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言说与现代性精神 |
作者:吴励生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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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4-1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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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网络与个人主义训练场所
众所周知,我们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化传统,只能乱动不能乱说早已成了我们不言自明的行为方式:你尽管乱动,但说就一定要说一些场面的话、漂亮的话、冠冕堂皇的话,也即特别符合体统的话,哪怕再大再空再假,没有人会感到不习惯,没有人会觉得不正常,你不信,只要你在公开场合,你就会自觉不自觉地也跟着这么说跟着这么想跟着这么做;不是公开场合呢,你就可以乱动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你手中的权力越大,你的胆子也就越大,你乱干的可能性也越大。君不见我们的腐败已经渗透到几乎所有的领域,连文学都可以腐败,连学术都可以腐败,还有什么不可以腐败的呢?我们肯定不能天真地以为是金钱让人腐败,我们当然清楚极端的权力是导致我们腐败的真正根源。此其一。其二,更有大面积的在旧体制中升降浮沉的人、左右逢源的人、争当墙头草的人,因为利益只有一元选择,绝无多元可能,事关车子、票子和房子等等,互相倾轧互设障碍,指鹿为马,不辨是非,也就成了必然。除了生存被控制,就是意志被控制,然后除了那双眼睛间或一轮还能表示其是个活物外,基本缺失个体思考的能力,当然也就很少感觉到个体言说的必要。即便是搞文学创作,当然就在于是否在一些比较“大型正规”的刊物发些东西,这不仅能够给他(她)带来“名声”,更能给他(她)带来好处,至于那些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则是无需太多关心的。至于做学术,“核心期刊”自然是第一选择,要不然评职称怎么办啊?写不出来就抄,发不出来就买版面,于是就有配套工程出现,就给那些掌管着文学机构学术机构的手中有些“权力”的人,创造了种种腐败的温床。还不仅仅如此,在这众多的文学机构学术机构呆的时间长了,反而会把这种种腐败视为正途乃至正宗,假如你不懂得腐败,假如你拒绝腐败,假如你还要傻得不透气地指出其腐败,那你不但在众人眼里属于不正常,而且简直是有病!因此,对那些本来就该人人都应该重视的个体表达权利,倒是极正常地被名正言顺地撂在了一边。这样,自从网络上出现“写手”一说,就自然带上了鄙夷的色彩,对民间对边缘就自觉不自觉地有了一种中心的感觉,哪怕在(权力)“中心”里面其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惨不忍睹,但一旦有了这种感觉,起码还能给自己找到那么一点点自慰和心理平衡,中国人,尤其是中国文人病重了矣!
平心而论,我也占了不少旧体制的便宜,光是稿费(税后)我就拿过有10万元人民币多一点,在全国各类报刊发出的文字就有近200万字,似乎我并没有太多理由抨击旧体制而去欢呼什么新体制。然而,恰恰相反,就是因为有着无比痛切而切身的旧体制经历,我才无比坚决地走上了自由作家、自由学者的道路。
旧体制的所有经历我历历在目:除了我自己曾经长期供职的《警坛风云》发出的6部中篇和我的带有根据地性质的《滇池》杂志发出的4部中篇、5篇理论文字以及《当代作家评论》的一篇文学评论,其面貌相对完整,其他所有的无论是小说还是理论文字发出来的均是面目全非。按说我是《文艺报》的老作者了,可在他们那发出的文字,无论是我写别人的还是别人写我的,10多篇文章中没有一篇是完整的,支离破碎,缺胳膊短腿,不仅让人难以卒读,而且让人目不忍睹。即便是那些地市级报刊,有的编辑甚至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因为觉得自己是编辑,不编一编,删改删改,就体现不出编辑水平似的,尽管其语法、逻辑知识一塌糊涂,大概除了能写几首不太讲究语法更不讲逻辑的诗歌,就以为自己的文字能力相当可以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不改个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决不善罢甘休!呜呼,悲哉!且不说如何爱护艺术创造的个性如何爱护学术思想的独立性,就是如此肆意践踏一个人的个体表达权利,就着实让人忍无可忍!我们的个体性生成是如何被屡屡枪毙在萌芽之中,又是如何在人为编织的重重罗网之中,如何在无比险恶的人文环境当中夭折,根本就不能也无法得以生成!
更为严重的是,一脉相承,这样的人文环境和相应的文化制度,必然就派生了更加恶劣的文学生态和学术生态环境。众所周知,我们的学术缺乏正当公正的学术评价,我们的文学更加缺乏正常健康的文学评价。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胜者为王败者寇,拉关系,开后门,拿着公家的工具做交易,甚至有的不惜出卖肉体,发出些篇东西出了本书,如法炮制或者干脆花钱雇枪手(评论家)写评论,如法炮制去得个什么破奖,然后就可以作为提拔的依据作为评职称的依据。更不用说占着公家码头的人,干起上述事情来,更加得心应手,更加脸不红来心不跳!要不就聚集在“码头”周围,轮流坐庄,分摊买卖,不辨是非就为投桃报李,分得一杯半盏的残羹剩饭,即便是残羹剩饭也会啃得无比幸福!我们的文学和我们的学术已经腐败腐烂到了臭不可闻的地步。
因此,我特别欣赏《千秋文学网》的一帮年轻人树立在“民间阵营”通栏的口号:“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民间有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你们不给我位置,我们坐我们自己的位置;你们不给我们历史,我们写自己的历史……”是啊,与其动不动就被大卸八块,只要占着个什么位置随时随地就可以把你的头来剃——假如剃光了成了光头,倒是更显个性,另当别论;大多情况却都是变成了阴阳头,阴阳怪气,不辨所以;还暂且不论意识形态话语如何渗透的种种思想控制与文化管制,光是阴阳五行的种种话语就能让你喘不过气来。外加种种的现实限制,诸如地域限制:每个地区的刊物首先考虑的是本地的作者,而且每个刊物几乎都有自己的嗜好(又是不论常常还有抱团、小圈子之类,审美趣味学术趣味极其狭窄,如果是私人的、同仁的刊物另当别论,却偏偏又全部都是公家的),然后就按他们的这个嗜好要求你的文稿。在这方面我的体会与感受也深。除了在面上发出的近200万字作品,起码有5家以上的被“码头中人”看成是“大刊物”(所谓“大旦小旦”中的“大旦”之类)“皇家出版社”之类向我约过稿,大多时候是因为我我行我素,全然不予理会人家的特别嗜好,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写,而且基本拒绝修改,就可以想象了:我跟他们常常打的都是擦边球!因此,看到《千秋文学网》的那一帮年轻人,我真的是好生羡慕,真真是感觉到痛快,感觉到那种“上下通气不咳嗽”的那种痛快!
然后又看到《红袖添香》《红叶轻扬》还有《东方文学网》等等,在那活跃着的众多“网络写手”中,讲求的无不是每个个体的自由表达:这些人有的在传统媒体发过作品,有的没有发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份轻松惬意,根本就用不着去看谁的脸色(对那些狗屁不是却又占着某个公家的刊物、出版社的编辑位置的人五人六的嘴脸,我们实在是看得够多的了!),朋友也天南地北,彼此常常连面都没有见过,只要注册了,只要有点共同语言了,就可以“嗨”地随意打招呼,然后大家完全平等地交谈、交流、交往……而全然没有彼此争夺话语权的欲望和嫌疑,这是一种很好的文学精神的培养;更不是被计划的文学,被控制的文学,你只能表达什么你不能那样表达等等,更不用说在旧体制里面刨食需要尔虞我诈,尤其需要诗外的功夫,一旦获得话语权就可以信口雌黄,根本就不必也无须关心文学为何物,关心的只是如何限制别人的话语表达,把别人限制住了,剩下的我就是“老大”了!文学的东西只有让它自由生长,让它自我训练,让它自我培养,才可能形成真正的文学,因为:在任何时候,文学只能是个人的事情,而绝不可以也不可能是被组织起来的事业,更不应该是政府可计划可包办的行当,否则,结果就是我们现在满目所见的所有文学机构和文学组织,基本上就是那么几个人打着大大小小的公家旗号,假公济私,为小集团服务而已,形同虚设不说,对文学本身只能有百害而无一利!说白了,文学缺乏了自由生长的环境和制度保证,优胜劣汰的客观规律就是遭歪曲甚至是扭曲着的,这样我们优秀的艺术和优秀的艺术家从来得不到应有的保护就是很正常的了。
网络提供了这种可能,首先网络可以保证发出各自不同的声音,尤其是个体的声音,这一点对文学精神的造就来说形同关键。文学需要讨论,需要争论,更需要不同的声音,假如连作家协会主席都是“鼓掌通过”的文学只能是对文学的彻底强奸,更不用说对文学必须要有真正健康的批评机制,否则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文学。说白了,官本位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们本土的真正现代性便一天也不可以发生。我们的现当代文学就如同我们现当代的思想一样,所遭遇的就只有失败,别无他途!发出不同的声音,不仅是个体性的要求,更是现代性的要求。
其次网络是个自我表现的最佳场所,同时也是个人主义的最佳训练场所,在官本位的官场化文化里面是不可能有个体性的存身之地的,能够盛行的只有自我主义了,因为我们的社会体制与社会意识支持的就是这个东西,正面评价的也是这个东西,那么不择手段地去获取这个东西就是相当正常了,否则就是“傻B”了!只有在转型的社会机制里面,只有在市场本位、个人本位里面,我们才能够真正感受到天赋人权彼此平等,我们才能够真正懂得去尊重别人,我们才会真正地去尊重别人的劳动和创造,否则:精神压制与压抑的结果,只能让我们的生存品质越来越败坏。于是木子美(据说原名叫李丽?)现象等等绝对不足为怪,如果不予以宣泄,精神只有崩溃!就像排泄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道理一样。因此我们看到众多的“社区”都设有“灌水区”——“灌水”者,“短路”也!延伸了后,就自然变成了“缺水”——大家猛灌啊!仍然是一种宣泄,就可以避免更加惨重的精神裂伤,哪怕是泄愤,至少对心理能量的释放大有益处。更不用说从审美主义现代性的意义上说,生命的冲动与解放,精神的有意堕落与放逐,干脆就是对本质主义的强权话语进行颠覆和反讽的必要手段。而且在这里从事文学写作的不少人,大多只是为了好玩、有趣,并无功利之心,他们有的说法都算得上精彩:他们说文学当然可以表现痛苦、描述苦难,但文学决不能把自己搞得很痛苦;一个人一不小心可能弄出几个轰动的作品,但并不表明他就能成为一个作家,一个真正的作家需要很多很多的东西养成……说的不仅辩证,而且堪称中的之语。更有《黑蓝文学网》的一拨年轻人,全力主张纯粹的艺术纯粹的写作,尽管真正纯粹意义上的写作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仅要面对早已存在的世界艺术经验(比如法国新小说以及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的叙述学理论,等等),而且还得面对我们自身的非常特殊的写作言说语境(比如什么是民间的,什么是知识分子的?等等)。即便纯粹写作仅仅是个努力方向,首先也要面对我们本土的种种无法纯粹的大现实……但,网络多少为他们提供了这种可能,写作指向了写作本身,而不是指向写作之外的东西,比如实用的东西(金钱、荣誉以及其他晋身之阶梯等等)。而便是这,恰恰是本土特别稀缺的资源了。
网络提供了真正同仁意义上的民间精神。面对旧体制的民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间,充其量只是市井流传而已。民间的最根本意义在于团体意识,没有团体意识,同仁的说法就要大打折扣了。网络提供了这种转型的可能。众所周知,长期以来形成的知识生产和文学生产的控制和垄断,生产、流通、消费的一体化导致了知识和文学的长期贫困,更导致了人们的思想选择与个体选择的单一化、固化甚至板结化,更不用说利益的单一化、固化与板结化。人们没有更多选择的可能,几乎全部挤压在一条独木桥上,加上人性的丑陋与恶劣,最终导致的窝里斗尔虞我诈恶性泛滥的极端败坏的生存品质,只能说就是必然结果了。那么,转型就是个无比重要的契机,文学生产就必须从官场化的泥潭中挣脱并断裂出来,走上市场化的道路,知识生产就必须从计划旧体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走上职业化的道路,我们才能够杜绝群众团体衙门化(比如作家协会)、知识群体计划化(比如高楼大厦的大学而并非大师的大学),我们长此以往的文学生产与知识生产的统购统销,养下了不知多少的文学懒汉和知识懒汉,而且这些懒汉们还回头为奖懒罚勤创造了多少不可思议的肥沃的土壤!从而也给勤奋者设置下多少障碍!还不仅仅如此,网络的出现似乎还给日益险恶的人文环境提供了某种喘息的机会,著名文学网站《文学视界》的宇慧女士的一段话,便直白传达了对网络的这种感受以及对文学的看法:“后来,我开始在网上行走,到处去看热闹,从一个链接,跳进另一个链接。我先是给它迷惑了。有那么多人,在一幅幅的文字下,因为没有面孔,所以它们似乎显得更加真诚。而在这之前,我早已开始为铅印的文字中的虚伪矫饰而厌倦了。只要人一想到自己身处那张社会网,想到身边的朋友与同事,就禁不住要戴上面具。而我则一向认为,只有真实的东西,才是有力度的——不是客观的真实,是心灵的真实。我发觉网络(至少许多人心目中的网络)给人提供了一种安全感,于是他们重新变成了赤裸的人,大声说,大声笑,大声骂人,他们在BBS上乱贴,沙一样的文章到处都是,但这其中有能令你感动的东西——寂寞的心,在这里喃喃自语。”(《我的世界》,见《文学视界》“站长专栏”)在此基础上,我想对宇慧女士的精彩说法作一些补充:就在这沙一样的文章当中,可能会渐渐大浪淘沙出金子。就如同当年铅字印刷的出现,大多拥有印刷厂的人便同时是写作的人,便是在这些人当中出现了不少大作家,最典型者如巴尔扎克;之后又有诸多经营报纸的人同时便是写作的人,也出现了大作家,比如金庸;更有这个世界上不知多少当记者出身的专栏作家,呼风唤雨,生产了多少有过广泛影响的文学作品……特别重要的是,我们常常搞错了“文学作品要经得起时间检验”说法的重要前提,这个前提便是民间,只有也唯有民间,时间才是有意义的,任何体制化的检验都将是虚妄的,不是几年,也不是几十年……在那旧有的体制化的文学当中,所谓获奖所谓研讨会所谓种种的不亦乐乎等等,几乎是一转身就全成了精神垃圾。文学只有回到文学本身,思想只有回到思想本身,知识只有回到知识本身,文学才是有希望的,思想才是可能的,知识才可能得以真正发展。因此,完成新旧体制的转型就是关键中的关键,尽管这个转型是无比艰难的,君不见我们的改革状况几乎均是进一步退五步?旧体制的反弹力量实在惊人,有时几乎是到了做垂死挣扎的负隅顽抗的程度。
那么,我们本土现代性的前提,唯有个体性的觉醒,觉醒的个体只有在不断地为自身去蔽的过程当中,慢慢去建立丰富并完善的个体性。那么,网络就为这个划时代的转型提供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空间,显然也为众多的青年人反文学控制反知识控制提供了可能。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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