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不觉 |
作者:处理残酷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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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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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袅袅的阳光滋润着布达拉,将白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天地之间,还是佛号颂经声在连绵的回荡。 我也还是每日坐床,会见所有慕名而来参拜我的信徒。 可是正途的法经似乎不能超度我,它们只是在把真我从骨肉中剥离,甚至那件万世钦慕的袈裟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得太久了。 白山,黑水,长长的冥思,不是佛的日子,而是修一段一段长长的缘分。 我的视力落在一张又一张虔诚的脸上。燃香的信徒中,我看到一名女子黛眉轻染,樱唇微抹,容貌甚是娟秀清丽。 心中是一阵喜悦,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卓玛。 在某个霞光万丈的黎明或云淡风清的黄昏。 她也怀着一颗朝圣的心,顺着故土通往拉萨的旧路,骑着藏南纯白的牦牛,沿着无数朝圣者顶礼膜拜的石径,踩着低沉悠扬的诵经节奏,轻轻地、轻轻地叩开了布达拉的殿门…… 四目相接,起合的唇与低吟的喟叹相映。卓玛美丽如蝶的目光栖在我的身上,她在惊奇我满身重荷的形势,我却为她的出现浅浅一笑,一切成谜。 诚然,她不是门巴的公主,我也不是布达拉的活佛。她清秀的容颜难以掩饰的惆怅忧伤,相思的苦楚分明写在了唇角,眉梢之上。 这样的感触同样适用于我。
[七]
与卓玛不期而遇,然而我又能怎样? 她不可能就这样留在布达拉宫,她只是来参拜我的信徒,我也只是名义上能给她带来福祉的佛祖。 我继续要抱着一颗被告戒无欲的心去持续青灯参佛的生活。一直拖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夜,佛床上的我再也按耐不住,奔扑过去撕开那漫天的黄幡红帐,一道银白的闪电打在我脸上,这让我吃惊地看到,这个世界,原来和我同样荒凉。 洛桑战战兢兢地站在我的身后。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也许只有他才是整个布达拉宫内最了解我所思所感的人。 我于是转身问他:“洛桑,你到这里多久了?” 他卑恭地弯着背说:“回活佛的话,洛桑从四岁起就在布达拉宫修行。” 我大步走上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么你告诉我,是不是穿上了这身红黄相间的袈裟,就一定要了断尘缘,成为喇嘛,成为佛祖呢? 洛桑不敢迎视我的眼神。他在我的逼视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洛桑只是小小的贴身喇嘛。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也许太难了。 我自嘲般地说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与野鸭又有什么分别呢?” “活佛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一声大喝在我耳边响起,那是第巴的怒吼。“站在庄重的天上宫阙,活佛怎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我并不想去看第巴那煞有介事的脸:“这样的话荒唐吗?可我觉得它比佛经好听得太多” 第巴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的双眼变得陌生,他也许想不到我会这么对他说话。短暂的的错愕之后,他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我伟大的活佛,您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凡尘俗物干扰你太多了吗?听红宫的禅师们说,您这几天心神不宁,我才连夜赶来探望,没想到情况要比我想象的严重。” 我瘫坐在了自己的禅床上,语调轻忧地说:“第巴,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只有之前在藏南的时候我才是单纯的。踏入布达拉后,我是充满邪念,是万劫不复。然而最可悲的是,我却还要用这样的步伐继续前行着。”
第巴听着我的话,脸色恢复了惯有的坚毅沉郁,从户外涌入的夜风把他深黑色的法袍吹得烈烈作响。他说:“既然活佛也感到了潜在的危机,那么从今日起,暂时停止在红宫召见信徒。您就在白宫研读佛经好了。洛桑,你要好好的看着活佛,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八]
一只萤火虫在我疲倦的眼前翩然倾泻着灵性的透明,厚厚的佛经摊开在我的双膝之上,而我则在静静地细数着断不绝的相思,之于卓玛。 第巴把我和尘世相通的最后一条渠道也断绝了。可是,这更加激发了我放纵的欲望。 我轻轻地推开了这扇后门。那是洛桑为我开的,洛桑会听第巴的话,但他首先是我的人。 我轻轻的走在这条远离布达拉宫的小道上,我要去会我的情人卓玛。纵使第巴的法袍烈烈,纵使喇嘛们颂经的嗡嗡,我也不觉得可怕了,当我跨出了布达拉宫的大门,便觉得前面是香甜的苹果,我一定要摘到它。 那一轮苍白的月亮还高挂在东山之上,我仍在从卓玛的体内抽取喜悦和力量。 我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无疑是公开对僧众的挑战。 但,当我再次遭遇梦中卓玛的美丽目光,所有惶恐所有不安所有喧嚣都凝固在了瞬间。 独守自己,又怎比得上怀抱着她呢?灼灼的热烈,已然涂满了我的全身。 于是我们在对方的掌心各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便十指紧扣,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云雨间,我不再是佛,而卓玛不是卓玛,我们都是为爱饕餮的兽,我的呼吸急促,她目光迷离,都在汲取着狂喜的时光。 天明的时候,我安睡在天之宫阙的禅床。 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卓玛是我的精灵,一个只出现在幻梦世界中的角色,她可以随意安排我的喜怒哀乐,但我不会叫旁人发现她。 我遥望着昨夜的吻痕,仿佛梵唱也变得暧昧起来。我知道,今生还在继续,只是这细微的变化,已让我感到无比神怡心旷。 我还知道,如今我已一面是酗酒吟诗寻芳猎艳的情种,一面是执掌藏域政教权柄的神圣法王。
[九]
命运的莫测和多厄,已经在开始时就写下了惨淡的伏笔。 时光很快到了冬季,布达拉宫里开始流传起关于我的流言。喇嘛们说我是风流的法王。说住在布达拉宫,我是持明仓央嘉措,住在山下的拉萨,我是唱妓王子桑旺波。他们虽然不敢当着我的面来指责,可是这样的非议与责难还是依旧铺天盖地而来。只有我自己明白,忘情非我的呓语,梦中的呢喃也只是在昭现隔世的迷离。 这天早晨,我被一阵异响所吵醒。阳光刺眼,头也痛得要裂。 我光着脚走出寝宫,向着声源的方向走去。直觉告诉我,那刺耳的,扰我幽梦的,是鼓声。 那,果然是鼓声。 广场的正中,执法喇嘛敲着一面新做的鼓。响彻云霄的鼓声刺激着我的耳膜,强烈的天光也映得我睁不开眼。但,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一面新做的——阿姐鼓。 这本就是一种骇人听闻的酷刑。这是一面骇人听闻的人皮鼓。深信轮回的藏民们,竟会这样残酷地对待生死。我更是没想到,我的爱需要用烈血来祭祀。 第巴站在高台上,威严的声音中不带有任何的感情:“昨夜天降大雪,清早起来,铁棒喇嘛就发现了雪地上有人外出的脚印。顺着脚印寻觅,最后脚印尽进了你的寝宫。如今,绊绕你的俗物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这面鼓,就是用那个叫卓玛的妖女的皮制成的。”
天在旋,地在转,那面鼓,真的是…… 我狂奔过去,用头去撞那面残绝人宸的鼓,面无表情地看着血从额上流落下来。 无情的宗教怎会顾及个人情感的抗议或控诉,更何况被尊为佛的我。 第巴还是用不近人情的声调说着:“其实在西藏,只有纯洁的女人的皮才配制成阿姐鼓,所以,这面不洁的鼓,还是付之一炬吧!” “等等,你凭什么处死我的卓玛,现在你又凭什么烧掉这面鼓呢?我,才是这里的法王!” 第巴冷冷地笑了:“不,你不是,至少现在不是,只有清除了你身边所有的魔障,你才能真真正正地行使佛祖赋予你的责任和权力,执法喇嘛,动手吧!” 火,熊熊的燃烧着,泪,也无声的向下流淌。火里,泪里,卓玛已看不到我的心在一寸寸的剥离。 我默然的站了起来:“洛桑呢,送我回寝宫。” 已经从高台走下的第巴将手安慰地放在了我的肩上:“对不起,洛桑已被交给铁棒拉喇嘛法办了,我马上给你另派一个能干的侍从,好吗?” 仇恨在我的眼睛里闪现,即而又被了无生趣所取代。 我轻轻的推开了第巴的手,淡淡地说:“不用了!”
[十]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世界也越来越黑暗。 因为爱情与幸福,于我已成为了一道永远无法拥有的苍凉而华美的手势,轻轻地挥过,不着痕迹。 我不在红宫接受礼拜,也不在白宫参习佛经,只是把自己关在雪里,自欺的认为已把所有的厌恶都隔绝在了牢笼之外。我不再复念六宝箴言,我不再轻呼佛祖的法号,我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感情,然后反复吟唱。这一笔笔用手写下的黑字,很多已被泪水浸湿。然而这是心中没有写出的情意,是怎么也不会被抹去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铭记我曾经的幸福,我决心用这种方式,了却我剩下的无奈残生。 渐渐的,我似乎也明白了经书上说的话:我们只是盲无目标的在这个世界流浪。我们心构建贪嗔痴,然后自己就象醉汉一般,跟着贪嗔痴的曲子狂舞。快乐稍纵即逝,痛苦却影随形。人生就像一场梦魇,只要还认为梦是真实的,我们就是它的奴隶,心甘情愿的大梦不醒。 是这样的。 人都有梦,梦总要醒,可是梦醒之后人又会在哪里呢?如立痛苦的悬崖,那真的不如一觉而不去醒来。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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