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买书之乐在于拥有之乐，拥有之乐在于读书之乐。乐书之精美、乐书中之乐趣。我并不是收藏家，也不是书痴，读书是我的乐趣，买书亦然。

    小时候，父母给几角几元零花钱，除了解决嘴馋的问题，我的零钱几乎全部买了书。那时候一本小人书几分钱，多不过几角钱，我买小人书几乎成了一种情感发泄。宝昌就那么一家新华书店，店中栏柜高得使孩提时的我有了一种高不可攀、望而生畏之感。听说了一本小人书名，便攒着脚尖把硬币哗哗一下洒在柜台上，向柜台内的阿姨（或叔叔）说一声“买一本××小人书。”那柜台内的大人见我惊慌且渴望的眼神，便问：“钱是哪来的？”“娘给的。”他（或她）确信了那钱真是我的了就从密密麻麻的书橱格里找我要买的那一本。这时的我心真是慌乱，仿佛这钱真是偷来的一样，急切的盼望那阿姨赶快把书丢给我，我便迅速逃去。等待的这一刻仿佛时间被凝固了，终于她转过身来把那本书放在了柜台上，我拿到了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味的书，也不敢看一眼就飞似地离开新华书店。

    有一次，听说来了一本“打美国鬼子的越南小英雄”的小人书，手中又没有钱，又不敢跟父母要，我和几个伙伴便想出了拣一天破烂儿，卖了破烂儿买书的高招。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便在寒冷的春天，在大风中走进了垃圾坑、灰土点，破布、绳头、废铁，一切可以收购的废品便成了珍宝。果然这一天收获不小，我们几个人便得到了二毛六分钱，除了买那本打美国的小人书外又买了一本《小黑鳗游大海》。买到了书，真是乐在心头，然而几个人怎么看书成了问题，谁先看便是争吵的焦点，有人说，谁拣的破烂多谁先看。但谁拣得多呢？谁也说不清。这的确也争吵不清，因为那些破烂早已成了二毛六分钱，谁也不说自己拣得少。于是就猜拳，石头、剪子、布。结果我是最后一个看书的。还没有看上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了。于是各回各家，我终于没有看上。待我看到那本书时它已旧得不可想象，卷页就不必说了，封皮几乎没有，里面的页数也不全了。打鬼子的书始终没有看到。只是在残缺不全的小黑鳗里知道了海底世界还有一个好玩的天地。

    后来逐渐长大，买书之乐便享而受之，乐此不疲。我们举家搬到农村那阵子，我只要去一次宝昌就买一批书回去。有一次去宝昌买了三本小人书，坐公共汽车回家，车上人特别多，赶到了家，书却丢失了。那种遗憾几乎伴随了我的一生，那刻的伤感真让我终生难忘。

二

    买书，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要刻意去追求，好书必买；而买书是一种快意、一种快乐。也不是为了读书才买书，在我书架上的书至今还有我没读过的，也有只读了几页或一半的。在我买的书中也有读几遍十几遍的。例如《中国史学入门》这本书，我读了不下八次，这本书是1984年2月我买回的，当时不知道这本书之好，翻看了第一次才知道这本书是引导研究中国历史的，是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教授讲史录，由何启君整理的。在书的末尾还留有我当时的读书感受—“即日，李文玲（妻子的同学）来，说书店有好书，又因我要考电大，便去书店购回此书，一个下午草草阅罢，倍觉知识博也，准备第二遍。1984.2.12。”

    我买书当然大多是为自己看的，也为自己搞文学创作所购买，当然中外大作家的名著、工具书我也买了一些，但不那么全，不成体系。例如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我大部分都看过，在书架上只有《三国演义》（上）、《红楼梦》（中、下）、《聊斋志异》、《诗经》、《古本水浒传》（一、二），还有一些诗选之类的，并不全。有一些书我买回来就被别人借去，但我还是买，买书只是一种乐趣。

    记得我刚上内蒙警校，那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出远门，也是我第一次手头拥有那么多钱，记得手头大概有几百多元钱。我第一次去呼和浩特新华书店是79年12月19日，我身上装了十几块钱上街，在书店里我看中了《宋词三百首笺注》，这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上疆树民重编、唐圭璋笺注的词集，我一眼看中，掏钱便买。这本书虽然只有九角钱，我却把钱包掏了出来，没想到在我付钱的时候，突然小偷伸手掏我的钱包，由于我的警觉小偷没有得逞，然而我却受惊吓不小，拿上书我便一口气跑回学校，再不敢用钱包装钱了。从此我便养成了只装钱不用钱包的习惯，当然以后成警察也未遭过小偷。

    再后来我买书就不怎么小气了，而是很下作。
    第一次得到十二元钱稿费，我一下子买了十一本书（那时的书价极低），还有一次我和王瑞云合写文章得了八元稿费，我们一人买了两本书，一本是杨柳著的《李商隐评传》，一本是契柯夫的短篇小说《爱情集》。买《苏轼诗集》（八卷本）花了几十元，买《史记》（十卷本）花了五十八元。最为奢侈的一次买书是为女儿买百部世界文学名著花了二千元。这次买书遭到我的同事薛博的嘲笑，他说现在谁还买书呢，买部电脑，古今中外的书著都在里边。我却不以为然，我以为电脑时代并不能取代书籍的存在。

三

    买书中，最有乐趣的是买降价书。
    买降价书的消费实际上就更多，也就是花费更大。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不言而喻，买得多。买降价书的乐趣有两个：一是用很少的钱买很多的书，痛快！二是可以在书堆反复地挑选，过瘾！

    书，什么时候涨了价我没有去研究和考证，但有那么几年忽然感到书在涨价，一年涨一次，最后由七十年代几角几元的书涨到了十几元到五六十元。买降价书就是在价涨了之后，过一把买不起书而买书的瘾。
    买降价书，也可以买到不少好书，例如《人类婚姻史》、《俗语词典》、《毛泽东书信选集》。还有一些难得的好书，如《宋文选》（上），下册没有找到，这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宋代散文选集，是非常好的一部书，该书是四川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研究室选编的，上册内有二十几位作者的六十三篇散文，篇篇是精品，我比较喜欢高弁的《望岁》、范仲俺的《岳阳楼记》、宋庠的《蚕说》、欧阳修的《秋声赋》、《与高司谏书》、周敦颐的《爱莲说》、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韩干画马赞》等。在降价书摊也买到了奥地利剧作家、小说家施尼茨勒的长篇小说《相思苦泪》、明代戏剧家《娇红记》、清代梦笔生的《金屋梦》（续《金瓶梅》），这几本书我知道是好书，买回来却一直放在书橱里一次也没有看。我知道出生在维也纳的施尼茨勒写了30个剧本、30多部小说，是世界近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的《希腊舞女》和《盲人乔诺姆和他的兄弟》被列为世界近代小说杰作，三幕剧《恋爱三昧》闻名欧洲文坛，《相思苦泪》以《贝莎·茄兰》为书名由美国纽约出版、收录在《世界最佳小说现代文库》中。《娇红记》不用说是中国古典戏剧不可不提的力作。《金屋梦》在鲁迅的《中国小说史讲稿》中曾提及，只可惜买回来没有读。在买降价书最大出手的就是买张恨水的全集，共花了200元买了两大箱子的精装本50余册，摆在书架上整整占了两个格子。当然我并不只买降价书，一些一时炒作轰动的书我也不惜高价买的。例如南怀瑾《论语别裁》、《尤里希斯》、《废都》、《国画》、《天怒》等。有时候我买书也给别人送，也算对朋友的尊敬或出于一种雅兴。