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天,英子回到家见到她爹郁郁寡欢,一脸肃穆。 “你和满囤搞对象,全村里里外外的人都在议论着,你知道吗?”叶队长厉声说,英子低头缄默不语。“我不能同意你和满囤搞对象!”英子双耳嗡一声响,一阵震栗冲向她内心而不知所措。“满囤他爹连个新房都盖不起,再说,满囤下面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你嫁给他是准备受苦?准备喝西北风?”其实,英子知道满囤家里人口多,生活比较困难,只是没料到她爹会说的如此严重。
“闺女,听娘说。你爹把你姊弟俩抚养长大可真不容易呀。爹娘为了什麽呢?无非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们那样穷困劳累,希望有个好日子过。你爹穷困劳累了一辈子,想着你姊弟俩就忧心忡忡。”英子娘抽泣嗫嚅说。 “今日,满囤他娘来提亲。我问她,如果他俩成亲住哪儿?你们家生活如此困难,难道也让我家闺女也跟着你们一起受苦?”英子她爹以没有任何商量馀地的口吻说:“我拒绝了。”他悻悻然又说:“你是要爹娘还是要满囤?” 英子低头不语,泪如雨下。她爱满囤也爱她爹娘,但两者必择其一真让她难舍取。
“闺女,你可要想想你爹的用心良苦呀。”英子娘一说完,她便扑向她娘怀里凄惨的哭泣不止。她很清楚,爹娘含辛茹苦把她姊弟俩抚养成长,实在非常艰艰。她还忆起爹娘为他姊弟俩能吃饱宁可自已挨饿,这样的情景仍栩栩如生并在她脑海里不时浮现。她如果嫁给满囤意味着她也将穷困。她爹娘也不会有个好晚年。她反复琢磨良久,虽然她爱满囤但她更爱她爹娘。她不能辜负她爹妈。她柔肠寸断,怆然泪下,惟有毅然决然放弃满囤。 “爹,娘,我听您的。我会和满囤了结彼此的关系,您俩放心。”英子以果断的口吻哽咽说。叶队长深深的舒了口气而她娘不断轻拭她那不停涌出的泪水也舒了口气。
自此以後,满囤不再来供销点了。而英子不见满囤的足影,浑身感到很不自在,内心空虚,惘惘然。但她又很怕见到满囤,特别是怕满囤的眼神向她射来。这交交叉叉充满矛盾的心态一直困扰着她。她失去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换来的是忧忧郁郁的心情和神态。
英子和满囤的事搞得村里村外风风雨雨的。有人说,英子根本看不上满囤。也有人说,他俩还睡过觉呢,满囤现在不认账。也有人说,英子有了当干部的对象了,不要满囤了。也有人说,叶队长要满囤他爹拿出一万元的聘礼。当时的一万元可不是小数目,足够盖一间新房。满囤他爹就算拼死拼活的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一万元的。英子对这些流言蜚语不予理会,但她爹娘却不胜其烦,天天唉声叹气。他俩盘计着,英子二十岁了,是该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了。
(六)
冬去春来。一位媒婆向叶队长给英子介绍对象。男家是外村叫张建国的,是现役军人,三十来岁,驻守在遥远的地方,他还是个连长。叶队长喜不自禁,但英子娘却有顾虑。她的顾虑是张建国长年不在家,并且比英子大十来岁。叶队长咋咋呼呼斥英子她娘,长年不在家有啥关系?又不是永不回家!咱俩相差十几近二十的,日子不是一样过的好好的?英子她娘无言可说。
双方交换了像片後,张建国来信说非常喜欢英子,并说如果双方家长不反对,三个月後他探亲回来便成婚。英子爹娘喜笑颜开,乐极忘形。张建国爹娘也非常高兴,还说,他们将送三千元的聘礼,并且两口子将住进刚盖的新房。他们还叮嘱,两口子一切的生活用品以及英子的衣着都由他们承担。英子人嫁过来就得了。他们又说,张建国将送一块上海牌的手表和一辆凤凰牌的轻便自行车给英子。
张建国的家境比较富裕。他有个姊姊在北京,姊夫是做官的。他还有位哥哥和嫂子,过去也是军人,现已转业在南方某城市工作,也是做官的。张建国本人一直想复员转业但没获领导批准。他爹娘说,张建国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不想离爹娘太远,所以复员转业後一定要回省城。到时他会把英子接到省城。
英子巧遇张建国,对她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她爹娘对张建国赞不绝囗。忧的是她始终感到张建国是个陌生人。在通信中,虽然她觉得他的觉悟很高也很关心她,但始终激发不出她一点内心的喜悦。她还感到他样子比满囤老沉,根本欠缺满囤生龙活虎的神态。
“囤儿也搞对象了。”吴大爷对英子说。英子感到一阵惊异又一阵惊喜,她直愣愣瞅着吴大爷,她很渴望能得到更多有关满囤的信息。“囤儿的对象是他表亲介绍的,叫喜妹,是另个县里的人。”英子听了霎时感到悬在心口中的沉重大石卸下来了,如释重负。她希望这叫喜妹的能像她一样得到满囤的疼爱。“可是囤儿不想要喜妹。”吴大爷的话霍然像急煞车般把英子给愣住了,双目茫然瞧着吴大爷。吴大爷又说:“囤儿他爹呵斥他。想要的摘不到,送上门的又不要,到底想怎样?”原来喜妹家境尚可,他们不仅不要聘礼外还陪送嫁妆。“囤儿最後还是同意和喜妹结婚。”吴大爷的这句话让英子舒了口气。她问吴大爷喜妹长的怎样?但吴大说他也没见过,只是听囤儿他娘对他说的。囤儿爹娘倒很喜欢喜妹。
今晚要放露天电影,这一大喜讯令这附近的村民趋之若鹜,个个登门相告,就像举行嘉年华会一样。放露天电影有时一个多月放一次,有时半年也不放一次。因此每放一次露天电影,一放就放三部电影,由天黑一直放到午夜。不管是什麽电影,村民们都看,没有一个村民会中途离场。但每当外国片中有接吻镜头时,看电影的村民会一阵哗然,狂喊狂叫,颇热闹的。
英子和几位姊妹也来看露天电影。当她全神贯注看第二部电影的时候,她猛然感到有人拍她的背脊。蓦然回首,满囤站在她後面。他的眼神似叫她出来一下。英子跟满囤走到偏僻处,忽尔一只小鸟在她眼前飞掠过把她吓了一跳。满囤说,甭害怕,是只夜莺,飞走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满囤恹恹低声问。 “是,这个月张建国回来探亲就成亲。”英子黯然泪下,忧心如焚说出这句话而满囤问她时却心如刀割。 “你还爱我吗?”满囤的声音发颤。 “囤哥,我心底里永远爱你的。”英子手不停揉搓衣角又说:“你也快和喜妹成亲了,希望你像疼我一样疼喜妹。”满囤心灰意冷不言语。
满囤突然的到来搞的英子恍恍惚惚。她木然对着银幕坐着,但她的灵魂好像飞到爪哇岛了。她痴思着,过去上学时老师和同学喜欢叫她夜莺,如果她真的像刚才在眼前掠过的夜莺就好了。她痴痴眺望万籁俱寂的天空,戚然喃喃自语:“我要飞!我要像夜莺向天空高飞,飞离这烦恼的地方!我要飞向我的乐园去!我会飞去的,我一定会飞去的。”
本来满囤和英子的风风雨雨的流言蜚语随着时光的流逝也逐渐消失了。但他们在露天电影的一次会面,流言蜚语又死灰复燃。传来传去,越传越神。其中有传说,满囤将不和喜妹结婚,他将和英子结婚。英子知道後,心中很不是滋味,闷闷不乐。但吴大爷说,传这些谣言都不是没根据的,因为囤儿确实爱的是英子你,不是喜妹。吴大爷又说:“我曾痛斥囤儿并告诫他,如果他真心疼爱英子你,他就应该为你找到了好婆家而高兴。两人结不成夫妻,可以结成兄妹嘛。况且彼此都是有主了。”可是吴大爷说完这话却悠悠长长,深深的唉叹了一声,表情颇伤感的。
(七)
“你这是干什麽的?这样无法无天!你都要结婚了,满囤也快结婚了。你却和满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搞什麽鬼?你别忘了,你是个共青团员!”杏花声色俱厉训斥英子。
杏花比英子年长。她是村的妇女队长,共产党员兼团总支书记。自她嫁给大山哥後,在村里颇有威信,特别是在女人跟前,她有相当的权威。她很喜欢英子,喜欢英子长的俊俏,喜欢英子天姿聪敏,喜欢英子在她跟前总是嫂子长,嫂子短的。 “嫂子,你怎麽了?我没有和满囤搞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英子反驳解释说。 “谁是你嫂子?一个姑娘竟一点都不像个姑娘!”杏花杏眼圆睁说。 “我真的和满囤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还狡辩!满囤她娘哭哭啼啼向我告状,满囤就是因为你不肯和喜妹结婚。”杏花愈说愈激动,英子被说的六神无主。杏花气急败坏又说:“你有未婚夫,满囤有未婚妻。你为什麽这样不安份守已?你唯恐天下不乱?”英子不明满囤怎会突然不肯和喜妹结婚了?但她对杏花危言耸听的话心里也很窝火。
“满囤他结不结婚关我啥事?” “你,你……”杏花觉得英子态度恶劣,敢和她顶撞,气的说不出话了。片刻,又说:“你爹娘百般疼爱你,不敢处罚你,那麽就让我在组织上处罚你!开除你的团籍!” “开除就开除,反正我早就该退团了。” “你,你……”杏花被英子的话气的七窍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她特别喜欢的也最听她的话的小夜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大声呵斥:“你别仗着你的未婚夫是军官便可以胡作非为!”英子感到杏花怎会说出这样语无伦次的话?很好笑。她脑子里直到现在为止,根本就没有未婚夫是军官的影子,她怎会依仗他呢?但杏花说满囤不肯和喜妹结婚反倒使她惴惴不安。
(八)
张建国探亲回来了,英子和他见了两次面。张建国非常疼爱英子,对她百般呵护,百依百顺。英子觉得他穿军服很威风。他有学问,讲话有条有理,脾气也很好。但她总觉得她只是尊敬他,心底里根本没有对他丝毫的爱慕,更没有像对满囤那样有发自肺腑的一股冲动。她依旧感到他是个陌生人。她想,日子久了,也许她的想法会改变过来的。
还有三天英子就要结婚了。实际上她什麽都不要准备,因为未来婆婆,她的娘以及张建国都准备好了。张建国的姊姊,姊夫,哥哥,嫂嫂和众多下辈都为他们的婚事回来了。
供销点就英子一人,吴大爷回家了。英子看了看左腕的手表才五点钟,但天黑压压的似要下雨。她关上供销点的大门,把蓝色的轻便自行车推到後门准备收工。当她打开後门的一刹那,有个人顺势犹如一阵风般蹿进来把英子吓出一身冷汗。 “你怎麽来了?”英子战战兢兢问满囤。满囤锁上门拉着英子坐在板凳上。 “你要结婚了,我没有什麽礼物送你,这毛线是送你的礼物。”满囤说着便把红色毛线递给英子。 “囤哥,我不能收你的毛线。” “你是嫌弃这毛线?虽然它仅够织件背心,但这是我对你的一份心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能收你的毛线。” “我不是偷,不是骗,不是枪来的,你为什麽不收?”满囤叹了囗气又说:“这毛线当然不能和自行车,手表相比,但是……” “囤哥,你以为我很希罕这些贵重物品?我是不得已的!”英子打断满囤的话说。 “那你为什麽不要我的毛线?” “囤哥,留给喜妹吧,再说你也不富裕。” “我爱你,我希望你用这毛线织个背心,天天穿在身上,就等如我天天在你身上。”满囤抽泣说,英子凄然泪下。 “囤哥,你如果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收下。”满囤点头,英子又说:“你一定要和喜妹结婚,能保证吗?”满囤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又说:“如果你真疼我,就把我看作你的妹妹来疼,同样我也把你看作最亲的哥,把喜妹看着亲嫂。”满囤点头。她又说:“如果你做不到这些,我将这毛线扔了,你也甭再见我一面。”满囤依旧点头。
英子说完便解除上衣和裤子,她赤裸裸的胴体展现在满囤眼前。本来胆色过人的满囤却胆怯了。他心惊胆战问:“你这是怎麽了?”英子帮他解纽扣说:“上次我没给你,我是想在适当时候给你的。我下了决心我的第一次一定属於你,如果失去今天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我的失言将使我内疚一辈子,使我痛苦一辈子。”满囤拥抱英子双双再次倒卧在草垫上。虽然他俩一肚子装满凄怆,但他俩和上次一样,如胶似漆,缠缠绵绵。这次所不同的是英子任由满囤随心所欲。英子感到一阵疼痛,肚里好像有个硬棒棒的青瓜顶着,很想上厕所。须臾,满囤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仰躺着。英子也是一身是汗,闭着双目,呼气时轻时重。两人没有言语,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不停响着。片刻,满囤发现他的下身沾染血丝而惊骇。英子说那是她的血。满囤问痛吗?英子说,不痛。其实怎会不痛?稍过一阵,英子起身,但满囤又把她搂腰抱住。他俩再次不停亲吻,双双再次堕进难分难解的缠绕中。
雨下个不停,七点来钟了。一般情况下,英子这时早已到家并吃过晚饭。她心里很焦急,她怕她爹娘为她担忧。满囤说,他现在就可以护送她回家。她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多待会吧。 “囤哥,从今以後,我将为人妻,你将为人夫。希望你好好善待喜妹,好自为之,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两口子。我将永远记住我有个非常疼爱我的哥哥。” “我会像个哥哥样祝福你和张建国生活幸福。” “我也祝你和嫂子生活幸福,并一年年富裕起来。” 满囤再次拥搂英子,口中喃喃说:“夜莺呀,我的亲妹呀,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哥,我一定把你送的毛线织成背心,天天穿在身上。” 满囤再次要欢好,英子惊骇。她说已两次了,不累?实际上她下身隐隐作痛。他说不累。
雨逐渐小了,满囤打着雨伞,英子推着自行车,他俩一直走到英子家附近。他俩再次在细雨中的漆黑旷野里热烈吻别。他俩知道这一吻是最後一次了,因此吻的特别投入。英子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