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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和腻水的鱼
我发E-mail给Sonia，告诉她可能有一段时间会找不到我，我必须把这一季的休闲装T2系列做出来。
夜问我，为什么要取一个叫做T2的名字？
我说，就像“腻水的鱼”一样，每个人都有极端的两面性。鱼已经厌倦了在水里的生活，它想去不一样的空间生活，它想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哪怕最后会是死亡。而T2，就像人的两个面，开朗或是颓废，快乐或是痛苦，坚强或是软弱，我都想在同一套服装上面表达出来。
夜说，那不是很难？
我苦笑着说，希望能够做到吧，这大概就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夜说：腻了水的鱼，不就变得了无生趣了吗？
鱼说：了无生趣的，是夜晚看得见星星，如果有太阳，就不会再有黑暗。
夜说：没有了黑暗，那我从何处来？
鱼说：自然从你妈妈那里来，不是吗？
夜“哈哈……”大笑。
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
那时，我还在家乡为某些痛苦的事情挣扎，我用“腻水的鱼”这个名字和夜聊天，因为夜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她能很轻易的感触到你内心的波澜，然后安慰你。
有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夜就像是夜晚的精灵，在看不清五指的晚上为我点一盏心灯，为我取暖。
夜说，她和男朋友拍拖六年，还是敌不过时间洪流的冲蚀，让她变得一无所有。
腻水的鱼说，我暗恋别人十一年，看着对方从快乐到痛苦再到解脱，我觉得自己拥有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夜说，她就像被人抢劫一空，然后还在她的心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她看不起满目疮痍的自己在夜里失魂落魄的游荡。
腻水的鱼说，十一是我的劫数，永远等不到下一个轮回就完结。
夜说，她的劫数就是身为女人，要不断的去爱别人和被别人爱。
腻水的鱼微笑着说，人生不就是不断的去寻找爱和被爱的过程吗？而我寻得的，只有寂寞，无休止的孤独。
就这样，我们在两个遥远的城市不断的寻找彼此的平衡点，我们相互依偎在对方的手指上寻找感情的解脱。
或者这根本就只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因为寂寞，两个人在夜晚开始相互慰藉，可是天总是会亮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夜晚就成了过去，现实又如潮水涌来。
夜依然做她的服装设计，而我还在不知名的城市里游荡，穿着黑色的高领内衣，黑色的针织外套，深蓝色的牛仔裤，面色苍白，寻找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想起《阿飞正传》中张国荣不停的寻找自己的幸福时冷漠的眼神，就觉得有种锥心的刺痛，而一切只是因为我无法理解现实对我的冲击，我活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何以要过得如此痛苦。曾经写过“无数个夜里，我想用文字划破肌肤，看流血的惨淡；无数个黎明黄昏，我想挤出时间的胞液，看融和的色彩。”这些只是我身体的味道，带着死亡的气息。
夜说，痛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鱼说，痛苦像一杯不放糖的劣制咖啡，华丽而糜烂。
夜说，华丽的是外表，糜烂的是内在？
鱼说，我想是。有人喜欢这种味道，喜欢看着它折磨自己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
夜说，我们如此年轻美好，却喜欢腐烂的味道。
鱼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腐烂的城市，污染的空气，变质的食物，冷漠的建筑，龌龊的灵魂。
我没有问夜关于她男朋友的故事，也许那根本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可是谁都没有错，在这样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世界，人心冷漠而自私，爱情变成一种游戏，而眼泪、心碎只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游戏的终点通向巨大的坟墓，里面埋藏着无数的梦想与幸福。
生活的这座城市冬天偶尔会下雪，我喜欢纯净的雪花，但讨厌那种刺骨的寒冷，像要割裂肌肤似的痛。
夜说，离开吧！也许会是解脱。
腻水的鱼说，可是我无法逃离命运的劫数，我依然深爱着某些人。
夜说，送你一首歌吧：人海中/看尽寻寻觅觅/疲惫是我的心/失落是我的情/我的心/是寂寞/是孤寂/我的爱/是迷惘/无所寄/黑夜中/寻觅一些感动/不知何去何从/不知何去何从/我的情/来又去/谁在意/我的梦/去又来/无所倚/黑夜中/寻觅一些感动/不知何时相逢/不知何时相逢
腻水的鱼说，看尽又如何，我依然逃不出自己内心潜在的欲望。
夜说，任世间如何变迁，无法改变的永远是人的内心；幸福不会停留的，它会随着时光前进，只有不断的追寻，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腻水的鱼说，给我时间，我会学着飞翔。
某个阳春三月，我带上简单的行李，离开了。
只带走了一些记忆和Do As Infinity的一首叫做《Yesterday & Today》的歌。
在飞机场第一次看见穿着加大号白色全棉T恤的夜。头发黑而直，像瀑布飞流而下。我们是无数个夜晚相互温暖的陌生人，可是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谁。
我依然穿着黑色高领纯棉的衣服和深蓝色的牛仔裤，目光有些寒冷。夜目光温暖的看着我，因为她学会了如何疗伤，而我却不能。
夜说在你身上有淡淡地中药的味道。我面色苍白，笑着说，我依然得借着药物来治疗伤痛。
我告诉自己很多事情已经过去，我学着一个新的地方起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茉莉花的香气。
复制的航海图
我一直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之中为何对蔓没有留下过明显的面貌特征，最近一次和她见面也是在一片昏暗之中，蔓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黑色之中。直到有天晚上她用极度满足的声音打电话给我时，我才明白她为何总要留下一些朦胧的影像，她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她要从我的心底里给她生出一副美丽的容貌。
年轻时的蔓，有冷漠、孤傲的笑容（当然这些亦只能是朦胧的感觉，她总是让别人面对太阳和她说话，在刺眼的光芒中她颤动着身体），还有健康的身体，不喜欢跟人交往给人距离感。
蔓说，她天生就不懂得如何交流。
但始终蔓没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完整的影像，她留给我的尽是因曝光过量而模糊的照片，背面或者侧面，极少有正面。
而现在，蔓是南方一座大城市里著名的年青女作家，有精致、美丽的身体，还有聪明的头脑以及美得让人发痛的文字，这一切都是蔓一直所追求的真实生活。
当蔓的一切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时，我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来，我一直用脆弱而敏感的神经活着、感受着这个世界，任何灾难或者荆棘都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不断的割破我每一寸渐渐衰老的肌肤，让我鲜血淋淋。
蔓或许赢了，她用她的方式指挥我前进，她就像是船长，真正的航海图在她手上，而我手中的，是经过修改、复制的航海图，目的地对我而言是个未知数。
蔓果然是个精明异常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迫在眉睫，我必定会用全身解数和她斗斗法，看她的命运会作如何改变。
或许蔓已经做好了我会介入她生活的准备。但我让她逍遥的生活，直到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我相信蔓有这种破坏力，因为她永远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而男人永远是为那些不甘于孤独的女人准备的。
我坐在电脑前，想起了这些，匆匆的记录下来，我也在为蔓的将来准备。
夜坐在旁边微笑着看我发呆，我推了推眼镜，对她笑了笑，然后继续做我的设计。
我觉得设计一套衣服比设计一个人更加难，因为人是有灵魂的东西，而衣服不行，它必须借由设计者的思想才能鲜活。这是我第一次设计一整套服装，公司对此寄予了厚望，虽然我并非服装设计专业出身，但就夜的话来说，我同服装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我知道如何把灵魂释放到服装上面，这是她这些专业出身的人所无法达到的。
她们是一种工式化的劳作，而我却在沟通。
我知道有一天我将无法再设计出好服装，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灵魂可以解脱并融入到各式各样的面料里去。
棉制的、雪纺麻、波比、摇粒、牛仔、罗纹、卡其、丝绸的，都将不可触及。
宝蓝、粉红、浅卡其、本白、湖蓝、军绿、土黄、漂白，都无法再幻化成各式各样的精灵在空气中飞舞。
一直没有蔓的消息，我想应该一切都过得非常的好，衣食无忧还有美人相伴，这样的生活该有多惬意。
我几乎都能想象到蔓得意的表情。
我为了自己的生活，几乎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这个地球少了谁，都不会为之停止转动的，这是真理，我一直所尊奉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看到Sonia写来的信，她在E-mail上说，她爱上了她的老板，一个年轻英俊的企业家，她说爱上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十根手指是纤细动人的，她说拥有这样完美手指的男人是应该去弹钢琴的，优雅、性感。她说她幻想着这样漂亮的手指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结果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盯着她看，她窘得满脸通红，急急忙忙拖出资料做半年度的工作总结。她不敢朝他看，盯着用两个通宵准备出来的材料紧张的说着。Sonia说，她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好像要窒息了一样，她已经厌倦了办公室单调乏味的生活，她说她好想谈一场恋爱，对象是她那个年轻的老板。
Sonia觉得她的心开始出现空缺，有些欲望慢慢地正侵蚀着她，隐隐透露出她所不愿提及的寂寞。
Sonia的信上说她很喜欢一个女作家的文章并贴了一段给我：“我坐在五光十色的天穹上，从纤细的手指缝里看阳光反射出的倒映，那是光洁如丝的肌肤，是清雅如荷的容颜，我抚摸那如梦幻般的真实，心喜若狂。有谁比我更爱你，像是神灵的呢喃，又似是冥冥中的耳语，我俯身竖起耳朵倾听，海潮的呼吸、城市的脉动、灯光的跳耀，纠缠不清，却又如此清晰明亮。灯火在城市中央，水仙在风中飘摇，我穿着雪白的云朵从天而降”。
后来，我在夜桌上的女性杂志上看到了这段文字，作者的署名是：。
再后来我在字典里面查到这个字的意思是指“嫦娥”，那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用孤独来品味人生。
我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看这种自恋而凄美的文字，但至少我知道的就有两个人喜欢，另一个是夜。她说有时候看到这些文字就像能够看到“”真实的生活一样，也像是看到了她自己。
寂寞就像一把利刃，伤害着她们。
她的自信也许来自她真正的美丽，所以她把她的这份美带给每个渴望美丽的女人，激励她们去发现自己内在的不平凡。
我想，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值得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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