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子 |
作者:处理残酷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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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0-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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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原地等你归来,我只在原地等你归来。 (一) 眼前的景色又到了秋天。 我的马倦了,连日的奔波已累得它口吐白沫。我也倦了,不是身体,是心。 此间,有喷博的夕照。我便抬起头望向这惨淡的黄昏之天。已决心将它和那个叫做天下的地方一齐遗忘,当然,还有我曾经做过的一切。 这回是真的能够也应该放下了,为了阔别已久的家,为了小镜湖畔默默为我守侯的娘子,我的菊兮。 近乡。 我的马停在了官道边的一家食肆。 再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小镜湖了。征战到了天涯的尽头,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纵然已满脸风霜落寞,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叫做家的地方。 食肆里的一盏孤灯,燃亮了我满腔的思念,思绪也回到了与娘子分别的宵景。 两年前的那一天,也是秋深时分。小镜湖畔秋水冷冷,古柳默默,素荷默默,秋风吹拂着无尽的萧肃离愁。我将与我的娘子分别,带上我的飞龙佩剑,去继续我的天涯。 我从来都是一个剑客,我知道的。 只是,这次离家并不是为了快意江湖,而是为了天下,为了抵挡匈奴的滚滚铁骑,为了守住万里的大好河山。 没错,我还是个将军,为王朝效命的将军。 用剑的将军,注定要行进在满途的荆棘中,不管是不是很无奈。 本来,在和菊兮成亲后,我就打算卸下沉重的铠甲,与她在这小镜湖畔素食白饭,天上人间。 可在接到了十二道王令后,在详读了丞相言辞恳切的邀战书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还不能说服自己放下天下,放下征戎。 (二) 疏篱淡菊,闲闲地开,空气中因此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菊兮就站在那里,月一样的脸,水一样的脸,举手投足间竟让身后的花都失却了色颜。 她也许不能了解,为何自己的夫要放弃眼前的平静生活。 匈奴铁骑,铁血金戈之于她恐怕是遥远的故事。毕竟她只是花前月下爱做绮梦的少女,不是习惯披甲持剑的人。但也许她也能了解,因为我是她挚爱的夫好勇斗狠的将军想和妻子隐姓埋名,过这样的的生活却不是一个心境淡然,附庸风雅就能适应得了的。所以她知道的,我一定会走,为了战士的尊严和使命,我一定会去的。 执手相望泪眼。 菊兮伏下身去,手指缓缓收拢,又轻轻分开,她为我的飞龙系上了一条长长的七彩剑穗。我知道,那是她花了一个晚上亲手编成的。 两行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她的脸颊悄然滑下,她对我说,这是天上彩霞的颜色。系在心上人的剑上,才能保佑他吉祥平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会在这里等你归来,我只在这里等你归来。 我很想流泪。如果能哭上几声,或者能够释放。然而不可以,我是一名将军,将军的眼泪只能化做鲜血在战场上流淌。 将军的世界,也不应该只有女人。 我于是跨上了矫健的战马,向着升起的朝阳狂奔而去。 当我再次回头时,菊兮倚柳而望的身影已消失在山岗雾霭中。但我知道,她还站在原地痴痴地凝望。 她会站在原地等我归来,她只站在原地等我归来。 (三) 一壶好酒,配上几斤牛肉,再上一碗热粥。 我将三两银子递给了小二,如果还有盈余,就给我的马多加点牧草吧。想想在战地上,在荒烟漫草的年头,不仅人没有吃的,连马想吃饱都是件困难的事。 当为出征的军队敲起钲鼓,唱起战歌的送别人群在地平线上消失后,我们就告别了花红的江南,开始面对着荒凉的漠北,这里从来都是一个长天苍茫的世界。长风吹起了万里的黄沙,它能模糊了戈壁的枯干,也能洗磨出匈奴胡族如狼的野性,于是青色的战云长期笼罩着这片天空;赤色的火焰也燃烧于每个落日的黄昏。 这一仗,我们打了很久。 是夜,霜风正急。 我孤单伫立在帐中。 在我摆满兵书的案上,有一袋菊兮寄来的锦囊。 在那里面,装满了一粒粒仅余半边的红豆。 在江南,红豆是相思的代表。而娘子给我寄来半边红豆的蕴意,我却也是明白。菊兮是要我暂搁相思,早日破敌。 我看着那个锦囊,由此想到了我的士兵。 我的战士们都有坚毅的面容,烈日照耀在他们的衣甲上,生发出自豪而夺目的光芒。可每次战斗之后,总有一些自豪而无辜的脸庞我再也看不到。他们都化为了绵延长城的一块砖土,再也不能回到故土,而是永远地留在了北疆。 我和我的将士一样,不会惧怕战斗。 即使成就将军的宿命,命丧疆场,我也不会退缩。 娘子,你真的是要我这样吗? 杀气盈野。 当夕阳如红血照耀大地的时候。 我面对着望不到边际的匈奴军队拔出了惊天的飞龙。已不用去记数这是开战以来的第几次战斗了,我只知道,这一次将来得尤为猛烈。当男人的血性,国家的精魂用击天的旌旗统治全部世界时,恐怕也到了最后的时候。 天边的彤云在大地上投下了苍茫的阴影,红色便渐渐开始主宰杀戮场。天是炎暮,地是流火,马成了红马,人依稀是血人。 我手中的飞龙,不知饮了多少鲜血,七彩剑穗扬起,多少生灵魂魄归西。我已然都听到了剑割破胡族咽喉时的阵阵龙吟。 这三尺青锋,冰冷了我的心。 我就这样机械的砍着,杀着。 直到后来,我在想,也许真的应该结束这样的战争了。 在向各自的图腾奠上了血与肉的祭醴后,我们彼此除了那一轮落日,那一片黄土,那一条血河,和这充溢于天与地之间的肃杀,还能剩下什么? 难道光荣的,梦想的史书只能用很多的生命才能写下血迹斑斑却彪炳千古的诗行? 笙歌响起,胜利的笙歌,我方的笙歌。 所有幸存的活着的披甲人一瞬间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或相拥而泣,或号啕大哭。 我拄着飞龙立在土色的残垣前,隐约觉得这笙歌响在别处,不在这战马回蹄的血腥大地,而响在我的小镜湖畔,响在江南的莺飞草长响在至今还为我守侯的菊兮唇边。 我发现自己从没有这么渴望过娘子的拥抱,我只知道,再也不想要枕戈待旦的恐惧,再也不想要征战杀戮的博弑只想要回到菊兮的身边,快快乐乐地作一对平凡的夫妻。 (四) 兵戈休罢,征尘尽落。 大殿之上,天子高居朝堂,他高高在上,冷眼斜看。 在万人仆倒高呼万岁中,我听到了要将降服的匈奴十六郡尽数屠城的声音。 我望着王座上那个年轻浮躁,平日里只会衷情于声猿意马却又被尊称为皇上的毛头小伙,如此不施王道,就算再有雄兵百万,又怎能镇守四方,安局朝堂? 这昔日的王朝竟经不起我一抹冷漠眼神的审视,心,又一次沉到了很深的地方。 我的战绩和功名足以让我成为天下最显赫的人,然而我却拒绝了所有的封赏,只讨了一张卸甲还家的特许。 我知道,在江南,有我泪不休,语沉默,为我痴痴守侯的娘子。 只有菊兮,才会是永远等着我并值得我承负一生的人。 千山万水,曾那么轻易的离开。 再回来时,山是沉默的,连同那水,一并入了我的视野。 我看到依依的垂柳,我看到了依旧的疏菊,可一刹那,如中雷击,我也看到了,垂柳下,菊兮说要等我归来的地方,赫然多了一个坟包,新的坟包。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那是真的,千真万确的,是个坟包。 而且那还是我的娘子,菊兮的坟包!! 小镜湖畔秋水冷冷。 古柳依旧,素荷依旧,黄土依旧,幕冢依旧,只是多了一匹浪迹过天涯的瘦马和一个肝肠寸断的了的殇人。 菊兮啊,菊兮,你真的会在原地等我,你真的只在原地等我。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让人悲痛欲绝的方式呢? 一路上我本就孤寂随身,像皇帝的猎犬一样突奔忠诚,只有记忆中你盛开的容颜,支撑着我度过每个分别后的黄昏和清晨,可如今,我抱个满怀的,不是娘子你眉眼顾盼的柔情,不是柔长百转的思念,而是痛之刻骨的噩耗。 上苍啊,这难道是对我双手染满鲜血的惩罚? 在这青山绿水之间,鸟在鸣,风在吹,而我已已然没有了思绪,就这样痴痴的坐在娘子的坟前。任那种热泪迸发的爆裂,破腔而出的疼痛。漫无止尽的把我淹没。 空垂清泪,再望秋水,菊兮,我回来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我能感到你的存在漫过我的额前,浸透我的身体,穿过我的鼻息,却怎也触碰不到呢? 你在地下,你在地下,你在至深的幽闭的无情的地下。 无所持,无所为。 我看着手中那一袋半边红豆。 这般红……倒像血一般。 人云杜鹃思蜀,啼血冬天。 原来,相思是红色的,无法背负。不得圆满的红,娘子,莫不成这才是你所要传达给我的讯息?那些先前分分秒秒的挂念,如梦如幻的聚散,那些毫无阻挡的真实情感,真的就要这样天人永隔,如风散佚,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吗? 你会在原地等我归来,你只在原地等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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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处理残酷 责任编辑:处理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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