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弟弟和小雅到达西安的时候，“5V”的成员之一老夏在火车站已经等候多时了。西安火车站乱糟糟的，南来北往的鸟在这里转车上下，这个枢纽车站承受着巨大的运载压力，这种压力向城市延伸，西安这座美丽的古都就无法安静了。
    老夏，功勋侦察员，令西北毒贩闻风丧胆的英雄人物。他驾驶一辆越野车，拉上两人就直奔城外，经兴平，过武功，到扶风，在法门寺外的一座饭店停下。120公里的样子，在平川上走，倒也不太远。西北高原的水贵如油，沿途的干燥变成车轮下的尘土飞扬，下了车，大家都觉得脸上油腻乎乎的。
    那座还算豪华的饭店借了古歧山的光，也挂上牌子叫做“歧山饭店”。

    世界在1996年曾经产生了一个错觉，那就是金三角大毒枭坤沙向缅甸政府缴械投降后，大家以为罂粟花将不再开放，起码会暂时凋谢，毒品犯罪就此告别一个曾经辉煌的时代，金三角从此会不再动荡，金三角不动荡了，全世界也会安宁一些。这种错觉很快就被证明了是多么低级。坤沙不贩毒不等于金三角的老百姓不种罂粟了，一个集团不贩毒了不等于所有集团不贩毒了，一个毒枭投降了不等于所有毒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是年，云南小黑江公安边防检查缴获的毒品甚至还略有增加。
    在2004年2月12日召开的国家禁毒委员会全体委员会议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国家禁毒委员主任周永康指出，境外毒品多头入侵，全线渗透情况突出，中国禁毒工作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

    有报道说，中国西南、西北地区分别与金三角、金新月两大毒源地相邻，处于周边毒源地的包围之中。东南沿海境外的摇头丸、冰毒等毒品问题向内地渗透的情况十分严重，引发了国内大中城市娱乐场所吸毒贩毒活动的进一步蔓延。一些贩毒集团采取曲线包围的战略，迂回从印度、尼泊尔将毒品运往中国。欧洲和美洲生产的新型毒品也经过香港、台湾向国内贩运。
    有金钱的巨大诱惑，毒品贩子依然猖獗，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法门寺是陕西著名旅游景点，相传建于东汉桓灵年间（公元147—188年），历代香火不断。自从唐宪宗令人迎来佛祖真身舍利，更受历代帝王重视。还有大众本的说法，说是佛教西来进入中土的时候，佛书运入了河南白马寺，释迦牟尼的舍利子运入了陕西法门寺。信佛和不信佛的人都喜欢到法门寺，观瞻佛骨，祈祷佛祖恩泽。一些不法分子也喜欢到法门寺窥探，他们心里猫抓一般望着那些价值连城的文物宝贝，迫切渴望攫为己有。

   “猪仔”的出现给迷茫的案件再次带来一线亮光。
    “猪仔”住在“歧山”饭店的四楼，弟弟他们住三楼。“猪仔”每天都去法门寺，在佛像前祈祷，在那座宝塔前散步，直到他等待的人都出现。弟弟他们的高倍望远镜一直对准法门寺简陋的庙门。
    “猪仔”的暴露由那个从勐东回川在燕岗下火车的民工的被捕引出。这年头只要年轻，口袋里有点钱下边就不老实了，总是想寻找新的刺激，过一过那种特等男人天下都是家的生活。活该他倒霉，走到成都境内的时候，晚上无聊就出去洗头，他来到一家温州发廊。小妹妹给他洗了上边的头，吹干了，问他还想洗不洗，说是洗下边的头。他正渴望着，很爽快地答允了。可是，当他正在摧残发廊的花朵的时候，人家小妹妹的妹妹叫来派出所的民警。他居然拔刀袭警夺门逃跑，结果被街上的见义勇为的几十百多人拦下，一顿暴打，他手上的玉镯子断成三截，里面的白粉洒了出来，这下想不完蛋都不行了。民警把这个又毒又黄的下流家伙押回派出所，在严厉审讯加政策攻心作用下，这个自称绰号叫“狗仔”的家伙供出了“猪仔”。“猪仔”姓朱，产地不详，十分狡猾并且阴险毒辣，作为毒品贩子所有的道德品质他基本都具备。他面临判重刑和带罪立功两条路，他选择了立功减罪，还没有等让他交代，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歇气哗啦啦把“猪仔”倒出来了。
    “他经常带我们到勐东去拿货，每年都去好几次。”
    “他狗日的心黑手辣，有一回还杀了一个吃粉不给钱的人。”
    “他的爱好是吃喝嫖赌，看样子是看不出来的。”
    “我争取政府宽大，我好好交代。”
    他的态度挽救了他，他没有被关到限制着自由的监狱里。根据需要，老夏带到法门寺，如果表现不错的话，法门寺之行当给他带来改邪归正的好运气的。

    “猪仔”这回一身富商打扮，唐装宋裤，白遮阳帽烫金折扇，颇象从广东过路做法事的大老板。可是仔细观察，他的行为又与做法事格格不入，他摇头晃脑念那些经文，却又不去敬香叩头，只是张着眼睛八方张望，遇到漂亮的女子还要多看几眼。他的模样在弟弟和小雅的眼里显得很滑稽。小雅说：
    “面带猪相，心中嘹亮。他才不是一只猪仔呢。”
    弟弟点头笑笑，说：“同意，他可是一头野猪哦。”
    “准确地说，应该叫人猪。”
    “同意，但是这只人猪专门吃人哈。”

    “猪仔”终于等来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俄罗斯人。关于俄罗斯人的情况很快传过来了：小生意人，曾经参加“光头党”，自由旅行者。这六个人分别与他在饭店秘密相会，各不联系。从那些人的口音中，听得出一个是北京腔，一个是甘肃腔，一个是云南腔，从四川来的两人一个是渴望戴罪立功的“狗仔”，还有一个是从勐东回四川在攀枝花下火车的另一个民工。他们的诡秘在监视中是那么幼稚，就象走进箩筛下啄米粒的麻雀。
    “猪仔”正在组织一个毒品贩卖市场的占领行动。按照他的设想，西北是重点，以西安、兰州、西宁为据点辐射山区乡村；北京是次点，京城管制严厉，一般来说市场不大，但是根据东北屡屡发生贩运毒品被缉的情况看，应该说还是有市场的。云南方面还有老黑大哥支撑，毒品的来源是有保证的，四川方面还必须他亲自操刀，重点还得放在西昌和攀枝花一带。召集几个地方的毒贩子集会，他想把想法灌给他们，此外，还需要就毒品价格问题听听他们的意见，他很想再提高一点毒品零售价，因为风险成本已经越来越大了。

    选择远离四川纵论天下，他觉得很有韬略。殊不知，一切都因为洗头问题改变了。一切都进入了警方监督之中。
    “5V”决定不急于拉绳罩鸟。“5V”决定让这些已经暴露的鸟飞走，在不同的地方一网打尽与这些鸟相关连的鸟。
    这时，一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8．

    那天半夜，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是“狗仔”写的。“狗仔”的惊恐从歪歪扭扭的字里流露出来。他写道：老板叫我明天去乾陵，在无字碑后的树林接货。云南耿马来的，叫瘦子的人送5号来。我怕，我怕去了回不来。
    5号是海洛因中的极品。国际黑市价达到了每千克5000美元。
    老夏看了纸条说：“大川，我看你和小雅跟去一趟，我继续监视这边。哦，注意看是不是瘦猴来了，要是他来了，就立即逮捕。”
    弟弟想起了老汤，眼睛里闪出冷峻的光芒，他说：“好。”
    老夏特意叮嘱说：“一定要保护狗仔生命安全。”
    弟弟点点头，说：“好的，我明白。”

    说实话，小雅是担心“狗仔”的。“狗仔”的手腕虽然不是被枪打断，是被木棍打断的，但是毕竟是断了。手腕断了虽然可以作种种解释，却也可以作种种猜疑。贩毒份子多是草木皆兵，多疑多忌的。如果是这样，狗仔被单独派往乾陵，恐怕多半要与武则天做伴了。她想。
    于是，在法门寺旁边的“歧山饭店”之夜，他们讨论了第二天会在乾陵发生的战斗是以怎样的情况开始，以怎样的情况结束。最后，他们决定了第二天的行动，他们的决定很快得到“5V”领导的批准。
    弟弟把的银剑擦了擦，亮亮的，七寸长，一共十二支，纯钢打造。他喜欢使用这种冷兵器。小雅则是摆弄她的小手枪，她的枪技可以说超过了弟弟，只要她出枪，还没有意到而子弹不到的情况的。
    那个古帝王气息浓郁的渭河流域之夜，是那样的不平静。

    第二天，弟弟和小雅驾驶着越野车，早早离开法门寺地段，在去乾陵的路口等到“狗仔”坐的那辆旅游中巴，远远跟在后边向乾陵驶去。这次，弟弟和小雅一副电影明星打扮，都戴着墨镜，都漂亮衣着，区别在于一个时髦，一个暴露。

    不远，大约一个多小时，乾陵到了。
    从西安往法门寺走，大约120公里路。从西安往乾陵去，大约80公里，因此，从法门寺到乾陵应该是往回走，路程也不远。当然，至于为何“猪仔”选择了远离扫毒重点地区四川和云南到这里来，暂时还是一个模糊概念，清楚的却是“猪仔”在释迦牟尼灵骨所在地布置了他的更大的毒品网络。
    这却是谁也意想不到的好地方，哦，还有乾陵。
    乾陵，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合葬地，修建与乾县。陵以粱山为墓，俯瞰秦川、渭河。有石刻飞马、驼鸟、61尊国内少数民族首领和外国使节，还有朱雀白虎，还有历史惊讶的女皇无字碑。
    那条宽阔的如八车道一样的车马道直达山顶，把帝王寝陵表现得无比大气。

    “狗仔”下了车，有些不自然地四处张望。他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包上绣着一条红色的鳄鱼。他沿着大车道往山上走。
    太阳渐渐升起来，游人也渐渐多起来。
    “狗仔”在游人中走，东张西望。他没有欣赏夹道的石刻，甚至没有敷衍地看一眼。
    走上山顶，也就是陵顶的时候，“狗仔”站住了。再往前走，是六棱华表，是无字碑，更是他必须进去的小树林。他回头在游人群里寻找，他没有看到老夏，那眼里的绝望分明流露了出来。

    这个时候，弟弟和小雅已经走过他的身边，走过无字碑，走到小树林边，靠着一棵树搂搂抱抱，又摸又啃，那种腻歪和热烈半真半假。可是他们忘记了，他们居然站在女皇帝的坟头上亲昵作态!
    一个中年人走过去了。
    一对情侣走进去了。
    一群游人站在碑前唧唧喳喳。
    一个矮胖子走过去，又折回来，欣赏地看他们亲热。
    “狗仔”在树林边走来走去，汗珠子渗出他的额头。随着太阳的升高，他的面孔渐渐变得扭曲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那种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已经完全扼住他的喉咙，他快要疯狂了。
    弟弟和小雅也紧张起来，搂抱的手也缺乏了柔情。

    “狗仔”一把一把甩着汗珠，喉咙里也传出可怕的声音。
    弟弟的脸蹭着小雅的长发，眼睛却死死望着他。
    小雅的眼睛从弟弟的肩头上望出去，周围的人和物都在她的视线内。
    突然，“狗仔”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接着狠抓自己胸口，又拼命抓自己喉咙。他靠着一棵树慢慢滑下去，嘴角溢流出红黑绿色的液体。
    几秒的抽搐之后，“狗仔”死了。
    弟弟和小雅怔住了，周围的空气也凝结了。
    事出突然，刹那间，他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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