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既坠炼狱，何证菩提。
    我跪倒在鬼王面前，只有他，才是幽冥之狱中夜妖最惧怕的神。
    鬼王那狭长的黑眸，凝望着远方，仿佛在笑。
    夜妖，你说，当你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想与他厮守一生，一定是前世有段未了的缘吗？
    我的心微微一痛，是。
    鬼王大笑。笑罢，阴冷冷的声音在说，你错了，难怪你会傻到了为了那个男人自毁双目，更傻到死在那个男人的手中。
    我的心开始滴血，我傻，我傻，难道我夜妖真的是傻吗？ 　　　　　　　　　　

    我的月郎和我一样，都是个身负灭门惨祸的苦孩子，可他好象并不把这一切放在心里，他只爱他的琴，那把叫做焚月的琴。
    月郎的武功不以招式速度见长，但我知道，他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他身上最可怕的是那深不见底的内力，他的天音一奏，没有几人能活着听完。
    为什么，身怀绝技的他，会不去报那血海深仇呢？ 　　　　　　　　　

    终于，我知道了。
    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的仇家，是当时武林的魁首——东陵剑魔。Z
    如果说月郎的内力浩汤如江，那么东陵的内力就是恣意汪洋。
    所以，月郎只能用焚月来磨练，磨练使自己忘却却决不能平抑的心。
    我爱他，爱他的一切，也爱他的恨。我知道，如果我们联手，不一定杀不了东陵老夫。
    只可惜，我夜妖独步武林的漫天夜雨，还未到达最高的境界。
    要想攀上最高的一层，除非，自毁双目。
　　　　　
    残阳如血，反映在青铜古镜里，闪着殇情的光芒。
    我坐在古镜前，看夕阳淡了，看暮色浓了。
    远处的青山，已渐渐隐没在了浓浓的暮色中，就像是一幅再也没有了颜色的图画。
    我优雅地举起了自己的银针，又优雅地将它穿越了我的双眼到我心脏之间那段风和日丽的时空。
    血，不断从我的双眸中流出，我没有了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
    我用那深深的创痛，换取了出招时最彻底的平和宁静。
    但是，我不后悔。
    我的月郎发觉了这一切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用我的泪换了他的泪。 　　　　　

    那夜，我和我的月郎，杀人，杀东陵的家眷，杀东陵的仆从。
    月郎白衣胜雪，手中焚月轻抚，玄琴弦弦若刀，没有人能走近他十步。
    而我，银针更是招招中的。同样的，没有人能在十步内像我挥刀。
    心里的痛快和手上的痛快让我和月郎出手狠毒。
    就这样，如日中天的东陵老儿在我们的面前重重地跪倒，死亡正一步步地把他拖入黄泉的深渊。
    只是，没想到，垂死的剑魔，竟还会如此厉害。
    他用最后一口精力，人剑合一，向月郎袭来。
    当然，挡住那一剑的，是夜妖，我！ 　　　　　　　　　　　

    马上，我卧伏在月郎的怀中，一匹怒马，就这样负着鲜血染红的两人，向前飞驰。
    月郎不住在我的耳边亲唤，他要我坚强，他要请名医来治我的伤。
    可是，那一切都将无用，我知道的。
    剑魔已成魔，他的最后一剑，虽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但剑上的邪劲，却能让我死去，无比痛苦的死去。
    我只淡淡的说，我想听月郎你的《安息》，我要在那爱的旋律中，升天！
    恍惚隐约中浮现出的往昔一幕幕峥嵘岁月，干戈红尘，我的心更一点一点的碎裂。
    这一切，难道不是我和月郎的缘分，只是我一相情愿的傻？
    不，不可能！
    我仰头，清泪直入发鬓。我要问天，要天给我答案。
    回答我的，却永远只是鬼王的声音。

　　让我来告诉你，与一个人相爱相守，不是因为前世的爱，而是因为前世的恨，你爱的人，如今与另一个女子纠缠不清，难道你还觉得为他堕落了，丑陋了，身染污秽也值得吗？他忘了你，就要用最狠的报复方式，用绵绵不绝的恨去回报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深深记得，他曾经爱过一个怎样的人。

    王，这是你给我的指示吗？
    我要恨——我要恨——我不能预知无垠的恨会带来什么，只听得见自己凄厉的喊声重重地回荡在黑天暗雪之下。想这幽幽鬼界，又有谁真正懂我的悲喜苦乐，梦碎梦飞。 　　　　　　　　

       [九]

    树林，湖边，焚月飘音。
    如今，我知道，。这片林子，叫无忧林。这汪湖水，叫月亮湖。
    而那还是一袭紫衣，恬静的坐在岩上清唱的女子，叫蝴蝶。
    春涩晨昏，有她与我共度若干个暮暮朝朝，这几乎让我忘记了所有赞美的语言。 　　　　　　　　　　　

    这是里落日城不远的水源，也是我与蝴蝶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蝴蝶总是爱听我弹琴。
    我于是为她弹《陌上桑》，弹《春色好》，弹《凤求簧》。
    弹出春水盈盈的暖流，润颜。弹出雷霆电闪的大雨，落心。
    她也说我在弹琴时，神色清冷，眼光迷猛，像是要人疼的孩子。
    有时听着听着，她还会忍不住从背后暗暗戳我的腰。
    弄得我的琴声停滞，我的身体发颤，便笑。
    我知道，我是无法抗拒她的。
    我也问她为什么留长及脚踝的发，她在我的怀中，用自己的手指绕着头发说，长发是风景，短发是超脱，而绝发，绝发就是——。
    绝发是什么。我自然不禁会问。
    她狡黠一笑，绝发，绝发就是我不告诉你。
    可爱的蝴蝶啊，如果爱上你是一项罪名，那实在怪你过分美丽。 　　　　　　　　

    乐声袅袅而止，我解下肩上的披风，走到她的身边，轻轻为她披上。
    她那双欲眠似醉，含嗔带梦的眼睛看着我，继续成全了我关于爱情的梦想。
    此刻，我忘了为何而来，只想做她身边平凡温柔的夫，陪她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轰的一声，一朵烟花凌空绽放，恰恰散洒在我们面前，这朵烟花格外美丽，映亮了夜幕，暗淡了星辰。
    烟花，一个人看，是寂寞，与心上人共赏，却是浪漫。
    蝴蝶朝着落日城的方向，笑着对我说，准是小倩这个鬼丫头，不过，自从你来了，落日城真是越来越欢乐了。
    更多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翩翩起舞，如此醉人的美丽画面，在爱人的心中，会成为永恒。
    即便那漫天的灿烂只是一瞬而逝，最终慢慢散成星点，缓缓落下。 　　　

        [十]

    风，烈烈的风，我知道，那是沙漠特有的风。
    它吹裂了我的双唇。
    夜妖用舌头舔了舔，湿润与干燥的相遇引起了一阵疼痛，就像月郎，深深伤了我的心。
    郎啊，你真的忘了冥界侯着你的奴家了吗？
    那么，你又知道吗。深深的爱，绝望的爱是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 　　　　　　　　

    鬼王允许我通达三界，跳出五行，让我拥有不世的力量，我要粉碎这虚假的欢喜悲戚，得意落魄，我要用我缝心的针，去结果城中营营役役的众生，把他们带入地狱的魔界，妄死城的辖地。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呻吟声刺激着我每一滴沸腾的血液，永无止境的的仇恨也化做了永不停止的夜杀。

    我的四围因此氤氲着无上的杀气，那股惊天动地，足以令鬼哭，令神泣的杀气，足以焚丝竹，断锦衣，毁城墙，嗤生灵。

    万点星芒后，这座城再也不会有霓裳羽衣，玲珑璎珞的光芒灿烂，也不会再有曾经充耳听闻的笙歌细语，有的只是呼号与鲜血，有的只是恐惧和梦魇，有的只是永远的死亡。
    给情染上一层血的颜色，给恨染上一层血的颜色。
    这就是我夜妖，这个把城变为死冢的魔女绝望着的快乐！
    我朝手中的针轻轻吹了口气，也许会有血滑落。
    那也只是情人的眼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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