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的晚上,常常都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有很多的人,会在月圆的夜里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人。 他们的咽喉上,都会挂着一枚银色的针,在鲜血的浸染下,散发出迷离的光……
[一]
听说,沙漠中有一座城,当风沙卷起的时候,会很美。 我很想去看看,可是,我不是个闲人。 我是天下第一镖局的镖师,我常常要带着镖穿行于大江南北。 所以,我也不是个自由的人。 不过,今天,我的机会来了,我的客人要我走一趟镖,地点便是沙漠中的城。
天空,开始飘洒起一种如雾霖却有润感的东西。 人们,常常管它叫雨。 我看不到这位客人的面目,因为他一直背对着我,而我,也要背对着他,人们,也常常管这叫约定。 我知道他是个男子,因为他的声音。 他不说太多的话,他要我押的镖,只是一个红木雕刻的木盒。 而他给我的镖金,却是沉甸甸的万两黄金。
虽然,我月童是天下第一的镖师,但押值万两黄金的镖,却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我于是断定这是一位高贵的客人。 因为我闻到了他身上飘来那淡淡的鸢尾香味,那是高贵的人才会配用的香料。 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这笔买卖心旷神怡。
您要我把盒子交给谁呢?这是我的疑惑。 雨声中,好像有笑声,他的笑声,高贵而神秘。 进了城后,你自然会知道该去做什么。 然后,就是脚步声,他走了,不带丝毫风尘。 我转身,看见了地上的黄金,还有那精美的木盒,雨水滑过我的发丝,晶莹剔透地从我的肩膀滑落,急速地坠跌到地上。 就如同,故事随后给我留下的巨大惊叹!
[二]
风刮得越来越猛。 身后的喧嚣不觉间归入黯淡。 黄的色调,却渐渐占据了我的视野。 天地之间,没有旁人,只有一串清澈的驼铃,和我,面对西坠的余阳行走。 遥远的地平线,苍茫的古道上,尘沙漫漫。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房子,好像是间客栈。 沙漠!客栈? 一切都变得有趣了。 便扫了一眼院门前随风翻动的幡,上书四字,龙门客栈。 还果然是间客栈,而且是传说中的那间独特得奇妙的客栈。 我推开了木门。 我看到,穿梭忙碌的南洋昆仑奴,翩翩起舞的扶桑艺妓,踏着突厥皮靴的大汗,抽着身毒旱烟的老头,大食来的厨子把高丽刀磨得霍响,楼兰的小贩到处推销着自己的葡萄琼浆…… 我陌生的看着他们,他们也陌生地看着我。 我独自坐到了一张空着的桌旁,任凭着一切探究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目光倾洒在我的身上。 那,只能更勾出我嘴角那一抹超然的笑容。
很不幸,招待我的,不是那个和客栈一样传说久远的风骚女老板,却是一个獐头鼠目的干瘪老头。 二十步外,我就闻到了他骨子里的铜臭。 他打量着我,一副踢到宝的表情。 我知道,是身后那通体纯白,却有金制琴弦的焚月琴,吸引了他狼一样的目光。 你是卖艺的吗?他问道。 我淡淡一笑,不是。 那来这里干什么? 押镖,押价值万两黄金的镖。
喔——一群包着已经看不出颜色头巾的汉子为我的回答发出了惊叹。 那是一批远来的马贼,从他们冷森森的目光来看,他们已和这个破败的客栈一样,好久没有接受到任何的滋润了。 所以我能了解到那些惊叹背后暗藏的鬼胎。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取下了我的焚月。满耳无休止的琴音,也就这样飘荡在了龙门客栈里。 月童焚月,靡靡梵音。 一曲《浪淘沙》后,是长久的沉寂。 只有当第一把别在听客腰间的配刀坠地后,所有的人才在接下来的金属落地声中清醒。 老板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我的琴,又看了我,不相信又或是在不甘心地问,一曲解刃,莫非,你是天下第一镖——月童? 我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然也。
[三]
入夜以后,一直刮的风竟然停了,没有任何的征兆。 星辰在天幕中诡异地眨着眼,而我关注的,只是那一轮趋圆的月亮。 大漠的月亮竟是格外的清冽,像经历中那些隐蔽的清泉幽静而甜美,召唤着那些内心里充满的渴望。 客官,您要的陈年竹叶青,小的给您送来了。 来人是客栈的老板。自从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他就变得这般的必恭必敬。
你知道沙漠中的那座城吗,在哪儿? 客官说的可是落日城,你想去那里,恐怕还得看运气。 为什么? 我的眉皱了一皱,那座城很难去吗? 老头子干干地笑,不难,只要沿着这条管道走了一天,日落的时候,就会看到了,只是…… 我拿起了酒杯,淡淡的喝了一口。 只是……客官恐怕不知道,这沙漠里除了有往来的客商,闯荡的马贼,还有一些可怕的东西。比如,嘿,比如妖怪! 哦? 我的眉松开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没什么可怕。 客官,夜深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月圆的晚上,可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嘿嘿,江湖是江湖,沙漠是沙漠啊! 老头出去前顺手关上了客房的门,他说话时,我能看到那干皱的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四]
迢迢黄泉路,魂鬼夜哭,也许是没有寂寞的地方。 而我,夜妖,这个身世坎坷的女子,纵使步步生莲,却也不能踩碎无垠的寂寥愁肠。 地狱本五灯火,我夜无需灯火,因为我是个瞎子。 可我却固执地掌持一盏幽光,那是我心所系之人的长命灯。有我在,便护它十载万载不暗不灭。 也许,被那舒凉优柔的火光照亮,便能在我苍白的颊上投下一层细碎的睫彩。那,会不会是月郎温柔浅笑的一颦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此处是何所在。 还有,我所犯的入了无间狱亦救赎不得的罪。 贪欢慕色,一梦而亡。
我听到背后有风的声音,我回头。 是谁,是谁在黑暗中挥亮起那看不清的刀影剑光? 是谁,是谁愚蠢到在夜妖面前妄动杀气。 难道,你们不知道,只有我,才是暗夜里最可怕的魅妖吗? 我手中银蓝的针会告诉我,灭亡的人太慢。 寒星起处,魂灵安息。 一切都安静了,永远地安静了。 生与死有时侯真的就是只隔一线,距离太短。 月郎啊,知道吗? 如果,如果不是你,如果是其他的人,夜妖我又怎会情愿心甘地坠下死国的囚城呢?
[五]
天明,风起,云动,旗飞扬。 我醒在了浓重的天光里,也醒在了浓重的血腥之中。
古旧的大门在不祥的风的吹动下吱吱作响,我于是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龙门客栈,如今已是死尸遍布,满地的死亡。 是谁可以在一夜之间,结果这上上下下几十口的性命。 又是谁,会对我月童手下留情呢? 头是胀胀的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这种痛每个月都会定期光顾我,今日,却尤为剧烈。
我把最后一具尸体埋进坑里后,已是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 黎明大漠的天空显得无边无际,寂清的风透出萧薄的凉意,是一种旷世荒凉的感觉。 我没有找到客栈老板的尸体。但,我不得不上路了。
我不是来沙漠里埋尸体的,我的目标,是灭日城。 我跨上了骆驼,走了一日。 可日落前,我没有遇到贼,只有葱郁的树,明净的湖,是沙漠里的绿洲。
夜铺天盖地的遮了过来。 看来,我要在这里过夜了。 月亮的光洒下,林中飘着薄薄的雾,在月光下变成有形的丝网,让一切都变得朦胧。 冥冥,我感觉好像一切正照着预定好的那样运行。 只是,命运中,还存在着多大的变故? 升起了篝火,我便抬起了头,看着苍远的穹和流光的星辰。 群星无声运转,大地苍肃寂然。 耳边幽咽的,只是遥远的风,还有流水的淙淙。 干脆席地而坐,轻抚焚月,散开的发丝也随风轻逸。凌乱,一如琴音。 我所弹奏的,是嵇康的《广陵散》。 没想到,在这孤独的野外,在这冷清的大漠,我月童竟第一次把《广陵散》的琴意领悟通彻。 一曲奏罢,我笑了。 随后,却是惊奇,惊奇的是,广陵之韵并未在我停止抚琴后断绝。 因为,有人正用可以媲美焚月的咽喉,和唱着。 那回荡不绝的应该不是人间的声音,对吧?
我便去找寻,而此刻,夜空与星辰已把湖水渲染得恣肆汪洋。 在倒映着星辰的湖水,我终于看到了唱歌的人。 她有很美好的脸,清澈,明亮,柔媚。 她也有黑色瀑布般流泻而下的青丝,就这样弥散在水中,仿佛盛开的花。 湖水只淹至她的双肩,她的雪肤,凝脂,她的婉尔,成画。 何时,星光映亮了她的春色,或是,她的春色映亮了星光……
你是唱歌的人吗?我痴痴的问她。 她抬头,看着湖岸边的饿我,一笑嫣然,你是弹琴的人吗? 然后,她从水中缓缓向我走来。 缓缓的,缓缓的……。 缓缓中,我看清了她的脸。 挂着水珠的长长睫毛下,黑宝石般晶莹生辉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 缓缓中,我看清了她的青丝,竟长及踝下。 缓缓中,我更看请了她婷婷身体上柔和而延伸的曲线。 她赤裸着身子暴露在陌生男子的面前,那完美无暇的白玉般的肌肤,和那同样完美无暇却微微颤抖着的身子,竟仿佛完全的透明,这,又哪里是人间的女子?
她拉起无法动弹的我的双手,把我拉进了湖水之中。 各种浮于水面的花瓣飘出淡淡的幽香。 我也想让湖水浇灭我上升的欲火。 可是,此刻,清澈的湖水已无法淹没我汹涌翻荡的热浪,如此炽烈,如此深情,瞬息便已将我吞没。 我抱住了她,她也没有拒绝。 再后来,所有的倾诉所有的话语都悄然没入了水中。 水中,有我,也有她。在那痛快淋漓的状态中,我以为,我得到了所有的一切。 包括人类最值得珍惜的快乐。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