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恶人

    人之性也恶，其善者伪也——荀子

    老子叫毛不留，纵横江湖，作恶多端。人称第一恶人。
    究竟这第一是怎么来的，身为第一的本人倒是有些茫然。况且也没听说有第二、第三……似乎老子其实也是唯一的恶人。于是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弄清楚老子这外号的来历。

    有一天老子在路边休息。来了几个毛头小子，清一色衣冠，身背长剑，俱是一付名门正派神气活现的样子。本来都旁若无人，有说有笑的，突然见到老子，便见了鬼似的一个个拉下脸来。为首一个嘴上留了一小抹胡子的指着老子喝道：“你莫非是那第一恶人毛不留？！”老子正在腹稿一首关于桃花的七律，没工夫理他。丫便紫涨了小白脸，“刷”地抽出了背上的长剑，其他几个小子也跟着抽出剑，神情高度戒备，如临大敌。其中一个脸特别白的小白脸义正词严地说：“此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咱们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并肩子上啊！”
    所谓正派人士都是这毛病，杀人便杀人，总要给自己找上一大堆借口和理由。老子杀人随心所欲。
    于是这几个小子呼啦把老子围上了，见老子没动（当时老子正在推敲第三句的第四个字，是用“粉”字好呢，还是用“白”字好？），便都拿剑对着老子，团团地转起圈来，似乎摆的什么鬼阵。（我决定用“粉”，“粉”字更肉感。）小胡子们终于耐不住了，四处使眼色打暗号，为首的喝声：“上！”。几个小子便一齐拿剑戳过来。

    四面八方全是剑。下面是地，老子又不是“土行孙”，所以只好钻天。谁知这几个人冲上来，单留了个小白脸，专侯着天上这一块。这鸟阵如果是个罐子，他便是做盖子这一角色。老子刚蹦起来，正好撞着他一剑劈下来。这等伎俩如果就难倒毛不留，我还能活到今天来坐恶人第一这把交椅？
    老子左手刀鞘拨开剑，右手不失时机一掌拍在小白脸的胸口上。小白脸满面痛苦状飞了出去，我则朝他相反的方向倒飞出来。基本上他跌多远，我便后退多远。其余几个小子一愣，大概在权衡是先去看看小白脸的伤势，还是继续围攻我这个第一恶人。最后一致又扑向我。几柄剑又是立体的有规则的分刺我全身各大要害。
    看起来阵法还挺严密，只是这几个小子手法太嫩。老子左拨右挡，脚下猛起一腿，踢飞了中间那小胡子的剑，顺便把他的人也踹出去了。这鸟阵苍蝇少了头，登时乱了起来。老子一通拳脚，剑便全飞了。几个家伙的鼻脸就也都青肿了。呲牙咧嘴地散倒在老子周围的草皮上。小胡子还不服气，爬起来鬼叫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老子一抬腿，正中面门，仰面即倒。一个灰色大鞋印，从额头顺着鼻梁下来渡过小胡子直到下巴，鼻血长流。见老子如此神勇，那几个再不敢乱动了。

    老子奸笑了几声，“呛”的拔出了“龙牙”刀。小胡子一看苗头不对，大叫：“青山不改，绿……扯呼！”一溜烟全不见了。这些家伙的轻功比剑法好的多了。只有那最白的小白脸被打晕地上，此刻刚刚醒来。同伴全不见了。白脸于是更白。
    老子突然想到了那个问题，拿着“龙牙”拍拍小白脸的脸，问他：“为什么老子是第一恶人？”小白脸傻楞楞的。“不说老子剁了你。”我威胁。小白脸还充愣。老子笑道：“你猜猜，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小白脸硬？”小白脸登时有了反应，说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是个屁！……”我答到，一边不耐烦拿刀顶到他脸上。
    正派人士都是罗里罗嗦的，要他回答问题，老是东拉西扯夹杂不清。得动真格的。皮一破，小白脸立即瘫软下来，忙忙地说：“别人都这么说，我怎么知道？”这倒是句实话。我把刀移到他脖子上，小子哆嗦起来：“你说不杀我的……”我把刀一侧，给他看刀上镌的八个字。他观后无语，神色惨然。老子摆刀在丫脖上一拉，小子白眼一翻便过去了。
    龙牙既出，无血不还！

    其实我没真的杀他，只是拉了一个血口子，润润刀而矣。丫愣给吓晕了。虽然老子杀人如麻，手法却十分讲究：一刀毙命，部位只在脖颈的正中，毫厘不差。
    曾经有个正派家伙要为武林除害，找到老子比武。老子看到这厮又好笑又好气。原来他一身飘逸的长衫，华丽庄重。道貌岸然之外，脖子上却箍了一个精光的钢套。真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可是最后还是被老子一刀拉了喉咙。他不知老子除了有好刀法外，还有更好的一把刀。

    其实老子最见不得那种皮肉横飞，血淋淋的场面。几天前在红松林里碰到两个正派小子。一个拿刀，一个使剑。不知为的什么破事，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两人功夫都臭的很，却装腔作势、有板有眼地使招式，一点不敢出格。耍猴似的过了几招后，我看出来了。使刀的用的是山西庞公刀法。庞门是个家族门派，祖上出过一位高人，功夫十分了得。晚年在自身原有刀法的基础上悟出了一套上乘刀法，江湖人称其为“庞公刀法”。这小子当是庞家子孙。果然听那使剑的小子说道：“庞守义，你再执迷不悟，小弟便不客气了！”庞守义是个木枘的家伙，但颇有城府。他道：“萧衍兄可当心了。”那叫萧衍的小白脸使的是“柔云剑”，看来是衡山派的弟子。两小子与其说客套不如说相互威胁了对方一下，便摆开家伙又干了起来。
    庞公刀走的是刚猛的路子，讲究稳中带狠，但并非大劈大砍那种，招式十分细密。柔云剑则分外轻灵，飘洒诡异。但不管多好的套路，都需要使用者灵活应用。这两家伙却甚是差劲，死搬硬套。庞守义一刀“斜风细雨”斜劈萧衍。可气萧衍只要一招“穿云式”，便可反攻。偏偏却用“拨云式”，破绽大出。接下来，庞守义只要改刀，用半招“破竹斩”，小白脸的半只胳膊就能卸下来。他却搞什么“弱柳回风”。右边露出好大一空档。此时萧衍出“撩云式”，便能在庞守义的右胸捣个窟窿。可笑的是他却去应那“弱柳回风”，出什么“排云式”。这种庸手打架就跟两臭棋篓子下棋似的，俗招叠出，百怪千奇。他们的开山老祖在天之灵要是看得到，非气得吐血不可。
    臭归臭，两人打得还挺惊险。下手都越来越重。后来，两人都红了眼，几近仇人相搏。萧衍一剑过来，庞守义躲慢了一点，胳膊上立即多了条口子，鲜血横流。庞守义干脆硬受了，随手也一刀斩在萧衍的肩上。接下来一切就乱来了。两小子发了疯似的，你一刀我一剑胡砍。都每招必中。不一会儿，便都成了血人。皮肉翻卷，白骨都露了出来，场面惨不忍睹。剁的气力都没了，还在相互剁，就是剁不死对方。
    老子看的浑身冷汗横流，实在不堪折磨。跳下树，先一刀结果了萧小白脸（此时早成小血脸了）。庞守义那丫还一愣一愣，老子一刀把他也超脱了。由此便可以看出，老子的杀人方法还算仁慈的。

第二章 柔情似水

    “香来酒店”其实就是路边的三间草屋，外面搭上棚子，摆着几张桌子。近几天来我是这里的常客。
    两年前我曾在这里吃过。这里的牛肉汤十分鲜美，环境也好，人不多，能够安安静静耐心地吹去浮面的蒜叶，喝香浓的汤汁。
    但其实我是来看锦娘的。
    我的酒菜很简单：一小壶酒、两个馒头、一碟水煮青豆、还有一大碗牛肉汤。少有的几个人分散在各张桌上，我独霸一方。因为我桌上除了酒菜外，还有一把刀。
    吃饭要慢，慢慢地吃不但有益健康，还可以看看风景、想想事情，特别是独自一人时，简直是一种享受。

    我的这种享受今天却没能维持多久。一个鸟人不识趣地坐了过来，就在我的对面。很沉默，但眼睛分明在盯着我。
    我却没了脾气。闻那独特的清幽的体香，我就知道她是谁？我毛不留天不怕地不怕。有谁相信，眼前这个小娘皮已追了老子差不多有一年了。我他妈一个指头便能杀了她，可我只有逃。我见不得她的眼神。她一哭我就感到末日来临。可我总是会梦见她。梦里我甚至卑微地跪在她面前吻她的脚趾头。梦醒后我痛苦万分，怪自己懦弱无能。
    所以我一见到她就要逃。我怕会迷失自己的本性，这是人生最为可悲的事。

    我拿起“龙牙”，屁股刚刚抬起，手便被一只柔荑轻轻握住，登时浑身僵硬。给那暖暖的小手握住比什么都享受。
    “你又要走么？”她幽幽的说，声音轻柔悦耳。
    “吃饱了……”我象块生铁。
    能感觉到她微微地笑，然后拉起我的手。我只有跟着她走。每次都是如此，仿佛两条腿是受她的大脑的支配。
    她牵牛似的一直带我到一条清亮的小河边。河边有许多大杨柳，柳条很长，一直拂到了水面上。风也很好，柔柔轻轻的。
    “你不看看我？”她说。
    “……”
    “我买了只新簪子。特意让那玉匠师傅雕了只铁公鸡，一根毛也没有。”
    他奶奶的，我心里暗骂。让老子查到那狗屁玉匠，非破个例把丫大卸八块不可。
    “我明天就要走了。爹爹那里好象出了什么事，大家都要赶过去。”她继续说。我突然慌张失落了起来。但只是一言不发。
    她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一只手滑到我腰上轻轻搂着，身体便偎依了过来。天知道。老子自打认识这小娘皮以来，除了她主动捏过几次我的手外，还从未如此亲近过。我无力抗拒，如鱼在徂，任其宰割。软软的身子于是便贴在了我怀里。然后是另一只手，从背后游上来，拢在了我的后颈。一张美丽的脸靠在了我肩膀，紧贴在脖颈上。我能感觉到自己脖子内部血管的扩张，血液“汩汩”奔流的声音。我的呼吸老牛一般粗重。
    “你总是到处跑。”她轻轻责备，“这次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能找到你。”
    “……”
    “我爹爹那里要是有你帮忙就好了…”
    “……”
    “可是大家都不喜欢你，仇人似的，见了你就要动刀子。”
    “……”
    “我……”她突然沉默了。然后柔嫩的脸庞便在我生满硬胡渣的下巴上轻轻揉动。我的心即便是块冰，也漫漫融化了。

    她突然抽出双手来，捧住了我的脸。我们面对面，近的鼻子间只能插得进一根针。清新温热的香气充盈了我的鼻腔。这香味一直便融入了我的灵魂。我没法不再看她。一碰到她那双秋水般清亮的大眼睛，我的目光就再也不能挪开了。它那么温柔、自然，我感觉自己整个的人其实就是这柔波里的一部分。
    她的唇突然贴了上来，比花瓣更温润柔软……我登时惊醒，想挣扎。可她死死地抱着我的脸，香软的小舌也滑了进来。我贪婪地吸吮。意志在一点点崩溃。我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还有滚烫的脸……
    “不行！”这声音晴天霹雳般惊醒了我。这是我内心自我发出的呼声。
    “我不能坏了她……”我的灵魂继续说。
    “快！！！”
    我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她愕然望着我。我不敢再接触到那眼神。
    兄弟们，我逃了，疯狂地逃。风向我耳后呼呼地刮。可我浑身还是火烫。我一头冲进了锦娘的内房。然后坐在圆桌前，低着头、喘着气，一动不动。
    锦娘缓缓地走进来，淡淡地说道：“吃过了么？”
    我抬气头，一双充血的眼睛可怕地盯着锦娘。锦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似乎总能明白我要干什么，尤其是这种事。她淡淡地回转身，阖上门又关上窗。然后便上了床，放下锦帐。

    过了一会儿，听的她淡淡地说：“还在傻愣什么呀？”
    是呀，我发什么愣呀，我他妈来干什么的。于是我生硬地拨开帐子，钻了进去。老子三把两把剥光了衣裤，一把掀开盖在锦娘身上的薄被。曼妙的玉体横陈，自然而美丽。老子大大地吸了口气，拨开锦娘的双腿，正要上马。突然发现锦娘那向来对老子都是冰冰冷冷的秀丽端庄的面庞上，忽然露出了欣喜羞涩的美丽微笑。
    老子一愣，顿感大祸临头一般，满腔欲火烟消云散。
    “难道……”我不敢再想，提起裤子就跑。刚窜出门，只听得背后“哗啦”的巨响，一只茶壶砸在了门背后。
    我落荒而逃。一直逃到河边，猴子似的纵身窜上一棵大柳树。在坚硬的树丫间躺下，这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1] [2] [3] [4] [5] [6]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