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十首
朱 杰诗十首
邓 辉诗四首
赵 岚诗三首
欧阳昱(澳)诗三首
陈代云诗三首
曾飞鸣诗三首
海 融诗三首
曾德旷诗一首
孙 谦诗五首
乔依勒(美)诗三首
大凉山诗人作品小辑
返回页首 |
朱杰诗十首
附件:断片与杂想
独坐幽篁(10首)
※最初的诗歌无疑是与我们自身密切相关的:或诉诸于激情,或表达某种信仰,或提示存在;但我们所做的也正是我们所耗费的。博尔赫斯说:"我只是时间偶然的产物脆弱的材料/不可能得救。"
※诗歌理应成为它自身,成为科学;但对于象我这样的心灵囚徒,诗歌已变得难以为继。
※一件事物,无论你怎样说它,它也只是"一个",一旦进入"众多",也便进入了心灵的虚空。
※真正的进入恰是一种退避:雁过留声,树叶飘临,与此同时,一只獾跳到眼前,试探你对待它的态度。
※"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句话在你唇边停了很久,然后将错就错,把雨滴成一个句号。
※有时候"修炼"只是一个托辞,它无休无止地成为一只困倦之猫的床榻;但此时的休眠是不可逆转的,那反溅起来的浪花仅存于记忆。
※当我们处于以下哪种情况时,诗歌最不需要被想起:1、生理性病变:2、情绪在各个方面加以调整以适应身体的状况;3、一种梦魇缠绕着我们;4、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是站立或行走;5、爱的对象的模糊性与激情同时消失。
※一个高语速的诗人以他的诗句掠过我们的视线,而他本人则完全隐匿于黑暗;你不能说这样的接触不是致命的,犹如暗礁之于船只。
※我曾经差点被一种滑稽的信仰掳去,幸亏我及时刹住,但这又怎样?至少如今看来,这种浅显的信仰绝然不会导致毛发森森。
※我们不断修改草稿,但同时谁又在修改着我们?我们保持着自己的名字不致坠落──哦,那高高的梦的阁楼,阐释者的外衣!
※对于自我的近乎壮美的表达一方面反映了我们的受难,一方面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一个孩童喃喃低语"穆罕默德……"并不意味着求助,那是一种偶然的迷狂,一个语音向另一个语音的迅速传递。
※从"邪恶"中获取欢乐的人们,其适用范围象一束手电的光线指向遥远,但不如初始狭窄的界域那样强烈:先是蔑视,尔后怯懦下去。
※令人痛苦的莫过于内心方向的迷失──我们不想念一种单一的方向能够抵达深刻──当一只小鹿在林中左冲右撞,那巨大的惊惶啊足以抵消痛苦的迷失。
※疾驶的电车冲向一阴暗角落……一个白痴谦卑地蜷缩在哪里,没有理会,或许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睁大的眼睛仍死死地盯在空洞的时间里。
※当你写作时,你必须面对那个敌人──虽然你不被承认──这样更好,你可以杜撰出更多的假想的敌人而不必自责。
※如果提到花园,你便想起花园的蓝本,象一只蜜蜂于草莽间嗅出芳菲……
※我将目光对准天空巨大的音响。哦,那唯一音符的统摄者啊,你将如何出场化芜杂为明晰。
※星光流转,作为沙滩中的一粒,叹息着、忽闪者,进入无数的沙粒以躲避飓风骤临。
※提出一种批评的假设,不断地提出──象提着自己的走肉行尸沿街叫卖,可是无人争夺,无人理会。
※那么,你便是彻底地孤单和寂寞了,你象剥桔瓣一样从自己身上剥离出一种腐肉的滋味、一种残酷的寓意;那么,你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是了无关系的了,哎,这场斗争将怎样持续下去?┅┅
※诗歌是一种气息:对于写作者来说。这种气息来自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具有无限的穿透力,它穿过文字和整个印刷系统;诗歌的书写形式是可以复制的,但其本身的气息仍停留在那里,进入读者的只是他所能感受到的一点点气息──譬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之中被诱发出来的另一种"追忆"。
※在这个时代,一曲浪漫的音乐听来多少象一声哭泣,但一些真正的声音最初都是从"浪漫"中来,如济慈、荷尔德林,既使我们不再聆听,也依然如夜莺般存在。时间就这样划了个圈,构成我们所处的蛛网般的现实的边界;我们哭、我们笑,慢慢地清醒、冷静,算计着时间分配给我们的应享的份额。
※我们必须珍惜自己与诗歌的短暂相遇──虽然它显得那样安静、易逝,但它毕竟映出我们依稀的容颜、曾经的追求;那暴烈之马、雨中孤伞,使我们在一片必经的山石上坐下,任风中之笔修改遗下的足迹……
※很多支笔投向虚空,我跳将起来抓住其中一支,我需要的仅仅是这么一支,但色块和线条已在画布上扭曲。
※一个具有灵魂感的人与周围的生活肯定是格格不入,他尽量掩饰这点,为的是不被伤害;但是他的掩饰本身却构成了对自己的最大伤害。
※从那些最阴暗的色彩中爬过来的一只只螃蟹,它们交相缠绕的尖利的爪子就要触到我的面颊了,我不再退避,我需要亲身感受一种被撕扯的血淋淋的畅快。
※心情转而黯淡,柔和清凉的微风吹拂着潋滟波光……此刻,血液为什么要借助酒精而涌起?面对你的倾诉,聆听者的样子显得多么狡诈、可笑!进进出出的人们各怀鬼胎;夜色被蹂躏;成吨成吨的诗歌倾倒进河里……
※叶芝的"面具"论是否也是为了适应这一暖昧的景色?当斑驳的月光应和着混乱角色和莫测居心,"面具"的功能恰如"打捞";但是,你知道的:那打捞起来的正是一个又一个"面具"的钩沉。
※"转移"是必需的,包括你坚守的暗影。什么是你心领神会的天赐?通过谁的歌音可以过渡到广大事物间的联系之中?面对那咄咄逼人的刀光剑影,你不断腾挪──象一束花倾斜在水银里……
※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他们有他们的欢乐,有他们热衷的话题,也有他们的健忘,他们往往不由自主集聚在一起逃避独处的光阴;而你避开正是为了得到独处的的光阴。其实勿需躲避,在每一言行和心态上,你早早地与他们交臂而过,虽然你拥有一张与他们一样的身份证。
※适于我们的是一种开阔的生活;为了这种"开阔性"我们可以牺牲掉自己的"所属"和狭隘的"感情",但象牙注定是清白的,水牛从田里趟过又注定进入灰暗的梦境。那种全身长满青草的感觉新鲜而陌生,可是何曾有过?你看这眼前的孩子,他的眼神多么分散,多么活跃,以致构成我们评判系统之前的第一道威胁。
※谁将把我们淘汰出局?──这一叩问代替了人的本质性命题。当我们渐渐掌握住航船的平衡,不再随波逐流,不再被一阵风呼来唤去,呵,谁将把我们淘汰出局?在这场永恒的角逐中,必胜的筹码是否已经虚掷于流水?
※你拥有不幸和苦难,你在心底说:"苦啊,苦啊……"可是春风在你的额上假寐,你敞开的胸脯的平野上游人如织,绿荫下的长椅上丢着一幅醒目的广告画:一个骚首弄姿的美人双目微闭,面露讥讽,好似在说:"啊,一片醉人的清凉!……"
※在这和平年代 ,什么样东西对于我们的视觉是有益的?我想象着一具老鼠的腐尸对于蛆虫的营养,但对于一个差点触摸到它的胆怯的女子,那该是怎样可怖的感觉啊!在这和平的年代,还有多少蠢蠢欲动的鼠类埋伏在人性中稚弱的领域?……一扇扇未被开启的窗户下,有多少操刀者侧立暗中,左右窥视?
※一个毫无主见的人不知道怎样装饰新居的墙壁:一幅巴洛克风格的绘画还是一部古典书法真品?一把匕首还是一付饰有孔雀翎毛的面具?……整个计划在他脑海里刚刚想了一半,击鼓申冤的人就被喝下公堂,仓皇间只见前方挂着"明镜高悬"、"肃静"、"回避"几个字样。
※我想写出的那种诗歌刚好与我初始的想法相抵牾,在一个特殊的前提下,它们只是检索的工具,象一根轻旋的磁棒带走我思想的全部蛛丝马迹。
※在这个酷热的夏季,任何光晕都会逝去:昔日的诺言深然无觉,对面相守的山一片死寂,远方的人忘了看海,老鼠横尸街头,一双眼睛在阳台上机械地挪移,钟表总是慢了一个时辰,且有时候时针和秒针还发出相互碰撞的哧哧声……
※在那次搬迁中,牛虻们仓皇逃离,而我却丢失了那面镜子;如今我感到无所事事,置身在另一个黑夜的深度,没有附丽;而遭受围剿的诗歌因为愤怒而变得缄默无语。
※另一种生活不属于我,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在我目前选就的的这条路上,一种惯性支配着我;而不断嘲笑的另一个我也偶尔出现于想象的视域,好似阿里阿德涅线团牵引着无奈前倾的姿式。啊,我始终低垂的头颅象一句诗的浊重的尾音,无力地滑下去,滑下去……此时,除了惯性,还有一种宿命在决定着未来世界的格局。
※不管你怎样申辩,他们都不会接纳你,但你喋喋不休的又是什么呢?口形与语意在弥合的刹那又产生分歧,这验证真伪的标准在掌握者的手中多么象根走调的弦,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们在桥上行走,一群燕子从头顶飞过。"要下雨了!"我们这样呼唤并且等啊等,雨最终没有下,我们的身体由于疾走而变为雨滴滚落到桥的中心,当一辆卡车重重地碾过时。我们听到桥的心脏在剧烈地抽泣。
※一种失败感伴随着你的阴影长大、成熟,它总是立于阴影的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阴影乱作一团;那是一种艺术的眼光,在你人生的主要景点击打出主旋律。
※无疑我们的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自己,但时间或许将真正的元凶加以掩盖;自我意识中的遐想本质上是没有优劣之分的,但有的人总是用笔夸大了精神。
※坚定与执著有时也是一种缺陷──虽然这样的人看起来无懈可击(他生活在被理解的经验事实中),他的激情中仍含有某种歇斯底里的成份;而迟疑者则完全生活在无知的蛛网中,他脉脉的眼神凝望着远去的帆影。
※时间巨大的空洞性杜绝了我们无凭无据的凝视,溅起的浪花总是高过伸长的手臂,溺水的人啊,你还呼救什么,你能抓住的只是几根浮木、一些空气。
※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梦出现于你的记忆,你费力地搜集梦的残片,象一场海滩留下的水藻、海葵,一个误撞冰山的倩影不知今兮何兮。
※恋旧的人啊,今日的你可想得起旧日的你的模样?那些声嘶力竭、那些豪情状志、那些胸中隐秘,是否仍如昨日之灯照亮你生活的误区?
※我的工作更显杂乱无章,茫茫然不知从何开始;什么是那昔日魅力的见证?在我的醋睡里,更多的人是否也沉沉睡去?……唯见你的眼睫被晨露打湿,仿佛浓雾处的一派春水,但你所想望的那个人已留在了梦中的剪影里……
吸引你的仍是那自然的原初的美:裸露的岩石、深谷的茅舍,一两声犬吠穿过竹林。嘘!闻声而至的旅人啊,别惊吓了你初遇的人儿;她站在晨光里多么温馨、美丽!
※感觉的视屏前隔着一层纱幕,痛苦呐喊的灵魂化为细长的尖针,你睁大眼睛,集聚精力,然而什么也不能穿透,什么也没有看清……
※从前令你怦然心动的感觉和词汇如今何在?我倚在谁的宽大的床前对另一个人颐指气使?啊,饿黄色的羽毛纷纷散落,送葬的队列送走了一个人的内心,尾随其后的铁手杖在荒凉之路上彳亍前行。
※因为你的前途装腔作势和徒然的怒火,一个夜晚被白白地浪费掉了。你烦燥的捣弃着这件精致的瓷器,如果不是它于你十指间的默默的反抗,你差点将它粉碎。
※一场疲软的对话,浸透着"厌倦"的气息;我们都是无可救药的鸟儿,恹恹中嘘出琐屑的声音;昔日维系我们活命的谷粒而今分成两半,在我们口中衔着不知是何滋味。哦,是的,"厌倦"是一种静止的暴力,我们不愿臣服又难以摆脱。
※如果一个人不深入地感受和理解当下的处境,他是无法面对诗歌的真实性问题:他或如羽毛飞升沉湎于虚幻的眩晕,或匆忙地加入地上的先烈,但他对自我无论如何不是满意的;他或许通过天性中的偏执突入另一种人迹罕至的领地,其姿态是诱人的,象神圣的大鸟羽翼残缺而神态祥瑞。
※灰火随风旺燃但终将化为灰烬。我们的怀疑日渐增长但绝不是永恒的主题。无边的忧郁啊你是怎样占据了诗人的心胸并改变着诗歌的颜色!
※炽热的沙幔。幽暗岁月。金色虫子在夜晚捐躯。过去年代的诗人们如王维、陶潜在纸上浮动。现时的人们想到它们时虽不至于欣悦万分,至少可借来一片清辉以慰酷暑中绝望的心情。
※"哦,髌骨!髌骨!……"你突然想到的一个名词,你唯一蒙受的天恩,在全面的病痛展开之前,象一缕电波从肌肤渗入骨髓。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我仔细地玩味着王维的这两句诗,一切重负和疑虑皆都释然了吧。我想王维是感受到了一种境的自由了吧;而非常时期的曼捷斯坦姆是绝不会有此吟咏的,但就在那个时代,诗歌的力量加于诗人的不幸是多么强大,多么逼真!
※在人类生活中,"居所"仍是我们所能探讨的主题之一。无论是隐者的初衷,还是女巫的独白,诗人们从中感悟到一种于声色世界中不可栖息的孤苦,然而正是为了居留,他们拒绝一切引领而彻底陷入欲求不得欲罢不能的无奈之中。
※另一种价值存在于周围的物事中──那寂静的天空、草木、桥梁、远山,那急驰的汽车和漫游的羊群……无一不在这风雨欲来之际洗心革面。即使那怀抱着盲目火焰的情人们也从偎依中缓缓起身。而刹那间纷乱的人群开始上路,留下我独自一人迎候行将来临的空前的浩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