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联系站长
今天是: 首页 | 文章中心 | 百万图库 | 下载中心 | 雁过留声 | 论坛 | 
您现在的位置: 千秋——中国最具影响的文学网站 >> 文章中心 >> 小说频道 >> 武侠传奇 >> 正文 用户登录 新用户注册
江山如此多娇       
江山如此多娇
作者:泥人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3-15

第五卷

    第一章

    等我快马加鞭地赶到梧桐巷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巷口已经挤满了人群,却被衙役用哨棒阻拦进不去巷子,巷子里密麻麻地布满了捕快,甚至还有一队穿着软甲手持长刀盾牌的兵士。衙役手中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通亮,连宝大祥周围屋顶上的弓箭手都照得一清二楚,在宝大祥正门的大墙下一溜跪着十几号人正哭爹喊娘地嚎叫着,里面霍然就有杭州店的那个老掌柜,几个捕快正骂骂咧咧地对他拳打脚踢,打得老人家口鼻中鲜血直流。

    这一切都显示出这绝不是一般的缉捕行动,杭州府和杭州卫两家竟然联合起来行动,我知道那是对付大盗巨寇、江湖帮会乃至反贼的通常做法。
    “宝大祥究竟犯了什么事,要如此兴师动众!”
    我心中惊疑不定。可惜屋顶上的弓箭手让我打消了上去一查究竟的企图,我便弄不清宝大祥院子里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些围观的人们虽是唧唧喳喳地议论不休,却是说什么都有,显然大家也是在胡乱猜测。
    宝亭呢?她现在安全吗?宝大祥的总舵是不是也遭到同样的命运?我心急如焚,我这才明白宝亭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几乎是用一双眼睛就征服了我∶“师父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败给了鹿灵犀呢?”
    这念头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来探讨我与宝亭究竟是谁征服了谁。目光焦急地四处逡巡寻找着李之扬的身影,他是杭州府负责刑名的判官,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是要参加的。

    解雨并不知道宝亭的来历,一边一脸好奇地往前凑,一边嚷道:“造反吗?是有人要造反吗?”
    看她的脑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气得我使劲拍了她一巴掌,骂道:“胡说什么!造反?造你个头呀!”
    解雨看我一脸愠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道:“难道……殷姐姐是宝大祥的人?”
    我没理她,找了半天并没有看到李之扬的影子,我心中愈发不安,心中暗忖:“难道官府已经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在杭州不成?”
    我并不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到底在什么地方,和宝亭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是用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把我送到了那里,不过我在去太湖之前曾经来杭给宝大祥送过二十万两银子,那次殷大姑娘和她丈夫亲自把我接到了宝大祥在大井巷的一处别院,我便知道宝大祥竟然在杭州有多处基业,显然行得是狡兔三窟之计。
    “殷老爷子真是深谋远虑呀!”
    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带着解雨直奔大井巷。本来想瞒着解雨,可转念一想,万一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身边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也不成;解雨虽然口口声声地骂我淫贼,身世来历又扑朔迷离,可我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还算听话,有这么个人总比没有强上百倍。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该笼络一批人了,我还要在江湖待上一段时日,就算以后退出江湖,说不准也会发生像今晚宝大祥这样的意外。

    离大井巷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大井巷毗邻的清河坊本是城里最热闹的所在,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因为人们都聚在了与大井巷相交的河坊街口,和梧桐巷那里一样,围观者和执法者将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汝一判官,有何权力革我功名?”
    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张着手臂拦在别院大门口的文弱书生,正是殷家的大姑爷柳澹之,而他对面的则是我急于找到的李之扬,在火把掩映下,柳澹之竟发出一种凛然之气。
    咦?我这连襟还真有些胆气呢。我不禁一愣,那个和我说话都有些脸红的书生此刻竟然挺身而出,面对二三百号捕快军士竟然毫不示弱。
    李之扬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大明最重学子,柳澹之好歹也是个举人,只有提学革了他的功名才能治他的罪,他一努嘴,示意两个衙役将柳澹之拖开,朗声道:“殷家勾结盗匪,买私贩私,柳兄是读书人,应分辨是非,大义灭亲才是!”
    李之扬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群便发出了“原来如此!”“无奸不商啊!”的嗡嗡议论声。
    柳澹之毕竟力弱,几下便被衙役架开,他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殷家诗书礼仪传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何来勾结盗匪,何用买私贩私?!冤枉!冤——枉!怨……”他声音如杜鹃泣血,极是凄厉,喊到后来,嗓子竟然喊哑了,只“荷荷”的却喊不出声来。
    李之扬不理他,一挥手,低喝了一声“搜!”身后三四十个兵士一拥而上,进了别院,里面顿时传来女人小孩的惊叫声。

    听到李之扬的话我心头一震,我蓦地想起我交给宝亭的那些从十二连环坞手里得来的珠宝:“难道是这些珠宝出了问题?”我心中惴惴,若是那样,我可真就万死莫辞了。
    看到不时有衣衫不整的人被拉出门来按倒在墙根,我真怕宝亭也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冲动间我伸手摸出了苏州府的腰牌,刚想分开前面的人群,却觉得身后有人似乎在奋力向我靠近,然后一双素手从我身后探出,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
    “不要去!”
    虽然那娇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可我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宝亭,一瞬间我心中有种翻江倒海似地喜悦,转头看去,就在我的身后,一个少女半个身子已经靠在了我的身上,正是我牵挂的宝亭。
    “你……终于来了。”可能是看到我眼中的喜悦,让宝亭惶恐紧张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身子一下子像脱了力一般软在了我的臂弯。

    我半拉半抱和宝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解雨倒也乖巧,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宝亭似乎才渐渐有了力气,想从我怀里挣开,却被我死死搂住,她迟疑了一下便安静下来,瞥了一眼解雨,见解雨知趣地躲在老远,一行热泪不由自主从乌亮的眸子中流了出来,颤抖道:“大哥,扬州那边……出事了。”
    “不是那批珠宝?”我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心思也活泼起来,扬州店只是一个分号,想找托词把总舵撇清也容易,相应的打点起来也好做手脚,虽然杭州这里弄得这般大张旗鼓的。
    “也是珠宝。”宝亭被我抱上了马,伏在我怀里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讲出了事件的原委,等到了悦来客栈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扬州店掌柜李大功的小舅子杨喜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批廉价的珠宝,李大功忧心生意,见有丰厚的利润,一时建功心切,竟不加雕琢便拿出来售卖,不成想被人认出了来历,扬州店就在我和宝亭离开后的第六天被府衙查抄了,李大功还算机灵,用半生积蓄贿赂了一个捕快偷放了他的一个远房侄子。
    那小伙子倒是个忠心之人,连夜赶到杭州把消息传到,竟比扬州府给杭州府的通告还快,让宝大祥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时辰,殷老太爷当即做主自己留守,而让殷家老太太带着自己的几房妾室、女儿、儿子出走福建,去投奔娘家。
    倒是大女婿柳澹之自告奋勇陪老太爷留下来,被老太爷派到别院等官府的人,而宝亭心里牵挂着我,也易容留了下来。
    “杨喜从哪里得到的珠宝?是谁发现了那些珠宝的来历?又是谁告的官呢?”
    宝亭一问三不知,于是隋礼和他手里那批十二连环坞的珠宝最先出现在我的脑海,可转念就被我否了,隋礼是个异常现实的人,他把“良禽择木而栖”诠释得淋漓尽致,在对慕容世家的实力心中还抱有疑虑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献出那批珠宝。
    “难道是霁月斋在搞鬼?”
    宝亭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霁月斋虽然是竞争对手,可它已经占了上风,没有必要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这种告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同行鄙夷,恐怕在官场上也不会再吃得开了,谁都要防你一手了。”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盘算着问题所在和如何来解救宝大祥,其实我心里清楚,杭州、扬州两府这么雷厉风行,若不是后面有人推动的话,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宝大祥手里的银子,只要银子使足了,天大的事也能兜下来,何况宝大祥这点小事,说句开脱的话,不就是不小心收了赃物吗?大不了是个失察之罪。怕就怕两府并不知道宝大祥已经陷入了资金危机,狮子开大口,喊出一个天价来,宝大祥恐怕就得砸锅卖铁了,那样宝大祥的牌子也就彻底断送了。恨只恨我手中也没有了现钱,实在不行,恐怕我真得把师父留下来的那些田产卖上一卖了。
    一旁的解雨突然变得懂事起来,看宝亭的样子怕是水米未进,便吩咐店家熬了碗鲜虾粟米羹,又要了几样开胃的咸菜,搂着宝亭的肩膀道:“殷姐姐,你吃点东西吧,你若是饿坏了身子,我怕那淫……他也要急死了。”
    “你总算说了点人话。”
    看到解雨如此细心,心中倒有些感激,在我和解雨左劝右劝下,宝亭勉强吃了几口,抬起有些红肿的俏眼问我:“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因为杭州府前些日子大换血,宝大祥在杭州官府的关系几乎全部断了,宝亭心里便没有了底,有心开导她,便笑道:“你忘了大哥可是做过杭州府巡检司的副巡检的吗?杭州府负责刑名的判官李之扬是你大哥的朋友,他现在正在大井巷,等过个把时辰,大哥我去他家里问个清楚!”又嘿嘿笑了两声:“那帮狗官不就是想赚点银子吗?别的没有,要银子咱还拿的出!”
    宝亭听我说得轻松,脸色也轻松了许多:“大哥,你……也是官哩。”
    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抬眼怔怔望了我半晌,把头一垂,身子缓缓倒进我的怀中:“一切听大哥做主。”
    虽然易了容,可她那对彷佛是夜空里灿烂星辰的一双眸子似乎让那张平凡的脸活了起来,在那上面我看出了感激之外的某些东西,一股如兰似麝的馥郁体香从她的脖颈处散发出来,熏得我暂时忘掉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陶醉在她的温存中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静静地站着而宝亭则静静地偎在我怀里,还是旁边的解雨重重的一咳惊醒了我们,她一脸不豫地道:“想卿卿我我是不是换个时间地点呀!”看她的模样,似乎她才是宝大祥的少东家。
    “是该去李之扬那儿了。”我看看外面似乎已是二更时分,便叮嘱解雨照顾好宝亭,投身到茫茫夜色中。

    在李之扬的家里没有找到他,我心中的不安便急剧地扩大,等赶到府衙的时候,李之扬正在连夜突审杭州号的老掌柜张金。
    “老弟,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李之扬诧异地问道,清瘦的脸上满是倦意;而我则满面春风地和旁边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捕快打着招呼。
    “怎么,没事就不能登你兆清兄的宝殿呀?”我笑道,想起问宝大祥的案子也要师出有名,便道:“家舅母在宝大祥订做了两样首饰,本想过来拿一下,到地头却发现宝大祥竟然被人查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李之扬是个聪明人,愣了片刻马上醒悟过来,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道:“老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宝大祥的说客?”又有些狐疑:“你消息可真快!不会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吧?”
    “你明火执仗的,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成呀!”我先打消李之扬的疑虑,又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家舅母与宝大祥有些渊源,我便过来打探一二。”我终究要娶宝亭,宝大祥自然和师母沾亲带故了。
    “老弟,若你和宝大祥不是血亲,我劝你别插手这案子了。”
    李之扬皱眉道:“宝大祥勾结盗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况且浙江布政使丁大人有令要严究,想翻案实在太难了。”

    我心中一惊,原来我也料到这案子背后定是有人在推动,想不到竟是一省的最高首长,对这位丁聪丁大人我素有耳闻,他不仅为人刻薄寡恩,而且沽名钓誉,想打通他的关节并不是光用银子就可以说话的。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我沉吟道。
    “是铁证。”
    李之扬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给我透露一些内部消息,最后还是一咬牙道:“在扬州、杭州都查到了失窃报官的珠宝,甚至还有走私的帐目。”
    说着他好心劝我道:“老弟,赶快和宝大祥撇清关系吧,扯上它对你前程不利。”
    望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那些捕快,我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李之扬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出了府衙,没走多远,就觉得有人跟踪,借着转弯之际,我往后观察了一番,便发现一个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矮小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后面。我虽然在杭州巡检司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可绝大多数的捕快我都见过,淫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自然看得出这矮汉并不是我见过的那些捕快中的一个;而那些吃官家饭的就算是换了便衣,似乎也能从他们身上嗅出一股优越感来,与这矮汉的猥亵显然大有分别。
    由此我把李之扬排除在外,他不会未卜先知,料不到我这么晚了还来找他,自然也就不会预先安排人手来跟踪我,倒是另一种可能越发让我为宝亭担心。
    “难道是丁聪暗中安排人手监视杭州府的行动,看看究竟有谁与宝大祥有牵连不成?”
    我知道摆脱跟踪很容易,可他若真是丁聪的人马,就很容易从李之扬那里得到我的资料,当然李之扬八面玲珑,自然会把事情圆得滴水不漏——如果他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于是我没有立刻回悦来客栈,相反倒是怡然自得地溜达到西子湖边,雇了一艘花艇,唤来两个湖妓,欣赏起三潭映月的美景来了。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回到悦来。宝亭和解雨显然是一夜未阖眼,见我进屋,解雨俏脸一板,满脸不豫道:“姓王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殷姐姐和我都急死了!”
    “急什么!”我瞪了她一眼,转眼看宝亭,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经黯淡了许多,却满是希翼,显然是希望我这一晚不归让事情有了转机。
    我顿起怜惜,手按住她的肩头,才发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发抖。
    “宝亭,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不想隐瞒事情的真相,她能管理起宝大祥一大家子的业务,想来心理不会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丁聪一手推动此案,而宝大祥又有多样不利的证据落在了官府手里,想翻案要费一番苦功夫了。”
    我望着宝亭:“而且我估计,即便翻了案,宝大祥恐怕也很难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人比什么都重要!”听我话里还有一线希望,宝亭精神一松,身子一歪,竟然昏了过去。

    “你这个淫贼,把你的脏手拿开!”见我摸了一下宝亭脖颈的脉搏,又探上了她的心口,解雨忍不住一把把我的手拨开,自己拉过宝亭的胳膊,诊了会儿脉,回头白了我一眼,道:“没事啦,殷姐姐只是心力憔悴而已,养两天就好了。”
    看到她纯熟的动作,我蓦地想起她给沈希仪开的那张方子。
    “解雨的出身定然与医术有关。”我心中暗忖,可惜医术武学极多相通之处,十大门派中有五六家在医学上颇有造诣,不仅像隐湖、少林等白道心存慈悲,为救死扶伤精研医术;就连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这样的黑道门派也因为争霸需要医术做保障,对医术也是极为重视,门里都有医术高手。
    “宝亭是少爷未过门的媳妇,你未免太紧张了吧?”
    “你倒是个厚脸皮,”她不屑道:“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八字还没一瞥呢!”

    我不再理她,喊进店小二,便让解雨开方子,等小二抓回了药,我已经写好了给桂萼、方献夫的两封信。
    “为什么要我去?!”解雨一脸的不满。
    我正色道:“解姑娘,这两封信关系宝大祥和宝亭的身家性命,如果你那声‘殷姐姐’叫得还有些情分的话,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南京,桂、方二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会好好照拂你的。”
    看到我严肃的表情,解雨出乎寻常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道:“那……你不怕我乘隙离开?”
    “你会吗?”我微微一笑:“应天府一去一回,昼夜兼程三日足矣,我就在悦来等你回来。”

    第二章

    宝亭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看到了离她只有一尺远的我的脸,眼中的惊虑很快湮没在我关切的目光里。可能是被我盯着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四处游走,发现解雨不见了,便开口询问,我告诉她解雨前往应天求助桂萼、方献夫二人去了,宝亭一愣:“二位大人不是奉旨进京了吗?”
    我拍拍她的脸,笑道:“宝亭,真瞒你不住。虽说有诏给桂、方二人,可他们还有一二分可能依旧未离开应天,万一他们尚未离开,说句话也能让丁聪思量几分,解雨此行就是碰碰运气,再说,我也需要解雨离开几日,有些事情避着她好一些,毕竟对她既不知根又不知底。如果桂、方二人已经离开应天,我已经准备央求杭州卫的沈希仪派人快马进京,只是……”我沉吟道:“那样的话,一来一往时间就长了。”
    宝亭满脸感激,“大恩不言谢,贱妾……”我忙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宝亭,你这话见外了,老公帮助老婆竟是大恩,听了让旁人笑话。”羞得宝亭啐了我一口,忙别过头去。

    我把从李之扬那里得到的信息源源本本告诉了宝亭,“扬州店里查到已经报官的珠宝并不奇怪,只是杭州店怎么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呢?走私的帐目又是怎么一回事?”
   
宝亭的目光既迷惑又内疚:“杭州店从没有收过有问题的珠宝,李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至于走私……”她眼里满是歉意:“家父在宝大祥急速扩张的时候,是干过走私的买卖,只是五年前与家父合作的那个南洋人去世以后,整个走私买卖就已经完全停止了,帐目也早已销毁,贱妾也不知道那些帐目是怎么回事。”说着她话语突然一顿,眼珠一缩:“张金?”
    “他是宝大祥的老人,家父的心腹,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除了家父之外,就只有他一人参与,难道是他私
自留下了帐目不成?”
    我心头一沉,看来李之扬说的铁证如山都是真的,即便是桂萼、方献夫有心替宝大祥出面,想来也是件棘
手的事情,我恐怕要在杭州呆上一段时间,好在朝廷有什么旨意必然要经过这里,老师那头暂时放一放倒无大碍。
    我知道悦来并不是宝亭适合的住所,看杭州府此番行动的力度和速度,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宝大祥真正的当
家人究竟是谁,接下来就会是全城的大搜捕,宝亭没有路引,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还是去沈希仪那里吧。”杭州卫不受杭州府的节制,想来杭州府不会去那里搜查。只是沈希仪虽然和我
颇为投缘,可肯不肯为我冒此风险,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不过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对我二日之内去而复来,沈希仪一头的雾水,倒是希珏喜出望外。宝亭心思细密灵巧,没几眼就发现了希珏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对我那份异常的关心,便改口叫她姐姐,喜得希珏拉过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番,直夸她温柔贤惠。
    我把宝亭的身份告诉了沈希仪,他显然知道这桩案子,便有些迟疑,希珏在一旁劝道:“哥,当初你在军
中战功卓著,可杨廷和诋毁你的时候,有谁站出来替你说句公道话?!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你为了自己清白得罪了太多人;等你落魄的时候,众人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正眼看你一眼……”
    “别说了!”沈希仪脸色变了几变,打断了希珏的话头,转头对我笑道:“大哥我糊涂!你放心,殷小姐
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宝大祥的事情,恕大哥我爱莫能助了!”
    他立刻吩咐两个亲随小校拿着我的书信疾驰京城,而把宝亭安顿好,我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趁宝亭跟丫鬟
去看住处,我便叮嘱希珏帮我照顾她。希珏嗔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我才不管呢,又是玉妹妹,又是解姑娘的,这又来了一个殷小姐,谁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呀?再说,我是你什么人呀?”
    “你是我亲亲妹子嘛。”我俯在她耳边调笑道,见眼前香腮似雪,我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啜了一口。希珏
红着脸一下子跳开去,狠狠白了我一眼,却又噗哧一笑,转身去找宝亭去了。

    找老马车行给苏州竹园带封信,叮嘱无暇若是萧潇已经回到竹园就让她立刻赶来杭州,若是她尚未回来,就让玲珑赴杭帮我。傍晚我终于在李之扬的家里等到了他,在友情的感召及万两白银的诱惑下,他把官府目前掌握的证据一一告诉了我,从宝大祥的扬州店和杭州店里共搜到了赃物四十多件,大多是近几年巨贾豪门失窃的珠宝,不少在官府登记在案;而走私的帐簿也有两大本,记录了从正德三年至正德十二年间的全部走私情况,金额高达二百三十余万两,只这两项,宝大祥主事的人斩几个来回都够了。
    “正德三年到十二年,这中间有近十年的光景,难道官府一点都没察觉吗?”虽然李之扬听说破获此案是
扬州那边得到了线报,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再说走私的金额也与宝亭说得不符,从区区十三万两骤然增至二百余万两,是殷老爷子对自己的女儿也没说实话;还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欲置宝大祥于死地呢?
    “为兄也奇怪,那些珠宝说是下面人眼力经验不够,误收了赃物也说得过去,可走私却不是下面的人能左
右得了的,宝大祥一向珍惜羽毛,怎么会出这种事来?!难道真是无奸不商吗?”
    “能不能让我见见张金?”
    李之扬摇摇头,说他已经被重点监管起来了,没有知府文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别说探监了。他
看我脸上有些急色,给我出主意道:“殷家大女婿柳澹之好赖是个举人,而且又是个书呆子,和宝大祥的业务也没沾边,此刻虽然拘着,但看管相对松了许多。”
    “见见他也好。”

    我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李之扬找了个协同查案的理由,带我进了杭州大狱。虽然做了二个月的官儿,却是我第一次进监狱,昏暗的牢房里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息,顿时让我胸中一窒。号子里那些披头散发一身污垢的犯人见到有人进来,或是破口乱骂,或是连喊冤枉,一时间号子里异常的热闹。
    李之扬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理会,领着我快步走向牢房的深处,三拐两拐来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号
子前,里面正是柳澹之。
    “别情?!你、你怎么来了?!”
    柳澹之看上去虽然憔悴了许多,可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挨打的迹象,显然李之扬对他十分客气。李也聪明,
朗声说王兄你查的案子事关机密,我就回避了,给你半个时辰,说着转身带狱卒走了。
    “我是来提亲的。”我淡淡地道。
    我的话显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
不时提起你来。”又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他怎么样了?你见到二小姐了吗?”
    “老爷子自首了。宝亭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事。”殷老爷子是上午自首的,李之扬告
诉我他立刻被特别关押了起来,就连李之扬也不知道押在何处。
    柳澹之闻言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既愤慨又有些不解道:“宝大祥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老爷子
为什么要自首!”
    “虽然官府错了,可总要给官府一点面子,事情才好回旋。”对殷家的事务一无所知未尝不是柳澹之的幸
福,而殷老爷子深谋远虑,也给殷家留了后。
    我告诉他我已经开始在朝中活动,一定要保全殷家,让他安心在狱中。柳澹之说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爷
子年事已高,禁不起这牢狱之灾,言下颇为唏嘘,我劝慰了几句,便告辞而去。过了几个号子,突听旁边有人唤我:“动少爷,动少爷!」”
    转头望去,左手号子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急切的喊着我的名字,我颇费了番功夫才认出这个被打得头
大如斗的老人。
    “梁思成,你是宝大祥的梁师父?”
    老人闻言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正是我老梁啊。”我见他一身血污,忙问是怎么一回事,他把双手伸
出栏杆外,那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只是用炉灰胡乱涂抹了一番。
    “他们打我,把我的两只手都打断了,大少,我这辈子再也动不了雕刀了……”他竟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
来。
    我心中一凛,梁思成的被捕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宝大祥旗下唯一能称得上一代匠师的大档手,宝大
祥收购上来的珠宝除了几个分店的掌柜过目之外,都要交给梁思成来鉴定,若是宝大祥真的与那些被窃赃物有关,他绝逃不了干系;可把他的手废了,官府欲意何为呢?
    “你那几个徒弟呢?”
    “废了,全废了,全都叫衙门里的人给废了!”老人呜咽道。

    霁月斋!我胸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查封宝大祥和废掉梁思成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霁月斋,我忍不住把矛头指向它,只是转念想起宝亭的话,宝大祥已经很难东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吗?
    “梁师父,当时宝大祥有七大档手,他们因为什么去了霁月斋?它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
    “这是宝大祥的机密,你怎么知道的?”老人蓦地停住了抽泣,警觉的望着我,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与宝亭
之间的关系。我说我与殷家来往密切,此番前来也是来探望柳澹之的,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就连殷老板我都没说,人家只是看中我老梁几人的手艺而已,做生意嘛。不过我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老梁肿胀的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去霁月斋。
    “其实霁月斋给的工钱并不比宝大祥高,甚至还低一些,可他们答应三年之后就让我们离开,而且还资助
每个人一万两银子自己开铺子,大少,你想想看,有谁不想自己做老板呀?!”
    我当然知道拥有自己的事业对这些已经到达行业顶峰的人来说是多么的诱人,不过三年之后,霁月斋把他
们都放走了,难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损,还是只想在这个行业捞上三年呢?
    “他们在霁月斋带徒弟吗?”
    “霁月斋没有硬性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愿,象前宝大祥的首席档手周老师傅的独子周哲,在霁月斋就是
不带徒弟的,因为周家绝艺传子不传女,更别说传给外人了。”
    我沉默不语,霁月斋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却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宋廷之真不愧是商界的奇才。不过想到霁
月斋连自己的大档手都肯放出去,更没有理由来废掉梁思成,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真是一团迷雾。
    “唉,可惜我那几个徒弟了!”老梁没注意我,只是自顾自的唉声叹气:“真可惜呀!里面有一个还是我
老梁二十年来仅见的天才呀!”
    天才?师父不是说我也是天才吗?听了老梁的话我心中蓦地一动,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迅速地离开了牢房,找到李之扬,详细地询问了从宝大祥搜到的那些珠宝的资料,李之扬正是经手之人,又对珠宝略有研究,那四十多件珠宝除了几件尚在押送途中之外,剩下的他一一记得,里面簪子、项链、镯子、戒指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最大的一件和阗玉观世音大士像竟然重达百斤,而最精致的莫过于退职的礼部右侍郎顾清家中失窃的那对金镶玉的同心结。
    “兆清兄,那些珠宝放在什么地方?”
    李之扬吓了一跳,忙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毁掉证据。我摇摇头:“证据虽毁,恐怕也做实了宝
大祥的罪状,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赃物,究竟是宝大祥骗我,还是真的有人栽赃。”
    李之扬狐疑了半天,才告诉我那些珠宝放在了府衙的库房内,文知府已经派重兵看守,“别情,宝大祥不
是要在苏州开个分店吗?你若真的想看,干脆让白知府发道公函来,你名正言顺的去看岂不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给鲁卫写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连夜用最快的速度送往苏州,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明
天就会拿到白知府的公函了。

    第三章

  “爹自首了?”宝亭闻言差点又昏过去:“自投罗网,爹怎么这么胡涂呀!”
    “老爷子并不胡涂,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明白老人家一颗保全家人的心:“他是一家之主,他出面把事
情先扛下来,官府便会暂时放松对其它人的追捕,从而给妳我赢得时间。”
    “贱妾现在心乱如麻,以后该怎么办,请大哥拿个主意吧。”宝亭泪眼婆娑地道。
    望着梨花带雨的宝亭我心里一阵怜惜,看她的模样,似乎身子已经透支尽了,连肌肤都不复往日的光泽。
好说歹说把她哄睡,告别沈家兄妹的时候,已是月到中天。我正想回悦来客栈,却迎头碰上了武舞。
    “我猜你就在这儿。”
    “找我什么事?”虽然马上的武舞依旧妖娆动人,她身边也不见了其它男人,而她那双风流杏眼流淌出的
那种野性的光芒,在月夜里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可我还是不想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我,那句问话便显得极不耐烦。
    “人家想你嘛。”武舞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跳下马来,亲昵的挽住了我的胳膊,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个
同伴怎么不见了,又腻声道:“王郎,去我的风仪园好不好?”
    “我没空。”这时节我哪里有心情倚红偎翠,便一口回绝。
    “王郎,我是诚心相邀。”可能是以前从未有人这样拒绝她,她眼中闪过一丝愠意,但她极快地克制住了
自己,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人家真的很想你嘛。”
    虽然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而武舞如同妓女一般淫靡的生活也让我没什么胃口了,可我疲惫的心却得到了
些许抚慰,我的语调便缓和下来:“武舞,不是我有意推托,实是要事在身,一俟事毕,我再找妳。”
    “什么要事呀?”听我语气放缓,她脸上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我却再度把脸一板:“和我在一起,就要
学会别乱管男人的事情。”
    她此刻却浑不在意,只是回了句:“关心你嘛”,便把丰腴的身子贴上来,媚眼如丝道:“王郎,既然你
有心事,我替你排解一下岂不更好?”
    我说不成,我要回悦来等消息。武舞眼珠一转:“那我和你一起去悦来!”
    “……也好。”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杭州卫指挥使的女儿,那该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吧。

    二人打马上了通往杭州城南门的官道。武舞座下的黄骠马该是军马中的极品,竟比我在苏州千挑万选的那匹踏雪乌骓还要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便跑远了。我奋力急追,却只能眼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呔,让开!”快接近城门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接着便是一阵嘶遛遛的马鸣,在夜色里隐约
可见几个骑士迅速地围住了武舞。
    “大胆!”武舞挥舞的马鞭被人轻易的夺了过去,便破口骂了起来:“混蛋,知道姑奶奶是谁吗?!”
    那边一个汉子怒道:“管妳是谁!”
    旁边一人也道:“妳这姑娘也太刁蛮了,撞了人不说,还要打人,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此时我的马也到了,看路当中躺着一个中年农夫正在痛苦的呻吟,他身旁的挑担被撞得七零八落,满地都
是从筐中跌落出来的桔子。而围住武舞的几个骑士显然和那农夫并不是同路人,只是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要向武舞讨个公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跳下马扶起那农夫,连声道歉道:“在下同伴有得罪之处,万望见谅,这位大
哥的损失,在下加倍赔偿。”
    “凭什么……”武舞脸上一副不解的模样,可看我面沉似水,她总算乖巧,立刻把话头打住。
    “下马,给这位大哥赔个不是。”我没好气地道。
    “还是这位公子明事理啊。”
    这个充满了磁性的低低话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那语调中隐约的靡丽让我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回头循声
望去,我眼前蓦地一亮,在一个胖大汉子身后,一匹神俊白马上端坐着一位俊朗少年,如水的月光撒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把他包裹得如同潘安宋玉一般。
    “天下还有这般风流倜傥的人吗?”我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可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天下少有的俊美
,就连武舞在转过头来之后,也顿时看呆了。

    “咦?这不是王少侠吗?”那胖子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突然道。
    听到胖大汉子的话我纔看清他衣衫胸口处绣着大江盟那个著名的明月大江旗:“诸位原来是大江盟的英雄
,幸会!”
    我拱手道,环视一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可那些人脸上的鄙夷表情却是熟悉的很,心中不免有些无奈,
江湖谣言真是害死人呀!
    在杭州有宝大祥这桩事就够我忙的了,我不想再得罪大江盟这个地头蛇。刚想抱拳告辞,却见那俊美少年
低低在那胖大汉子耳边私语了一句,那胖子忙出言拦住我:“王少侠且慢!”
    “哦?”饶是我六识通灵,却没听清那少年的话语,显然是他有意收束了自己的声音:“这少年好高明的
内力呀!”我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便问那胖子有何事情。
    “在下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谢过少侠太湖援手之恩。敢问少侠何时抵杭,能否前往敝盟一叙?”
    “太湖?援手之恩?公大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呀?”我故意装胡涂道。
    看来在牡丹阁齐小天还是听清楚了康洵的那声呼喊,不过既然十二连环坞的匪人都死了,我又不想让齐小
天领我这个情,便不想承认那天在牡丹阁发生的一切。倒是公岐山在江湖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又是大江盟的重臣,可看起来却似乎受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的节制,我不由得对这少年产生了兴趣。
    好象没料到我竟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公岐山一下子愣住了,眼睛不由得转向了那少年。看我的目光也投
在了他的身上,那少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引起了我的怀疑,眉头轻轻一皱,抱拳笑道:“在下李思,见过王兄。
    “李思?”
    自从大江盟剿灭了十二连环坞,我就开始留心收集它的资料,大江盟各堂执事以上的干部我早已了然于心
,可李思这个名字显然陌生的很。

    抬眼望去,李思头顶正巧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我心中蓦地一动:“李兄不是大江盟的人吧?”我淡淡地道:“就像流星……”我望着远远的天边。
    “流星?”
    那少年和公岐山的脸上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在夜空中那流星只留下了淡淡的尾巴。
    “是啊,流星。江湖每到动荡的时代就会出现流星,隐湖尹雨浓、魔门李道真、快活萧雨寒,真是流星般
的门派,流星般的英雄。”
    我凝望着李思:“李兄就是这样的人吧。”
    李思眼中那一闪即过的惊异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王兄才是江湖的明星吧。”
    他似乎有意回避我的话题,只是语气里并没有调侃的意味:“王兄力敌高光祖,已是名动江湖了。”
    “我不认识谁是高光祖,李兄切莫听信江湖传言。”我冷冷道:“再说名动江湖有什么好,只是死得更快
而已。”
    武舞见众人冷落了她,有些不快道:“你走不走啊?”
    我顺势道:“诸公,如此良宵,在下要倚红偎翠去了,告辞!”
    公岐山素有方正之名,此时闻言忍不住正色道:“王少侠!大丈夫行事当求上进,岂能沉迷于女色,坏了
春水剑派的名声!”
    “春水剑派素来洁身自好,可还不是一样灭亡了吗?!”
    我哂笑,公岐山显然想到了当时十二连环坞就在大江盟卧榻之边,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倒是他旁边一个
骑士小声讥笑道:“名声?春水剑派还有名声吗?”
    “哦?”我投向那汉子的目光彷佛夜晚的流星,霎那间的光华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公岐山面色一变,骂了声:“混蛋”便一巴掌把那骑士打落马下,转头对我道歉:“大江盟御下不严,少
侠勿怪!”
    我脸上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笑容,翻身上马和武舞并在了一处:“大浪淘沙,大江盟恐怕也不是靠着好名声
一统江南武林的。”
    我冲李思、公岐山微微一笑:“下月十八是齐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在下会带小妾前往为大小姐贺喜。”

    “你生气了?”看我阴沉着脸,武舞陪着小心问了好几声,却不见我理她,她先是唬着脸,可过了一会儿仍不见我脸色好转,便有些惶恐不安起来,连马都不敢放开跑,反倒落在了我身后几步远。其实我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武舞身上,我只是心中暗自奇怪:“大江盟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齐萝、公岐山都是大江盟的重要角色,宫难、李思也是江湖一时之选,三日来他们深更半夜地来来往往显
然不合常理。
    “我的大少爷,谢天谢地,您总算回来了!”刚到悦来客栈的门前,总管曾富贵就迎了出来,他那招牌笑
容很奇怪的不见了,倒换上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怎么啦?”我随口问道,却见大门里又闪出一人,高挑身材,面目俊朗,身披轻甲,正是在丹阳有过一
面之缘的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
    “五小姐!”他虽然叫着武舞,两眼却直勾勾地瞪着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怒彷佛我与他有夺妻杀子之恨
似的。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乐茂盛不甘心失去武舞,竟神通广大地找到悦来来了,看他的模样,想来是没给曾富贵什么好脸色看。
    “乐茂盛,你来干什么,跟踪我呀?!”武舞把憋了一路的怨气全撒在了乐茂盛的身上,一马鞭子抽在了
他的身上:“不是早让你滚蛋了吗?!”

    虽然我已经见识过了武舞的泼辣,不过有了亲密关系之后,看她的角度很自然地发生了变化,此时她刁蛮的样子让我的胃口一下子变得很坏:“武舞!乐兄不过是爱慕妳罢了,犯得着这般作践人吗?”
    “他爱慕我?”武舞讥笑中竟含着几分落寞,让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悸动:“他爱慕我老爹的权势才是真的吧,他们都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
    武舞似乎越说越气,马鞭劈头盖脸地打向乐茂盛。乐茂盛眼中蓦地闪过一道阴厉怨毒的目光,右手向腰间的配刀方向挪了一下,却又停了下来,在腹间握成了拳头,在月色里似乎也能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我心中一怔,赶忙驱马横在武舞的近前,劈手夺过她手中那条牛油浸泡出来的牛皮鞭,喝道:“武舞,妳闹什么!”
    “用不着在这儿装好人!”乐茂盛把声音压得极低,冷冷道:“你,也不过是武舞的玩物而已,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玩厌你的!”
    “哦?”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原本对他的那点同情变成了鄙夷:“武舞真没看错你,滚!”我喝道。
    乐茂盛的话成了武舞言语的脚注,让我反过来同情起这个放浪不羁的女孩,正像她说得那样,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究竟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她呢?
    乐茂盛悻悻地打马而去了,而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所以当我看到我在悦来订下的那间客房里莫名其妙地多
出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叫道:“喂,大叔,这可是我的房间呀,我约过你吗?”
    “爹……”身后传来武舞怯怯的声音,我才知道眼前这位衣着简朴、貌不惊人的花甲老者竟然就是武舞的父亲——杭州卫指挥使武承恩。
    “末学后进王欢见过武大人。”我颇有些不情愿地施了一礼,心中却暗自惊讶,武承恩、乐茂盛俱与我素昧平生,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处,难道军队真的这般神通广大不成?
    “王欢?”武承恩的嘴角扯出一道笑容:“尊驾该是应天府新科解元、苏州府巡检司总巡检王动吧。”
    武舞惊讶地轻咦了一声,在我背后使劲掐了一下;而我心中却是一震:“大人明察秋毫,佩服佩服!”
    我陪笑道,看武承恩笑咪咪的似乎并没有恶意,我接着道:“大人微服而行,该不是为了下官有诱拐令千金五小姐的嫌疑吧。”
    “听说你是阳明公的学生?”武承恩转了话题。
    一句话让我知道武承恩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看来武舞虽然浪荡,可做父亲的还是时时刻刻地关注她。不过我心中并没有怪罪沈希仪,上司垂询,做下属的实在不好隐瞒。
    “下官蒙恩师收录,忝为门下弟子。”

    我恍然,本朝文官武官之间本多嫌隙,武承恩并不是因为我是个解元就对我客气,还是老师在军中影响绝大,虽然退职在家,依然让武承恩对我礼让三分。
    武承恩沉吟了半晌,向我身后的武舞招了招手:“五儿,妳过来。”
    武舞此时早没有了平素的神气,紧张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挪向父亲那边。
    “我们回家吧。”武承恩的声音彷佛仙班纶音,极是柔和亲切,连我心中都泛起了波澜,虽然瞬间之后我便猛地清醒过来,可武舞已然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俯首帖耳地依偎在了她父亲的怀里。
    我心下凛然,一位当朝的二品大员竟然身怀类似魔门“天魔吟”、妓家“惑心术”这样的旁门功夫,真是咄咄怪事!
    武承恩看了我一眼,见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阳明公对你这个弟子倒是宠爱有加呀。”他淡然一笑后,脸色突然一正:“小子,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就算你是王公的弟子,我也会让你在人间蒸发的。”
    武舞眼中流露出挣扎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心中有道看不见的枷锁,身子也有些不安分地动了起来,武承恩一怔,在她耳边低低地唤了几声“五儿”,她才安静下来。
    武承恩挽着女儿,上了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悦来,留下了满腹疑问的我。
    武承恩应该很清楚自己女儿是如何招蜂引蝶的吧,可他管教的方式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来,而他的旁门功夫也让我想起鲁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天下寥寥几个神箭手都是在军中服役,职位最低的也是一个千户。”
    可这些高手真的会像鲁卫说的那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把一切都献给了国家、军队吗?
    “大明军队,你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第四章

    鲁卫办事果然麻利,第二天早上,我就拿到了苏州府给杭州府的公函,说我正在调查宝大祥在苏州有无不法行径,请杭州府给予方便。可在杭州府我却吃了闭门羹,知府文公达看过公函后,只说了句我们会将审案的结果知会贵府的,就甩手而去了,连李之扬的说项也是无功而返。
    “丁大人有严令呀!”李之扬无奈道。
    我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怏怏回到悦来,看来去探望柳澹之绝对是个错误,让别人知道了我与宝大祥的关系绝非一般。可我又不是神仙,原想就算此案是一省首长亲自推动,下面也该有人情好讲,我怎会知道丁聪之令竟一严如是!
    既然已经让别人注意到我了,我便不敢再去沈希仪那里,怕露了宝亭的行藏。在屋子里刚打坐了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人朗声道:“请问王动王少侠在吗?”
    那谦恭的话音我听着很是耳熟,心中一动,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二人,俱是一袭白衣,左首一人眉目清秀,手中轻摇羽扇,正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而他旁边站着的那位更加俊朗的少年则是昨夜才相识的李思。
    “少侠到了杭州地界,大江盟招呼不周,万望少侠原谅。”
    公孙且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居名人榜第二十位而对我有丝毫的轻怠,我也说没去大江盟总舵拜会齐盟主,失礼之处,请多海涵。
    二人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公孙且脸上现出悲痛之色,道:“这些日子江湖纷乱,先是况大侠被暗杀,后是贵派和鹰爪门相继被陷,大江盟未及援手,真是痛煞人也!”
    说着,眼中竟有泪花闪动:“听说应天一战,少侠正巧回师门救下了玉掌门,可有此事?”

    看公孙且悲痛之意竟不似作假,我心中不免狐疑,是他真的为白道痛失两个重要门派而惋惜,还是他曾经暗恋过无瑕呢?只是他话虽问得隐讳,可还是在关心江湖的那个传言,我心中便颇为不悦。
    “公孙先生,你莫若问我是不是把玉夫人母女兼收并蓄了更直接些。”我皱眉道。
    看到公孙且发楞的表情和李思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我真有一股把事情真相公诸于众的冲动,可转念想到这些日子无瑕、玲珑还要行走江湖,我也不想让她们看别人的白眼,只好按下性子,信口雌黄起来。
    “玉掌门因为悲痛春水剑派的覆灭已经故去,据我所知,敝派眼下只剩下在下夫妻四人了。”
    “夫妻四人?”公孙且和李思俱是一愣,眼中露出迷惑的表情。想来他们算来算去,除非把玉夫人加上,春水剑派怎么也不会有四个人,可我方才明确说明白了玉夫人已经死了,那么除了玲珑姐妹,春水剑派定然还有人从那场浩劫中生还。
    倒是李思心思快:“王兄,你是说那天在太湖牡丹阁与王兄一起出现的女子是尊宠,她也是春水剑派的不成?”
    “我和贱内是去过太湖,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李兄。”看来李思还想求证牡丹阁那一晚究竟是不是我,可这和大江盟真的有很大关系吗?他们是想报恩吗?
    “小弟福薄,无缘见识王兄的风采。”李思颇有些遗憾地道:“能从尹观、高光祖那样的高手包围中从容突围,王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呀。”
    我不清楚他究竟是说应天一战还是在牡丹阁的那场剧斗,不过他如此模棱两可却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老辣来。
    “我有什么本事,只会逃跑而已。”
    江湖关于我和无瑕玲珑的传言,已经让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我可不想再让我的武功也被传得如此惊世骇俗,那样我可真是不会再有安静日子过了。
    “再说萤火岂敢与皜月争光!十二连环坞蛰伏几十年,刚想蠢蠢欲动,就被大江盟一举荡平了,真正深藏不露的该是大江盟吧。”
    “咦?这可不像是传言中那个潇洒不羁的王兄呀。”李思皱眉道。
    “你知道个屁!”我心中暗忖,若不是因为宝大祥的事情已经把我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不愿再去得罪大江盟这个地头蛇,就冲齐小天和魏柔,我不去搞搞大江盟已经算它烧高香了。

    公孙且把话题拉了回来:“春水剑派世居金陵,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份子,日后何去何从,少侠可有打算?贵派重建需不需要敝盟的协助?”
    这才是公孙且来这里的目的吧。虽然大江盟与春水剑派并无特殊的深厚关系,可毕竟同处江南,来往也算密切,而且我还曾经在太湖救过齐小天,加之牡丹阁一战中我表现出来的强横武功,大江盟自然想拉拢,至于那些江湖传言到底把我形容的有多么不堪他们想来没有兴趣去理会,因为相比争霸武林的大计,那些都只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就像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敝派恐怕就此一代而绝了。”我笑道:“做个春水剑派的末代门人也不错呀,既然看不到她的诞生,能看到她的灭亡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少侠的想法真是出人意表啊。”公孙且微微皱眉道。
    我的话在他这样的老江湖听来,不啻是春水剑派退出江湖的宣言,可我正是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期,武功又不在玉夫人之下,退出江湖难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李思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王兄是不是对大江盟心存怨恨呀?”他语出惊人,就连公孙且都颇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李思没有理会,接着道:“十二连环坞在大江盟的势力范围之下生存了二十年,换个角度,是大江盟姑息养奸,才让十二连环坞渐成气候,以致酿成贵派灭门的悲剧。说起来,大江盟是罪魁祸首也未尝不可呀!”

    望着唇红齿白、貌似处子的李思,我心头竟隐隐生出一丝凉意。“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大江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怎么敢公开指责大江盟,又挑拨我与大江盟之间的关系呢?”我心中暗忖,而且这个文弱少年看人看事入骨三分,除了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之外,李思说的这些正是我对大江盟不满的主要原因。
    “老弟说得不错,大江盟着实有愧呀!”公孙且毕竟是成了精的人物,脸色只是微微一变,便又恢复到那副沉痛的模样:“不过,正是因为春水剑派和鹰爪门的不幸才让敝盟下定决心,决意铲除江湖上的恶势力,以防悲剧再度上演。王少侠身怀切肤之痛,难道不想为纯洁江湖做点贡献吗?”他顿了一顿,声音转为激昂:“再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万世之功业,少侠真的不想名垂青史吗?”
    “太累了,”我淡然一笑:“多谢公孙先生的教诲,可惜我做人没那么多的追求,我只希望能带着我的娇妻美妾笑傲山水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语气变得十分诚恳:“我倒是乐于见到大江盟一统江湖,届时希望公孙先生能在齐盟主面前美言几句,我行走江湖也顺畅痛快些。”
    拒绝了大江盟的拉拢邀请,我知道春水剑派将在江南武林中变得孤单起来,不过,我不必担心会受到大江盟的打压,而这正是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最大区别。

    下午去牢里探望柳澹之,文知府倒是一路绿灯放行,显然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不过,看望我这个连襟只是借口,更多的时间却是放在了梁思成那里。
    一晃便是傍晚,李之扬见天色已晚,便催我离开,临走之前,我重金贿赂了牢头,让他好生看待宝大祥的人,这才放心离去。
    一路只身孤影地回到悦来,心中竟有些落寞的感觉。萧潇苏瑾不在、无瑕玲珑不在、宝亭不在,就连解雨也不在,这一刻我竟少见的成了孤家寡人,就连曾富贵见到我都很暧昧地笑了一笑。
    正感慨着走进我租下的别院,却意外地发现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灯光把一个绰约的人影印在窗纸上,竟是分外的动人。
    “无瑕?”
    我心中顿时翻起一股喜浪,急忙拉开门,一个柔软的身子已然和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进了我怀里,在我眼前陡然出现的是一张宜喜宜瞋的面孔,那上面写满了爱恋与思念,不是无瑕是谁?她那声腻人的“爷~”刚喊到一半便被我的嘴堵了回去,只剩下“咦呀”的轻喘和衣服摩擦的声响。等我的嘴唇恋恋不舍地从她柔软的唇上离开的时候,她的脸已满是红晕,连对襟比甲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个,隐约露出了里面淡黄的肚兜来。
    “怎么是妳来的,玲珑呢?”
    我把她拥在榻上,右手探进了她怀里,恣意玩弄着那对玉脂般的凸起。
    无瑕白了我一眼,一扭身打掉我在她胸前肆虐的右手,瞋道:“不喜欢奴家来呀,那奴家回去换玲珑来就是了。”
    “不知道爷心疼妳,妳倒吃起醋来了。”
    我把手伸进她的裙内,隔着肚兜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得没有一丝隆起的迹象,我不禁有些失望。
    “就吃醋。”
    无瑕轻瞋了一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不由噗哧一笑:“没……那么……快嘛~”
    她边笑边轻轻按住我的手,抬起水汪汪的一对俏眼,含羞问道:“爷……,真的想让贱妾……替爷生个孩子吗?”
    “当然……不是真的,”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笑道,同样的话她已经问了几次,我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的身份,偷眼看她花容有些失色,心跳也陡然加快,我笑道:“无瑕,妳不是要替我生一个,而是十个八个,那样我才有成就感嘛。”
    “讨厌,吓死人家啦!”无瑕忍不住在我背上一阵乱捶,而一滴湿热的泪珠则不偏不倚地滴在了我的脸上,就听她哽咽道:“爷,我生,只要爷喜欢,我就一直给爷生下去。”
    “那也不成,我还心疼妳呢。”说话间,我解开了她对襟的扣子,拉下湖丝肚兜,无瑕那对丰腴挺拔的乳便俏立在空中。
    “咦?无瑕,那对双龙戏珠的乳环哪儿去了?”那对嫣红的乳豆已经涨成了紫葡萄,只是霁月斋李宽人送的那对乌金乳环却不见了踪影,被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穿出的孔洞里塞着糊状的东西,轻轻一嗅,便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莫非是为了咱孩儿?”

    无暇羞得伏在我肩头,那极细极细的一声“嗯”饶是我六识通神也听得不太真切。“只是要苦爷些日子了。”她眼中满是歉意,似乎是不经意地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那对凸起便埋在了我胸前,倒是把百衲裙向上扯开,露出珠圆玉润的一截大腿来。
    “那、那我吃什么呀?”看到无瑕娇羞的模样我色心大动,忍不住调笑道。
    “爷,给妳吃这个。”一段藕臂横在我的眼前,耳边传来无瑕的轻笑声。我装模作样的咬了一口,摇头道:“不够。”
    她便接连换了玉颈、香肩,我一一不准,无瑕轻咬贝齿,媚眼如丝的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媚得彷佛能滴出水来。她站起身来,轻挥衣带,气死风灯骤然而灭,如水的月光照在她半裸的身躯上,格外诱人。
    “无瑕,妳真是天生的尤物。”看到无瑕轻摆腰肢将百衲裙褪下,我忍不住赞道。
    夜色让她放荡了许多,她竟将小腹送到我的面前,细声呻吟道:“爷~,给你吃这个……”

    一股淡雅的香气和着无瑕的体热扑面而来,熏得我有些飘飘然。那饱满阴阜上的萋萋芳草被修剪的煞是整齐,只是上面已经布满了露珠。芳草的一端拱卫着一粒红豆,那粒红豆挂在它上面的那只乌金雕花细环发出的奇异光彩的映照下越发逗人喜爱。
    “是它吗?”我伸手拽了拽那只阴环,也拽出了无瑕的一阵娇喘,她几乎瘫在了我身上,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也不知怎的,和爷分开没几天,婢子就想的要命,只想化进爷的身子里。”
    她纤细的小手抚摸着我结实的胸膛,喃喃道:“就算变成爷身上的一根寒毛婢子也心甘情愿呀……”她的声音渐不可闻,只是手却渐渐的往下滑,最后终于按在了我怒目圆张的分身上。我胸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流,无瑕是个矜持的女人,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她该是怎样的爱我依恋我呀!
    我用力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深情道:“那好,今晚就让爷好好地补偿妳吧。”

    其实无瑕越来越不堪忍受我的挞伐,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被我杀得丢盔卸甲,也不知是我的功力提高了,还是她被我打开了情欲之门后放开了身心,反而更容易达到情爱的顶峰。
    “婢子真的吃不消了~”无瑕一脸满足地伏在我身下,而我却依旧龙精虎猛的,她便连声讨饶。
    “以后让玲珑和妳一起侍寝。”我故意抬出那姐妹俩,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无瑕只是犹豫了瞬间便臣服在我灼灼的目光里:“婢子听爷的。”
    她布满汗珠的脸轻轻地在我肩头蹭来蹭去,不时用香舌舔着上面的红痕,那该是她忘形时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我心中大喜,不过我不想让无瑕太过难为情,便转了话题:“无瑕,萧潇是不是还没回苏州?”
    无瑕“嗯”了一声,说倒是干娘昨天晚上就已经从太湖栗子镇回到苏州了。在说到“干娘”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有些迟疑,显然是不太习惯六娘这个新头衔。
    “哦?”我心中有些惊讶:“干娘她好快的速度呀!栗子镇那边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干娘把那边的事情交待给梅娘去办了,她怕苏州这面人手不够,便带着庄家姐妹提前赶了回来。”说话间,她脸上流出感激的神色。

    我脑筋一转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死丫头,怪不得妳敢来这里,原来是干娘替妳坐镇苏州。”我在她乳上轻薄地掐了一把,笑道。
    “什么都瞒不住爷。”她媚眼如丝道:“干娘说这些日子江湖不太平,虽然爷武功盖世,可也需要人照应,她原本想把玲珑一起派出来,只是婢子想竹园总得留个自己人才好,就把玲珑留在苏州了。”
    我未置可否,虽然六娘对我青眼有加,我又认她做了干娘,可对她毕竟了解甚少,无瑕原本单纯,此刻多长个心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萧潇依旧未归,我便不清楚她究竟找没找到苏瑾,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萧潇她传过来消息了吗?”
    无瑕摇摇头,我叹了口气,望着身下的玉人道:“看来我不该把萧潇一个人放出去,这种牵挂的滋味着实难受,等师父的心愿一了,我就退出江湖,与妳们姐妹逍遥自在去。”
    无瑕露出向往的神色:“爷,婢子真希望那一天早点来到呀。江湖,真的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
    “真的没有吗?”看到无瑕的表情我忍不住动了动仍留在她身体深处的分身:“江湖七大美女,我只得其中之一,怎么也要凑上两三个,给妳找足了姐妹再退出江湖吧。”我笑谑道。
    “爷~”无瑕瞋道,虽然欲望早就得到了满足,可她的身子却背叛了她的意志,眨眼间又布满了陀红。只是她实在没了力气,脸上便是讨好的哀求,贝齿轻啜着我的肩头,含糊道:“爷招人来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殷家妹子呢?”
    听她提起宝亭,我的欲火顿时消融,无瑕立刻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讶道:“爷,难道……殷家出事了?”

    第五章

    三更鼓响过,无瑕叫醒了我。
    望着身边一脸倦意的无瑕,我爱怜道:“妳有了身子,就别去了,老老实实在悦来等我回来吧。”
    无瑕不肯,说不想和我分开半步,又笑言日后若是让宝亭知道没有尽心去营救宝大祥,她再摆出正妻的架子,岂不要我做妾的好看?虽然无瑕说这番话的时候巧笑盈盈,我也明白她只是在开玩笑,可她对自己不明不暗的身份显然还心存忧虑,便不再坚持,两人穿备停当,投入到了茫茫夜色中。

    在被杭州知府文公达拒绝之后,我就有心一探府衙,亲眼见识一下那些罚没的珠宝首饰和宝大祥的走私帐簿。
    天公作美,不知何时竟起了雾,距离过丈,前面的景象便一片模糊。府衙此刻也是寂静一片,虽然有几盏气死风灯随风摇来摇去,可在雾中就有些半死不活的味道。
    “和爷出来,好象都是在做贼似的。”两人跃上墙头,无瑕小声笑道。
    按照白天的记忆,我和无瑕顺着墙角向府衙的后院摸去。杭州到底是省城,就连府衙也比苏州、扬州大了许多,连过了两进院子,才到了后花园。花园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可我却没有心情来欣赏,反倒希望它楼阁少些,我也容易确认目标,眼下只能奔着一处光亮的所在。
    离那座还亮着灯的阁子尚有两三丈远,就听里面传来一人惊讶的声音:“……你没弄错吗?真的是他?!”
    这声音很是耳熟,我马上就听出说话之人正是知府文公达,心中一怔,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就寝呢?
    “千真万确!这是丁大人亲自确认的。”说话的另一个人声音很是谦恭:“丁大人让外甥带话,说他与桂萼、方献夫私交甚密,让舅舅您小心应对。”
    “一个解元竟去做了什么捕快,而且居然还是从我杭州府调到苏州的?我堂堂一府之主,竟然毫不知情,李之扬他在搞什么鬼?”

    屋子里议论的主角竟然是我,这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无瑕也凑近我,在我耳边低低道:“他们在说爷呢。”
    “任用捕快是李之扬的权利,他倒是不必禀报。”说话的声音苍老而阴柔,显然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他话语缓慢,似乎在斟词酌句:“不过,王动的身份特殊,他应该知会大人一声,否则传出去,岂不说我杭州府辱没斯文?”
    “算了!”文公达的话语中隐约有些烦躁:“他若不是我老师的儿子,我早弹劾他了。倒是王动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他为何这般关心宝大祥呢?”
    “听说殷家的几个女儿都是貌美如花,而王动素有风流之名,会不会是他看上了人家的闺女?”那苍老的声音道。
    “这老头倒有些见识。”我自言自语道,无瑕却轻轻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
    “舅舅,王动不就是个解元吗?解元又不是官,就算他是苏州府巡检司的总巡检,那也只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品轶还没我高呢,怕他作甚?丁大人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你懂什么?!”文公达呵斥道,那老者忙解释道:“贤侄,王动虽不足道,可桂萼、方献夫都是圣眷甚宠的当朝红人,甚至有传言说桂萼很有可能接替杨大人出任首辅大学士,丁大人能不小心吗?”
    “王动何时攀上了这么两个硬后台呢?”文公达苦恼道。
    “后台硬不硬那是皇上说得算,若是皇上看桂萼、方献夫不顺眼,王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出大人的手心。”那老者阴阴道。
    “柴公,你是说……”
    “对,大人,虽然宝大祥买赃卖赃的证据并不充分,可走私却是有据可查,虽说金额只有十几万两,可毕竟也是一桩大案。若是借着此案把桂、方二人拉进来,杨大人便可据实弹劾,眼下朝廷不利于我的局面可就会大大改观,杨大人也会对大人另眼相看。”

    我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这个唤做“柴公”的老者着实阴毒,竟想借我整倒桂萼和方献夫,不过细想一下,官场的确是这般波谲云诡、尔虞我诈的,倒也怪不得他,只是自己行事可要千万小心,不要着了痕迹;喜的是宝亭果然没有骗我,宝大祥的走私额确实是只有十三万两银子而已。如此说来,毁掉落在官府手中的那些走私帐簿才是当务之急。听那三人又讨论了多时,终于拿定了主意,一方面加紧审讯殷家老爷子殷乘黄和杭州店掌柜张金,以便得到走私的口供和侦出我与宝大祥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不露声色地让瞒在鼓里的李之扬继续和我接触,必要时可透露一点案情的内幕消息给我,引诱我更深一步的介入此案,从而发现我的破绽。
    “混蛋!竟然算计起本少爷来了!”我越听心中怒火越盛,看一老一少从阁里出来,我恨不得上前揍他们一顿,倒是无瑕看我脸色不对,轻轻拉了我一把,见我没反应,又将柔软的身子偎进了我怀里。
    “妳这丫头倒细心。”我压低声音道,顺手在她滑腻的颊上捏了一把:“不过,妳也把妳老公看得太扁了。”看文公达也熄了灯,我便拉着她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这等轻重缓急,妳爷岂不清楚?!”

    已是八月天气,北风一起颇有些凉意,加之文公达手中提的那盏灯被雾气罩住了大半的光亮,看起来隐隐约约的飘忽不定,整个园子里竟似多了些鬼气。
    “这文公达是不是太吝啬些。”一路之上都是他亲自开门关门,彷佛偌大的花园就住了他一人似的,直到来到一座二层的小楼前,我才看到一缕灯光,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道:“老爷,您怎么才回来呀?”
    “想我了吗?”文公达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的亲昵,接下来传来的“啧啧”声就连无瑕也猜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她不由得轻啐一口,就想拉我离开。
    “说不定帐簿就藏在这里呢。”
    我的借口马上被文公达证实了:“小春子,老爷交给你的帐簿呢?”
    “在抽屉里呢。”小春子应了一声,又吃吃笑道:“又不是唐解元的春画儿,老爷怎么把它当成了宝贝似的?”
    “你不懂,有了它,你想买多少折子画都行。”说话间,就听屋子里传来窸窣的脱衣声,不一会儿,两人更是哼哼唧唧起来。
    无瑕偷眼看我,却正碰上我灼灼的目光,看她眼中蕴含着一股羞意,我知道她想起了在太湖牡丹阁的那晚,也是在窗下听了一出云雨戏,挑动了她寂寞的芳心。想到这儿,我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小声调笑道:“咱俩不仅是贼,还是闻香听雨的淫贼。”
    “爷才是淫贼~”听我乱用成语,无瑕实在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弄得花枝乱颤。
    “好了,好了……”里面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让无瑕安静下来,抬头看我正趴在窗前,而窗纸已经多了个小洞,便扭了几下身子,小声道:“爷,有什么好看的,脏死了。”
    “你不知道,这文公达倒是个有趣的人,竟知道‘三扁不如一圆’。”我啧啧称奇道。
    无瑕听得一头雾水,便问那什么扁什么圆的是什么意思,我的鬼手摸上了她的玉臀,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菊门,她顿时明白了,不由得大羞,瞋道:“讨厌啦!”
    我心中一怔,我记得萧潇曾经告诉我,无瑕在应天一战中被人侮辱,就连她的后庭也没有放过;而我也和她提起过,萧潇有后庭助战才能战倒我,她不该对后庭花一窍不通呀。
    无瑕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那身子渐渐变得火热,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再过三个月,婢子体重……就不堪爷的垂幸了,婢子、婢子……”
    她眼中放射出来的情意如同火一般炽热:“婢子私练了太师祖传下的本派禁忌之学春水谱,备好后庭,请爷宠幸。”
    “春水谱?”我一怔,我只知道春水剑法和春水心法,何时又多了一个春水谱?
    “太师父与魔门多闻仙子一战后,自创了春水谱,俱是男女之术,其中尤以‘谷道方’最精。”

    随着无瑕害羞的解释,我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原来春水剑派故老相传,说春水心法在处子的手中威力最大,无瑕之前的历代掌门竟无一不是处子之身,可春水心法的起始阶段却是学火中红莲,先入世而后出世,最易惹动情火上身,门下弟子便想出了虚凰假凤之道,其中多是借助后庭排泄心中欲火,经过历代掌门的完善,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方法,不过那只是历代口口相授,用来作为修炼春水心法的辅助手段而已。
    等到了无瑕太师祖的时候,她在与魔门一战中被多闻仙子开启了情欲之门,竟将这套秘传心法去芜存精,整理成了一套阴阳之术“春水谱”,随着她的假死出嫁,春水谱就变成了春水剑派的一大禁忌。直到无瑕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又想固宠,这才想起修炼春水谱来。
    “好哇,死丫头妳敢跟本掌门藏私。”我唬着脸道,心中却有些酸楚,无瑕自从得归于我后,虽然一心扑在我身上,却好象一直有着浓重的自卑心理,比我年长十岁,又曾生儿育女,甚至还被人强暴过,这些似乎都让她在我那些年轻貌美、以处子之身追随我的妻妾女奴面前抬不起头,就算她能成功的忘记玉夫人的身份而认同了玉无瑕这个角色,可太多的人与事却在不时第提醒着她现在的玉无瑕其实就是以前的玉夫人。怀上我的孩子并得到我的认同或许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惟恐年长色衰,失去我的欢心。而我,我又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本掌门罚妳速速将春水谱献上,特别是谷道方一章,地点嘛,就在本掌门的床上。”
    一句玩笑让无瑕眉目含春,我接着道:“等把宝大祥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余姚央求我老师阳明公给咱们做媒,然后风风光光把妳娶进门,妳就名正言顺地做我小老婆吧。”
    这怕是无瑕最希望听到的,她那对春水般晶莹的双眼立刻噙满了泪水,只来得及哽咽地“嗯”了一声就伏在我胸前,任由泪水打湿我的衣襟。

    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屋子里也传来了悠长的呼吸声,我顺着破洞往里观察了一番,文公达和他的娈童正交股而眠,我轻轻撬开窗户,闪身进了房间,随手点了两人的穴道,扯过一床被单盖在两人的身上,然后招手让无瑕进来。
    很快就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帐簿,就着烛光我简单的翻看了一遍,一笔中规中矩的小楷像是出自帐房先生之手,而上面的金额我心算了一下,正与宝亭说的数目大体相当,看来应该是张金私下将每次走私的金额都记录了下来,让杭州府拿获从而掌握了主动。我将帐簿揣进怀里,反身出了屋子。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拿到帐簿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可因为事情进行的实在太顺利了,而老天爷也着实照顾,天赐大雾,我便动了一探府衙库房的念头。因为李之扬曾经告诉我,说库房那里文公达布下了重兵,我更加倍的小心。或许是快四更天的缘故,那该有的几处岗哨都空无一人,倒是岗楼里横七竖八的睡着不少捕快兵丁。
    “真是天助我也!”虽然库房高墙上拦着铁丝网,可并不能拦住我和无瑕;那库房虽然上着谦字房出品的精钢大锁,可也没难倒有一双神奇巧手的我,只片刻功夫,我和无瑕已经站在了堆满各式各样兵器和绫罗绸缎的库房里。
    我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墙角一张桌子上的一堆珠宝古玩。听李之扬描述过从宝大祥抄到的珠宝的式样,我断定这就是那些所谓的赃物。从重达百余斤的和阗玉观世音大士像到薄如蝉翼的银丝镶钻遮面,每一件都是上品,有几件制作之精良甚至还在无瑕腕上的那对双龙戏珠镯之上。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无瑕望着这些巧夺天工的珍品喃喃道。
    我明白无瑕的感受,想当初春水剑派几乎全靠她的一双手养活了门下十几口人,对那时的她来说,每天衣食无忧就是最大的幸福,虽然在我身边她也渐渐学会了享受,可仍对奢华经常不由自主地产生莫名其妙的反感。
    “宝大祥的牌子比钱重要。”这或许就是无瑕与宝亭的区别,宝亭肩负着家族荣誉的重担,而殷老爷子、李大功铤而走险也都是为了宝大祥。
    单论财富的话,就连李大功、张金都有万贯家财,可保三代人快快活活地过生活,可若是宝大祥的牌子倒了,恐怕他们的精气神就都散了,那样离死人也就不远了。

    “可人命比宝大祥的牌子更重要。”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着从四周传来齐刷刷的一声吶喊:“别走了盗贼!”屋顶上顿时多出了纷乱的脚步声和清脆的青瓦断裂的声响。
    “不好,中埋伏了!”我的动作几乎和我的思维一样的敏捷,拉着无瑕急速向库房外冲去,我清楚屋顶上的那个汉子绝对是个高手,他竟然能瞒过我通神的六识,而若是等到那些兵士特别是弓箭手布好了阵,再想闯出去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离库房的大铁门还有三四丈远,却见屋顶跳下十几个兵丁用力推着它快速的合拢,眼看着大门就要合上,我心中一急,顺手从兵器架上抄起一只狼牙棒用力掷了出去,那狼牙棒快似流星,正在大门合拢前赶到,只听“光”的一声,两扇门把那只狼牙棒正正好好夹在了中间。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我人便到了,双腿运足了劲力踹在铁门上,虽然两腿被震得如同断了一般,可大门活生生地被我撞开一半,无瑕已如精灵般从我身边掠过,只听得几声惨叫,合拢大门的力量顿时减弱了大半,我乘隙闪出库房,顺手一刀将个兵丁砍翻在地。
    “杀人啦!”
    地上已经躺着三个兵丁正捂着伤口大呼小叫,而无瑕剑出如风,不断地有人倒在血泊中,只是她心存慈悲,伤的都不是致命之处。那些兵丁似乎都没有上过战场,这等刀刀见血的杀戮场面让他们只坚持了片刻,就开始转身而逃了。

    “跟上他们!”我心中正在感谢老天爷天赐大雾,让那些弓箭手发挥不出作用,却听我屋顶上似有两人急速地跃下,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带着凌厉的杀机破雾而来,气势竟是锐不可当。
    “天魔杀神?!”我心头一震,事隔不到十日再度见到这魔门的绝学,我既吃惊又好笑,魔门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怎么江湖人似乎都会使个一招半式的呢?
    “杀猪!”对这招魔门绝学我早想好了破解之术,师父的那招“杀猪”糅合进了我的创意,气势之雄还在“天魔杀神”之上,切梦刀以一敌二,竟没落了下风!
    “咦?”几声叮当的巨响之后大家同时惊讶地轻叫一声,那被我震翻在地的一胖一瘦两人竟与我和无瑕一样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黑色的面巾,那胖子赫然就是在丹阳见过那个绝像高光祖的汉子,而瘦子的体形曲线玲珑,显然是个女子,这组合倒是像极了我和无瑕。
    “你、你怎么会天魔杀神?!”那瘦子既惊讶又迷惑。
    “我呸!”我身子徐徐后退,边退边道:“你也配叫神仙?老子这招叫杀猪,专杀你这种笨猪!”心中却是一动,师父的这招“杀猪”还真的和“天魔杀神”有些相像呢。
    那胖子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嘿嘿一笑道:“王动,你不用藏头露尾的,是汉子你就把那劳子面巾摘了,你那对眼睛早把你卖了。”

    我心中一怔,虽然和这胖子打过照面,可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呢?听背后无瑕的剑法似乎一滞,显然是因为她听到胖子喊出我的名字心神有些慌乱的缘故。
    “你身后的那个女人该是玉夫人玉大掌门吧,嘿嘿……”那胖子的笑声充满了淫亵之意,手中长刀却是陡然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猛的劈向我,刀光闪过之处雾气翻腾,气势极是凌厉。那瘦子却往左边游动,似乎想绕到我的背后,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想来绝非头一回搭档。
    “破军!”切梦刀再度出击的时候,就像天空中猛然现出几条咆哮的白龙,眨眼间便将两人裹了进去,师父教我的那些刀法中唯有这一招的名字还算琅琅上口,而这万人敌的招式果然像它的名字一样,恢弘得彷佛可以以一人之力击破整支军队,惶论眼前这两人了。
    “天魔群仙破?!”那女子一边左支右绌一边惊叫道:“你是魔门中人?”
    这句话其实是我想送给我的对手的,可这女子的一句话却让我原本已经确定下来的念头发生了变化,记得干娘李六娘曾经告诉过我,魔门虽然行事鸠厉,却不以魔自居,反而称呼自己为神教,这女子叫出“魔门”二字,显然并非魔门中人,那她的那招“天魔杀神”是从哪里学来的呢?至于师父的那招“破军”究竟是不是魔门的“天魔群仙破”我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证了,自从无瑕发觉萧潇所练的“玉女天魔大法”与魔门的“天魔销魂舞”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就开始怀疑起师父的身份来,他老人家即便不是魔门中人,也和魔门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过既然他对自己唯一的弟子都保守这个秘密,显然他和魔门有着一段恩怨情仇。
    “妳才是魔门妖女呢!”我自然不肯输口,不过她竟没有使出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这两种在魔门中最适合女子修炼的武功,反而刀光霍霍,像是魔门月宗绝技天魔刀,我心中不免有些惊异。
    在我那招“破军”的强大压力下,那胖子和女子后退了二丈有余才堪堪将局面稳住,胖子抵住了我六成的攻势,夜行衣被刀锋划的七零八落,有几处甚至渗出了鲜血。而我背后的那些兵丁已被无瑕赶散,我借机拉着她如同飞鸟一般跃上屋顶,眨眼间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第六章

    “哇……”刚到悦来,无瑕就突然干呕起来。
    “无瑕,妳中毒了吗?”我吓了一跳,忙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搭上她的皜腕,那尺关搏动有力,脉象张而滑,显然不是中毒之兆。
    “我的爷,都是你害的,”无瑕风情无俦地瞋了我一眼:“快把奴的脏衣服脱下来吧。呃~”说着又是一阵干呕。
    闻到她夜行衣上溅满的血污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我这才恍然大悟,无瑕开始害喜了。
    飞快的把她剥成一只白羊,将两人的衣服和那帐簿扔进浴桶下的火炉中,当浴桶里的水开始发烫,那些证据已经灰飞烟灭了。我心下一阵轻松,今天只要把消息传给殷老爷子和张金,告诉他们走私的帐簿已经被我销毁了,文公达再想从他们嘴里得到走私的口供恐怕难上加难,而剩下的那些买赃卖赃的罪状他们想来会有办法来替自己辨白。
    “喔~”当我抱着无瑕浸入洒满丁香花瓣的浴汤中,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感慨,那些笨蛋现在该忙着给文公达解穴吧,要不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悦来客栈来盘查盘查我呢?
    “无瑕,妳想得真周全呀。”我把一瓣丁香贴在她白皙的乳上,和那只俏立的粉红乳珠相映成辉。无瑕该是知道自己现在闻不得膻腥之气,便随身带了许多草药香料。
    “婢子毕竟生养过……”无瑕有些自卑地小声道。
    “爷还要谢谢妳生了一双好女儿哪。”我笑道,伸手握住她那对凸起,微微一用力,那对兔子便变换起形状来,让前端的乳珠乳晕更加显眼。
    无瑕的身子一点都不像生养过的,无论是胸前粉红蓓蕾还是私处的紧凑,都彷佛是新嫁的少妇一般新鲜可人,就连她的肌肤也光滑得如同女儿玲珑一样,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已经三十四岁为人母的玉夫人。
    似乎想起了玲珑,想起来自己算起来还是眼前这个玩弄着自己娇躯的男人的岳母,无瑕的身子陡然变得发烫,她轻轻挪动一下身躯,将双腿缠在我的腰间,头搭在我的肩上,一条香舌舔着我的耳垂,腻声道:“爷,婢子好还是……玲儿珑儿好?”

    就在我将要沉醉在无瑕迷人风情里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我刚让无瑕把身子藏进浴汤里,便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接着听一个少女气喘吁吁地道:“开门,快开门……”
    “解雨?”我心中一怔:“她回来得好快呀!”忙披上浴巾,门刚被打开,一道玲珑的身影带着一股风尘便冲了进来,她似乎一眼就看到了浴桶上方飘着的腾腾蒸汽,便一声欢呼:“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要洗澡呀?”——不是解雨是谁?
    她转眼才看清我身上只披了一件浴巾,那浴巾堪堪遮住了隐私之处,却把赤裸的结实胸膛暴露在她的眼前,不由得双眉一挑,骂了声“淫贼”便转过头去,正巧无瑕从浴桶里伸出脑袋,她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玉、玉、玉姐姐?妳、妳怎么在、在这儿?”
    一句话竟问得无瑕不知该如何回答,那白嫩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丹蔻颜色,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我。
    “老婆找老公乃是天经地义。”我随口道,看解雨的衣裙上俱是尘土,脸上也灰跄跄的一脸土色,想必是星夜从应天赶了回来。我心中升起一股柔情:“这小妮子办事倒是真用心呀!”
    看她的目光便轻柔了许多,把一件大浴衣披在无瑕身上,将她抱了出来,柔声对解雨道:“天还没亮,店家还没起床哪,妳先将就着洗一把吧。”又问她见没见到桂萼和方献夫。
    解雨只说了句:“两人早就进京去了。”便把头一别不再理我,可眼睛却不由得往浴桶那里飘去,犹豫半晌,突然道:“那,你出去!”
    “喂,我这副模样怎么出去嘛!”
    虽然我早就料到桂、方二人该动身去北京了,可闻言心中仍不免有些失望。就算沈希仪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快报,一来一往恐怕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而宝大祥的案子却是实在拖不起呀。
    “你本来就是淫贼,怕什么?”解雨没好气地道,然后跑到无瑕跟前摇着她的胳膊央求道:“玉姐姐,妳陪我洗好吗?”

    “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大清早李之扬就跑到了悦来,见到只披着浴巾的我不由得目瞪口呆。
    “被人赶出来了呗。”我朝隔壁努了努嘴,那边隐约传来女人的嘻笑声,李之扬恍然大悟,顿时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老弟你昨晚在床上辛苦了一晚喽?”
    “难道我能飞上天去做呀!”我没想到他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不过这结论着实有利于我,我便半真半假地发起了牢骚,又问他一清早跑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之扬看了我半天没看出破绽,叹了口气道:“昨晚有两人夜行人闯进了府衙,盗走了宝大祥的走私帐簿,伤了十几个弟兄,我还怕是老弟你干的呢。”
    “是吗?”我喜形于色的表情让李之扬顿时皱起了眉头:“别情,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和宝大祥是什么关系?”
    我没接茬,却问起了那些兵丁伤得到底重不重,其实我是问给无瑕听的,自从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心肠就更加软了,就连蝼蛄蚂蚁都不忍心伤害,说是要给肚子的孩子积攒些福分,今日虽是为了我而动刀动剑,可她心里定然不太好受。
    听李之扬说那些兵丁并无大碍,我心中也是一阵轻松。
    “帐簿丢了也就丢了,人没事就好。”我安慰李之扬道:“大不了再从殷老爷子那里取口供呀。”
    李之扬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再度叹气道:“老弟,你哪里知道,已经有人给殷老爷子透露消息了,而张金也自杀身亡了,再想得到口供,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我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心中既喜既悲:“竟有这等事情?是谁走漏了风声?”心中暗忖,宝大祥在杭经营多年,虽然关系网因为改朝换代的缘故几乎损失殆尽,可毕竟根基还在,关键时刻终于有人肯冒风险相助了。而张金的死更是蹊跷,究竟是因为私自留下走私帐簿的事情让他觉得对不起宝大祥而自尽,还是被人暗杀,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我并没有掩饰我的情绪,李之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且不说你与宝大祥的关系,现在文知府把取口供的千斤重担压在了我身上,你叫我如何不愁?我倒希望你赶快替宝大祥搬来救兵,也好让我早日解脱。”
    “兆清兄,小弟送你一个字,‘拖’。”
    “拖?”李之扬深思片刻,眼睛陡然一亮,抚掌笑道:“好一个‘拖’字。拖来拖去,说不定就拖出变化来,只是……”他沉吟了一会儿,有些迷惑道:“只是如何来拖呢?”
    “这还不容易!”说话间我铁拳猛地挥出,还没等李之扬反应过来,他脸上已经挨了几拳,便顿时肿胀起来,他刚叫了声:“别情你……”
    一副铜镜便横在他眼前,那镜子里的人物就连他自己也险些认不出来了。
    “得罪了。”我笑道:“兆清兄现在的模样可是有损官府威仪,实在不宜办差审案啊。”
    “别情,你下手也用不着这么狠吧。”李之扬总算明白了我的用意,捂着脸讪讪道:“也罢,能躲几天算几天吧。不过老弟,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上了庭,可别怪我铁面无私。”
    我当然明白李之扬话中的含义,本朝律法规定,死罪并窃盗重犯可用拷讯,宝大祥无论走私还是买赃卖赃,都是死罪,依律完全可以动刑,若是文公达以权势威压下来,李之扬恐怕也无力维护周全。
    “本城可有知名的讼师?”
    “偌大的杭州城岂会少了讼师!”李之扬随口说了几个人名,又告知他们的地址,嘱咐我尽快与他们联系,我都一一记录下来。

    等送走了李之扬,我立刻来到隔壁,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我并没有理会解雨的那声惊叫和随之而来的一连串骂声,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沿上,解雨气得似乎脸都发绿了,却不敢从浴桶里出来,只好把身子没在了浴汤里,留下个脑袋还半躲在无瑕的身后,气急败坏地望着我。一头湿漉漉的乌亮长发披在她浑圆的肩头上,平添了两分动人魅力,我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这丫头倒有几分姿色啊。”
    我心中暗忖,口中却问道:“解雨,桂萼桂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应天府的?”
    “就在十天前。”解雨没好气的道。
    我暗自庆幸,这么说来,等沈希仪的亲随小校到达京城的时候,桂、方二人已经在那里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履新职了。若真是如我所料的那样,或许桂萼给丁聪、文公达的信函会在更短的时间内送达到他们的手中。
    看我陷入了深思,解雨有些不耐烦地道:“淫贼,你问完了没有,若是问完了,我可要问问你了,你把宝亭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妳关心她,我更关心她,她毕竟是我的大老婆嘛!”我笑道,这丫头似乎对宝亭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一力维护着宝亭彷佛宝亭是她亲姐姐似的。
    “我把她放在希珏那里,妳该放心了吧。”
    “希珏、希珏,”她转头对无瑕道:“无瑕姐姐妳听,他叫得多亲热呀!”
    听她口气中竟隐约有股醋意,我心中一怔,我不知道她是在吃希珏的醋还是在吃我的醋,只要是我身边的女人,这丫头好象都很感兴趣,从宝亭、无瑕甚至到刚认识不久的希珏,若非我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否则我真有些怀疑她的性趣了。

    等我按照李之扬的指点找到那几个杭州有名的讼师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每个人都推说自己手里有一大堆的案子,实在没有精力来接下宝大祥这桩案子了,甚至我把诉讼的费用加到了五千两,也无人肯出头,跑了一上午,竟一无所获。
    虽然我曾经想过杭州府可能会对这起案子施加压力,却没有想到会做的这么决绝。想必在失掉证明宝大祥走私的最有力、最重要的证据以后,杭州府迅速采取了补救的措施,让宝大祥得不到强有力的司法支持,如此杭州府在审讯中便取得主动,也便于官府用刑从而得到新的有利于自己的口供。
    望着我一脸择人而噬的模样,解雨也适合地闭上了嘴,无瑕端来冰镇杨梅汤,小心翼翼地问我道:“爷,非要请讼师吗?”
    一碗冰凉沁人、酸甜可口的冰镇杨梅汤带走了心中些许郁闷:“没有讼师,官府说你什么就是什么,像宝大祥的案子,一个好的讼师可以把那些官府得到的赃物变成宝大祥经营上的失误,否则官府就可以用盗窃重罪论处,而一旦怀疑你是盗窃重罪,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刑,而重刑之下官府什么样的口供得不到呢。一旦有了口供,想翻案可就难上加难了!”
    两女恍然大悟,解雨急形于色:“那、那可怎么办呀?”
    我心里流过一丝感慨,淫贼实在不是个理想的职业啊,无瑕、玲珑、宝亭,在众人羡慕我将这些美女的芳心一一俘获的时候,有谁看到我背后的辛劳?望着两女满含期待与信任的目光,我有些无奈道:“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好我来做讼师了。”

    第七章

    “不行,大哥,我不能让你去做讼师。”宝亭虽然眼中满是感激,却断然拒绝道。
    宝亭的反应和李之扬一样,我只好把对李之扬的那番说辞和宝亭又说了一遍,不外乎自己与宝大祥关系密切,不忍看到殷老爷子偌大的年纪还要面临牢狱之灾,而自己也想从刑名入手干出一番事业来,反正已经做了一回捕快,不在乎多做一回讼师等等等等。
    其实李之扬当时还引用了大明律中“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的条款说我并不适合做此案的讼师,我反驳说我与宝大祥并无姻亲关系,李之扬才不再多说了。其实,若不是为了宝亭,就算宝大祥被满门抄斩又干我何事呢?
    “是呀,就算讼师的名声再差,也总比淫贼强吧。”
    解雨小声嘟哝道,看我使劲瞪了她一眼,她忙转移了话题,笑着对宝亭道:“他虽然好色,可对姐姐却是一片真心,上午没找到讼师,他气得脸都绿了。那劳什子讼师姐姐就让他做吧。”

    宝亭顿时羞不可抑,连脖子都红透了,可偷偷瞥向我的那一眼却是情感交集。解雨看在眼里,不知触动了她那根神经,眼中闪过一丝悸动,嘴唇轻咬,鼻中发出了极低的一声“哼!”。
    “哥哥的恩情,贱妾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宝亭走到我近前飘然下拜:“若哥哥不嫌弃贱妾蒲柳之姿,贱妾愿给哥哥铺床迭被,侍奉哥哥一辈子。”
    宝亭是个矜持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表露要于归于我的意思,显然是内心已经下定决心非我不嫁,可我知道,她心中感激之情多于爱慕,所以并没有太激动,搀起她小声在她耳边道:“宝亭,我知道你为了报恩,不过,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在我身下俯首称臣的。”
    宝亭垂着头深思半晌,突然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那目光竟是风情万种。

    在我的一再交涉下,我终于见到宝大祥的东主、殷家的家长、我未来的岳父大人殷老爷子殷乘黄。
    李之扬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老爷子的牢房虽然没好到哪里去,可也没差到哪里,在省府两级重压下,老爷子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真的对李之扬心存感激。
    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把最后一点青菜夹进嘴里。多年的病魔已经将他的身体摧垮,骨瘦如柴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当年叱咤商界的模样,似乎和旁边那些待斩的死囚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从眼角泄露的精光让人依稀感觉到他往日的风采。
    在互相默默注视了半晌之后,老人突然点点头,道:“很好,你就是王动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殷家变得这么有名,不过老爷子的话还是让我开心了一阵子,至少宝亭在家里并不避讳我的存在。
    “我听到很多有关你的传说。”老人慢条斯理地道,他的话让我蓦地想起宝亭易过容的那张脸,那易容术就连称得上是易容大家的我都没有见过,殷家虽是买卖人家,可和江湖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说中的我该是个淫贼吧。”
    我虽然有些无可奈何,可这些都是事实,我不想在我身上披上一层正人君子的伪装:“其实我就是个淫贼,我曾经有过无数女人,眼下身边就有两房姬妾,最近还要再迎娶一个,因为我爱她,而她也怀了我的孩子,我还有一大堆的女奴,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个淫贼是什么呢?!”
    “你并不是我理想的女婿,”可能是我的直率让老人也变得直率起来,虽然我可能是他目前能从牢笼里解脱出来的唯一希望:“我一直希望宝亭能够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澹之那样的书生才是宝亭理想的对象。”
    老人叹了口气:“可惜我的身子不行了,而宝瑞年龄又太小,宝亭才不得不挑起宝大祥的重担啊。”
    老人话语里充满了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就像我的父母一样,若非为了让我出人头地,他们何尝愿意背井离乡呢?
    “宝亭的世面见多了,澹之那种书生恐怕很难如她的意了,这我知道。”女儿并没有沿着自己设计的道路前进,这多少让老人有些伤感:“不过她在家里开始频繁地提起你,我就知道终究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的女婿的,可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我不清楚老人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不管怎样,老人的生命都不会太长久了,因为即便能活着出去,宝大祥恐怕也玩完了,对于把毕生心血都献给宝大祥的老人来说,没有了宝大祥,他生命存在的意义似乎也不存在了,失去了生存的动力,病魔缠身的他究竟还能活多久呢?
    “谢谢,我希望有那份荣幸喊您一声‘爹’,而且,我想宝亭也会把一个完整的宝大祥交给宝瑞的。”
    “怪不得宝亭总提起你。”在听完我的计划之后,老人眼睛倏地一亮,彷佛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欲望。

    头一次过堂,不仅杭州知府亲审,连南京刑部十三清吏司浙江司的主事吕守恭也亲自来杭州坐镇,我知道丁聪一系人马要置宝大祥于死地而后快了。
    “王动,念你是一介举人,免跪吧。”文公达面似和蔼却目露杀机:“带犯人殷乘黄。”
    “慢!”我突然喝道,那声音清脆宏亮,竟把衙役“威武”的吆喝声都压了下去,就连两百多个正在唧唧喳喳看热闹的平民老百姓都一下子把嘴闭上了,目光齐刷刷的投在我身上。
    “大人,殷乘黄所犯何罪?”我貌似恭顺的边施礼边问道。
    文公达眉头一皱:“宝大祥买赃卖赃,走私贩私,殷乘黄身为宝大祥的东主,王动,你说他犯了什么罪?”
    我心中暗笑,这老小子还真配合我呀,双目在旁听的人群中扫过,易过容的无瑕和解雨给我投来的信赖的目光,可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在看我的笑话。
    “这位大爷,”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精壮汉子身上,看他的穿戴打扮该是城里的地痞混混,“能不能上前一步说话?”
    那汉子显然是个不怕事的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跨过栅栏走到我的近前,那些衙役见知府大人并没有发话,便没有阻拦。
    “您贵姓?”
    “我姓张,张忠臣。”
    我突然拉着他走到审案桌前:“大人,在下检举张忠臣买赃卖赃、走私贩私,请大人将其收押!”

    张忠臣吓了一跳,堂上也是一片哗然,文公达一拍惊堂木,喝了声:“胡闹!王动,你怎可当庭诬告本府守法良民,说他买赃卖赃、走私贩私,你有证据吗?”
    “我没证据,我只是和张兄合演一出戏而已。”
    我把吓出一身冷汗的张忠臣送回原处,复躬身道:“大人说宝大祥买赃卖赃、走私贩私,可有证据?”
    文公达刚想反驳我,吕守恭在他耳边私语一声,那声音虽然细小,我却听得清清楚楚:“大人,不要和他逞口舌之利,证据要用在最关键处。”
    文公达果然深吸一口气,道:“带嫌犯殷乘黄。”
    “嫌犯”和“犯人”虽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相差万里,堂上的那些老百姓似乎也听出这其中的区别来,一时间议论纷起。
    “这讼师好象很厉害呀!”、“没听文大人说人家是个举人吗?!”、“二子,你这消息就不灵通,这个王动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一榜解元呢!”、“怪不得……”
    我心里却暗自揣摩吕守恭话里的含义,官府又得到了什么新的证据了吗?

    等把殷老爷子架上公堂的时候,人群里一阵骚动,宝大祥的总舵名义上还在应天,殷老爷子身患奇疾,平日深居简出,在杭州极少有人认得他,而他那副瘦骨棱峋的模样显然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就连解雨眼中也露出惊讶的目光,只有无瑕似乎见过殷家老爷子,神色并无异样。
    一番诸如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之类的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之后,文公达突然一拍惊堂木,道:“殷乘黄,本府问你,正德二年、三年,宝大祥岁入各几何呀?”
    我心中一动,我曾把张金记录的那本宝大祥的走私记录详细翻看了一遍,据载,宝大祥开始走私勾当就是从正德三年开始的,文公达显然是细读过那个帐簿,而他如此问案,显然是想从宝大祥岁入的不合理性上查出疑点来。
    “正德二年……”殷老爷子也回忆了片刻便报出了一个数目:“敝号岁入白银十七万三千八百两,而转年则岁入白银三十七万零三百两。”
    “你记得很清楚嘛。”文公达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三十七万两。”文公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的目光:“偌大的一个太仓盐场一年盐税不过六十万两,你区区宝大祥一年就有三十多万两白银的进项,可真是生财有道呀。”文公达讥讽道。
    “敝号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加之各位乡亲捧场,赚钱倒也不是一件难事!”殷老爷子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
    “哦?”文公达面露讥笑:“宝大祥买卖公平?我且问你,正德二年你购买珠宝材料的支出几何?正德三年又几何?”
    “正德二年敝号各项采买支出白银十三万四千两有余,而正德三年则不足白银二十一万九千两。”
    对殷老爷子极快的回答连文公达都有些意外:“你倒老实!”
    他“啪”的把两本帐簿扔到殷老爷子的面前:“本府给你算过,正德二年,你宝大祥的毛利为二分九厘一,买卖公平四字倒也说得过去,可到了正德三年,宝大祥的毛利就骤升至六分八厘二,简直是吃人呀!而以后十年间至正德十二年,宝大祥的毛利就没低于六分,殷乘黄,你倒给本府解释解释!”他怒喝道。
    咒骂声顿时从人群中响起,那些曾经购买过宝大祥珠宝的人们此时听到宝大祥竟然有这么高的毛利,想到还不知自己被宝大祥赚去了多少银子,都愤怒的叫嚷起来,甚至还有人把手里的食物愤恨地砸向殷老爷子。

    我心中猛地一震,这文公达好高明的审案手段呀,一个开场白不仅让宝大祥陷入被动,连百姓也站到了他那一边,看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而殷老爷子的辨白已经被湮没在群情激愤中,我知道不能再让文公达这般主导审案的进程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气得几乎捶胸顿足的市井妇人身上,这妇人三十出头,头上带着一只珠花簪子,式样很是老旧,可做工看着还算精致。
    “这位大嫂。”我深施一礼,口中的这声呼唤便用上了少林绝学佛门狮子吼,那是在苏州和少林戒律堂长老木蝉切磋时偷学到的。这佛家神功果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大堂顿时静了下来,那妇人神情恍惚了片刻,才恢复了正常,或许是有张忠臣前车之鉴,她警惕地望着我,道:“什么事?”
    “大嫂可曾买过宝大祥的珠宝首饰?”
    似乎一下子触到了她的痛处,她拔下那只珠花簪子激动道:“怎么没买过,老娘这只簪子就是从宝大祥买的,大官人你评评理,这般杀千刀的,六分利,那该赚了老娘多少银子呀!”
    “大嫂何时购得此簪,费银几何?”
    那妇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是正德七年花了三两三钱银子在宝大祥杭州号购得的,我打量了一眼这只金簪,迅速的估算了一下它的价值,还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宝大祥并没有想从这些廉价货色中赚取多少利润。
    我掏出十两银票递给那妇人:“这位大嫂,在下欲以十两银子买下此簪,大嫂可愿出让?”
    那妇人接过银票看是大通钱庄出具的,立刻喜翻心头,把簪子往我手里一塞,像是怕我反悔似的,飞一样地跑到了人群后面。

    “大人,请看这只珠花簪子。”接过簪子我掂了掂它的份量,心中更加有数,把簪子放在案桌上:“若是学生没有看错的话,这簪子该是纯金打造。”
    我将簪子镶嵌的那粒珍珠拧下,道:“大人可称量一下,这簪子总共享金几何?”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文公达和吕守恭也不明究理,文公达皱眉道:“王动,这簪子与本案何干,再这般搅乱公堂,本府要打你出去!”
    “大人,此簪子确与本案相关!大人不是想知道宝大祥是怎么赚钱的吗?学生就来给大人解惑!”
    文公达看堂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知道我激起了他们的好奇之心,不便反驳,便吩咐人找来工匠鉴定称量了一番,那工匠道此簪确是纯金打造的,共享金子八钱。
    这和我估量的相差无几:“本朝太祖定律,大明宝钞一贯准银一两,四贯准金一两,如此换算,金银兑换乃是以一兑四,”我好整以暇道:“八钱金子兑白银二两,而这粒珠子嘛,大人,可否将宝大祥正德七年的帐目借学生一看?”
    我飞快地找到了宝大祥原料的进项,在珍珠一栏下,密密麻麻的写了三十余条支出款项,包括极品檀珠、上等湖珠乃至一品东海海珠一一在目。
    “大人且看这一条目。”我指着一处对文公达道:“三月初八,进三等散珠一百粒,银一百十两。这该是当年宝大祥进过的最便宜的珍珠了,算一算,每粒珍珠要费银一两一钱六啊。”
    殷老爷子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露出欣慰与赞赏的目光。
    无瑕和解雨也是聪明人,无瑕看我自然是温情脉脉,一副以我为荣的模样,而解雨则是若有所思。
    而堂下有脑筋快的已经算出了那簪子的成本,嚷道:“怎么可能,这簪子光本钱就要三两一钱六,宝大祥只赚一钱四,难道它是开慈善堂的吗?”
    “当然不是!”我胸有成竹道:“宝大祥当然不是开慈善堂的,文大人说的那六分利也并不虚假。不过宝大祥并不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赚钱,各位街坊邻居攒点钱不容易,宝大祥岂能昧着良心赚大伙儿的钱呢?!”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马上就有人拿出一枚戒指让我估算一下本钱,结果算下来,宝大祥只赚了四厘利,那股对宝大祥的怨恨突然消失殆尽了,众人的脸上都换上了迷惑的表情,既然宝大祥没赚大家的钱,那知府大人说的那六分利是怎么得来的呢?
    看到我轻易地转移了民心,文公达和吕守恭脸上都有些阴沉:“王动,那本府问你,宝大祥如此暴利,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是不是走私啊?”
    我不得不佩服文公达,听说他在就任杭州知府之前做县令的时候,就审过不少大案巨寇,果然厉害,话锋一转便让人怀疑起宝大祥这么丰厚的利润究竟是不是走私赚来的。
    “大人,学生早听说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特别是书画堪称一绝,并与吴中唐解元交厚,藏有唐解元的多幅真迹,令学生艳羡不已呀!”虽然我再度转移了话题,可这话正挠在文公达的痒痒处,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唐伯虎这首著名的桃花曲显然是深得人心,我颂到后来,堂下那些百姓竟跟着颂起来,竟演变成了一曲大合唱。
    “若是一朵桃花就能换得些许酒钱,那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

    等到那曲大合唱唱毕,我淡淡道:“唐解元也用不着辛辛苦苦作画两载,才得以攒足了银两,建起了那座世外桃源桃花庵了。据学生所知,当时唐解元一副半尺山水便索金十两,那副著名的《山静日长图》更是以百两黄金售出,请问大人,唐解元笔墨纸张所费几何呀?”
    文公达做梦也没想到我会从这里取得突破,顿时张口结舌起来。倒是吕守恭还算镇定,道:“王动,宝大祥岂能与唐解元相提并论,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血怎能用金钱衡量!”
    “大人所言极是!”我飞快地道,并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时间:“要论赋诗作画,宝大祥差唐解元何止十万八千里!不过,若论起珠宝首饰的精雕细琢来,宝大祥何惧天下任何人?!”
    我慷慨激昂道:“想当年宝大祥七大档手名震江南,他们在珠宝行业的地位决不亚于唐解元在文坛的地位,经过他们手创作出来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是珍品,他们在这些珠宝上倾注的心血就像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血一样,同样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我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雕的小猴呈在文公达与吕守恭的面前:“大人且看,这只小猴用的虽是上好的和阗玉,可玉石的价值不会超过白银一百五十两,但经过当时宝大祥的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精心雕琢后,在正德九年家舅作为送给学生的生日礼物而购得此物的时候,费银高达一千两,宝大祥的利润从何而来,大人想必是一清二楚了吧!”
    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猴文、吕一阵茫然,有个师爷迅速搬来宝大祥正德九年的帐簿仔细翻看了一遍,却无可奈何地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显然那帐簿上的记载和我说的完全相同。

    说起来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导的,我有力的说辞加上殷老爷子那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模样,完全让那些百姓对宝大祥换了看法,此时更是起哄起来:“王小哥说得没错呀,人家手艺还值几个钱呢。”、“赚就赚有钱人的钱,宝大祥这就赚对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操的哪门子闲心?!”一时间堂下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文公达和吕守恭对视了一眼,知道想从宝大祥岁入上寻找突破口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一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良策,文公达一拍惊堂木:“时近正午,今日庭审到此为止,退堂!”

    第八章

    “完胜!”
    无瑕和解雨都欣喜异常,我租下的别院带着厨房,无瑕便亲自下厨素手调羹去了,解雨则围着我转了几圈,小声道:“你这淫贼倒是牙尖嘴利的,怪不得骗了那么多女人!”
    “可少爷我却没把你骗到手呀!”
    望着解雨清秀的容颜,我的脑海里想起了干娘说过的话,无论解雨到底是何方神圣,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解雨却最善于保护自己,又是一种敢说敢作的做派,让我始终得不到机会。
    “我才不让你骗呢!”解雨口里说得明白,可眼中却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羞意,让我心中蓦地大动,刚想有所行动,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还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我一走神,解雨眼中的那丝羞意便不在了。
    我心情不由得大坏,唬着脸出了院门。出乎我的意料,院外竟聚集了百多号人,把个悦来挤得水泄不通,管家曾富贵一脸的苦相,见我出来,彷佛见到了救星:“好了好了,解元公出来了,大家有什么冤情尽管诉说吧。”
    他话音未落,喊冤叫屈的声音便此起彼伏起来。我没料到上午的一场庭审竟具有这么大的广告效应,看来以后靠当讼师养家糊口绝对没有什么问题,可因为这帮人搅了我的心情,我便不想理会他们,而且我一眼看出这帮人里还夹杂着官府的密探,便要转身而去,却猛地看到了一对如秋水般晶莹剔透的眸子。

    宝亭!她竟易容成了另一副模样混杂在人群中,若不是我那对眸子,我当真认她不出。宝亭冰雪聪明,想必也发现了我在悦来的住所已经被人监视,才换了装扮混迹到人群中,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我。
    我顿时改了主意,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是外乡人,为了与宝大祥的两代情意才替宝大祥辩护,诸位若是有冤屈,可以直接向知府文大人鸣冤,文大人素来清明,定会为诸公做主。若是有哪位乡亲不会书写状纸,在下可以代劳,其余恕在下有心无力了。”
    几番言语众人知道我绝不肯去替别人做讼师,便退而求其次,道能给我们写写状纸也成。我看人数实在太多,用手指将人群划成几块,说这几日我都在悦来,想写状纸的大家都有份,只是要讲究个先后次序,一个一个来,说着指着宝亭所在的那一块道今日就写这些人的,明日请再来。宝亭在的那群人自是欢喜,而其余的人想到我已经下了保证,又是无偿劳动,也都心平气和的散了,只是有些机灵有钱的人就在悦来订下了房间,倒让悦来不费吹灰之力地赚了一笔。
    宝亭有意落在了最后,我一连写了十七八张状纸,手腕都有些麻木了,才终于等到了她。她显然已经听说了上午庭审的前前后后,看我的目光又比前日不同,那里面少了些感激,却多了许多敬仰和爱慕。
    “累死我了。”
    无瑕玲珑心思,借口四处看看有没有人监视,便拉着解雨一道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了我和宝亭,我摔了摔胳膊,叫起苦来。
    宝亭抿嘴笑了一笑,这是自从宝大祥出事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显然她心里也明白,上午的庭审几乎完全断绝了从帐目上推断宝大祥走私的可能,而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想要得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口供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官府剩下的有力证据就只是那些从宝大祥搜到的所谓赃物了,而那些赃物实在是有很多的理由可以推搪过去,也难怪她心情变得轻松了。
    看她没动身子,我假意不满道:“你夫君都快累死了,也不过来给我揉揉。”见旁边没人,我调笑道。
    宝亭闻言嗔了我一句:“什么夫君夫君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房门,那房门被无瑕关得严严实实,将屋子隔成了私密的空间。这似乎让宝亭的胆子大了许多,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轻咬贝齿,袅袅娜娜地走到我身后,探出一对纤纤素手搭在我的肩头,替我拿捏起来。
    虽然她的手法远不如萧潇、无瑕,连玲珑姐妹她也比不上,可一阵惬意的舒爽还是从肩头涌向全身,宝亭身上那股淡淡的处子香气也适时的飘进我的鼻中,我不由得舒服的轻声“哼唧”起来。

    或许这哼唧的声音像极了欢好的呻吟,我清晰地感觉到宝亭的呼吸渐渐的重了起来,偷眼看那双活动在我肩头的素手也渐渐红了起来,我心中暗忖,宝亭她倒不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雏儿,刚抬起手想握住宝亭的手,门猛地被撞开,解雨一个箭步冲进来,后面却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无瑕。
    或许是和自己想象的场面有着巨大的反差,解雨见到我和宝亭衣冠整齐的一坐一立,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讪讪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没收住脚,没打扰你们吧。”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宝亭会窘成一副什么模样,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拔刀将解雨劈成两段:“喂,姓解的,好歹我曾经是你的救命恩人,严格讲起来今后这三年我说是你主子也并不为过,你能不能有点尊卑的观念呀!”
    我忿忿地道:“我知道你六识敏锐,拜托你把你的耳力用在对付敌人上,不要拿来偷听你主子的好事。”
    解雨没想到我说得这么严厉,顿时涨红了脸,双眼瞬间便噙满了泪水,那望着我的目光竟是十分的奇特,说不出是失望、憎恨还是委屈。她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我,直到无瑕、宝亭转过劲儿来,一齐上前想去安慰她的时候,她猛地一跺脚,反身跑了出去。
    无瑕给我使了个眼色便忙跟了出去,宝亭知道自己追不上解雨,转过头来央求我道:“哥哥,你去看看解家妹子吧。”
    “她不会走远的。”就在解雨转身而去的那一霎那,我心中似乎隐约痛了一下,虽然她的容貌不比萧潇无瑕,脾气又大,可她还是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牵挂,我不知道这牵挂是怎么来的,或许和一只小猫一头小狗呆久了都会有感情,惶论一个活蹦乱跳的俏丽少女吧,我就这样解释我心中的那阵隐痛。

    不过听她的去向只是隔壁,而隔壁除了她压抑的抽泣之外又多了无瑕的劝慰,我便放下心来,对宝亭道:“你不知道,江湖风波险恶,现在不管教她,日后她的大小姐脾气早晚会害死她,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向隔壁努了努嘴。
    我的声音颇大,隔壁的解雨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嚷道:“谁用你管了?你又凭什么管我!”
    宝亭含笑望着我,似乎想听我如何做答,我没吱声,把她拉到墙角,示意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宝亭大羞,摇头不肯,只是见我态度坚决,才勉强将脸凑了过去。
    隔壁那边无瑕正在柔声劝慰解雨:“……姐姐不知道你出身何门何派,可江湖上有妹妹这等身手的女子不会超过五个,想想她们都在过着一种怎样的日子吧,隐湖的鹿仙子、辛仙子都注定了丫角终生,恒山派的练仙子也要一生陪伴青灯古佛,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难找到与她们匹敌的男人,或者即便有这样的男人自己也不肯放下身段,白白的放过好姻缘。其实哪个女子不想得到男人的怜爱啊……”
    我也没想到无瑕竟说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语,或许是我让她抛却了世俗顾虑,变得大胆起来。

    宝亭听得耳朵都羞红了,却见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便一动不动。
    “那……那姐姐你呢?”解雨似乎也被这个话题所吸引,边抽泣边问道。
    “姐姐有他。”无瑕的声音充满了爱与自豪,我听了心中都是一阵激荡。
    “姐姐现在才知道,有个男人管着你是多么幸福啊。”
    就算隔着一道墙壁,我也能感到无瑕发自内心的那种幸福,宝亭想来也感到了,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光轻轻柔柔的煞是撩人。
    “你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那些羞得说不出口的事情你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这才是女人的归宿呀!”
    “真的吗?”解雨的声音有些恍惚:“那淫贼真的这么好吗?”
    还不等无瑕搭话,她就自言自语道:“或许是真的吧,玉姐姐、殷姐姐都是什么样的人物,都……”她的话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宝亭不敢看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她娇羞的模样让我心中一阵大动,我伸手猛地一拉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向那红润的香唇吻去。我曾有过无数的女人,也曾吻过无数张火热的唇,萧潇的沉静、玲珑的活泼、无瑕的温柔、苏瑾的冷艳都在我印上她们香唇的那一刻化为了动人的缠绵。只是宝亭好象有些特别,一声“嘤咛”之后,宝亭的身子在霎那间变得异常的僵硬,就连她的唇彷佛也被石化了一般冰冷干燥,可奇怪的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处子幽香却一下子浓烈起来,彷佛是世间最好的春药,刺激的我心火不仅未消,反而愈发高涨。
    我炽热的唇轻轻在她的唇上啜着,把我的柔情蜜意一点一点的传递给她,一只细长有力的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探上了她的私密之处,却只是轻抚着她的背。渐渐地,僵硬变成了柔软,冰冷变成了炽热,不知不觉间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缠上了我的脖颈,在含含糊糊的一声“哥哥”之后,她的身子就像烈火燎原一般霎那间变得火热。
    我的舌尖不费吹灰之力便顶开了她的齿,迎接我的是异常滑腻的同类,它的生涩在我熟练的教导下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接下来的缠绵让天下所有的美味失去了滋味。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的手探进了宝亭的衣服里,这一吻会不会就这样天长地久地吻下去,不过宝亭是个传统的女孩,当她终于发觉了我的企图,她羞得慌忙按住我的手,头一偏枕在我的肩头,小声哀求道:“哥哥,等奴……嫁了哥哥再、再遂了哥哥心意,好不好?”
    “不好!”我长笑道,手却从她的衣服里抽出来。我虽然是个淫贼,可我不是强盗,何况宝亭心已归我,我也不必那么急色,何况门外已经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我看看窗外,果然夜幕已经降临,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再见到解雨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在看到宝亭的衣襟略微有些散乱,她嘴里依旧嘟嘟囔囔的骂我“淫贼”,可我已经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当我凌厉的目光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她的眼中开始闪过不易察觉的羞意。

    和不少找我写状纸的人一样,宝亭也住进了悦来,而且就在我别院的旁边。而那些监视我的人见我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似乎都撤掉了。可接下来的两天却没有了案审,等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文公达的时候,他的一句话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
    “七日后,本府再审此案。”
    我咒骂了一通,等回到悦来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宝亭她们问明了情况,便说定是官府在重新收集证据,以利再审。
    我当然明白,可李之扬明显淡出了这个案子,我便少了一个消息来源,而且随着李之扬的淡出,现在就连探望柳澹之都变得十分困难。
    宝大祥所有帐目库存全部被官府查封了,即便我是讼师也无权查阅,而宝亭虽然记忆力惊人,可毕竟有些事情她没有经历过,对那些陈年旧帐她也不是十分清楚,一时间我真觉得无处使力。
    眼看着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我心中蓦地一动,七天,够我去余姚一个来回了,何不去探望一下座师,顺便请教他一番,或许他老人家对浙江官场还有影响力吧。

    第九章

    把无瑕留在了杭州,与宝亭也好互相照料,而我带着解雨一路狂奔只用了半天功夫便到了余姚。
    地方上的人显然为家乡出了老师这么一个大人物而感到自豪,所以我很容易就在城外龙泉山下中山阁见到了我的老师,大明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守仁。
    “动儿,你来晚了。”
    或许是因为怀中那个白胖婴儿的缘故,半年多未见的老师阳明公不仅没有衰老,精神反而越发矍铄,态度也和蔼可亲了许多,就连一向对我的称呼也由“别情”换成了亲切的“动儿”。
    “他、他就是阳明公?怎么和传说里的不像呀?”解雨望着传说里的人物,一脸的迷惑。
    自从老师一举平定了宁王宸濠叛乱以后,他就被世人神话了,那些说书的虽然版本不一,把老师形容的形象各异,可要么是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或者是像岳爷爷一般“气吞万里如虎”,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瘦小干枯还有些驼背的五十老者,解雨心下自然奇怪。
    “是你媳妇吗?”
    “我才不嫁给这个淫贼呢。”还没等我说话,解雨抢先道,老师闻言不觉莞尔。

    说话间,从屋里袅袅娜娜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素装妇人,容貌秀丽,态度从容,颇有大家气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身体尚未恢复,老师见她出来,便把怀中婴儿交给了她。
    我看她褙子上云霞翟文,竟是一二品诰命夫人才准许用的服饰,立刻猜到了她便是老师新纳的妾室,听师兄方献夫说她有了身孕,想不到已经生产了,连忙施礼道:“弟子王动拜见师母。”
    从怀里掏出一对宝石耳环并一只玉雕的小猴恭恭敬敬的递上去,道:“这是弟子的一点孝心。”又伸手摸了摸那婴儿细嫩的脸颊,道:“说来也巧,弟子也是属猴的呢。”
    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而大通钱庄的资金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动用,这份礼物还是宝亭从她逃亡时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小师母还有些犹豫,倒是老师把手一挥,说这小子是个土财主,让小师母把东西收下了。

    解雨和小师母逗孩子去了,老师把我领进了书房,让我坐下,道:“动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我说倒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老师安危要紧。其实老师见面的那句“你来晚了”已经让我知道,他老人家虽然退职在家,可中山阁并不是世外桃源,至少师兄定与他老人家有着密切的往来,否则怎会知道我要来余姚呢?
    老师笑了我一句:“油嘴滑舌”,却很奇怪地没有问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转了话题道:“你能结交桂萼,殊出为师预料。桂萼性情刚愎,又锐意功名,乃是入世的政客,和动儿你的性格大相迳庭。”
    他见我想说话,一摆手,笑道:“我知道,叔贤来函已经告诉我了,你与他结交的目的是为了朝中有人要弹劾我,想在朝中找一强援。你眼光远大,用心孝诚,为师实感欣慰。”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我道:“可动儿,你真的以为杨廷和能撼动我吗?”
    老师眼中乍露的精光让我心头一震,他瘦弱身躯陡然发出的强大气势竟与师父不遑多让。我不知道这是他久经战阵积累起来的霸气或是别的,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任何人若是小看了他,恐怕都会尸骨无存的。
    “其实今上心中最感激的两个人该是宸濠和我了吧。”老师语出惊人:“若是没有宸濠作乱,先帝就不会御驾亲征,也就不会在途中溺水从而一病不起,在京城瑞安安稳稳的或许先帝的那些嫔妃就会给他生下一半个龙子来,那皇位岂能轮到今上呢?而若是没有我击败宸濠,万一宸濠得手,这年号恐怕也不是嘉靖了。”
    老师竟是如此看问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接着道:“虽然杨廷和眼下权势滔天,可那是因为今上年少,帝位不甚稳固之故。看皇上屡次挑起廷议大礼,又重用桂萼和叔贤,就知杨廷和死期不远,我又何必惧他?!”
    “弟子也是这么想,不过,临死反噬,必定凶险,弟子怕他孤注一掷,东咬西咬的再咬着您一口。师兄进京总要些时日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呀。”
    “动儿你不必多虑,本朝文武向来不睦,为师虽是文臣,却行武事。今上正与杨廷和为首的一干文臣争得不可开交,断不会开辟第二战场再与武将为敌。杨廷和也不傻,弹劾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现在也不愿与武将为敌,前些日子还托人游说我,以安我心。倒是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驻马杭州不前了呢?”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师他这般笃定,原来心中早有成算。把宝大祥的事情讲述了一番,心中却暗忖老师怎么知道我在杭州呢?心中忽地一动,蓦地想起那天武承恩的话和他奇异的举动来,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武承恩来过了。”
    “你倒机灵。”老师赞了一句,解释道:“他虽不是杨廷和一党,却和杨是同乡,私交尚厚,与我也有些交情,便来此做说客。”
    沉吟了一会儿,道:“丁聪、文公达乃是杨廷和一党,与我素无交情,不过武承恩那里我倒可以书信一封,他是现职的杭州卫指挥使,对杭州官场或许有些影响。”
    顿了一下,笑道:“听说你和她女儿关系密切?”
    “这倒不假。”我并没有隐瞒,把武舞的事情讲了一遍,就连那晚在悦来的事情也没有放过。
    老师的神色意外地凝重起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好几趟,才道:“老武竟这般沉不住气。”语气中竟隐隐有些责怪的味道。
    我心中疑云顿起,涎着脸凑到他面前:“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学生呀?那个武承恩生怀异术,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老师却突然转了话题:“动儿,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吧。”
    我点点头,他望着窗外悠悠白云,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是日月如梭呀,一晃十七年过去了。”
    “十七年?那不是我跟随师父的时间吗?难道他老人家认识师父不成?”我心中暗自揣摩。

    老师没理我,自顾自道:“动儿,你知道我门下弟子三千,可叫我座师的只有三人。叔贤少年得志,弘治十八年就中了进士,仅比我晚了六年,说起来我与叔贤谈经论道,实是亦师亦友,彼此获益良多;惟干乃至诚君子,有颜回之风,正德十一年中举后一直追随我左右,直到前些日子下狱。”
    “弟子我也不差呀。”我讪讪道,我知道我的两位师兄都是一时之选,方献夫天纵其才却是方正之人,而冀元亨更是谦谦君子,我的性格显然和老师知行合一的思想背道而驰,他收我为弟子当时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而为师我自从隐居龙泉山以来,几乎足不出余姚,中间仅仅去过应天府一趟而已。”
    老师说的虽然平淡,却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老师您是为我专程去的应天府喽?这么说来,您真的认识我师父?”
    “岂止认识,李逍遥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啊?”我实在压抑不住我心中的惊讶,忍不住惊叫起来,一个功在社稷、日后定然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儒将竟然和江湖最有名的淫贼是同门,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哪个门派、哪个师父教出了这么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高徒来?!
    “为师幼时多异事,五岁尚不能言……”老师缓缓道。
    自从我拜了座师之后,我就留心起有关老师的事情来。听老师这么说,我立刻联想起那些传说来,在那些传说里老师乃是太师母怀孕十四月才生出来的,在老师出生的那天,他的祖母王岑氏梦见金甲神人自云中将其送下,故而老师原来的名字就叫做王云。
    “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是我父亲在京城做詹事府少詹事时认识的一位异人。他收了我做记名弟子,并以一身精湛的内力加之绝世的医术将我闭塞的经脉打通,又授我内功心法来强身健体,十年之后,我在江湖历练,在居庸关见到了你师父,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师兄李逍遥。”

    提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就连老师这样的大英雄也难免感慨万千,而我也是心潮澎湃,跟随师父多年,他老人家从没提起过自己的出身来历,而今终于有了线索。
    “师兄比我大七岁,那时他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他一生喜好女人,于是化身千万,像什么‘金燕子’、‘俏潘安’、‘花僧’之类的江湖名号在他名下能有七八个,当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个‘鬼影子’。师兄他虽然风流却不下流,而且博学多才,为人豪爽,我与他一见如故,两人一同闯荡江湖整整一年,我俩足迹遍及神州,可谓大江南北任我遨游,山川名胜俱在我脚下,真是何等快意的一年啊!”
    老师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连我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之后,在南昌师兄他参加完我的婚礼之后便飘然而去,我也回余姚潜心读书,这一别竟二十余年未曾相见。”
    “那是正德三年,我被谪贵州龙场驿丞,师兄找到了我,说收下了一个弟子也就是动儿你,他要我将师父传下的内功心法、剑法和医术整理出来,好传给你,我那时已是无意江湖,自是应允,你师父拿去后将内功心法与洞玄子十三经合而为一,就是你现在所学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去年他感到自己大行在即,便托我照拂你,这才有我的应天之行。”
    我闻言不禁热泪盈眶,师父待我真是恩重如山呀!心中百感交集,翻身在地叩首道:“老师,原来您早就是我的师父了,徒儿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动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老师把我拉起来,道:“我师父弟子只有二人,而师兄和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就算师兄没有遗言,我也要好好照顾你。”
    “弟子已经长大成人,照顾师父才是正理。”我诚恳的道,老师却哈哈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你两位师母照顾也就足够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那……”我眼珠一转,把话题扯回来,问道:“师祖究竟是何门何派?那武承恩是不是也跟两位师父有关?”
    老师没回答,却把脸一板教训起我来:“动儿,你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存有门户之见,一个门派的好与坏,需要自己去观察,要知道江湖传闻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实之处了。”
    这话我倒深有同感,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
    老师颜色一霁,才缓缓道:“你师祖和你师父就是魔门日宗前后两任宗主,而武承恩则是月宗的高手。”

    虽然我隐约觉得师父定与魔门有着密切的关系,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魔门日宗的当代宗主,不过只有这样,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才得以迎刃而解,为什么我的刀法与魔门的天魔刀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为什么无瑕会说萧潇练的是天魔销魂舞,为什么师父会碰上鹿灵犀,为什么我会在牡丹阁被魔门中人相救,甚至为什么李六娘会对我青眼有加,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我其实是一个魔门弟子。
    “可是……”当这些疑问消散之后,新的疑问却油然而生。
    “我还是真是个笨瓜啊。”我心中暗忖,李六娘,李逍遥的六娘子,按照六娘的说法,她该是师父的第六位夫人了,可为什么五位师娘都不知道她,我那些师娘并不是些醋坛子呀?还有,师父是日宗宗主,可日宗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神箭怎么不见了踪影,反倒教起我月宗的绝学天魔刀了呢?那刀法虽然被师父改的乱七八糟,可应该还是天魔刀吧?老师说不要有门户之见,那他为什么不按照魔门的习惯称呼自己的门派为神教?师父他真的淡泊名利,不以魔门为重,还是另有原因呢?
    “你的太师祖就是五十年前被隐湖尹雨浓斩杀的魔门门主李道真,那时你师父已经入门了,拜在了李师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师父门下,李师祖是魔门百年不遇的奇才,独领日月二宗,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便对日月两宗的武功都有所涉猎。师祖死后,我师父便继承了日宗宗主之位,而他的三师弟则成为月宗宗主。”
    “动儿,你师父自幼就不喜剑法,倒是喜欢月宗的天魔刀法,说起来好笑,他做日宗的宗主,刀法竟比月宗宗主还要高超,只是他不喜欢魔门的一些做法,自己又是武学天才,便把天魔刀法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老师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什么杀鸡、杀猪的,也亏他想出这样的名字。”
    我也不禁莞尔,老师接着道:“因为你师父不喜剑法,你师祖就把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神箭法传授给我。”
    他朝书房墙壁一指,在雪白墙壁上挂着一把短弓,样式古朴典雅,在落日的余辉中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你看,那就是魔门四宝中的羿王弓!”

    我蓦地想起了老师当年“三箭定京军”的壮举,在平定宁王宸濠后,安边伯许泰和提督军务太监张忠为与老师争功,纵手下京军袭扰南昌百姓,又到府衙昼夜漫骂,一日校军,又欺老师是一介文臣,非要他在大军阵前表演箭法,不料老师他纵马如风,于三百步外一发三箭,俱中红心,京军再不敢欺。
    “原来老师您身怀九天御神箭法绝迹,又有羿王弓在手,怪不得威震三军呀!”
    我摘下羿王弓,一入手便感觉到它的份量:“此弓相传乃是春秋战国时晋平公所制,费时长达三载,弓背是黄梨木与本白牛角用鱼胶粘合而成,鹿筋为弦、寒铁为箭,别看它短小,却是张五百斤的强弓,为师自先帝正德十一年巡抚南赣以来,平寇巨万,其间仰仗它良多,现在把它送给你了。”
    我心中一阵激动过后,想起况天就死于箭下,便又问道:“老师,你在军中可有弟子?”
    老师摇摇头:“我当年平叛,手下不是文士,就是偏裨小校,加之相处时日甚短,便没在军中收徒。不过说起箭术,武承恩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江湖都绝对可以排进前五名,在为师知道的魔门弟子中,除了为师,只有他练成了九天御神箭。”
    “这魔门日月二宗还真是来了个大反串呀!”我心中暗忖:“日宗的弟子刀法高,月宗的弟子箭法强,难道这日月两宗是白叫的不成?”
    不过武承恩去暗杀况天未免匪夷所思,我便再度问道:“那魔门目前究竟有多少弟子呢?”
    老师淡然一笑:“动儿,为师只是先师的记名弟子,并不是魔门中人,魔门有哪些弟子我也不清楚。知道武承恩的身份是因为他在那场校射中看出了我的九天御神箭法之后找上了我,当时他是京军的一位都指挥同知,看到我的箭法还以为我是他的同门。”
    “其实你也一样,你并不是魔门弟子,魔门行事毕竟邪恶,就连你师父师祖都看不顺眼,你师父并没有告诉你他的真正身份,就是不想让你和魔门发生什么关系。可逃避就是办法吗?你师父师祖两代逃避了五十年,魔门不依旧存在,江湖不依旧血腥吗?!”
    老师慷慨道:“何况魔门分裂已经五十年了,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魔门一统必是不远的事情,只是那时还有没有日宗的发言权只有神仙才知道了。像魔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抓在手里一样可以造福江湖、造福武林,否则干脆将它毁灭。日宗的缩头乌龟政策实在有必要变一变了。”

    我这才明白老师为什么把自己恩师所在的门派依旧叫做魔门,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顾我师父的愿望而把魔门的真相告诉了我,他是想让我给魔门加上一付王道的枷锁,可我真的愿意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投身到莽莽江湖吗?

    第十章

    四日后我才启程回杭州,老师自是不肯离开余姚,而经过他的一番分析,我也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老师应该是安全的。
    老师原本要给武承恩写封书信,被我拦下了,老师他不喜魔门,而日月两宗又不和睦,我不想让老师欠武一个人情,只是央求老师替我和无瑕做媒,老师问了情况,竟说既然无瑕没有长辈,干脆我做她的家长吧,我自是喜出望外。
    心思一定,这四天便只是用心学习魔门日宗的两大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神箭,老师又把原汁原味的天魔刀和天魔变整理给我,只是月宗的绝学天魔搜魂大法老师说它太过阴毒,只是交给我一本小册子,却告诫我轻易不要使用它。
    日宗的这两大绝学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学上手的,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剑招变化和箭法的一些要领,剩下的可就需要时日来体会了。不过,饶是这样,老师他也少见地赞了我又赞,直夸我是天才。

    “你嘿嘿地傻笑什么?”解雨一路问个不停,她见我小师母体弱,那医学世家的血统便又开始发挥作用,于是老师顺理成章地把她打发到乡下替乡亲们看病去了,直到临走的时候,她才重新见到我。
    “嘿嘿,你这几天怎么没晒黑呀?我那么多女人,还真少个黑里俏呢。”和她自然有吵不完的话题,一路之上倒也不寂寞。
    到了杭州我才真正的笑了出来,和无瑕宝亭在一起玩着吊子牌的竟是玲珑!
    姐妹俩并没有顾忌解雨的存在,也没有想到日后宝亭可能会是她们的大姐,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姐妹俩就像是见到了分别多年的亲人,忍不住飞奔进我的怀里,那满心的喜悦让两张俏眼在瞬间变成了两朵盛开的鲜花。
    “想死奴家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低低的漫吟千转百回,一时间屋子里的众女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还是我在玲珑的脸颊留下炽热的吻之后,女孩们才嘻嘻笑了起来。
    “萧潇回苏州了吧?苏瑾呢?”玲珑既然能够放心地离开苏州,显然那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接替,除了萧潇,还能有谁呢?
    “爷总是惦记着萧潇姐姐。”玉玲抿嘴笑道,顺手把一封信递给我:“她回来了,我们也见到了苏瑾姐姐,干娘说萧潇姐姐见多识广,便让她留下筹备秦楼的事情,我和妹妹也就脱了身。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瞥了解雨一眼,才道:“只是爷你听了别着急,苏姐姐她受了点轻伤,不过干娘说不要紧,养几天就好了。”
    我心中一紧,苏瑾那玉洁冰清的容颜在我脑中浮起,她孤身在外漂泊了多日,是不是引起了别人的窥觊?不过想到干娘总不会骗我,而拆开那封信一看,果然是萧潇写给我的,信中极尽思念之情,至于苏瑾受伤一事只是略略提及一笔,说她并无大碍,我便把心放回肚子里。

    转眼看到无瑕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却不敢像玲珑一样放纵自己的情怀,便特意问候了无瑕一番,才转头问宝亭这几日案情的进展情况,官府有什么动作没有?宝亭说这几日官府那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不过从其它的渠道得知原来宝大祥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的儿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已经从扬州来杭了。
    “官府恐怕要从那些赃物入手了。”宝亭最后道。
    宝亭对官府没收的那些赃物一无所知,还是我在杭州府衙见到了那些首饰古玩之后,她才清楚了其中一部分首饰的来历,因为那些首饰本来就是由宝大祥制作并售出的,而且在它们失窃后,大多在官府备了案,并且通知了宝大祥。
    周哲此番来杭,该是为官府鉴定这些珠宝首饰的真伪吧。
    现在没有证据说明宝大祥的总舵并没有参与到这些赃物的买卖中去,一切都是下属分号自己的行为;而且按照宝亭的说法,扬州店那里虽然收了赃物,可杭州店她有十足的把握并没有人收购过此类的珠宝首饰,偏偏官府就在杭州店搜查到了赃物,显然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既然能把赃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杭州店,想来造出几份与总舵之间关于销赃的往来书信也绝非难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官府占据着主动,我只能见招破着招了。等把宝亭送走,我拉着玲珑的手细问起萧潇和苏瑾的情况来。
    “萧潇姐姐和苏姐姐在快到苏州的时候遇到了强人打劫,多亏遇到了福临镖局的人,才把那群强盗打退,只是……只是苏姐姐……流产了。”玉玲边说边怯生生地望着我。
    “流……产?”我大脑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苏瑾她怀孕了?我离开扬州已经大半年了,她怎么怀孕了呢?各种念头顿时纷沓而至,连我已经摸上玉玲新剥鸡头的手也僵直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本来和玲珑在一起就有些局促的无瑕脸色也突然变得煞白。
    “是……”我不知道我的脸色该有多差,玉珑鼓足勇气说话依然结结巴巴的:“干娘说她、她已经有了……有了三、三个月的身子,只是受了惊吓,保、保不住了。”
    “……三个月。”一阵揪心的痛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我手中的那只椒乳,直到玉玲痛得呻吟起来,我才恍然松开手。苦涩从心头上涌,竟一直苦到了舌尖。
    “为什么?!”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了,无瑕玲珑恐怕也是在这时候知道了苏瑾在我心中的地位。
    “为什么要骗我?!她不是说要爱我一生一世,侍奉我一生一世,绝不会让第二个男人玷污自己清白之躯的吗?那她怎么会怀了孕?!难道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转眼都变成一堆屁话不成?!”
    “相公……”就在我心中怒火足以燃烧一切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道清澈的声音,那声音清澈的彷佛是一道一眼见底的小溪,轻轻流过我的心,抬眼望去,无瑕一双俏目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目光里除了万般柔情外,竟泛着母爱的光辉。
    “苏瑾,她骗我!”无瑕的目光只让我平静了片刻,像受伤野兽似的咆哮再度在我口中响起:“我王动人物家世,文采武功,哪点辱没了她!她为什么偏偏怀了别人的孩子!”我真恨不得立刻飞回苏州当面质问她,她,为什么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无瑕“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贱妾不了解苏瑾妹妹,可贱妾知道,贱妾和玲珑今生今世都是相公的女人,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若是有来生,我们愿意生生世世侍奉相公。”
    说着,她转向玲珑,望着姐妹俩的目光既坚定又温柔:“玲儿珑儿,我的乖女儿,你们骂娘吧,娘就是喜欢相公,没有相公娘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而且……娘已经怀上相公的骨肉了。”
    玲珑只愣了一下,便扑进无瑕的怀里,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眼前的情景让我渐渐清醒下来,是呀,除了苏瑾,我还有无瑕、玲珑和萧潇这些爱我的女人,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怎能要求一个歌伎有情有义呢?
    看看无瑕吧,她曾经那么成功地让所有人相信她已经忘掉了玉夫人的身份而变成了玉无瑕,可母女连心,她岂能忘掉自己的女儿,忘不掉自己的女儿,又怎能忘记自己就是玉夫人?!她爱上我,内心该有多大的压力,经受到怎样的煎熬呀!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该得到我更多的怜爱?!
    “无瑕,我亏欠了你!”一句话让已是梨花带雨的无瑕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身扑进我的怀里。母女三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玲珑鲜活无瑕成熟,三具丰腴肉体成了我忘却苏瑾的最好良药。
    “爷~给……奴吧。”玉玲娇喘着央求我,双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缠住我的虎腰,蜜壶痉挛似地收缩着:“奴……也要给爷……生个孩子,啊~”
    玉珑已经瘫软在一旁动弹不得了,无瑕看玉玲也是强弩之末,心疼女儿,强打着了精神,先是托起自己的一对玉乳,在我后背蹭来蹭去,之后一条香舌又将我的身子几乎扫了个遍,最后伏在我的股间,那温润的小嘴轻轻吸住了我的菊门。一股异样的刺激倏地从我股间升起,我只觉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一股热精直喷在了玉玲的花心上,烫得她娇呼一声,竟晕了过去。

    无瑕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便发现我依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旁边的玲珑姐妹毕竟年少贪睡,如并蒂莲花一般交织在一起睡得正香。她轻轻翻转过来身子,偎进我的怀里。
    无瑕的身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月色里显得斑斑驳驳,我知道那是我狂怒之下的杰作,虽然无瑕在床上喜欢暴力的东西,可我还是爱怜地抚摸着那一块块的瘀紫。
    “爷,你知道贱妾姓什么吗?”无瑕将头抵在我的胸前,突然问道。
    “自然是姓玉喽,你是玉无瑕嘛。”看到无瑕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我随口开了个玩笑,虽然我胸中郁闷,可不想让我的女人也成天生活在忧愁当中。
    “其实贱妾叫做玉夫人的时候,也是姓玉的,因为……玉无瑕本就是贱妾真正的名字。”
    玉无瑕竟是她的本名?我猛地一怔,无瑕虽然说得平淡,可我还是听出了那其中的苦涩。母亲姓玉,那玲珑姐妹俩怎么随了母姓了呢?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女儿跟他的姓!”跟着斩钉截铁的话语是一阵压抑的抽泣,她紧紧抱着我,把嘴死命的抵在我的胸口,就是不让那呜咽的声音传到女儿的耳朵里去。

    半晌,在我的爱抚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恨声道:“那个禽兽……他强奸了我!”
    “我杀了他!”苏瑾的背叛、无瑕的被辱让我再也无法压制我心中的怒火,一声撕肝裂肺的怒吼不仅把玲珑一下子惊醒,就连隔壁解雨也立刻敲了一下墙壁问道:“大呼小叫的,什么事儿呀?”
    “没事!”我恨恨地回道。
    无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早死了。”
    玲珑不解地望着我和无瑕,无瑕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们的父亲原来是个衣冠不如的禽兽,便温言哄着姐妹俩睡觉。望着她充满母爱的脸,我一下子明白了她重提旧事的目的:“难道苏瑾也有难言之隐吗?”

    第二天我便分别给干娘、萧潇和苏瑾手书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带回苏州,在给干娘和萧潇的信中,我把关于秦楼的一些基本设想交待清楚,并叮嘱她们照顾好苏瑾,万勿因苏瑾怀孕而怠慢她;而给苏瑾的信中则告诉她要专心休养,若是她肯嫁给我的话,等我回去我就娶她。
    放下这桩心事,我又去了趟大牢与梁思成两人将一些细节再度探讨了一番,等从大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王动!”
    在杭州并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么称呼我,我抬头望去,在适应了明媚的阳光之后,果然是那位娇蛮的武家小姐武舞,自从那晚她被她父亲武承恩抓回去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马上的她依旧光彩照人,只是脸上不复往日的娇纵,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色,可说话还是辣气十足:“你真成了名人了,解元讼师大人!是你欠了宝大祥的钱,还是宝大祥是你亲爹呀,你这么用心!”
    我心中本就有口怨气,此时便脸色一沉,发作道:“武舞,这是我王动的私事,你管得着吗?!”
    武舞脸色为之一变:“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武舞脸上竟露出了伤心神色。
    “别把我和乐茂盛摆在一处,我受不起!”我冷冷道,心中却一怔,武舞的神色大异以往,莫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再看她马鞍上多了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不由眉头一皱。
    “看什么看!”武舞似乎发现了我目光的去处,下意识地把包裹往身后藏了藏,瞪眼道,只是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却挡不住眼中的苦涩,与我对望了一会儿,见我眼中的疑色越来越重,她蓦地一拨马,转身就走。
    看府衙大院里有好几个人目光闪烁地望着我,我便不敢惊世骇俗地使用我的武功,只好扯着嗓子喊了声:“武舞”
    却见她闻声一勒马,回转身来,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你还算有点良心!”又道:“你为什么不追我?”
    一时间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当武舞拨转马头回到我的身边,说她已经离家出走,问我能不能收留她的时候,我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那晚武承恩的话来,武承恩难道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淫行浪迹吗?他为何阻挠我和武舞呢?我的身份并不辱没武舞呀,虽然我并不喜欢她。

    看我沉吟不语,武舞再度犯起了小姐脾气:“不行就拉倒,算我没说!”她气鼓鼓地道,一扭头不再看我,却不肯离开,显然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你用不着激我,我不怕你爸爸,他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和他风马牛不相及。”我淡淡道:“我留下你,只是……”
    还没等我说完,武舞脸上已经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她跳下马来,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放心吧,不用这么苦着脸吧,我吃不穷你的,最多每天给我弄点鱼翅燕窝什么的也就成了。”
    她的脸凑到我的近前:“听说,你可是个有名的大财主哟!”
    看来真的只有美女才能压制美女,当武舞看到无瑕玲珑的绝代天香的时候,她的气焰才完全被压制下来。倒是无瑕她们听了解雨描述武舞的来历之后都有些奇怪,偷偷问我,说为了宝大祥和宝亭,在杭州实在不宜再招惹是非了,若收留武舞惹武承恩不高兴呢?
    我没有回答,无瑕她们便不敢再问,只是对武舞却不像对解雨那样亲热。其实自从我得知自己是个魔门弟子以后,我就一直在回忆着和师父一起生活的那十七年中的点点滴滴,在悠长岁月中师父的那些异常举动渐渐被我串了起来,让我一点一点看清了他的心,师父虽然看不惯魔门的行事方式,可他毕竟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就在魔门势微之际,他依然找上了隐湖,只是其中的变化他老人家并没有预料到罢了。而征服不了隐湖,魔门就永无出头之日,他才把千斤重担挑在了我的肩上。

    以一己之力行走江湖是不是匹夫呢?座师阳明公劝我一统魔门,虽然是为了引魔门入正途,可一样可以用它来帮我征服隐湖吧。当这念头在我心中越来越盛的时候,武舞来了,那好,就先让我来称量称量武承恩这个魔门月宗高手的份量吧。

    第十一章

    再次庭审的早晨,老马车行把萧潇、苏瑾和干娘的三封回信送到了。萧潇先告了罪,说怕信中提及苏瑾一事,万一信在途中有差池,给我惹事,又说苏瑾现在一切安好,让我放心。
    而苏瑾则只回了一句话,道:“一切由君做主。”我心中便安定下来,知道萧潇谨慎,便不怪她,而苏瑾显然也不想用写信这种方式解释其中的缘故,那就一切等我回苏州做主吧。
    再看干娘的信倒是长长的两幅,说秦楼一切进展顺利,虽然尚未开业,庄青烟和冀小仙已经开始走红苏州,而因为孙妙的加盟,秦楼声势更是直逼快雪堂。从扬州慕容那边过来的女孩子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十分好调教,梅娘只是稍加点拨,已然颇有气象了。而天气日渐干爽,更让修缮施工的进度骤然加快,估计再有几日就可完工:“若是杭州一切顺利的话,秦楼可否在本月二十八日开业?”
    我心中苦笑,干娘真把杭州这面的事看轻了,眼下离八月二十八日不足十日,想结束杭州宝大祥的事情谈何容易,却不敢让无瑕宝亭她们看出我的心事,吩咐一声,便迎着朝阳打马向府衙奔去。

    由于前次庭审的缘故,此番来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不少是曾经求我代写状纸的老百姓。见我到了,那些人都欢呼起来,一面叫着一面给我打气。
    文公达和吕守恭并没有因为群情鼓噪而稍失颜色,而李之扬的脸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同时出现在了大堂上,见我进来,偷偷递给我一个眼色,似乎是想要告诉我要小心。
    等到殷老爷子被带上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他的精神明显比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差了许多,人似乎有点傻了,目光呆滞,原来双眼不时流露出来的精光也不见了,只有衣着比前次整洁干净。
    我心中疑云顿生,究竟这几天他们对老爷子做了些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目光徐徐在堂下人群中扫过,宝亭果然瘫软在了解雨的怀里,想来是心痛老父了。

    正寻思间,听文公达一拍惊堂木,道:“殷乘黄,今日本府问话,你要老实交待了。”
    他一挥手,两个衙役抬进一张桌子来,接着一个人把一只锦盘放在了桌子上,盘子里摆着两样首饰,一样是支镶满珍珠的凤头簪,而另一样则是件镂空的玉沛,两样首饰制作得极其精美,称得上是传世之作。
    “殷乘黄,你认得这两件首饰吧。”
    老爷子半晌没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桌子上的首饰。文公达走下堂来,拿起锦盘里的首饰仔细端量了一番,笑道:“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殷乘黄,或许你忘了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难道你连你的风尘知己罗白衣也忘了吗?”
    我并不知道罗白衣是谁,可旁听的百姓群中却顿时想起了议论声,显然罗白衣在杭州甚是有名,看老爷子虽然面无表情,可手指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好,就让本府来提醒提醒你吧。”文公达慢条斯理地道:“二十年前,你认识了本府名妓罗白衣,你与罗白衣郎财女貌,情投意合,为了她你还与你的兄长差点翻脸,在罗白衣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她两件首饰,就是这对宝大祥精工细作的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正值杭州花会,罗白衣玉人珠宝交相辉映,竟夺了当年花魁,一时间传为本府的佳话,只是花会甫一结束,罗白衣就在西子湖畔被人轮奸了,她羞愤之极竟然自尽,身上的这两件珠宝也随之不见了。”
    提起这桩公案,老杭州都耳熟能详了,堂下那些知道这段历史的便忙着给年轻人解说着,更有胆大之人便问:“那文大人,难道这两件珠宝是从宝大祥搜到的不成?”

    文公达似乎很满意有人如此配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之后正色道:“不错!这两样珠宝正是从宝大祥搜得的!”
    他一指殷老爷子,“你不会不认得自己铺子制作出来的这些珠宝吧。”他冷笑道:“可惜呀可惜,可惜了罗白衣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她那么个迎来送往的妓女尚且知道为心上人守节,你殷乘黄好歹还进过学,得过一袭青襟,却为了蝇头小利竟然把自己送出的、已经变成了贼赃的珠宝又收了回来出售,你操守何在?良心何在啊!”
    文公达愈说声色愈厉,而堂下曾被我成功逆转的民心再度偏向了官府:“负心汉!”、“没良心的东西!”这样的叫骂顿时又响了起来。
    我不禁暗叹文公达老练,一上来就拿出了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那些赃物绝对是有来历的,宝大祥误收赃物的可能性被他转眼间消除了。不过,文公达不再在走私的帐目上做文章,也让我安心了许多。
    转眼看殷老爷子脸上似乎有些激动,不禁又同情又有些恨他,老爷子实在是留下太多可以被人攻击的地方,我辩护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请问知府大人,不知这两只首饰可是从宝大祥搜到的?”
    “不错,正是从宝大祥扬州店搜到的赃物。”
    我“哦”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怔,我还以为这两样首饰是从杭州店搜到的,不想竟是扬州店,难道他们不怕我说扬州店虽收了珠宝却没上报,殷老爷子并不知情吗?还是这其中有诈?
    疑念一起,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话语便被我咽了回去,拿起那只凤舞九天珍珠簪翻来覆去的观看了好半天,心中已有了腹案,问道:“知府大人,这簪子色泽鲜艳,看起来像是新做的一般,它真的就是二十年前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簪吗?”
    文公达不悦道:“王动,你敢怀疑本府不成?”
    “哪里,哪里。”我笑道:“学生只是觉得二十年,那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呀。二十年前,学生刚会呀呀学语,而知府大人您那时也才中举人吧。”
    “是又如何?”文公达有些不耐,而吕守恭似乎也没想到我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竟没一句与匿情不报有关,脸上也有了些急色。
    “那,二十年前,杭州店的掌柜李大功在宝大祥是个什么角色呢?”
    文公达传上来宝大祥的一个老人,那老人回忆了半天,才道:“那时候我们宝大祥在扬州设立分号不长时间,小李子是扬州人,他那时该是在扬州分号那里吧。二十年前他不过二十郎当岁,照宝大祥的规矩,他应该在外面招呼客人。”
    这和我平常了解的宝大祥相当一致:“这么说,像他那个职位,是不是见不到珍贵的珠宝首饰呢?”
    “当然见不到。宝大祥有规矩,外面的伙计是绝对不许接触价值白银五十两以上的那些珠宝首饰的,若是有了尊贵的客人,都是主事乃至掌柜的亲自接待。”
    “哦,原来如此。”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堂上拱手道:“列位大人,学生想大家都听清楚了,二十年前,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不过是个跑外场的伙计而已。”
    我拿起簪子和玉沛,道:“学生是个外行,不过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最少可值纹银五百两却决不会错,就算李大功当时在宝大祥杭州号当差,他也绝对见不到这两只珍贵的珠宝首饰。扬州号收下这两样首饰,实在是因为不知此物的来历,那殷老爷子又如何能得知他送给心上人的首饰又回到了宝大祥呢?”

    堂下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文公达刚想说话,吕守恭一抬手拦住他的话头,小声笑道:“解元公好口才呀。不过……”他把声音放大,吩咐衙役道:“上珍珠衫!”
    吕守恭话音甫落,堂下顿时静了下来,一个衙役手捧包裹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在桌上,将外面的包袱皮一掀,堂上堂下顿时被一片珠光宝气所笼罩,一件几乎是用珍珠金线串成的珠衫显现在大家的眼前。
    “喔……”堂下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呼。这件珍珠衫实在是太有名了,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有无数的传说围绕着它,就连我也听说过关于它的种种美丽传说。
    可我心中却是一震,我夜闯府衙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些所谓的赃物,里面并没有珍珠衫,同样李之扬在告诉我官府掌握的证据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过它,我借着转身之际看了李之扬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件珍珠衫的存在。
    “文公达这老小子竟然还会留后手。”我心中暗骂,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件珍珠衫,果然用料考究,制作精良,不像是膺品。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这真是蒋娘子的那件珍珠衫吗?”
    “如假包换。”文公达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连说话都有些轻浮了。“这就是从宝大祥扬州店一并搜出的赃物之一,你看看,这是李大功的画押。”说着,着衙役拿过来一本册子,翻开的那页上面画着珍珠衫的式样图案,旁边就是李大功的画押签名。
    看他的模样,我知道我该下决心修改我原来的辩护目标了,该舍弃的我要壮士断腕地舍掉了,虽然李大功和我相熟,不过既然他敢收下贼赃,就该想到有今天,我能把殷老爷子救出来就算对宝亭有个交待了。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殷老爷子身边,倒让文公达一时不知所措起来:“王动,你怎么不说话呀?”
    “知府大人,我无话可说,扬州店掌柜李大功忘记宝大祥的祖宗规矩,背弃职业道德,私自收赃,罪该万死,即便大人不治他的罪,宝大祥也不会放过他!”
    文公达一愣,半晌才道:“王动,你倒会舍车保帅呀。不过,”他拿起案头的一封书信扔给我,冷笑道:“这是本府从殷乘黄的宅子搜到的,你且看看。”
    我展开那封书信一看,这封信是李大功写给殷老爷子的,里面竟详细汇报了他收购这些赃物的前前后后,和究竟收购了哪些赃物,里面不仅提起了这件珍珠衫,就连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也霍然在列。
    “哈哈,天下竟有这等滑稽之事!”虽然书信的笔迹和李大功的供词笔迹相差无几,可我还是一眼看出了毛病:“大人,珍珠衫名满天下,路人皆知,李大功在行中浸淫多年,自然晓得。不过,方才学生已经说过,李大功并不清楚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的来历,他怎么会在心中写出这两样首饰的名称?难道卖给他赃物的那个盗贼是个大行家,失踪了二十年的首饰他都认得?而且还要炫耀自己的博学,把自己偷来的东西的来历一一告诉买家不成?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着,我一扬手中的书信,高声道:“大人,学生以为这实是伪造,不可轻信!”
    “混帐!”文公达的脸顿时涨成了紫色,厉声喝道:“本府已经鉴定过了,这封书信确实出自李大功之手,你敢怀疑本府?”
    “学生岂敢!或许贵府的人看走了眼也未为可知呀。”我微微一笑:“大人,可否借笔墨纸张一用?”

    文公达和吕守恭虽然心中狐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给我准备好纸笔。我笔走龙蛇,模拟着那封书信上面的笔法一口气写了十余封,等墨迹干燥之后,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到底那一封才是原稿了。
    文公达和吕守恭这才明白我的用意,脸色变得铁青,我不依不饶,让文公达喊出鉴定书信真伪的书吏,他着实忙了一阵子,也没能把原件找出来,我笑道:“模拟他人笔迹乃是雕虫小技,大人为人方正,品性高雅,自然不会想到这种龌龊伎俩,学生结交三教九流,这点鬼把戏便瞒不过我。”
    在给文公达戴上一顶高帽后,我凑到他的近前低低道:“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这封信若是拿到刑部去真的好好验上一验,恐怕对大人前程不利吧。”
    文公达狠狠瞪了我一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看到那书吏猥猥琐琐的立在那里,竟喝令衙役将那书吏狠狠打了二十棍子,他脸色才好转过来,陪笑道:“多亏解元公机智,险些叫这奴才误了事,不过……”
    他阴笑道:“就算这封信是有人陷害,就算殷乘黄不知道扬州店发生的一切,可从他家里搜出的那些赃物他总该清楚吧。”
    “大人何出此言?”
    此前无论是李之扬还是殷老爷子都未提起过从殷家别院搜出珠宝首饰的事情来,此刻闻言我真觉得似乎被人打了一闷棍。
    “难道是这几天又从殷家搜到了什么证据不成?”我心中暗忖,想到如此应付总不是个办法,不免盘算桂萼、方献夫的信件究竟什么时候能送到杭州。
    文公达此刻却转了话题:“听说宝大祥鼎盛的时候,属下有七大档手,个个技艺超群,乃是行业中的翘楚。殷乘黄,可有此事?”

    宝大祥那段历史虽然辉煌,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甚至成为了宝大祥人心中一个碰不得的伤口,文公达的话显然触痛了殷老爷子,而宝大祥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显然也远远重于那个罗白衣,他的眼睛渐渐活泛起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缓缓道:“不错!”
    “七大档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该是精品吧。”他拿起桌上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簪:“殷乘黄,这簪子是谁做的呢?”
    殷老爷子随口道是周福临周师傅,文公达讥笑道:“不错,这支簪子正是周老师傅的大作。殷乘黄,你并没有老糊涂嘛,你看,你二十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清楚楚。来来来,本府让你再看一样东西。”
    随着文公达一挥手,一只金镶玉的同心结被放在了桌子上,那同心结并不是通常见到由彩缎做成的那种,却是用一块洁白无瑕的和阗玉顺着天然的纹理加以精雕细琢成的同心结模样,四周黄金包角,金片上饰着繁复的花纹,看着颇为富贵吉祥。
    “这也是周老师傅的作品吧。”文公达微微一笑:“殷乘黄,我怕你想不起来,特意找来个人帮你回忆一下。”

    我一眼就认出了从屏风后走出的那个三十五六的瘦弱汉子,正是前宝大祥首席大档手周福临的独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我曾经在宝大祥的扬州店见过他一回,虽然事隔几年,可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苦着一张脸,彷佛别人都欠他银子似的。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见到殷乘黄便立刻跪倒在地:“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诚恳地道:“老东主,周家两代深受老东主的提携,尚无以为报,却接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要周哲鉴定这些珠宝首饰,周哲实在两难。不过,老东主向来教导我们要以诚待人,以德服人,公道就自在人心。今天,周哲就以公心论公事,请老东主体谅。”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有叫好的,也有说周哲沽名钓誉的。
    周哲面不改色,起身站在桌前,拿起那只玉同心结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后斩钉截铁地道:“这个同心结乃是我父周福临所制,名字就叫‘燕双飞’,取‘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意。”
    文公达得意地笑道:“殷乘黄,这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当家大档手周老师傅的作品都忘在脑后了吧。”他冷笑道:“这件‘燕双飞’本是前杭州将军厉大人的女儿在你宝大祥订做的,三年前被窃,前任杭州府曾专门下文给你宝大祥,让你留意这同心结的下落,怎么就会出现在你殷家的宅子里呢?是不是七大档手走了六个,你宝大祥再无人能作出这样精美的饰品,看着这么精美的东西就眼红了?”
    他语气愈来愈严厉,最后一拍惊堂木,喝道:“殷乘黄,你宝大祥身为领头,竟然买私贩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那,给我用刑,看你招还是不招!”

    “且慢!”眼看着文公达就要把刑签扔下,我连忙高声喝道:“大人且慢,那封书信既然可以是伪造的,那这同心结也一样可能是别人栽赃的。何况宝大祥后继有人,殷老爷子何至于窥觊这些赃物,徒坏了自己名声?”
    我不清楚是文公达拿不出‘燕双飞’是从殷家所得的有力证据,还是他对那封信心存顾虑,竟没有跟我辩论关于栽赃的问题,却反问我道:“你说宝大祥后继有人?就梁思成一个瞎子带着几个徒弟宝大祥就后继有人了吗?”
    我转头冲周哲一拱手,喊了一句周师傅,他这才给我见礼,道:“大少,您有何指教?”
    “周师傅,听说这珠宝行业里的工匠没有个十年八载的根本出不了师,出师还得有个十年八载的才有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档手,而成为大档手还得东家肯费银子栽培你,是不是?”
    “正是!”还没等周哲回话,文公达已经抢先回道:“宝大祥正是因为培养大档手需要时日,为了挽回经营颓势,才对这些赃物起了觊觎之心!”
    “那弟子若是个天才呢?”我并没有理会文公达,继续问周哲道。
    “那恐怕也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出徒吧。”周哲有些拿不准。
    “这叫什么天才!”我淡淡地道,转头向堂上道:“大人,在下乃是一读书之人,没错吧?”
    或许是因为我每次转移话题都让文公达措手不及吃了暗亏,这个简单的问题竟让他迟疑起来,倒是堂下有人喊道了句:“解元公都不是读书人,天下还有几个是读书人呀!”文公达这才点点头。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递给周哲,道:“周师傅,这是一块上好的和阗玉,只是还没有琢磨过,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周哲皱着眉头,不解地点头称是。我问他带没带雕刀,他说那是他吃饭的家伙,怎能不随身携带。我说借我一用如何,周哲倒爽快,立刻从布袋里抽出一把雕刀递给了我。

    堂上堂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看我手中的雕刀漫不经心地切向那块玉石,众人才恍然大悟,这个王解元竟然要表演玉石雕功了。
    只是见我那一刀就将玉石切去了几乎一半,如此浪费材料惹得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只有周哲的神色却立刻变得很是凝重,轻轻道了一句:“好刀法!”
    众人这才明白我这刀敢情是大有学问,一时间堂上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能听到的只有我切割玉石的“吱吱”声。
    随着我雕刀不断飞舞,那玉石的形状渐渐清晰起来。
    “咦?这不是‘燕双飞’吗?”眼尖的人忍不住叫道。
    “正是‘燕双飞’!”我把刚雕刻完的玉石递给周哲:“再琢磨一番,虽然赶不上‘燕双飞’,可也能凑合一阵子了,”
    “岂止是凑合,这简直是件精品,刀法简洁明快,流畅自然,就是家父壮年时也不过如此!”
    周哲满脸惊讶道:“原来大少深藏不露,乃是此道的顶尖高手!”
    “什么顶尖高手?周师傅您可真是过奖了。”我噗哧一笑:“说起来这玉器活儿我可是只学了十天呀!”
    心道,一技精而百技通,我虽然只和梁思成学了十天的雕刻技法,不过在刀法上少爷可是下了十数年的苦功,个中关节岂是你等所能领略的?
    “啊?”周哲发出一声惊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转头对同样满脸讶色的文公达道:“大人,就算学生是个天才,可天下之大,岂就学生一个天才而已?既然学生可以在十天之内习得珠宝玉器雕刻之法,其它的天才恐怕也能做到吧,或许比学生做的还好呢。”

    我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道:“梁思成的徒弟里就有一个天才,可惜他的手被人打断了,学生不知大人欲意何为啊?”
    之后我立刻提高声音,道:“虽然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因为个人发展的需要离开了宝大祥,可宝大祥正在培养新的大档手,而且不出半年就可独当一面,宝大祥何苦置数十年的基业于不顾,铤而走险呢 ?”
    “是呀,是呀!”堂下一片叫喊声,我转头对文公达道:“大人,关于宝大祥走私买赃一案,学生以为证据不足,宝大祥的经营帐目经得起推敲,说宝大祥走私恐怕是空穴来风;而买赃乃是属下分号私自的行为,宝大祥总舵并不清楚,那些证明宝大祥总舵知情的证据在学生看来多属伪造,在扬州、杭州二店买赃事实清楚的前提下,宝大祥支持官府对二店的查处;不过,若是官府没有证据证明宝大祥总舵知情,是不是该把殷老爷子和宝大祥其它人等释放回家呢?”

    第十二章

    殷老爷子被释放是第三天晚上的事情了,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桂萼和方献夫的回信,说已蒙皇上召见,各履新职了。
    桂萼就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而方献夫也成了侍讲学士、直经筵日讲,两人几乎每日都与皇上见面,恩宠正隆。
    两人信中还说已给文公达书信一封,让他秉公判断宝大祥一案。
    于是文公达就真的“秉公断案”了,说眼下证据不足,把殷老爷子和柳澹之放了出来,而我也知趣地给他送了万两纹银表示谢意。不过,或许是为了向丁聪有个交待,他依然查封了杭州的宝大祥分号,而杭州号的一干人等也都拘押在案,并不释放。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更可怕的是他的精气神似乎也随着宝大祥的被查封而不见了踪影,那个曾经叱咤商界的强人殷乘黄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吃喝等死的老人。
    “柳兄,老爷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在解雨和无瑕两个医术大家给老爷子联袂调理下,老爷子也只是身子见些起色,精神却依旧很差,就连看到曾经给殷家大女儿,也就是柳澹之的妻子看过几年病的无瑕也是面无表情,我知道这种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我也不可能长久待在杭州,既然总要离开,在殷家住了三天之后,我就准备告辞了。

    宝亭前一天晚上就知道我要走,便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便安慰她,说其实我这次是准备来提亲的,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再提亲恐怕不合气氛,等过些日子老爷子身体恢复了,老太太也从福建那边回来了,我再央求我师娘亲自来一趟杭州提亲,然后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去。宝亭也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离开父亲半步,便央求我早日来提亲,免得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我本想把武舞留在杭州,这丫头虽然娇纵蛮横,可似乎还听我的话,或许是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只有我能满足她,让她放不下我吧。她身份特殊,就算文公达日后反悔,再度对宝大祥下手,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宝大祥,并且有能力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我。可武舞死活不答应,说非要跟着我,在殷家我装得老实了许多,自然没有办法教训她,只好不再提起此事,心里却暗忖,这丫头今后可要好好调教调教了。
    于是,离开殷家时的马队便有些浩浩荡荡。一个大男人带着五个美貌女子,直让路人侧目。玲珑、解雨、武舞都是爱热闹的,倒不觉得什么,无瑕面嫩,又有了身子,便缓缓跟在后面。我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无瑕的心思,便吩咐改道去运河码头,玲珑几人听有船坐,都欢呼一声,无瑕却明白是我心疼她,趁着几女没注意,投过来温柔的一瞥。

    在运河码头,碰巧遇上了我和萧潇曾经搭过的那艘船,那个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我,忙喊出她娘,那船娘似乎没想到我带着这么多的女人,一时间还真有些手忙脚乱的,把我们安顿在自己家的两艘乌篷船上,又喊来了两艘划子载马,才放了缆绳开拔。
    “大姐,还是要上次吃的咸肉春笋、火丁蚕豆、春笋步鱼和西湖纯菜汤,小囡的手艺我可是惦记的紧呀!”
    狭小的船舱被挤得满满登登的,连船娘上菜都是坐在舱口的解雨传过来的,几女一试便赞不绝口,我说这小囡可是来历不凡,楼外楼宋大厨的亲传弟子岂能小窥,众女便要见小囡,小囡倒也大方,让众女仔细端详了个够,才对我道:“公子爷,上次和你一起坐船的那个好看的姐姐怎么不见了?”
    众人便笑问我那美貌女子是谁,解雨更是说道:“这淫贼四处留情,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女人!”
    自从那天无瑕对解雨说了一顿肺腑之言后,解雨看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同,虽然还能从她嘴里听到淫贼两个字,可她话中的语气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或许她自己还不知道,无瑕却听得明白,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偷偷用腿碰了我一下。
    我更对解雨的变化了然于心,笑道:“解雨,少爷我虽然好色,可也要看看对象是谁。我可不是发情的公马,四处留情,那次其实是我和萧潇坐这家的船从杭州赶去苏州与玲珑会合。”
    解雨脸有些红,玲珑心思单纯,并没有看出什么来,玉珑笑道:“原来是两个月前参加完齐盟主五十大寿之后的事情呀!”
    我点头,说起来,就是从齐放五十大寿开始,我才真的踏入了江湖。

    在殷老爷子被释放之后,我除了抽空去沈希仪那里感谢他对宝亭的照顾之外,还专程去了大江盟的总舵想拜会一下齐放,虽然我不喜欢大江盟,可因为出头替宝大祥辩护,众人皆知我与宝大祥关系密切,我不想因为我的因素影响到宝大祥,毕竟大江盟在杭州颇有影响力。
    可惜齐放并不在总舵,我只见到了公孙且,不过还好,两人所谈甚欢,两人似乎都忘记了那天我曾经拒绝了大江盟邀请,公孙且说在苏州地界上若是有什么事情请我多加照拂,我满口答应;我也请他多照顾宝大祥,他也一口应允。
    “说起来,用不了几日我们还要回来,齐萝和宫难成婚,这该是江湖的一大喜事吧。”我道,玲珑已经接到了齐萝的邀请,而我也答应公孙且我会带着我的妻妾出现在齐萝的婚礼上。
    “是呀,好长时间没看到齐妹妹了,这下总算能见到她了。”玉玲笑道。
    和玲珑一脸喜悦相比,解雨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让我又开始怀疑起她的出身来。
    不过对于宫难和齐萝,我虽然觉得这对玉人真的很般配,可这婚礼时机的选择却让我嗅出些许功利的味道,大江盟是不是想借助这场婚姻让自己争霸江湖的路更顺畅呢?

    其实除了解雨偶尔露出的愁容之外,这顿饭大家吃得很畅快。狭小的船舱营造出来的是家的气氛,不仅无瑕、玲珑感觉得到,就连解雨、武舞似乎也沉醉在这温馨的氛围里,以致饭后大家都不愿离去,秉烛夜谈直到深夜,大家依旧兴致正浓,我看众女都无睡意,便吩咐船家放好搭板,准备登岸夜游。
    离岸边没走出多远,就听旁边官道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随着疾如密雨的马蹄声,一匹白马飞似的从官道上斜插过来,虽然是残月如豆,可我依然清楚地认出了马上之人。
    “武承恩?!”
    我心中一阵惊讶,这位高居二品的一方大员竟然连一个亲随小校也没带,孤身一人跑到了离自己军营七八十里以外的地方,看他的披风上隐隐有些露水,想必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他不在杭州截我,却跟到这里,意欲何为呢?”
    看那白马就在离我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我真有些拿不准武承恩的意图。
    其实在武舞投奔我的当天,我就差人给武承恩送了一封信,说武舞在我这里,可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让我在人间蒸发,反而没有丝毫举动,我还以为他伤心欲绝,不再以武舞为念呢,怎么又星夜追上来了呢?
    武舞显然十分惧怕自己的父亲,一看到他的身形,便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拱手喊了句“武大人”,他却并不理我,冲众女道:“老夫与王公子有些私事处理,各位回避吧。”
    武舞转身就走,玉珑却因为武承恩来得鲁莽,打断了她的游兴,不由得撅着小嘴发牢骚道:“喂,这位大叔,小女子可是公子的妾室,为什么让我们回避呀?”
    见我脸色一沉,才吐了吐舌头回船去了。

    “王动,老夫念你做讼师不易,便放任你几天,你不念老夫一片好心,又置老夫警告于不顾,是不是真想从人间蒸发呀?”武承恩冷冷道。
    “多谢师叔成全。”我笑道:“不过魔门向来以强者为尊,师叔虽然当朝二品,可想让我从人间蒸发,还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既然武承恩能跟踪我到这里,显然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去余姚恐怕也瞒不过他的耳目。不过看他单人匹马的,不像是想用自己掌握的军队来压制我的样子,我索性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来会会这个魔门月宗的高手。
    “哦?”武承恩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这一眼直如夜幕上的星星一般,煞是妖异动人,饶是我心坚如铁,也感到心旌微微有些动摇。
    “卑鄙!”我心中暗骂,武承恩在听到我的挑战后便立即开战,这一眼竟是月宗绝艺天魔搜魂大法中厉害的一招“流瞳破”,全然不顾自己师叔的身份。
    “王伯安真是倾囊相授呀!”见到我并没有露出破绽,武承恩有些意外,跳下马来,边从腰间抽出一口厚背刀边道。
    一刀在手的武承恩气势大变,从低垂的刀尖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弥漫在河边潮湿的空气里,夜色彷佛给他裹上了一层暗黑的铠甲,彷佛一尊魔神一般。
    “沧啷”一声我的碎月刀出鞘了,武承恩的气势竟比我遇到的最强手尹观还要强,我岂敢小窥。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使出了天魔刀法中那著名的一刀。
    “天魔杀神!”
    “杀猪!”
    两人对于对方招法中的每一个变化都实在太熟悉了,以致两把刀毫无花巧地直碰在了一起。我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我握刀的双手一直传到我的胸口,让我的呼吸顿时一窒,眼前一黑竟只能看到四溅的火花,却看不见武承恩的身影,一连退了三四步胸口才觉得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眼前一亮才看清武承恩后退的步法还没停下来,不由微微一笑。
    “天魔翩跹舞!”
    “杀鸡!”
    依旧是同样的一招,依旧是同样的结果,这让我顿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魔门同门若是像这样硬碰硬交手的话,功力哪怕是仅仅高出对方那么一点点,恐怕也要把对方吃得死死。
    想来武承恩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停下身形,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残月,呆立了良久,低声缓缓道:“……难道,天不兴我月宗?”那神情看起来极是落寞。
    “舞儿交给你了,你若负她,老夫宁可身负神教万蛊噬心之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武承恩显然误解了我和武舞之间的关系,不等我解释,他已经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了,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武舞躲在众女身后,见我无恙回来,顿时一阵欢呼:“爹他走啦?”
    我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众女见我脸色不豫倒也不敢再多问,我把其它人都赶到了另外一只船上,只留下了武舞。武舞显然是猜我并不是为了和她欢好才把她单独留下来,神情便有些惴惴,想倒进我怀里撒娇,却被我一把按在了身下。
    “武舞,你爹教过你武功吗?”
    “教……教过。”武舞在我身下忘情的呻吟,我很快就把她带上了情欲的高峰,我一面感觉着武舞蜜壶的收缩,一面了解着武承恩的情况。武舞虽然不知道父亲的师父究竟是谁,同门又有哪些,却清楚父亲在军中收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乐茂盛,而乐茂盛在杭州卫被人推为全卫箭法第一,人送绰号“小李广”。
    “哦,小李广?”我下意识地抚摸着武舞汗漉漉的娇躯,脑中却蓦地想起置况天于死地的那一箭来,心中暗忖,武承恩对自己的出身连女儿都瞒着,想来是因为魔门名声太坏,怕影响到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他如此珍惜羽毛,不太可能去暗杀况天,可他的两个传人,特别是那个乐茂盛呢?
    “齐萝下个月成婚,我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一份大礼呢?”我喃喃道。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文章录入:泥人    责任编辑:泥人 
  • 上一篇文章: 江湖第一恶人传

  • 下一篇文章: 侠之大者
  • 【字体: 】【发表评论】【告诉好友】【打印此文】【关闭窗口
    推荐文章 深圳,今夜激情澎湃
    推荐文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推荐文章 十景缎
    固顶文章 飘渺之旅
    推荐文章 纯情的堕落
    推荐文章 给我一支烟
    推荐文章 小兵传奇
    推荐文章 性爱日记--遗情书
    推荐文章 [图文]处女,谁说你不在…
    推荐文章 墨香
    推荐文章 欲望的玫瑰
    推荐文章 [图文]花开堪折
    推荐文章 天底下最不浪漫的事
    推荐文章 所谓爱情及人性及其他
    推荐文章 [图文]完全离婚手册
    固顶文章 [图文]狼图腾
  • 江山如此多娇(续…


  • 处女,谁说你不在乎…

    花开堪折

    完全离婚手册

    狼图腾
    (只显示最新10条。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观点,与本站立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