转化为文字的生存时,传统的抒情(再现),现代的呈现(表现),以及后现代的解构所包含的写作技法已不能满足"彝风诗歌部落"的临界线上的独创乃至原创的要求,因为这时的写作策略甚至已溢出语言论意义上的策略。必须采取更新的写作策略,以进行新文本的建设。这是"彝风诗歌部落"目前最重要的使命,应该有一种并非现代,又有别于神性膜拜,有别于后现代的解构的文本出现。不可想象,更新的文本的出现与更新的写作策略无关。
原型批评学派的弗莱认为:文学的发展顺序是这样四环的:神话、传奇--喜剧、牧歌--悲剧、挽歌--反讽,反讽的下一个环节,又是神话。彝文化中的神话,传奇(神、英雄)已经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写作中被后现代的反讽(物)所遇见,那么,会创生出一种什么与惯常操作方式不同的策略呢?就象拉美的本土文学与现代文学碰撞出后现代的魔幻现实。
毕竟,一种民族文学继续存在的理由,对世界文学的贡献,就是不断创造出更新的写作策略。
让我们一起深入文学的深渊,文化的裂缝,在面前的裂隙上架起一座策略之桥,让诗歌完整而安全地跨越!
发星随笔三则
民族语言
中华民族文化的形成是由各少数民族文化的融合而成。当融合之后,由于规范与制度及教导的局限,使唐诗、宋词时的美丽汉语发展至今天,新鲜感越来越少。苍白、无力、空洞的语言结构与实用性语言狼狈一气,使之发出朽木的死亡气息。而在汉语形成以前的各民族语言中,由于意识、文化的差异、抵制,形成了几千年下来的文化独立性。因为这些文化意识是从先辈一脉相承,带有明显的地域色彩与生存依据。这就促使他自生自灭、自我修饰。只要存活到今天的文化内容,已经是根深蒂固比较系统的了。而在这些独立的文化领域内,语言表达方式、感受与汉语有天壤之别。这恰是原初融合文化之前的一些质朴字根与感觉。鲜活性与个性特别旺盛,象清澈透明的本身艺术作品,分别于中国的四面八方。彝族文化就是其中最璀璨的奇葩之一。
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如果中国的各民族诗人在吸收汉文化及其他一些外文化上多下功夫,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用现代的意识、目光重新审视、发掘独特的文化优势,在现代性上富有创造性,那么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文化先锋优势,特别是诗歌,可能在众多边地(即少数民族聚居地)发生、形成。因为他们代表着一种全新意识。民族文化是其巨大底蕴与内力。是历史与社会环境的机遇打开她迷人的山中妙裙裾。所以现在我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那些至今仍抱着本民族文化自高自大、不思现代,不审势夺时的所谓"诗人们",如果你是为民族文化而呕歌,如果你把创作作为一种信仰,请站在山巅上狂舞,请调整你平庸的姿态与无诱惑的眼神吧!父辈们由于已经错过了培植金色阳光的机会,民族文化的遗产只在考古与诠释中散发一些苦光。我们为什么不伸出激情之手去激活那些朴素、新鲜的美丽部位呢?历史中消失的是那些庸俗者制造的纸醉金迷,唯有真正的艺术真实之血昂立天空之中,撞响时间的厚重与嘹亮。
我有一个预感,再过二十年左右中国将全新的爆发一次中国特色的文艺复兴运动。几千年的文明积淀需要在社会历史的迁变中重新整理,重新造型,以确立自己被岁月无情剥夺的艳丽青春。我已经感觉到,在中国民间诗歌的暗流中,已经有作品与影子在晃动。那是一个迎接人类艺术辉煌再塑的清晰萌动。中国,历经沧桑的国度,太需要这种巨大的涛声的冲刷与撞击。让我们好好干吧!
倾听祖先远古的脚步声
我曾经作过比方,彝族诗人们写诗就象到山林里摘野菌一样自然。彝人血液中自古相传的史诗、民歌、丧歌及劳动吟唱等庞大民间艺术养料,在山里很古老,很独立。当某一天与外界相触之时,就产生了一种新的语言形式。我常在彝区发现,许多只读过小学、初中、或者根本没有文化的彝人所吟唱的皆是哲理与浪漫的诗歌语言。如果进行有方向、有目的的创作,那将是不可估量的文学贡献。也许彝人已经习惯了一种松散的生活方式,不愿充当跋涉者的角色,至今在彝族文学队伍中能通过自己的笔,让外界敬仰并产生巨大影响的诗人作家几乎为零。因为汉文化的渗入与社会制度的实用性,成了许多彝人血液中的真实颜色。在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优势必须通过汉语传播才有宽度或广度,才能走向世界。这就要求彝族诗人作家把握特色与现代的距离,许多彝族诗人作家至今没有明白,创作是一个独立的载体,是可以在世俗之外的一个精神空间。他们往往很实用,写诗即成名,成名即成家立业,即告别艺术求索之路,就在优越物质条件上弄玩风月。这些事情本身,反映了国家文化机制的弊端与狭窄,也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软弱的一面。
彝文化的现代诗歌创作,不是在语言中反复出现诸如猎枪、毕摩、村塞、瓦板房这些既定的词语,而透过这些词语的表层,渗入到民族文化的演算去尽情射播,去唤醒那些已经生疏、已经消失太久的美丽语言。是哲人向你高歌,你只不过是一个借助神力驱动的倾诉与表达。长期以来,许多彝文化的现代诗歌创作,只停留在对民族风光、风俗、风气以及与之相连的民族差异的生活、思想方式上的浅显彰示,而对于凝聚民族巨大内涵的传统文化发掘得很浅很不够,吸取鉴别需要时间,芳香在众山之间,众人之间,捕获并踏出一条美丽之路,得把头颅前倾,时时刻刻倾听那来自远古祖先神秘的脚步声。
胡应鹏诗二首
对狼的心理剖析
怎么只有我一个啊,我们这种
少数坚持群居的动物
不远三尺,狗瞪着我
父辈死光了,弟兄们在动物园
德性磨得像块光滑的石头
只有我一个,跋涉万里
饿啊!饿啊!
空有两排冷酷的美加净牙齿
沾不到一丝骨头或肉
羊被人吃了,鸡被人吃了
真想把自己的胃改装改装
吃点树叶或者野草又怕鲁迅先生
杀我个片甲不留
饿啊饿啊我倒在雪地上
四肢僵硬,全身抽搐饿成
胃馈疡胃穿孔胃出血留个遗嘱
希望历史研究研究:
一、 毛捐赠制笔厂
二、 皮捐赠皮类制品有限公司
三、 肉捐赠餐馆
四、 所得名誉上交财政
五、 绝口不提为腐败所作的贡献
六、 找司马迁撰写《群狼列传》
七、 一定给后代一部祖先的青史
狼儿们啊:我们以前作案太多
但我们也只能吃肉啊!
从此以后,你们改吃土吧
狼儿啊,为了形象
有泪必须往肚里流
然后(断气)
背景音乐:
蓝蓝的天空白云飘
白云的下面
羊群把枯瘦如柴的狼吃掉
对现代嫁接的一种新认识
什么血和什么血溶,能有ABC型
什么肉和什么肉煮,会有混种
讨论嫁接的中午
你用
左眼看我
梦了千年,我在梦淫
直到你的左眼,我想:
脱光衣裤做个伟男人
种棵西瓜结个桃子
恍然大悟,那是你的芳心?
嫁接?你从民族中脱逃,我
自人种里选出
惺惺相惜
一个淫荡绝代一个知书识礼
春天,迎接剪刀
创口中有嫁接的喜悦,这
是初步认识
良种从中脱颖而出
但这还不够,真的不够
在春天,剪刀的三日
我和你密谋
(新的人种应该:
拒绝老化、陈腐和庸道)
让孔子嫁给麦当娜
生一对既不意淫
又有文化的狗男女
发星诗三首
苍凉的歌谣
在坟墓与丰收并列的土地
生者与死者的灵魂在默默对话
惯过山峦的风 不过是另一句鼓掌的言辞
鹰的出现 使对话有了黑色的闪现
高亢的歌谣在土地内部奔突
把路过这里的旅人的泪水掬进深深的悲恸
我还有什么可说
鹰的出现使生者与死者的对话达到高潮
并在各自的家园中点亮红灯
以快乐之词铺在路上
让旅人继续前行 并哼起苍凉的歌谣
山谷
死者与生者相忘的山谷
唯有我站在那里成为一棵孤独的黑树
真正的寂静看得见石头的额纹来自哪一条
遥远的河
我的心脏之跳热烈地击打着谷底与谷顶
既然死者与生者都相忘了这个世界
证明二者在跋涉中存在着一定距离
在抬头可见谷顶的谷中我看见一轮太阳
像一双温暖的巨手向我伸来
自由者之树
长久被遗忘在深山野谷
吸足季节的色彩 长粗意识的锋芒
在自由奔跑的山地之内
任何一种动物都不怕寂寞
遗忘是一种纯净的赐予
把柴门封起来爬满青藤
把木窗关起来镀满厚厚的月光
山 挡住那里成为界线
蹄印与口哨击打着光阴
野风吹起自由之气漫天飞舞
生长 生长
把骨头硬成就是骨头
把胡须野成就是胡须
在每片向你吻过来的枝叶上
写下抒情的诗
夜色下的蟋蟀来静绕
黎明中的露珠来静绕
山中所有万物来静绕
诗 就是自然 就是遗忘
以一自由者之树的形象站立在大地之上
的一面崭新绿旗
祥子诗一首
致英格丽德·乔科
英格丽德·乔科
黑色的南非在你温暖的掌中
悄然睡去
黑溪中游的小蝌蚪
把你看作母亲
乔科 亲爱的英格丽德·乔科
不待我跨过窄窄的海洋
踏上饥饿的非洲
与你讨论和平、友爱和种族岐视
你便撒手归去
殖民主义的黑手
掐断你投向人民的目光
乔科 那时我太幼小
"我无法与你交谈"
正如黑溪中游动的小蝌蚪
只想你将阳光细碎地撒在背上
现在 我已长大
乔科 你泉下有知
当能看到大凉山金沙江畔
一位青年诗人拾起你留下的
蓝色诗笔
继续写作和歌唱
让白鸽和橄榄枝的身影
飞遍黑色的非洲
英格丽德·乔科(1933-1965),南非当代女诗人,作品流露出对贫穷和被压迫者的同情,屡遭官方非难。1965年因贫困和压抑而自杀。
马惹拉哈诗一首
雪
雪是一种语言
是石姆额哈祖辈的祝语
飘飘扬扬封冻山里
我觉得很冷
即使是种爱护
或者心骨里的传统
留恋或向往
本身的诱惑就不同
那些路已消失
最高兴的
是蛇类兄弟
尚在雪里酣睡
摆谈的酒杯那么淳朴
有种欲望冲动已久
即使山高路远
你没听见雪里挪动的脚步坚定不移
说山外看雪
雪就象些飘摇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